中學時代嗜讀金庸,從大理王室的鬼馬精靈的段譽,到中原丐幫的長老洪七公,個個離不開腰間的酒壺,更不要提俠骨柔情的契丹英雄蕭峰,和“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愛自由的”浪子令狐沖 。
金庸筆下的酒,是“一杯濁酒喜相逢”的對飲,更出現在“斗酒十千恣歡謔”的武林盟主大會。江湖兒女們中,家庭條件好點的,都是酷酷的穿著齊踝狐披風,和著漫天風雪邁入客棧,把隨身的寶劍往桌上一擲,嚷道“老板,二斤熟牛肉,打上一壇上好的女兒紅!”
“為練神功,揮刀自宮”的東方不敗,酒后用七分男人殘余的豪情和三分女人初萌的嫵媚,仰天長嘯,“宏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間一場醉”,不知是否悔恨,有酒有肉的,還要自宮,到底為哪般?!
我生于1981年,僥幸的躲過了那個全國青少年,看了《少林寺》紛紛嚷著要退學去河南嵩山學藝的時代,但是沒躲過金庸酒文化的熏陶。金庸的“酒種”,埋在心里,又遭遇李白,不幸再次發酵。
李白,詩仙酒仙,《將進酒》到今天我和我兒子都倒背如流,那一份“天子呼來不上船,自道臣是酒中仙”的傲骨鏗然,還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浪漫瑰麗。蘇軾的“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勾勒出資深男神的壯志待酬的勃然神韻!
近代借酒來勁的文人也不勝枚舉,郁達夫“曾因醉酒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也好像李白轉世,繼續離經叛道.
近代影視更不用說了,韓劇中女神酒吧買醉,憨態可掬,惹人憐愛,第二天頭發凌亂,一臉黑線的抱胸看著身邊的歐巴,“天那,昨晚到底發生了神馬?我怎么會在介里?”
總而言之,仿佛酒文化中,喝了酒既可以不從事勞動生產,可以屌絲逆襲高富帥變得不畏權貴,可以踉踉蹌蹌的向女神表白,可以醉后月下舞劍,可以長嘯撫琴縱歌,可以仗著酒勁兒和陌生人互拍肩膀稱兄道弟,多么美好的國度,多么和諧的社會啊!
我盼望著盼望著,終于長大了,讀大學了,宿舍女生又上映了失戀求醉求帶走的橋段,我舍生取義般的在校門口的燈火昏黃夜宵攤上,陪著哭天抹淚的她,喝了半宿的啤酒,結果我醉了,酒量的她反而沒醉,失戀的姐們冷靜的送我回了宿舍。醉了難受,翻江倒海,這就是催生無數文化和作品的宿醉嗎?
自此后,很少喝酒,多年后嫁做人婦,逃脫不了“洗手做羹湯”的命運。家鄉炒菜好用“浮子酒”,尤其是熱火快炒即將出鍋之際,淋上一點乳白的酒釀,嗤拉一聲,入味增香。我喜歡一邊炒菜一邊在灶臺邊整上兩口。待到老公回家,我已微醺,歡天喜地,臉色酡紅的招呼他快來吃飯。終于有一天,老公忍無可忍,勒令我改用超市的料酒炒菜。
到了讀碩期間,同學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求學走到一起,這才真的體驗到金庸里肝膽相照,快意恩仇的酒中真味!
東北的虎背熊腰男同學坐一桌,眼看他們拿大海碗,半斤白酒一仰脖喝完,我和四川的同學面面相覷,都說以后在北方人面前,我們這點小酒量,就都不要走啥子豪爽路線了,氣候差異啊,人家零下一二十度,再醉的不行,跨出門口吹下凜冽北風就醒了。新疆每年都因為喝酒凍死人,南方就沒這回事了。
畢業那年,同學們喝深水炸彈,就是小盅白酒沉到啤酒里,三杯下去,全都都敞開緊閉的心扉,指點羊城,激揚文字,展望未來,唏噓感嘆!更有甚者,涕淚雙流,不能自己。
酒桌上,聽了無數的段子,茁長成長成一名出色的“段子手”,更有家長里短的八卦,不乏長者深沉的感慨,各行各業信息的交匯,各種文化的碰撞。酒桌就是一個舞臺,就是一出小品.。
酒后有人進入自嗨的狀態,吹噓的神乎其神,讓你眼神閃爍不敢與其對視,萬一不幸被他捕捉到目光,只怕一整晚喵著你叨叨個沒完,唾沫星飛一臉;有的人耿直,來者不拒,杯杯見底,不迎合,不取巧;有的人憨厚,面的舌燦蓮花的勸酒者,毫無招架之力,唯有悶頭求醉;把喝醉當做最忠實的表白;有的人詭辯,對方都喝完了還在唧唧歪歪一籮筐,哪怕同桌噓聲一片,哪怕敬酒的勃然作色,也不為所動;有人喝酒,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草根平民,都一視同仁;有的人喝酒在領導面前巧言令色,殷勤備至,而對桌子上級別比自己低的,則半推半就,不肯輕易就范,不過酒桌上太多聰明人了,待遇云泥之別,很輕易引起草根公憤,一個眼神招呼,暗地結盟,群起而攻之,以泄被輕薄之憤!
酒桌上可以看出境界的不同,有的人一心希望看別人出丑,甚至津津樂道,有的人則無論相熟還是不相熟的都不愿看到別人喝醉,溫和的出言相勸,這種人往往可以獲得我的尊重。酒量好的,往往全桌皆醉他獨醒,所謂“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如同武林高手渴望遇到對手,否則只能“獨孤求敗”。
更不要說因為喝酒那數不盡的笑話了,有醉后把皮鞋放到酒店冰箱里,有醉后用尿尿在雪地畫圈看圓不圓的。最夸張的是,有人喝酒后怕回家老婆罵,留宿辦公室,留宿就算了,還在辦公室大號,第二天上班的人們面的這樣的場景,臭氣熏天,畫面太美,不敢看啊!
作為一個女性飲者,我不得不說我是戴著枷鎖跳舞,想酣飲,又怕不能自控出丑,哎,長恨此身非須眉,醉臥街頭又何妨!所以只能在家喝為主,我老公也喝酒,有時候我心情好的時候,拿一瓶往茶幾上重重一放,豪氣沖天的他說:今夜,不醉不歸!我老公總是嘆一聲:親,這不已經在家了嗎?有時,和老公一起赴宴,我兩雙劍合璧,長風獵獵,同飲同歸,好一對江湖兒女,可是,有時我在外面小酌回來,這廝不念昔日并肩作戰的情誼,黑著臉狠心讓我睡沙發!
酒,也是一面雙刃劍。成也是酒,敗也是酒。如同再張狂的青春總有結束的時候,為了身體,為了家庭,我現在極少飲酒,哪怕醉后的飄飄欲仙,豪情萬丈,哪怕醉后推心置腹,如刎頸之交。
酒,總要醒的,醒后,頭會痛,神也傷,醒后,我們面對的還是壓力重重的人生,不是金庸的小說世界。酒,如任何一種愛好,小飲怡情,大飲傷身,強飲灰飛煙滅。各位酒友們,且飲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