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寒,三生執念。
1
在他離開我的第五年,經過連續的宿醉狂歡,我終于病了。
不過是一場傷風,高燒不退,頭痛的幾欲炸裂。
早上起來的時候,嗓子腫的說不出話來,我胡亂的翻箱倒柜找出幾個藥片,沒有喝水,就吞了下去。
我知那藥早該過期了吧,畢竟我已很久沒有染過傷風了。
愛情大概也像一場傷風,讓人頭疼,讓人哽咽,讓人咳嗽出眼淚。
我躺在素白的病房里,眼前是一片片重疊的舊日映畫,我必須一遍遍的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噢,現在是2017年的4月,那個人早就不在我身邊了。
護士推門進來,掛上透明的藥水,她一邊在我雪白的手背上找著青色的血管,一邊隨口說道:“姑娘,你這顆朱砂生的真漂亮。”
手腕處的那顆朱砂痣,近日愈發紅的耀眼,但我知那不是吉兆。
針管扎進脆弱的皮膚,我沒有感覺到一絲的疼意,只怔怔的看著那懸掛著的液體一滴滴注入我的體內,我開始困得睜不開眼睛。
我用沙啞的喉嚨問她,這藥有沒有副作用。
她說,瞌睡,心慌,幻覺,多夢,但都沒有大礙。
不妨的。
我終于放心的睡了去。
2
那日,立春。
偌大的阮府里里外外忙作一團,只因阮家二小姐染了風寒,多日不愈,老爺大怒,小姐好不了,你們全去陪葬。
紗帳里的人伸出雪白的手臂,手腕處的朱砂格外顯眼,她氣若游絲的問道:“王大夫,我還有多少時日了?”
賬外的人嘆了口氣,“茹蔚小姐不過是風寒,何來問時日一說,再服幾日湯藥,自可痊愈。”
“王大夫你我二人相識多年,你自知我心中所想。”
“茹蔚,傷寒可醫,心病難醫,一定要保重才是。”王大夫言語懇切的應道。
“心病......難醫......”病榻中的女子自顧自的絮叨著。
書生與小姐的故事,總是百轉千回,林生落魄之時,阮府將他驅逐門外,他高中之時,身邊鳳冠霞帔之人,卻不是她。
造化弄人。
阮茹蔚與林生相遇的那天,正是五年前的立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天性貪玩的她改了裝束逃出阮府,偏偏來到這片桃林,里面朗朗讀書聲及笑聲如百爪撓著她的心,尋聲望去,手握書卷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眼如畫。
僅此一面,便足以一世相思。
林生家境貧寒,但仍讀書明志,閑暇之余,教兩小童識字,倒也其樂融融。
自此之后,茹蔚便常帶些衣食書籍過來,林生無力相拒,自是感念于心。
郎情妾意,鴻雁錦書。
他日金榜題名之時,公子定要來復我五年之約。
他執她纖手,目光篤定,此生定不負卿。
功名易得,紅顏易逝,皇命難違。
一朝文采斐然,朝堂上下無人不知林生美名,陛下欽點的金科狀元,更是有皇室女子為之傾心,從此該是平步青云,前程似錦。
世人都艷羨的命造,然,林生心寒,那年的桃林,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妻,嬌媚動人,他喚她,心兒,該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他終于還是學會了表里不一,逢場作戲。
他似乎早就忘了,五年前一抹暈紅,他言之鑿鑿。
星河流動,時光不等。
親王府的親事還是傳到了茹蔚的耳中,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終于還是負了她。
她的胸口,還貼身收著他的書信,寧死不負四個字格外的蒼勁有力。
夜深露重,心比春寒,淚痕闌珊,花容可憐。
那一病,她再沒能起來。
全天下都知阮府二小姐病重,請遍了天下的名醫與巫師都沒能留她一命,坊間傳聞,阮茹蔚離世前,手腕處的朱砂似乎在滴血。
翌日,當朝狀元林生于家中無故暴斃,死因不知。
他大概是,被她念了去。
3
我揉著劇痛的頭,出了一身的汗,這場前朝阮府的夢,離奇的讓我心慌。
護士關切的問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這藥,副作用確實明顯。”
一劑鎮定打下來,我才稍微平靜了些。
我問她,“我還有多少時日了?”
小護士噗嗤一下就笑了,“姑娘是燒糊涂了吧,不過是一場風寒,輸兩天液就好了。”
心病難醫,我自言自語道。
林盛出國留學這幾年,我傾囊相助,最后他卻娶了張氏集團的獨生女張欣,年紀輕輕便坐上了集團經理的位置,她給他的,該是我畢生都企及不到的高度。
這場愛情讓我輸的人財兩空,血本無歸。
五年,我都無法真正的釋懷,那些他說過的誓言,如雷貫耳。
我拔掉輸液管,踉蹌著走出病房,我知我的病這里治不了,我在這里,只能是等死,像阮家二小姐阮茹蔚一樣。
不知爬了多久的山路,我跪在地上,問佛前焚香的大師,這場情劫,是不是前世的因。
大師點頭,他二人才是百世修來的夫妻,施主你若仍不放下執念,下一世,仍要受這樣的苦,三生三世為情而死,孽緣,阿彌陀佛。
“小蔚......”我仿佛聽到林盛喚我的聲音,我閉緊雙眼,沒有回頭,
我知那是幻象,是錯覺,一回頭便是三生三世的刀山火海。
我輕撫腕間的紅砂,有淚落在上面,這一世,就讓緣盡吧。
我自當好生保重,下一生,不復相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