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
他感到后背一陣陣發涼，特別是脖子之上和后腦勺，涼得透心，他知道涼的源頭，來自一束無時無刻不在的目光。
這目光飄飄的，在他的后背蕩來蕩去，如入秋的風，穿透力極強，時而打頓停留，時而勿勿掠過，但總要留下烙印。
目光是從他座位后的小李眼睛里傳出的。他所在科室倆個人，一間辦公室，兩張辦公桌，一前一后，辦公條件不錯。小李是他的兵，他是科長。
目光是他感受到的，他偶爾回頭，十有八九看到小李的目光瞄準他，正是后腦勺的位置。他偶爾的回頭，總是打斷小李的目光，略略安穩會，目光又會黏上來。
目光能打痛人，更能吹涼人，他一身不自在，屁股難坐住，時不時找點事，從辦公室走出，串串門，或是到局長處轉轉。時間一久，難免有些非議，傳到他耳朵里，早已變味了。
他下決心坐在辦公桌上不挪窩。不過，實在是難受，小李的目光一忽一忽的傳來，象針樣刺穿他的頭皮，涼風嗖嗖，直逼腦仁。
事情還有更可怕的，他和多年不見前女友，在網上碰到了，不自覺談得深入，說了些動感情的話，太投入，身后目光的事，一時忘了。待覺乎整個頭徹底涼時，一回頭，小李的目光正透過他的后腦勺，釘子般釘在電腦屏幕上。
他出了一身冷汗，后腦勺已不僅僅是涼了。
堅持到了初冬，他實在忍受不了了，找了個借口，和小李換了坐位。理由簡單，前排不夠安靜，歲數大了，怕吵。
換了座位，他突然有了安全感，秋天背涼后腦勺涼的毛病消失得一干二凈，且股股暖意直撲丹田。他長長的喘了口粗氣，連喚小李也親切得令人肉麻。
他開始有的無的抬起頭，死死的讓目光圍著小李的后腦勺轉，體會著心中難以言傳的快感。他期望小李有偶爾的回頭，發現他的目光，經歷背后目光的折磨。小李幾乎不回頭，請示工作也是畢恭畢敬，舍近求遠，轉身到他身邊。
有一天，他惡作劇般什么事也不干，專注地盯著小李的后腦勺，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小李突然不自在起來，摸著自己的后腦勺，象是腦仁子痛。他不由得興奮，繼續把目光灑去，再一個小時，小李竟奪門而逃。目光真的是有壓力，他吁了聲，似乎小李已讓他一覽無余。
事還是來了。座位變化，小李一下子被挺到了前面，過去來人辦事，首先找的是他，現在不是了，小李是第一關卡。起先，小李還科長長科長短的介紹，大小事請示。不久，小李就小事自作主張，麻麻利利的辦了。再后來，連大事小李也包攬了，科長似乎不存在。他本想發火，或說上幾句，但科室的事雞毛蒜皮，還真拈不上手。
位子一換，他找不到了存在感。
春節一過，他連和小李商量一下也沒有，提前半天上班，自作主張把座位調整了，面對面，
他的位子沒動，小李屁股朝門。
上班天，小李進辦公室，他已經端坐一邊，瞇瞇的笑。小李愣怔了下，沒說什么，坐下，還是扭過了頭，看了看門外。
基本上是相安無事，小李上班專心，少有抬頭的時候，寫材料，辦具體事，剩下的時間讀讀書、上上電腦。
讓他不安的是，小李的目光太過透徹，他怕小李把他看通透了。有時小李累了，會把目光望過來，正好和他的目光交叉了，而他又在想隱隱約約的心思，心就猛的一驚，汗不自覺地流了一身，后腦勺發涼。
小李的目光會轉彎。避免目光不相碰，他不知把目光投向何方。
他還想調整調整座位，但也就這幾種組合法。他真的累了。
2017.1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