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西伯利亞的風
? ? ? ? ? ? ? 蒼勁有力的西伯利亞冬季風,拂過平坦的蒙古高原,經過無數的山丘和戈壁,來到此處。來到這個名不見經傳,對整個世界都沒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深遠意義的貧瘠之地,但值得一提的是,每一個不值一提無法被人所知的地方,都是這個世界的組成部分。只有當某個人將其詳盡地描述出來,不值一提的那個地方才出現了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可能性。西伯利亞的風走過剛才我所說的地方以后,又來到我的身畔,繼而劃過那排佇立在我右邊的高大挺拔的白楊樹,發出陣陣沉悶蕭索的呼嘯聲。那些一度長滿翠綠的白楊樹葉的樹梢,在這個季節里理所應當地空空蕩蕩,讓人產生一種永冬的錯覺,畢竟這個冬季出奇地寒冷,冷到讓人懷疑,之前的那場秋季和夏季只是一場夢罷了。人們一旦置身于室外,即便穿的再厚重的衣物,也會被無情地凍個透心涼。
? ? ? ? ?這位遠道而來的西伯利亞朋友,正在喧賓奪主地吞噬著大地上的一切熱量。
? ? ? ? ? ?我看到唐漢在一片空地上被風推著往前走了幾步,他身上穿著的羽絨服頓時充滿了大風裹挾而來的空氣,好像落入水中的救生衣一般迅速膨脹了起來。他身后的羽絨服帽子也被掀起來,自然而然地戴在了唐漢的腦袋上。
? ? ? ? ? ?一輛銀白色轎車停在馬路旁,唐漢看到以后,一路小跑著鉆進了車門。當他拉動車門上的把手,車門和車身分離開的那一瞬間,無孔不入的寒風如同在海洋中嗅到了血腥味兒的鯊魚一般,疾速地沖向它的獵物,在其領地上宣誓自己的存在。但在唐漢的身軀鉆進了車內,關閉車門以后,寒風又像一只被漁獵者捕獲,斬掉了鰭拔掉了利齒的鯊魚,只會徒勞地掙扎了。
? ? ? ? ? ?車里除了剛剛進來的唐漢以外,只有一位坐在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
? ? ? ? ? ?“爸,咱們走吧?”唐漢對著中年男人說道。
? ? ? ? ? 車門關上以后,寒冷的世界被“車門”這一看似薄弱卻不可或缺的屏障隔絕在了外面,唐漢坐進了這個空調的熱氣所營造出的環境中,一時之間也難以恢復體溫,他正在摩擦自己的雙手和臉頰,好讓被寒冷的空氣所凍凝的血液重新活泛起來。
? ? ? ? ? “咱們還得等等你叔叔和哥哥。”中年男人平靜地說道,坐在駕駛座上東張西望了起來,好像在尋找在什么東西。
? ? ? ? ? ? 唐漢還在重復著剛才的動作——不停地摩擦自己的手掌和臉頰,讓人感覺他的血液在皮膚之下的血管里已經凍成了冰晶,必須用力按壓才能將其碾碎。
? ? ? ? ? ?很快,又有兩輛車從公路上駛來,徑直停在唐漢的眼前。看來這便是他們要等的人。
? ? ? ? ? “東西都買好了嗎?”唐漢開口問道。
? ? ? ? ?“嗯。”唐漢的父親騰出右手,掛上了一檔,繼續說道:“全在后備箱里。”
? ? ? ? ? 后備箱被兩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塞的滿滿當當,不留一絲多余的空隙。而麻袋里面裝著的,是數以千計,數值不一的紙幣。在那些紙幣中,面額小的只有幾百,面額大的有百萬到千萬。
? ? ? ? ? 每年的隆冬臘月,唐漢和他的父親都會跟隨家族中的長輩和兄弟,驅車南下到唐漢父親的老家去祭祀祖先。汽車先是在省道上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后在某個路口轉向鄉間的土路,凹凸不平的土路連接著許多破敗的村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幽靈?
? ? ? ? ? ?這一路走來,唐漢始終默不作聲地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既不低頭擺弄手機,也很少和正在開車的父親搭話,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
? ? ? ? ? ?鄉間小道的土路兩側整齊地排列著不知何時建造的、經過數次翻修的、不知有幾代人在此繁衍生息的土胚房和磚瓦房。而腳下的這條古老的沙石路,是沿途村鎮居民唯一與外界產生聯系的通道。在村莊之外,到處都是光禿禿的黃色土地,四周曲線平緩的山坡上滿是曾被精耕細作、失去肥力的荒蕪耕地,放眼百里,竟然難見一棵鶴立雞群的樹木。曾經在這片土地上辛苦生活過的人們帶著自嘲和調侃的意味,將這片土地稱作“一棵樹”,或許是因為在這片土地上的某個角落曾經枝繁葉茂地生長過一棵對人們意義重大的樹,又或許是因為這片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都難見一棵成材的樹木,所以借此表達人們的希望。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如今已經無從考證了,人們早已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 ? ? ? ? 在成片的黃土地上,零零散散地分布著幾條幽深寬闊的河床。在那些已經沉睡已久、毫無生命力的古河床上,它的北岸是一條平緩的坡道,而南岸則是垂直于地面的峭壁,河床之上隨處可見巨大的石塊和水流流經后留下的獨特痕跡,種種跡象都在向世人證明,這里曾經發育過一條水勢兇猛的河流。而現在,這條河流似乎已經死亡,并且腐爛得連一點渣子都不剩了,留下的只有它曾在這里苦命掙扎的遺跡。
? ? ? ? ? 難以想象這里的人們曾經過著怎樣的生活。
? ? ? ? ?“難不成真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復始?”唐漢如是想道。
? ? ? ? ?這聽起來就想眼前的這些景致一樣單調乏味。
? ? ? ? ?雖然現在已經面目全非,但他們確確實實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
? ? ? ? ?不知過了多久,被顛簸的路況折磨得渾身散架的唐漢在車上睡著了。唐漢的父親駕駛著汽車,順著鄉間的羊腸小道徑直穿過了他曾經生活過的村莊,停在了一大片墓地之前的空地上。
? ? ? ? ?這座家族墓地坐落在村莊的西部的開闊地上,面朝古老的河床,背靠曾經養育了世世代代家族子孫的遠山。墓地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墳頭和幾年前移植過來的松柏,它們林立于此,給人一種莫名的森嚴感。墳頭數目眾多,整整齊齊地排列在荒涼貧瘠的大地上。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坐落在墳地最北端的先祖之墓。
? ? ? ? 車子在空地上停穩以后,唐漢似乎收到了某種召喚一般,沒等父親叫他,便莫名驚醒了。
? ? ? ? ?他看到眾多凸起的墳頭與那座高大的先祖之墓,將其在心中暗自比對,覺得那些矮小的墳頭在面對先祖墓的時候,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 ? ? ? ?林立的墳頭的前方立著幾年前新換的白漢玉石碑,石碑上的字跡用正楷鮮明地刻寫著墓主人和立碑人的名字。而那座先祖之墓的墓碑,不僅高大粗壯,鶴立雞群,而且碑上的文字早已模糊不堪,難以辨認。
? ? ? ? ?唐漢整理好自己的羽絨服,推門走下了車。
? ? ? ? ? 隆冬臘月的寒風侵透衣衫,深入骨髓,使唐漢難以在此久久站立,更別提仔細辨認先祖之墓上斑駁的字跡了。于是唐漢將目光轉向了家族中的一位長輩,此時這位長輩正在林立的墳間來來回回地忙碌著,他將燒紙平均開來放在每一座墳包之前,再把一沓畫著抽象圖案的黃紙壓在墳頭正上方的石塊下。唐漢默默地在寒風中望著他,已經忘記上一次如此這般認真地望著他是什么時候了,唐漢發現他在自己未曾察覺的時候悄然老去了,濃密的黑發之間生出了白發,平滑黝黑的臉龐上出現了如同波浪的褶皺,在那些時光悄然逝去的過程中,褶皺之間的縫隙里似乎摻雜了田間勞作時揮灑出的泥濘,年歲越大,反而越洗不掉了。當唐漢在寒風中望著他的時候,這些被唐漢的雙眼所看見的東西,一股腦兒全涌進了腦袋,讓他覺得有些發懵。
? ? ? ? ?“老叔。”唐漢一邊張開有些凍僵了的嘴巴,一邊轉身指著身后的先祖之墓,對那位仍在為上墳做準備的長輩說道:“這個墓是什么時候的?”
? ? ? ? ? ?常年在這片土地上勞作的老叔也同樣一面茫然,放下手中的活計,含含糊糊地說道:“哎呀!這個墓可有些年頭了,我和你爸小的時候,它就在這兒了。怎么著也有一百年了吧”他呆立在原地盯著先祖之墓看了一會兒,好像正在費力地回憶著。?
? ? ? ? ? ? 幾秒鐘后,正好是一片黃土沙被西北方向襲來的一陣狂風吹起又落下的時間。他轉而向家族中的另一位長輩大聲喊道:“大哥!這座墓是啥時候的?”
? ? ? ? ? ? 被老叔提問的另一位長輩抬起頭來,橫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方的眼鏡片反射著陽光,看上去讓人覺得那是他思考時從淵博的腦海中放射出的靈光,于是他干練又準確地回答道:“已經一百七十多年了。清朝的時候闖關東過來的,然后就一直留在這里了。”
? ? ? ? ? ?唐漢聽完趕緊從車子的后備箱里撿起幾包冥紙,跑到先祖墓那里自顧自地燒了起來。
? ? ? ? ? 唐漢思緒復雜飽含深情地看了看先祖之墓,在獲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對這片墓地充滿了敬畏。唐漢又轉過頭去,朝著目力所及的四下的荒山禿嶺望去。想象著當年闖關東來到此處,站立在這片冷風蕭索的土地上,那些先人曾看過怎樣的風景。那時,此地必定是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氣息,否則,遠道而來的先人也不會決定在這里繁衍生息。
? ? ? ? ? 但是,在長達兩個世紀的時間里,勤懇務農的家族在這片土地上熬干了心血,也熬干了土地的生命力。現在往四周望去,祖先們曾經看到的生機之所,祖先們曾經生活過的繁華之地,儼然變成了一座飛沙走石,斑駁不堪的遺跡。唐漢已經難以想象兩百年前這里曾是怎樣的一番風景。
? ? ? ? ? ?當闖關東的那一代祖先一個接著一個入土為安以后,被他們帶來的血脈又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外面的世界經歷著風卷殘云般的改變,而這里卻成為一個極為寧靜的世界角落,像一潭聚集在山間盆地里的湖泊一樣,無論山外刮著怎樣的狂風暴雨,它依然不為所動。在最近的二、三十年的時光里,村莊的衰老與死亡才開始緊跟上時代的潮流——村莊里的年輕人大多選擇離開了這里,家族的血脈開始向外延伸,試探性地碰觸著全新的生活。荒山禿嶺之間的村莊變成了一顆勃勃有力的心臟,它將自己的血脈推送到需要他們的地方,在那些地方留下流動的痕跡以后,再不定期地返回心臟,滋補營養,養精蓄銳,等待召喚。
? ? ? ? ? ? 唐漢在耳畔呼嘯的獵獵風聲中隱約聽到了呼喚他的聲音,他迅速回過神來,轉過頭去,看到是父親在叫他。接著,他跟隨長輩們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儀式。他從林立的墳間走了出來,來到整個墓地前方的空地上,看著風中搖曳的火苗燒得越來越旺。他突然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看著看著,淚水竟然爬上了眼眶。因為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象到,自己腳下的方寸之地,在未來的某一天也會成為父親的最終歸宿,而這樣的一天,雖然看似遙不可及,卻在一步一步地不疾不徐地朝自己走過來。
? ? ? ? ? ? 想到這里,不由得感到腳掌之間的方寸之地是如此的嚴酷。
? ? ? ? ? ? 很快,傳統的儀式結束了。
? ? ? ? ? ? ?即便天氣出奇地冷,唐漢還是想自己一個人到村子里走一走。因為這里的每一個角落地都保存著唐漢童年時期的回憶,村中橫橫縱縱交錯的每一條鄉間小道上都曾出現過他兒時的身影。當他走進一條被夾在兩戶院落的外圍土墻之間的土巷時,兒時的記憶開始復蘇了。
? ? ? ? ? ? 在記憶之中,土巷的盡頭佇立著一座在那時就廢棄已久的土胚房屋,它的主人在很早以前就離開了這里,將他們曾經生活的地方留在原地坐等腐朽。而今,那座土培房如同蒸發了一般,消失不見了。從土巷的起點處向幾米外的巷子盡頭望去,竟然可以直接看到一片開闊地和開闊地后面的丘陵。唐漢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從前,越往前走,視線越是狹窄,現在相反,視野越來越開闊了,目力所及的地方變遠了,土胚房的消失開拓了巷中人的視野,卻讓唐漢感到難以自制的悲涼。
? ? ? ? ? ? ?在土巷的盡頭,唐漢停下了腳步,朝左邊轉頭去看那個他曾經在此用木棍捅過豬鼻子的豬圈。圈中空空如也,既聞不到豬身上散發出的特有的氣味,也聽不見豬兒在知道有人靠近時故意發出的求食的哼哼聲。唐漢特意把頭探到豬圈的上方,那位曾經慘遭他的毒手的老朋友豬兒確實不在了,圈門旁的石槽里也沒有了豬食,就連它也像那座廢棄土胚房一樣,只在回憶之中閃閃發光,只在偶然路過時猛然想起它,雖然對于人們來說并不重要,但每當他們回首遙望的時候,它們卻在原地里放射光芒,無聲地訴說著。
? ? ? ? ? ? ?唐漢繼續前行。要繞過的鄉間土路現在已經沒有耗費腳力的必要了,他直接從土胚房殘存的地基和界限模糊的院落里穿梭過去。踏進一片廢墟以后,寒風穿過殘缺的墻體發出了一陣陣呼嘯的聲音。曾經有人在這里生活過的痕跡消失了,斷壁殘垣標識著哪里曾是廂房,哪里曾是主室,按照生活資料匱乏的生活習慣,村民們會在自家院子大門的兩側種植幾棵高大挺拔的楊樹,以作觀賞。而今,院子的大門早已不見了,唐漢分不清哪里曾是院內,哪里又是院外。一度傲立于此的白楊只剩下幾棵粗壯發黑的樹墩,在四季的輪回中風吹日曬,靜待風化。
? ? ? ? ? ? ?后來,唐漢來到他的爺爺奶奶和父親曾經在這座村莊中的家。如果說村莊里的每一個角落或多或少地保存著他兒時的記憶,那么這里,一直是兒時記憶的中心。在唐漢小的時候,每一個除夕夜都是在此度過的。同時,在此處日漸成長的他,也漸漸從喜愛這里轉變為厭惡這里了。他的喜愛來自于村落生活帶來的眾多有別于城鎮生活的樂趣。但在將其體驗窮盡興味索然的時候,這座村莊最為致命的弱點便在幼小的身心前暴露無遺了——基礎設施太過簡陋,而且在多年間從未有過絲毫好轉的跡象。多年前,沒有手機信號,電視機依然要依靠一種被村民們稱為“大鍋”的接收器收取信號。時光流轉,落后的局面十分奇怪地定格在時光之中,即便是飛速發展的今天,還是沒有改觀。席卷全世界的互聯網也同樣一籌莫展,數據流之手無法伸進來。外面的世界越是極速地發展,這座荒山禿嶺之間的村落卻越像是一座未被發現的孤島。
? ? ? ? ? ? ?跟隨著內心的渴望,唐漢亦步亦趨地來到爺爺奶奶的老家。在院子的外圍,他察覺出了太多的異樣和陌生,眼前的現實與腦海中的回憶正在激烈地碰撞。
? ? ? ? ? ? ?包圍著院落的外圍土墻此時顯得極為低矮和單薄,曾經被唐漢的父輩們精心維護的連綿不絕的墻體,在無人照看的歲月里漸漸被風雨侵蝕出了缺口,它們正在凜冽的風中瑟瑟發抖,正在快速地衰老。從即將分崩離析的墻體的縫隙中,站在墻外向院落里望去竟能將院落里的一草一木盡收眼底。破敗蕭條的景象正在對著在此路過的行人聲聲訴說著被遺忘的哀傷與痛楚。
? ? ? ? ? ? ? 院落的正門已經失去存在的意義了,因為那些圍墻上的缺口已經大到輕松跳躍便可進入墻內的境地。曾經堅挺豎立在地面上,讓屋主人感到安全的院落正門,如今的它正斜躺在地上,僅靠著自身與外墻藕斷絲連的那部分支撐全身的重量。
? ? ? ? ? ? ? 唐漢還站在原地,七葷八素地望著眼前的景致發呆,胸腔里有種翻江倒海的感覺,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有點薄荷味兒的空氣充盈著心肺。他終于鼓起勇氣踏進了這處屬于往日的回憶之地。
? ? ? ? ? ? ? ?從院落里往飽經風霜的外墻看去,它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找不到一處飽滿有力的肌腱,贏弱的身軀只剩下一副可憐的皮包骨。
? ? ? ? ? ? ? 院落里曾經種植過玉米和豆角的小片田地早已荒蕪,看不出與生命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屋頂上曾經吞煙吐霧的煙囪變得悄無聲息,半閉著的和敞開著的窗子也再也傳不出農家特有的、聞到便垂涎欲滴的燒菜香,圈養過牲口的棚圈里總是堆滿了家畜的糞便,而今它們已經不知去向,或許被宰了吃了,或許被轉送他人了,它們的糞便早已與大地融為一體,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了。在過去的歲月中,在唐漢及其父輩的回憶中曾經鮮明存在的東西,在無人照看沒人經營的條件下,大自然的洪荒之力開始冷酷無情地展現它的能力,它并非怒吼著而是悄無聲息地蠶食著沖刷著人們曾經生活過的印記,直到那些印記像屋頂的煙囪里漂浮出的炊煙一般,四散在包羅萬象的空間里,成為遺跡。
? ? ? ? ? ? ?唐漢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曾經厭惡和喜愛的一切,曾經給予他失望和歡樂的東西,如今已經確信無疑地消失了。他灰溜溜地逃離了這里,好像后面有個幽靈在追逐他一樣,驚恐地在遺跡上奔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