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林妙書是港大在讀研究生。一天,她在公告欄看到一張招聘幼兒家庭教師的廣告。工作時間是周末,待遇優厚。詳情須待電話溝通后,如果雇主覺得有意向再約面談。她想作為一個社會實踐項目來親身體驗。導師說她的論文缺乏感知力和思想深度。在她過去平平常常的22年人生當中,未曾有過什么深刻的頓悟或覺察,也沒有過什么人和事對她的智性有特別的啟發。上大學以前,她因為性格內向,容易羞怯,特別羨慕那些開朗、大方、人緣好的同學。青春期的迷惘和困惑使得她在填報高考志愿時,心里想著要研究人的社會屬性。雖然她選擇了社會學這個大課題作為自己探索的方向,但她并不確定自己將要致力于解決什么樣的矛盾和問題,以及如何實現自己在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中的較高層級的追求。
林妙書拿出手機照著廣告單上的號碼撥了過去。電話接通后,對端傳來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林妙書確定沒有撥錯電話并說明緣由后等待對方的回音。那人自我介紹說是雇主譚先生的助理,英文名Sam。他詢問了她的基本情況,問她是否能夠分配好工作時間,特別提醒她看護小孩需要精力高度集中。林妙書一一應承下來,說自己很有信心做好這份工作,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她還補充道自己寒暑假時都會幫忙照顧家里的侄兒、侄女,對于輔導小孩是有經驗的。Sam聽完她的自我介紹,感覺她是一個單純本分、成績優良的女大學生,便跟她約了周末面試的時間和地點。
林妙書回到宿舍,舍友Lily問她:
“Lisa,周末有薩蘭老師的工作坊。你去不去?”
“我去不了。我有個重要的面試。”林妙書答。
“面試什么?”Lily好奇地問。
“幼兒家庭教師。”林妙書接著回答。
“你爸是央企國際部的職業經理人,為了照顧你特意調到香港工作,你媽是內地分公司的一方大員,你還用得著打工?莫不成這是你們家教的一部分?”Lily更加詫異了。林爸爸請她和妙書一起吃過兩次飯。她對妙書的家庭情況有一點點了解。
“跟家教沒關系啦。是社會教育。我想出象牙塔在社會大學接受教育。再者,我爸媽都是拿工資的好嗎?我得靠自己養活自己。”林妙書解釋道。
“你敢說你是自己養活自己?”Lily調侃道。
“遲早!盡快!”林妙書不服氣地爭辯。
Sam約林妙書周六上午10點在中環的一家咖啡廳一起吃早飯。林妙書9點剛過便出了校門,乘坐巴士去中環。她大約提前十分鐘坐到了Sam預訂的位置,心里懷著將與陌生人交談的些許期待和緊張。餐廳基本坐滿了客人。Sam訂的位置靠窗,林妙書雙收交疊擱在桌上,姿態端正地看著窗外。
“一看就是學生阿。你好!我是Sam。”Sam順勢坐在了她對面的位置上。年輕,是他給林妙書的第一印象。
“您好!我是林妙書。”她略微有些靦腆。
“不好意思,約你一起吃早餐。下午我要陪老板的兩個孩子去騎馬。早上我又不愿意起得太早。”Sam解釋道。
“沒關系。”林妙書應到。
“如果你聘上這份工作,以后就由你陪伴孩子們了。順便說一下,我是老板的生活助理。”Sam補充說。
“我不會騎馬。”林妙書兀自說到。
“有專業教練。你只是在旁陪伴和照料。如果我有時間也會同去。”Sam笑了。
“不好意思。您剛剛說到兩個孩子?”林妙書問道。
服務員給他們各上了一份英式早餐。
“是的,兩個男孩。他們是雙胞胎。”Sam回答。
“您為什么不找專業的幼兒教師呢?”林妙書心里有些詫異。
“找過幾個。兩個小鬼不喜歡。”Sam漏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林妙書頓覺壓力很大。但她的意愿并沒有退卻。
“你學什么專業呢?”Sam問。
“社會科學。”林妙書回答。
“嗯。我也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或許他們會喜歡年輕有活力的看護人。他們就挺喜歡我的。不過他們缺少母親的陪伴,所以我想請一位女性看護人會更好。也不是說你多多少少要扮演母親的角色,在這方面你又沒什么經驗。對吧?只是從女性的角度去關心和陪伴兩個孩子。這個要求其實蠻高的。現在,很多情況下,你可以花錢請人辦事,但要花錢買別人的關心和愛護就不那么容易。所以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Sam緩緩道來。
“他們倆平時課業挺重的,你就是周末陪他們兩個上午。不需要特別教他們什么。健康、平安、有趣味就是全部的要求。你們的飲食有專人照顧。合理的需要都能滿足。”他接著說。
聽到這里,林妙書基本明白了這份工作的職責所在。她點了點頭表示Get到重點了。
“兩周試用期。”Sam說明。
“好。”林妙書應答。
林妙書和Sam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完成了本次溝通。Sam給了林妙書一個正式上班的地址,說下周六早上會在那里等她。
助教室的對話
林妙書因為周末有了工作,所以為了完成論文平日里花很多時間泡在圖書館。跟舍友Lily只有睡前的一點時間躺在床上聊天。
“你的面試還順利嗎?”Lily問。
“嗯。算是通過了。”林妙書回答。
“還有兩個月的試用期。”她補充道。
“會耽誤你的課業嗎?畢竟還有不到一年就要畢業了。我猜你應該會繼續讀博的吧。”Lily覺得很有必要提醒她這份工作是否值得花時間。
“我想通過社會實踐獲得一些書本以外的知識,或者說閱歷。”林妙書誠懇地回答。
其實她也沒有想得太深太透。陪伴兩個孩子玩耍能給她帶來什么感悟,她又能從中獲得什么成長。
“今天我去請教吳半夜,他問你論文準備得怎么樣了。”Lily想起來。
“重新擬了大綱。正在收集資料,夯實論據。”林妙書答道。
“他讓你抽空去他辦公室。”Lily補充。
吳半夜是男同學們給這一學期調來的助教吳若岑起的綽號。吳若曾本科就在港大念的,后來去耶魯大學深造,獲得博士學位后又回來港大工作。
午飯時,林妙書接到吳若岑的電話。
“你的研究報告寫出來了嗎?”電話那頭吳若岑問道。
“還沒有呢。”林妙書回答。
“要不要討論一下。”他提議。
“嗯。您什么時候有空呢?”林妙書心懷感激地詢問,她感覺這位助教與先前那兩位不同,比較樂于助人。
“我現在研究室,你方便的話就過來吧。”吳若岑回答。
“好的。我正在食堂吃飯,稍后到。”林妙書解釋道。
“不急,你慢慢吃。我一直在這里。”對方語氣平和地說。
話雖如此,林妙書趕緊吃了幾口,收了餐盤,徑直走向助教研究室所在的建筑。
辦公室的門開著。她輕輕扣了兩下,叫了一聲:“吳森”。
吳若岑從座位上回過頭來,招手示意她進去。
吳若岑擔任助教以后,她還是第一次進助教研究室。他喜歡揪著男生幫教授干雜活。把他們當師弟訓導。雖不用拿出教師的威嚴,但也沒有人敢反抗,因為論文的生殺大權掌握在他手上。再麻煩的事情也沒有人敢不從,反抗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何況吳若岑還經常請他們喝酒安慰他們。
“坐。喝咖啡嗎?”吳若岑起身用左手往旁邊的位置上比劃了一個請坐的姿勢,微笑著問道。
“好。”林妙書感覺他的態度特別真誠,所以完全沒有客氣的反應。
“你喝espresso還是花式?”他走向另一張桌子前問道。
“花式。卡布奇諾可以嗎?”林妙書對于他的問題感到意外。
“當然。”他站定后側過頭來看著她微笑道。
這樣地獨處讓林妙書注意到吳若岑白皙的面龐和優雅的舉止。一時竟覺得他的眼眉唇鼻與唐頓莊園里的大表哥有幾分相似。
“你寫的什么課題?”他一邊看似專注地沖咖啡一邊問道。
“關于休謨的情感主義道德觀。”她抬起頭來看向他,發現他正在操作一臺精致小巧的全自動咖啡機。
“為什么選擇他呢?”他問這個問題時,她正興趣盎然地看著他打奶泡,拉花。
“他對于一種心靈,一種品性的描述吸引著我。我認為他的描述跟佛陀的六度波羅蜜以及霍金斯的能量層級有異曲同工的妙處。”她順著他的節奏沉靜地答道。
咖啡的香氣氤氳在這一方以白色作為主色調的空間。她突然覺得如果有幾支臘梅的沁人心脾的暗香就更能襯托他的氣質了。
“休謨也是我崇尚的人。他在人類的天性的弱點所允許的范圍內,接近一個理想的、全智全德的人。”他一手拿著做好的咖啡瀟灑地走過來遞到她手中。
林妙書尚未來得及起身,只顧著穩穩地接住杯子托盤,方才看到一片精美的葉子浮在奶泡里,由衷贊嘆道:“你拉的花好漂亮。”
吳若岑已坐回他的可旋轉的圈手椅子,轉過來面對著她,回以一個禮貌地微笑。
杯子好輕。她左手捏住杯碟,右手拿住杯耳準備淺嘗一口時,留意到這幅青花骨瓷咖啡杯的精致,補充贊道:“咖啡杯也好精致。”說罷細酌一口。
待她要將杯子輕輕放到桌面上時,抬起眼來正與他四目相對。在這樣近距離面對面的角度下看他,林妙書發覺他長得十分干凈、俊秀。心里不禁泛起一絲漣漪。待回過神來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兩手捧著咖啡杯,腳下稍一用力將自己坐的轉椅推離了他的磁場中心,并順勢將杯子擱在桌面上。
這一舉動并未逃過他的覺察,如同在他心里投入一粒小石子一般,在漣漪蕩開的瞬間同時生出兩股念頭,一是逼近過去,緊追不放;二是泰然不動,鎮定自若。他本能地選擇了后者。或者用康德的超感官理論來說是在他聽到無上命令之后做出的自由選擇。
空氣突然安靜,能聽到他們不約而同轉動椅子的聲音,接著他們又各自拿起杯子吮了一小口,那么輕微,那么矜持。
“你思考得最多的問題是什么?”吳若岑率先打破了沉默。
林妙書似喃喃自語:“我的一邊是圣山,一邊是深淵。當我仰視圣山的時候,目眩神迷,不可自拔;當我懶散下來,卻寧愿腳下軟滑,落入深淵。持續的興奮對我來說不可想象,也難以承受,然而我又不甘心就此墮落,放棄心靈的追求。對我來說,做人好難。我感覺自己的煩惱尤其多。”
吳若岑聆聽著林妙書的自白,自深深處回應道:“如羅伯特弗羅斯特的詩中描述,選擇了一條荒蕪的路,經歷痛苦、磨難,旅途中不斷回想起那條未選擇的路。”靜默片刻之后,似頭頂理性的光環,他再度回應她說:“我讀得最多的哲學家是康德。他明了理性認知的有限性,卻仍然孜孜以求至高無上的宇宙秩序賦予人類選擇的自由。我喜歡這樣的生存狀態。同樣,你的每一次自我救贖,就是思辨,它幫助你獲得新的認知和意識境界。換言之,煩惱即菩提。”
自從進入這個空間,林妙書就有一種催眠般的通透感,此刻不知不覺地說出了肺腑之言。待她意識到時,自己也感到驚訝。
“讀過《五種倫理學理論嗎》?”吳若岑問林妙書。
“還沒有。”她答。
“可以作為參考書看看。我找來給你。”他說。
“好的。謝謝吳森。”她答。
他再次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記得下周要交。”她離開前他不威自嚴地叮囑道。
吳若岑在他的單身公寓里喝著餐前酒,他喜歡苦艾酒的味道。想起林妙書在他靠近那一瞬間的反應,想起她冥思般的自白,他感覺自己喜歡她,但是否到愛的程度還不確定。對他來說,愛情一定要是美好的。正所謂明月清風與誰同坐?月之下、雪之朝、花之下,情侶二人悠然閑談,舉杯小飲,乘清興,發雅趣…想著,想著,他拿起手機訂了下個月去京都看紅葉的行程。
林妙書盤腿坐在宿舍的床上,雙手捧著一本打開的書。出神地盯著其中一頁,無意間嘆了一口氣。Lily旁觀了許久,感覺這孩子應該是陷入了感情問題,打趣地說了一句:
“如果你戀愛也像學習那么投入,就真的要考察清楚對方值不值得了。否則我怕你大半生都搭進去。”
“現在還沒有。我跟他距離很遠,就算我想,他也還沒有向我拋出橄欖枝。不過,我也不敢想,是恐高的感覺。我覺得我對他崇拜的情愫占主導地位吧。他有我向往的能力,不拖泥帶水,清晰而果斷。”林妙書惆悵地說。Lily聽出來這孩子當真了,于是也一本正經地幫她分析起來:
“你說的這些品質是歷練出來的。我們的成長環境比較單純,所以比起他來還像個蒙昧混沌的小孩。不過你的理想是很明確的阿。”
“嗯。但我不知道能為社會做出什么貢獻。我現在只是樂于在知識之海泛舟、游泳。”林妙書繼續惆悵著。
“想必是因為即將研究生畢業,你又站在了選擇的路口。所有才生出這許多迷津來。”Lily說。
“反正你已經決定讀博了,幾年下來又會有許多收獲,增長許多智慧。我則會進入社會大學繼續深造。”Lily補充道。
兩個人聊了一陣便躺下睡了。
海景公寓
周六一早,林妙書按照Sam給的地址來到一處相當高檔的公寓大樓,她按響了視頻門鈴。Sam出現在屏幕里跟她打了招呼并幫她開了門。進了電梯后她找到了頂層的按鈕,手指按下40。電梯速度很快但很平穩。頂層只有一戶,林妙書再次摁響了視頻門鈴。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幫她開了門,并禮貌地向她問好:“Miss林,您好!我是這里的管家,您可以叫我張嫂。”對方自我介紹道。“張嫂,您好!我是林妙書。您可以叫我Lisa。以后請多關照。”林妙書禮貌地回答。
跟著張嫂走過門廊,她看到Sam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正等著她。在Sam起身向她表示歡迎的瞬間,她被房間里過于充足的光線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并驚嘆于透過左側和正前方兩面玻璃幕墻看到的海景和更遠處劃過天際線的建筑群。天吶!不可謂不壯觀,真的很美。Sam也不著急打擾她,反而抄著手微笑著靜待她回神。
她恍惚中說了一句:“Hi!Sam。”
Sam點頭回應道:“Hi!Lisa。”并伸出手來請她坐到左面的單人沙發上,正好對著側面的玻璃幕墻。
“好漂亮的風景。”她仍在陶然欣賞。
“是吖。你喝點什么?”Sam很紳士地等待著她回歸正題,微笑地問。
“可以的話,咖啡。謝謝!”她率性地回答。在她并不懂得如何拿捏的場景,她還不會遲疑和客套。
“早上喝拿鐵好嗎?Jim,請給我們來兩杯拿鐵。”Sam見她點頭同意,便接著對另一個房間的什么人說道。
“孩子們呢?請教你我應當怎樣開始今天的工作呢?”林妙書終于專注地投入到與Sam的對話中來。
“兩個孩子用過早飯在隔壁房間玩兒。”Sam答道,見她端坐著已做好談話的準備便切入正題:“這里布滿了視頻監控,能夠自動觸發報警。樓下有4個保鏢。張嫂是這里的管家,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她。Jim是這里的廚師。張嫂和Jim在完成手頭的工作后會在樓下待命。房間里有直達電梯。到頂層的所有電梯都有智能安保系統,待會兒我幫您把個人信息錄入進去。”Sam表情輕松的說完這些話。
林妙書卻訝異到了極點。4個保鏢?她感覺自己不是受雇的家庭教師,而是移動的秘密金庫守護人。
“這些都不重要,你的工作就是陪伴和看護兩個幼稚園的小朋友。”Sam見她驚呆了,覺得強調一下工作的本質和核心內容會有助于她鎮靜下來。
“戶外活動可以嗎?”林妙書問道,她擔心人身自由會受到限制,活動路線也要固定和相對封閉。
“可以。提前把計劃發給我,我來安排。”Sam仍然希望減輕她的思想包袱。
如果能夠有自己的想法,并根據與兩個孩子的互動情況來調整陪伴方式,那就會更好發揮一些,她這么想著。
“走吧,我帶你去認識他們。”說罷,Sam起身邀請林妙書跟他一起。
客廳的玻璃幕墻比會客室更加壯觀,是一扇角度很大的弧形。林妙書用目光搜尋到兩個孩子正趴在她右手面的地毯上,帶著VR頭盔玩兒游戲。Sam走過去示意他們停下來。兩個小男孩取下頭盔,先于Sam介紹之前仔細打量了林妙書一番。
“這是Lisa,你們的家庭教師,負責在周末陪伴你們。”Sam對他們說。
“Hi,Lisa。”兩個小男孩一前一后跟林妙書打了招呼,看似興趣不高。
Sam指著靠近他的那個男孩說:“這是哥哥Peter。”然后指著靠近林妙書的男孩說:“這是弟弟Nick。”
“Hi,Peter。Hi,Nick。很高興認識你們。”林妙書跟他們打招呼時,心里在想他們應該是異卵雙胞胎,兄弟倆的相貌完全不會讓人混淆。
這時Sam突然說:“是這樣的,Lily,我這會兒趕著去幫老板辦事。Peter和Nick就交給你照顧了。”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
這倒讓林妙書感到措手不及。哈?這就上崗了。
看見Sam離開,兩個孩子又繼續帶上頭盔玩游戲。這讓林妙書好生尷尬。打斷他們,強行介入,必然會惹人生厭。聽之由之,放任不管又覺得對不起雇主的薪酬和托付。她在犯難之下,還是選擇了先緩一緩。于是便拿出包里的書在地毯上打起座來閱讀。在兩個章節的間隙,她又開始思忖應當如何與這兩個孩子相處。
大約過了半小時,兩個孩子許是累了,自己停下來。Peter靠近林妙書問她在讀什么,林妙書告訴他自己在讀倫理學的書籍。Nick接著問什么是倫理學。
林妙書回答:“是關于道德的學問。”兩個小朋友沒有再深究這個問題。
Peter轉而問道:“你不是來陪我們的嗎?”
“是吖。”林妙書回答。
“那你打算做些什么?”Peter接著問。
林妙書想了想,想到手中的書,對Peter說:“我給你們講故事吧。”
兄弟倆不置可否。
“給你們講山海經的故事。可好?”林妙書接著說。
“山海經是什么?”Nick問。
“山海經是一部年代久遠的傳奇書籍。其中記錄了很多上古時代奇異的動植物和神話傳說。”林妙書小時候特別喜歡看《山海經》,經常看得浮想聯翩不可自拔,對書中的許多記載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她對神神怪怪什么的一直都興趣濃厚。
“跟神奇動物一樣有趣嗎?”Nick似乎產生了興趣。
神奇動物?沒看過。“一定比那個還有趣。”林妙書斷定。從小她腦子里就有許多奇思妙想,講故事是她的強項,她繪聲繪色描述書中那些奇珍異獸,兩個孩子聽得很入神。
“很想看看九條尾巴、四只耳朵、眼睛生在背上的野獸是什么樣子,還有三個腦袋六只眼睛、六條腿三只翅膀的鳥。”Peter說。
“我也想看看樣子像馬,腦袋是白色的,斑紋像老虎,尾巴是紅色的野獸。”Nick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也有強烈的愿望。
林妙書答應下次帶畫冊給他們看。
張姐打電話來說用點心的時候到了。約么過了5分鐘,jim端著一個比較大的長方形托盤,里面盛著鮮美的水果和點心,以及咖啡、茶和果汁進來了。
林妙書詢問兩個孩子的喜好,分別幫他們盛了水果和點心,又倒了些果汁。自己不覺得餓,正打算坐在一旁,但兩個孩子央著她繼續講《山海經》的故事,她索性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Nick給她遞了一塊酥皮點心說:“這個好吃。”她咬了一口,是肉桂蘋果派,皮很酥餡很軟,特別好吃。她完全融入茶話會的氣氛中,接著跟他們講精衛填海和夸父逐日的故事。兩個孩子對精衛為什么要填海,夸父為什么要逐日感到疑惑。
林妙書回答:“人類雖然能力有限但是征服自然的愿望一直沒有停止,而且隨著幾千年文明的積累,科學技術發展到現代已有了日新月異的變化。有了空調可以冬暖夏涼,有了飛機可以日行千里,有了火箭和宇宙飛船,可以登錄月球、探索外太空。但是人類征服自然的過程中,也因過度取用自然資源,在很大程度上破壞了自然環境。所以,現在環境保護與科學發展同樣重要。”不知不覺吧嗒吧嗒說了一堆。她在想,既然孩子們對故事感興趣,那以后還可以跟他們一起玩形體故事、舞臺劇什么的。反正Sam說任何需求都可以滿足,那么準備道具也不在話下吧。
用過點心后,林妙書應孩子們的要求陪他們一起看《神奇動物》。電影上映的時候,Sam陪他們去電影院看過。林妙書是第一次看。家庭影院的效果超震撼。因為食材新鮮,口感也很講究,Jim等到他們看完方才上了午飯。Jim先后給他們每個人各上了三道菜,第一道是面包配果蔬湯,面包綿軟,淡鹽口味。果蔬湯非常鮮香,口味清淡自然。第二道是煎烤和牛,入口即化,醬汁和帶有花生、孜然口味的粉末都讓人深信Jim一定有什么特調秘方。第三道是山藥泥米飯,一團米飯浸在青綠色的透明湯汁里,口感咸香甘醇,入口的一瞬間像是置身竹林,風吹竹葉妙音如歌。飯后,Jim又上了甜點和水果。林妙書聽張姐說她會照顧兩個孩子睡午覺,下午Sam會送鋼琴教師來教他們彈鋼琴。
郊游
林妙書自己趕著回學校寫論文。不過途中她去了一趟書店購買山海經的圖冊,順道還買了《西游記》。地鐵上她思考著明天上午的安排。想到孩子們學習任務還挺重的,既然雇主并沒有規定自己要交給他們知識,那不如跟Sam商量帶孩子們郊游好了。她查了一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明天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她馬上打電話給Sam說了自己的想法,Sam讓她什么都不要準備,郊游所需要的東西他會安排好。不過除了Sam,還會有兩個保鏢隨行。對于這一點林妙書并不感到意外。
林妙書回到學校徑直去了圖書館。她習慣背個大包,里面有她需要的書、筆記本電腦、大大小小的本子和文具袋等。她拿出《五種倫理學理論》和筆記本電腦。吳若岑周一的時候就把書送到教室給她了,這一周她也基本通讀并記錄了重點,今天下午再針對存疑的部分找找其他相關的論著參詳一番,論文也可定稿了。
吳若岑在圖書館里遠遠就看到林妙書,不過見她正在專注地翻閱書籍,不時地還認真做著筆記,又在電腦鍵盤上敲敲打打,自覺不便打擾她。其實他又在查找跟她的論文有關的書籍,甚至還拜托在耶魯大學任職的朋友幫他找原版書,他在研究過程中會親手整理出厚厚的一摞資料并編制成冊。同時,他還在書市上搜羅休謨著作的第一版書,這是他想要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第二天果然天氣晴好,林妙書和Sam約好9:00在中山公園門口集合。Sam非常準時,兩個小朋友各自背著自己的書包,帶著遮陽的帽子,很雀躍地跟林妙書打招呼。他們身旁站著兩位帶著墨鏡、一言不發,年輕而又身材魁梧的男性。一行人到齊之后便往公園里的草坪走去。林妙書今天帶了西游記來,待兩個小朋友跑跑跳跳玩兒累了可以給他們講講孫悟空的故事。
巧合的是半路上他們碰到了吳若岑。林妙書遠遠看見他帶著一個小男孩,兩人有說有笑地像是在散步。看得出來小男孩十分活潑,因為他不停地交換著左右腳跳躍。待吳若岑注意到林妙書他們,反倒率先跟她打了招呼:“Hi!林妙書。”
“Hi!吳森。”林妙書不自然地笑道。
“這是我的侄子Howard。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他來這邊玩兒球。”吳若岑大方地介紹說。
“嗯,陽光和煦,這樣的天氣特別適合郊游。”林妙書應景地回答,表情和姿態像是急欲與這叔侄倆擦肩而過,繼續前行。然而,吳若岑仍然駐足并禮貌地看著她,似在靜靜等待她的一番介紹。這讓她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因為覺得沒有必要詳細解釋同行這三位男士、兩個小孩與自己的關系,她連忙搪塞地說:這是Sam,這是Peter,這是Nick,那兩位是Sam的朋友。這是我的老師Richard。”
吳若岑眼神里頗有幾分意味地打量著Sam和兩個小男孩,至于那兩個戴墨鏡的,他倒沒怎么關注。少傾,他舉起手來跟Sam和兩個小男孩打招呼Say Hi。對方也禮貌地作出回應。
吳若岑又轉向林妙書,對她說:“你今天穿這件干枯玫瑰色的襯衫很可愛。那天你穿的白色襯衫也很好看。”
林妙書一時腦子有些懵,但又不愿放棄一絲思考的線索。她想起來自己上次在吳若岑辦公室正是穿著白襯衫。吳若岑的話在她心里產生了意味深長的生物化學反應。
雙方說了再見,各自離開。
“你的老師人很靚阿。”Sam嘴角輕揚,似笑非笑地評價道。
“嗯,也很Nice。”林妙書誠懇地補充道。
一整個上午,林妙書的心都不能專注于right here,right now。但她總歸機械化地鋪好了Sam準備的野餐墊、食物籃和餐具等,還特別努力地給兩個孩子講了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的故事。兩個孩子對于林妙書心里翻騰的波瀾當然毫不知情,聽得全神貫注,興起時還在草坪上學著孫悟空武如意金箍棒、翻幾個筋斗。Sam對林妙書狀態的微妙變化覺察無疑,不過除了在她鋪排東西時紳士地提供幫助以外,其它時候都只是在旁不動聲色。作為不相干的人他自然不會多嘴,作為年輕人他也不會以雇主代理的身份來打擾林妙書的心緒。畢竟陽光很好,空氣清新,兩個孩子玩兒得很開心。
周一,林妙書收到吳若岑的郵件。她的論文被退回了。
晚上室友Lily樂呵呵地對她說自己的論文通過了。林妙書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吳森把我的論文退回來了,還給我開了一頁長長的參考書目。”
Lily心想:天吶,太悲催了。她完全能夠體會論文被多次退回的壓力和焦慮。在這樣的狀態下要讀那么多書簡直是折磨。“實在是一種煎熬!想吃什么好吃的,說吧,我給你買。”Lily安慰林妙書。不過,她了解林妙書,多改幾次也確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會不斷提高其論文的學術水平。因為她讀書很快,很喜歡讀書。
“你問問吳半夜什么時候有空,再去請教他吧。我建議你跟他好好約個時間,把問題談透。”。Lily說道。
“吳森除了帶我們這些學生,自己還有研究課題吧。”林妙書說出自己的顧慮。
“雖說教席只是解決生活保障的問題,做研究才是一個學者真正感興趣的事情。但是他退回你的論文,應該是有想法要跟你切磋吧。”Lily分析道。
“他們為什么把吳森叫作吳半夜?”林妙書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因為他總是半夜找人喝酒聊天。”Lily回答。
“半夜聊天聊什么阿?”林妙書感到好奇。
“說是吹吹海風閑侃一些話題。有時候還是聊哲學問題。”Lily聽男同學說起過。
“呃。他的愛好這么特別。”林妙書若有所思地說。
“我覺得吳半夜骨子里很酷呢。雖然我們作為他帶的學生,偶爾能戲謔他,同他玩笑,他也愿意跟我們打成一片,但他的神情總是讓人捉摸不透。像是在思考關于永恒的議題。”Lily說這番話時,是拿身邊的男同學作為吳若岑的參照物。
“我也看不懂他的表情。他的態度卻是溫和有禮。”林妙書想起在他辦公室的那次交談。
“聽說他的經濟條件不錯,有自己的公寓。生活作風不算奢侈但品質很高,看他平日里的衣著,辦公室的陳設,以及偶爾發的ins,完全就是低調沉穩又有實力的氣質。”Lily說。
“他的ins…”林妙書也想關注他的ins,但她沒有把話說下去。
“最近傳聞你有一個特別富豪的男朋友。”Lily冷不丁地說道。“未曾聽你提及,我也不好細問。是不是因為太忙了,所以你還沒來得及說起他吖。”她打趣道。
林妙書驚訝于流言傳播的范圍和速度,辯解道:“哪有什么土豪男友阿。我那雇主想必倒是一個真正的富豪。”
“你見過他了嗎?”Lily好奇地問。
“沒有。我一直在跟他的助理接洽、合作。”林妙書回答。
兩個人看時間已晚,不多會兒就洗洗睡了。
譚先生
第二天一早,吳若岑將他整理的資料冊子拿到教室交給林妙書。林妙書看到吳若岑朝自己走過來,明顯感到臉上燙呼呼的,心跳也急劇加速,不敢直視對方。于是,她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佯作從包里拿出書本和文具,直到吳若岑將資料放在她桌上叮囑她參詳,她也沒敢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只是態度恭敬地點點頭,懇切地說著:“謝謝吳森!”
吳若岑卻不著急離開,駐足定定地看著面色紅潤的林妙書,然后似笑非笑地說:“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的論文打回去,你會生我氣嗎?”
林妙書雙手拿起資料,面對著它目光卻并未聚焦,用她本真的好學生語氣愨然地回答:“您給我推薦了那么多好書。又督促我不得不讀完。做學問功不唐捐。若是急功近利就不學這個了。”
吳若岑甚感孺子可教,欣慰地點點頭方才離開。
這天中午和晚上,林妙書草草地填了填肚子,把時間都花在了圖書館用于閱覽吳若岑給她的資料。這份資料對她來說很珍貴,是她的心愛之物,放進書包里和拿出來的時候都特別小心翼翼。她還專程跑到便利店買了封皮來保護它。
用了兩個晚上把這份資料細致地通讀了一遍之后,她把所有想要跟吳若岑探討的地方用標簽紙輕手輕腳地標識出來。但始終沒有鼓起勇氣打電話跟他約時間。掙扎了許久也只是發了一條短信給他。結果對方幾乎是秒回:
“好啊。周六下午來我家喝茶吧。我侄兒也會在,不過不會影響我們討論問題。”
林妙書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喜出望外還是單純地意外,遲疑了幾秒回了一句:“好的。請問,我哪個時間前來求教您會比較方便呢?”
“下午三點吧。”吳若岑回復。
到了周五晚上,林妙書不得不倉促而又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作為明天上午舞臺劇導演的準備工作中。她請了Lily去當臨時演員,Sam沒有反對。道具都按她的要求準備好了。她要排演的劇目是《尼爾斯騎鵝旅行記》的片段。
周六一早,林妙書和Lily一起趕地鐵去孩子們所在的公寓。Sam禮貌地在房間內的電梯口迎接林妙書和她的朋友。Lily對她所看到的景觀的驚訝程度更勝于林妙書。她想象林妙書的雇主一定是一個超級富豪。帶Lily參觀完房間以后,Sam在客廳擺出他準備好的所有道具。林妙書也拿出自己打印好的劇本,分給在場的每一位演員。Sam是觀眾。
她們的表演形式主要是給道具們配音,每個人都要給好幾個角色配音。配音演員要在角色出現時自己將道具擺放到正確的位置。她們商量好今天上午主要是熟悉臺詞和進入角色,明天上午才是正式的表演。
林妙書和Lily是在九點之前到達這里的,十點半Jim張姐準時將點心送上來了,時間過得毫無知覺。不過也該休息一下了。林妙書幫兩個孩子斟了果汁,又根據他們各自的喜好把點心夾到他們面前的碟子里。然后跟Sam和Lily一起坐下來飲茶。Lily嘗過美味的點心之后,站起來走到窗邊繼續欣賞遠處的風景。“從這里能看到中環的摩天輪和維多利亞港的天星小輪”Lily淺飲了半口茶,面向遠處說道。
張姐把餐具撤走之后,電梯鈴聲又響了一次。而后走進來一位五官俊郎、身材修長的男士。只見Sam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恭敬地說了一聲:“老板好!”兩個孩子也都跑到男子跟前仰望著他,高興地叫著:“daddy。daddy。”林妙書隨同Sam站起來,立即明白了眼前這位便是雇主本尊。Lily也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剛進來的陌生男子。Sam給她們介紹:“這位便是老板,是Peter和Nick的父親,譚先生。”接著為譚先生介紹了林妙書和她的朋友Lily。譚先生禮貌地招呼道:“林小姐好!Lily小姐好!我是譚奕碩。”林妙書微微躬身表示尊敬,并回應道“譚先生好!”Lily緊隨其后也說了一句:“譚先生好!”
譚先生弄明白他們今天上午進行的活動后,提出來也想要參與其中。他對林妙書說:“我念大學的時候也參加過戲劇社,參演過莎士比亞的《李爾王》和《仲夏夜之夢》。算是有舞臺經驗。不會讓導演太操心。”尼爾斯和尼爾斯父母的角色需要本人扮演,原本林妙書的安排是Lily演爸爸,她自己演媽媽,Peter演尼爾斯。譚奕碩加入后自然是由他來扮演尼爾斯的爸爸。兩個小男孩特別開心。他同時提議由林妙書繼續扮演尼爾斯的媽媽,Lily剩下的任務就全在于擺弄玩偶和給它們配音了。譚先生陪著小朋友們排練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因為午餐有約先離開了。已近12點,剩下的人也想要休息了。林妙書拿出山海經的畫冊送給孩子們閱覽,兩個小家伙感覺很開心也很新奇。午飯后,Sam送林妙書和Lily回學校的路上,Lily在搜索引擎上輸入譚奕碩,盡管她已猜到譚奕碩必定非常富有,但是查到的信息還是讓她大跌眼鏡,他是本地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的主要繼承人,對于本地經濟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力。Lily一邊看一邊哇哇的感嘆,不明所以的林妙書問她什么情況,她卻不咸不淡地咕嚕了一句:“上面說他有1/4的希臘血統。” Sam接著她的話說:“他的祖母是一個希臘美人。希臘基因在第四代的Peter和Nick的外貌上倒不明顯。Peter和Nick的母親是一個韓國人,因意外懷孕。老板安排好她的生活起居以及最好的婦產醫院讓她生下他們,但一直沒有跟她結婚。她陪伴孩子們長到兩歲多一點的時候,還是選擇回國了。” Lily唏噓感嘆了一番:“譚先生真是帥到沒朋友,但又實在是太有錢,完全不擔心交不到朋友。”林妙書想著下午要去吳若岑家里求教,竟出神地構思衣服的顏色如何搭配。上次在公園里碰到,他說她穿這個那個可愛的話,此時想起來臉還燙燙的。
他的公寓
林妙書回到宿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論文,換上一件粉紫色的純棉外套,一條淺白色的褲子,拿上吳若岑給她的資料,便搭乘巴士去一家知名的點心鋪子購買拜訪禮。然后轉乘另一趟大巴前往吳若岑家。吳若岑給的地址離學校不算遠。一路上她的心情微微有些悸動,雖然望著窗外的街景,但眼神實未聚焦,全然不知看到了什么。因為吳若岑給的信息很詳細,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家的房門。林妙書摁響第二下門鈴的時候,吳若岑開了門。林妙書見他穿著粉藍色的精細針織衫和一條同樣是淺白色的褲子,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皮質拖鞋,氣質希邁儒雅。她微微躬身施禮說:“打擾了!吳森。”然后將手中的禮品袋提到胸前,靦腆地說:“這是我去梁記買的點心。”吳若岑接過林妙書手上的禮品袋,然后遞給她一雙事先準備好的淺灰色女士皮質拖鞋,聲清色懌地回應道:“謝謝!”
吳若岑見林妙書背了一個大包,很想親自幫她把鞋換上。但還是猶豫了一下,對她說:“把包給我吧。”林妙書聽話地把包卸下來給他。果然很沉,他心里有些疼惜她,少傾才說:“朋友給我寄了尚好的青茶,回味甘芳清醇,想請你過來一起嘗嘗。”
林妙書心里特別愉悅,笑容閃耀地回應道:“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進屋以后,吳若岑幫林妙書把背包放到客廳一側一張很大的極簡風格的木質桌面上,然后請她入座于旁邊的椅子。桌子后方有個冷餐操作臺,操作臺兩側分別有儲物柜、儲物架和酒柜,上面擺放著各色咖啡、茶的器具。林妙書注意到桌子中間擱著的一套素樸典雅的陶制茶器。吳若岑坐在林妙書旁邊,一面對她說:“那我先烹茶。”一面起手將茶具擺放在自己的面前。林妙書應道:“好的。咦,您的小侄兒呢?”她想起吳若岑在短信里提到他的小侄兒今天也會在這里。“他在書房玩兒。”吳若岑回答。
林妙書看著吳若岑修長的手指熟練的擺弄著茶道器具,感覺他的存在讓周圍的空間都變得恬靜美好。只是因為自己夾雜著情愫,所以不能全然的舒暢罷了。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手部動作,連他的側臉也不敢久視,因為心臟會突突地跳起來。在她幾乎出神發呆之時,吳若岑趁著煮水的空隙轉過身來,用他那明澈通達的目光端端地看著她,問道:“聊聊你的論文吧。”
林妙書不由得端直上身,做了個深呼吸,然后從書包里拿出做了標記的資料來與吳若岑探討。她回答說:“噢。我完成了大部分。只是您借給我的資料,有好幾處我對自己的理解存有疑惑,想向您請教。這對于我完成剩下的內容很有幫助。”
“我自己平日里讀得最多的哲學家是康德。對于休謨的理解未必比你更加透徹。所以只能是與你討論,起到一個發散思維的作用。你先說第一處疑點。”吳若岑自謙道。水開了,他繼續沖茶。
“我的第一處疑惑在于’美德的唯一基礎’”。
“休謨認為’公共效用甚至是社會性美德的唯一基礎。’而’ 效用的心理基礎則是諸如人道和仁愛等心理品質。’”吳若岑一邊跟林妙書對話一邊將茶倒入茶碗里遞給林妙書。
“來,喝吧。小心燙。”林妙書不經意間接觸到他的眼神,感覺特別溫柔,似有一股微妙的電流經過全身。
隨著交流的深入,林妙書逐漸放松下來。這時一直待在書房里的小男孩突然跑過來拉著吳若岑說:“舅舅,你說好要陪我去看尋夢環游記的,都已經上映了。我們什么時候去吖?”
吳若岑轉過頭來問林妙書:“一起去,好嗎?”
林妙書突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好生活化,難道她與他相識相知相處已久?
她愣了一下,原想今晚將論文定稿的,但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小男孩因為要求得到滿足,歡喜地回到書房。
沒過多久,小男孩又跑過來拉著吳若岑說:“舅舅,我想喝你做的綠色果汁。”
吳若岑想起來大概是冷落了小朋友。只好讓林妙書先等一等,自己則去廚房忙了大概十來分鐘。林妙書停下來跟小男孩聊天:“你好!我是林妙書。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你好!我叫顧博予。家里人都叫我生生。”小男孩回答。
“生生,你剛才在書房里玩兒什么?”林妙書問小男孩。
“舅舅讓我看繪本書。實際上我在他的電腦上看《狗狗巡邏隊》。”小男孩回答。
“《狗狗巡邏隊》是電影嗎?”林妙書問。
“不是。是動畫片,有很多集。‘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小男孩回答。
“你想跟我一起看嗎?”小男孩問林妙書。
“好吖。但我不知道方不方便進你舅舅的書房呢。煩請你幫我問問他好嗎?”林妙書誠懇地說。
小男孩高興地跑到廚房,很快又跑了回來:“舅舅說好。”
于是林妙書起身跟著小男孩進了書房。
天吶!林妙書進門便看見滿壁的藏書,以及地板上堆著的書垛。雖然林妙書在自己家里也積攢了好幾柜子的書,但比起這個來還是小巫見大巫咯。
“快來,姐姐。我們一起看。”小男孩熱情地招呼著林妙書。
這時,吳若岑端著兩杯綠色的果汁進來,他把吸管杯遞給小男孩,貓腳杯遞給林妙書,對她說:“嘗嘗我的黑暗料理。他喜歡。”吳若岑說話的時候,面帶笑意,下巴微微朝小男孩的方向動了動。林妙書只覺得他舉手投足都是那么溫柔優雅。
“休息會吧。先喝果汁。”吳若岑說。他自己則回到客廳仔細翻看林妙書貼上標簽的段落。
“好。”林妙書回答。
陪著小朋友看了一集《狗狗巡邏隊》,林妙書才知道:“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是這部動畫片的主角小男孩萊德的口頭禪。她覺得《狗狗巡邏隊》很好看,不過還是跟吳若岑討論問題的機會更加難得。
于是,她跟小男孩說:“姐姐還有功課要做。先出去了。”然后順便把兩個空杯子拿出來清洗。
“我可以進廚房嗎?”林妙書問吳若岑。
“可以,你隨意。”吳若岑因為專注在看資料,也沒細問林妙書需要什么。
待林妙書回來,他倆又繼續剛才的討論。
可是,小男孩又跑過來說:“舅舅,我餓了。想吃你做的云吞面線。”
大概那杯綠色果汁是幫助消化的吧。吳若岑看時間,已經過了4:30。誤了小朋友吃點心的時間。他對小男孩說:“不好意思!我這就去煮,稍等一下,會很快的。”然后又轉過頭來對林妙書說:“不好意思。我去去就來。”
林妙書回答:“好的。”
吳若岑進了廚房。
小男孩對林妙書說:“姐姐,舅舅包的云吞最好吃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好。”林妙書雖然感覺不好意思,但還是蠻有些期待那個味道。
“你經常跟著你舅舅嗎?”林妙書問小男孩。
“嗯。周末我最喜歡來找舅舅玩兒。爸爸媽媽愛找朋友聚會,我不喜歡大人們的聚會。”小男孩回答。
“在舅舅這里很自由。他還會陪我去郊游或者去看電影。”小男孩接著說。
“不過他也不總是有空陪我。有些時候,媽媽說舅舅在做學問,媽媽不讓我打擾舅舅。”小男孩有些不滿地說。
約么有二十來分鐘,吳若岑用木托盤端著三碗云吞面線過來了。他給小男孩放了一碗在對面的位置,在他和林妙書的位置各放了一碗,然后對林妙書說:“你嘗嘗。”
林妙書感覺此情此景甚是有趣。她站起身來禮貌而又笑容粲然地跟他道謝。她感覺能吃到他做的云吞面比吃這世上任何美食都要幸福。
她的笑容映在他的眼里清純煜然。
正當小朋友問林妙書云吞是不是很好吃的時候,吳若岑接了一個電話。他在電話里說:“姐,你們提前回來了……好,知道了。……我就不過去了。……嗯,待會見。”然后轉過頭來先后對林妙書說:“生生的爸媽這會兒過來接他。”林妙書點了點頭。
他接著對小朋友說:“吃完舅舅陪你收拾東西。”
小朋友對爸媽的出現并不感到歡喜,嘟囔著嘴說:“不是還要陪我去看電影嗎?”
吳若岑安撫他道:“改天陪你去看。舅舅什么時候對你食言過。”
叔侄倆說話的時候,碰巧Sam打電話來約林妙書和Lily明天上午九點一起吃早飯。林妙書在電話里說:“好。那明天見。”
待她掛上電話,吳若岑轉過身來面對著她,儼然地說:“我下周起休假半個月。所以希望你的論文明天能順利提交。不要讓我在旅行的路上還惦記著你的論文,影響我看風景的心情哦。”
林妙書謹敬地應道:“好的。吳森。”
有可能的夜
待小男孩吃完面線,吳若岑陪他去里面的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林妙書將三人的碗揀去廚房洗干凈放回架子上了。因為不確定廚房里掛著的哪一塊布是用于抹桌子的,她便用自己隨身攜帶的濕紙巾來代替。
吳若岑的電話再次響起,是小男孩的父母到了樓下。他給林妙書說明要送生生下樓去,便帶著小男孩一起出門了。
吳若岑很快返還,見林妙書已將桌子收拾整潔,他對林妙書提議說:“晚上在我家做飯吧。約LISA過來一起。”
這兩個人對于彼此的心意并不清楚,也沒有急切地想要剖白的心思。或許在他們的思想意識中愛情最美好的形態便是柔聲暖語,細水長流。
林妙書喜歡吳若岑的提議,吳若岑給Lily打電話。等Lily過來的時間,他們繼續剛才的討論。
Lily此前跟兩個男同學一起來過,不過只把東西拿到樓下便回去了。沒有上樓。家里已經沒有女士拖鞋了,不過還有全新的男士拖鞋,吳若岑只好請Lily將就一下。
“你們倆坐。可以看看電視。今天的晚餐包在我身上。”吳若岑對兩位女士說。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讓我來做一兩個菜。可以嗎?”林妙書客氣地問。
“好吖。一起去廚房吧,我給你介紹一下各種東西的存放位置。”吳若岑興趣盎然地答道。
“需要我也來幫忙嗎?”Lily問道。
吳若岑看著林妙書,用眼神表示lady first。
林妙書回答說:“不用。別人在旁邊我會感到緊張。”因為很少做菜,所以步驟不熟練,林妙書需要自己一邊回想一邊操作。但是她對做菜很有興趣,一點不覺得麻煩和辛苦。
吳若岑開啟了廚房的音響系統,他領會到林妙書的興趣所在,想讓她全然放松地享受其中。然后他對Lily說:“來幫我準備配菜吧。”
林妙書在中式灶臺上做糖醋排骨,比較耗時。
Lily幫吳若岑洗菜。吳若岑在西式餐臺同時做鹽焗蝦、烤牛扒和蘑菇湯。最后做了烤土豆和蔬菜沙拉。完成以后,他和Lily先回到餐廳等候林妙書。
Lily覺得晚餐非常美味,不管是中式菜肴還是西式菜肴,都讓人胃口大開。三個人吃得很開心。邊吃邊聊了一些校園趣事。吃飯的時候,吳若岑坐在她和Lily對面。林妙書不敢看得太直接,但她其實著迷于吳若岑質征端和的笑容。Lily注意到林妙書用的碗碟式樣與花色都與跟她和吳若岑用的不一樣,雖然他們用的也是精致的骨瓷餐具,但是一套中的兩副。而林妙書用的碗碟式樣與花色別具一格,與她的氣質相襯。Lily的發小在景德鎮自己創業,Lily經常在她的朋友圈里看到與陶瓷有關的圖文介紹。根據她的印象,林妙書用的這一副餐具應該是知名窯廠出品的訂制單品。
晚飯后,林妙書提出來自己負責清潔餐廳和廚房。吳若岑以她不熟悉洗碗機的操作為由拒絕了。Lily幫著吳若岑把餐具拿進廚房說自己負責清潔灶臺,留下林妙書獨自收拾餐臺、清掃餐廳。在廚房里Lily開門見山地問道:
“吳森,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Lisa的?”
吳若岑并不覺得突兀,淡定地答道:
“她來研究室找我談論文的事的時候吧,有一個瞬間,心里起了反應。”
“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呢?”Lily接著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直覺她有一顆特別特別美好的靈魂。符合我的五觀。”吳若岑回答。
“哦…哪五觀?”Lily感覺很有趣。
“審美觀,戀愛觀,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吳若岑答道。
“那你的感覺又是在什么時候得到印證,生根發芽的呢?”Lily感到好奇。
“就在她完成這篇論文的過程中。我確信我和她骨子里都藏著熾熱的感情,唯有相遇才能打開。”吳若岑認真地回答。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告白?”Lily關切地問。
“還沒想好。感覺她在感情方面尤為稚嫩,我不想顯得太莽撞。”吳若岑坦誠地答道。
待一切收拾停當后后,吳若岑點亮了休憩室里跟書籍一樣分布在各處的香薰蠟燭,然后將林妙書和Lily請進來。這是他平常打坐、發呆的地方,偶爾也在這里飲茶、品酒、閱讀、喝咖啡。今晚他用蘇打水給兩位女士特調了一點白葡萄酒,酸酸的淡淡的,像初戀的余味。自己則用檸檬水兌了一點龍舌蘭,他喜歡苦中回甘的暗香。三人安靜地以各自感覺舒適的姿態坐在墊子上。林妙書望著窗外,Lily借著燭光在看屋里的陳設,吳若岑時而看看杯中的酒時而看看林妙書。此刻的他心里想著她的特別,不像與她同齡的年輕人一般不拘禮束,倒讓人對她愿恭而理敬的德貌印象深刻,與之交流而又不乏靈動淳耀、穎悟聰慧。跟他的初戀有些相像,卻更生動許多。他感覺自己有許多話想與她說,如果她能回應他的目光甚至用眼神亦能溝通。此刻的她沉浸在洋甘菊混合木質香氛渲染的夜晚的靜謐之中,她感覺他的家里處處浸透著他的氣質,中睿外明、情素潔然。在她的世界里,他的存在就是她所有戀慕的歸屬,一如仰望星空的孩子,而在他的世界里,她卻不敢冒失打擾、莽撞介入。她對自己的未來沒有明確的期待,十幾年來她就是一個規規矩矩讀書的小孩。此刻Lily的感覺很微妙,她知道吳半夜對林妙書的感覺,也知道林妙書對吳半夜的感覺。她有一點點嫉妒林妙書,但更多的是對友誼的珍惜,對這美好時光的珍惜。她在猶豫要不要聰明地找個借口離開,從他倆的二人世界里索性抽身。但以她對林妙書的了解,自己的存在應當能夠調節她的緊張和木訥,既然這吳若岑特意請了她來照明,她便甘愿留下充當這二人的戀愛催化劑和愛神丘比特。她想,遲早林妙書會以自己的節奏迎向吳若岑的襟懷,倒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兩人獨處的時光來日方長。想到這里便安心許多。
一個海藍色的貌似藍牙音箱的東西吸引了Lily的目光,她起身走到放置這個物件的矮柜旁,拿起來把玩。Vifa Copenhagen 2.0,她用手機搜索查詢,是一個丹麥品牌的藍牙音箱。此時她腦海里正好有一首應景的音樂:
“……此時無聲勝有聲,如果讓我開口只能說一句話,讓我成為你的有可能……
……如果讓我選擇,只能愛一個人,讓我成為你的有可能……”
于是,她繼續查看這個玩意兒的操作說明,很快歌聲便回蕩在這個愜意的空間里。浪漫的情緒在空氣中發酵,愛情的福祉她似乎也能感同身受。
回宿舍的路上,林妙書和Lily沉浸在各自的思緒和情懷中,幾乎一言未發。
隔空的念想
周日上午,他們在海景公寓一起用過早飯后,便按照昨天商量好的角色分配演出了一場妙趣橫生的兒童劇。譚奕碩吩咐Sam架好攝像機連花絮一起錄了下來。Sam覺得譚奕碩和林妙書的表演頗有些意思。尤其是譚奕碩,他跟林妙書扮演夫妻倒像是適得其所。林妙書還顯得比較青澀。大約11:30譚奕碩因為有商務約會,先離開了。Sam請Lily留下來幫他一個小忙。林妙書感覺他倆聊得頗為投契。她自己則趕著回學校完成論文,吳若岑的話猶在耳畔。
吳若岑休假的第一周,教授講到了哈羅德?加芬克爾的研究方法:“像關注重大事件一樣關注平凡的日常生活。社會秩序的潛在規則建立在人們對不同情境的反應行為中,通過對日常互動的觀察,我們就能看透社會秩序的機制”。林妙書特別喜歡在一個情境中觀察自己關心的人,雖然有這樣的習慣自己并不直覺,卻通過這種方式加深了對對方的理解和認識。她聯想到吳若岑骨子里的優雅,為此甚至有些意亂神迷。
周末,林妙書和Sam約好帶小朋友們去海洋公園。Sam提議請Lily同行,Lily欣然接受。第二天一早,林妙書接到Sam的電話說是老板親自來接兩位女士,已在路上。林妙書和Lily感到意外,她們很快便準備好行裝到樓下等著。譚奕碩開了一輛白色的奔馳越野駛來。他下車走到副駕駛座這一側,以紳士的舉動將車門打開,然后說:“請吧”。Lily會意自己開門坐進了后排座椅,將前排的位置留給林妙書。譚奕碩現出滿意的微笑。路上譚奕碩問林妙書在港大的學業何時完成,未來如何考慮。林妙書說正在籌備去英國攻讀博士學位的事情,時間就在明年秋天。Lily感覺自己這兩天在桃花源里兜圈子。譚奕碩的車坐著雖然舒服,但氣氛實在教人落寞,希望能快點見到Sam。譚奕碩卻開得不疾不徐,從容有度,談興正濃:“我在英國讀了6年書,游歷了許多地方。現在也有很多的產業在那邊需要經營。屆時邀你同覽英國的鄉村風景。”他對林妙書說。林妙書不知如何應答,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臉上保持著禮貌地微笑。“您當時是在哪所學校讀書呢?”林妙書試圖岔開話題。“倫敦政治經濟學院。”譚奕碩回答。林妙書十分心儀這所專注于社會科學的享有卓越口碑的研究型大學。因為由衷地好奇,她接著問道:“您修的是哪個專業的課程呢?”“本科時雙修了管理和經濟學,研究生時攻讀風險與金融碩士學位。”譚奕碩答道。林妙書心中不禁贊嘆,他所攻讀的研究生學位正是該校錄取競爭最為激烈的專業。Lily心里更是驚為天人,怎可如此這般才貌雙全、福慧俱備。“林小姐申請的是哪一所院校呢?”在林妙書遐思之時,譚奕碩問道。“圣安德魯斯大學。”林妙書回答。“是一所歷史悠久、底蘊深厚,令人神往的學校。”譚奕碩應道。Lily在想學霸與學霸的對話,自己果然不適合唐突冒昧。雖然擴大意義來說來她自己也是一個學霸。她已作為應屆生考上香港特別行政區決策局作為一名政務職系人員,畢業后即將開始自己的公職生涯。
在海洋公園里,林妙書牽著Nick的手,譚奕碩牽著Peter的手,Sam和Lily時而在前,時而在后,相談甚歡,尤其是Sam完全是領著工資談戀愛。得到譚奕碩的首肯,Sam和Lily去玩兒了一些刺激的項目。譚奕碩和林妙書則帶著兩個孩子一起看海豚表演,坐摩天輪。林妙書想起小時候,每隔一兩年,父母就會帶著她去上海游玩,順道看望在那里生活的干媽。干媽有個兒子,比她小幾歲。兩家人通常會一起去海洋館、海昌公園或迪士尼樂園。她最喜歡海洋館里那條長長的海底隧道。
在摩天輪里,林妙書除了穩住Nick的小小肩膀或是握著他的手,擔心兩個孩子的安全之外,其它時候都在看著大海想著越洋去看紅葉的吳若岑。“喜歡嗎?林小姐。”譚奕碩問道。“什么?”林妙書聽到聲音回過神來。“這里的風景。”譚奕碩似是而非地說。“嗯。喜歡。我喜歡摩天輪運行的節奏。緩緩地,雖然待在空中,卻仍然覺得安詳。”譚奕碩感覺和林妙書待在一起的時間,表盤的指針速度可能需要調到平常的十分之一。他能感知同他在一起時她總是心不在焉,恬淡疏朗地同他保持距離,卻又總是讓人意猶未盡。
從海洋樂園出來,他們去了一家知名的法餐廳。林妙書還是先幫兩個小朋友切分好餐廳特制的可愛的牛肉小圓餅和配菜,然后才坐下來自己用餐。譚奕碩也調整自己的用餐節奏與林妙書保持同步。有一些需要保持新鮮口感的食材,是他特意為林妙書安排的,從產地到餐廳可謂馬不停蹄地通過VIP物流送過來。他一面觀察林妙書的表情和神態,一面跟她聊每一道菜的味道。因為吃貨林妙書難掩滿足的心情,所以總的來說,他相信自己的操作獲得了不錯的反響。
吳若岑離開的第二周,教授講到伊麗莎白貝克格恩斯海姆與其丈夫合著的《愛情的正常性混亂》:“維持一種愉快而親密的關系,可能是一件困難而又辛苦的事情,但同時也很有誘惑。當愛情最終取得勝利時,它不得不面對各種挫折。人們因愛而結合,也因愛而分道揚鑣。”教授說:他們追蹤了那種改變我們個人生活行為方式的新社會秩序的發展,指出這一新秩序的一個主要特征是,“愛情、家庭以及個人自由之間的利益沖突”。“社會環境創造了個體,對個體而言,愛情成為賦予其生活意義的核心。”林妙書甚至開始想象跟吳若岑結婚的生活會是怎樣,當人物從理想走進現實會面臨怎樣的挫折和考驗呢。雖然她提醒自己這是幻想,卻忍不住想入非非。
嫉妒的化身
周末,譚奕碩讓Sam轉達林妙書他會來接她帶孩子們去騎馬。林妙書感覺讓老板來接自己上班十分不妥,她說什么也不答應,讓Sam務必告知她集合地點,她自己乘車過去且一定準時。譚奕碩當然沒有要征求林妙書意見的意思。第二天一早他便駕車來到林妙書的宿舍樓下,林妙書也已早早在此等候。他仍然下了車來趕在她前面幫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路上林妙書也無意使氣氛變得尷尬僵持,所以他們還是聊了一些與孩子教育和家庭生活有關的話題。在這方面林妙書掌握的知識理論大過于實踐,不過父母在她成長過程給予她平等的愛和持續關注,以及適度的自由和民主,對她成年后的生活習性、待人接物的社交態度,以及鉆究學業的功夫毅力很有幫助。譚奕碩的家庭則由于父母經商早期的起伏跌宕和中后期的勵精圖治,而缺少親子相處的時光和樂趣。倒是注重他們的能力培養,他和哥哥懂事和自立較早,如今已各自開拓了很大規模的事業。她建議林妙書也學騎馬,林妙書本想婉拒,但兩個孩子很希望林妙書能跟他們一起玩兒。不等林妙書說話,譚奕碩便帶她去選購了騎士服,并安排了教練。教練大約給林妙書指導了半個來小時,譚奕碩覺得浪費時間就過來親自教授她騎馬需要掌握的技巧。待林妙書能在室內場地里平穩地騎上幾圈,譚奕碩便讓兩位資深教練陪護他們騎到室外的草地和小樹林里轉悠。空氣很好,欲雨未雨。譚奕碩與林妙書并排騎行,兩個孩子在前面由教練陪護著。中午譚奕碩駕車載著她們到一家叫椿的日式料理店吃飯。這里的枯山水是一位日本大師設計的,侘寂的意境讓人心靜。作為餐具的陶器讓她林妙書想到吳若岑,想到他時她的嘴角會輕微上揚。想到那一碗青茶的甘芳。想到那一晚洋甘菊與木調的香氛。
第二天上午,為了鞏固林妙書新學的技能,譚奕碩又抽出時間載著她和孩子們一起去騎馬。
吳若岑從圖書館出來,剛好看見林妙書從譚奕碩的車上下來。他的表情明顯有些失神。但他還是徑直走過去把從東京帶回來的禮物遞到她的手中。吳若岑的眼神似乎從不拐彎,他直愣愣地看著林妙書,林妙書此時臉上已是紅暈渲染,心里十分開心。這半月她已經有好幾次沉浸于想念吳若岑的心情,這種想念是靜謐的,讓人安詳的。此刻見到他尤其有一種歡欣感。
譚奕碩一眼便看出端倪,似有一種不服輸的精神讓他重新回到車內取了一個Cartier的禮品袋出來放到林妙書手上。然后不待林妙書有所反應便駕車而去。
吳若岑只是靜靜地看著譚奕碩方才的舉動以及林妙書呆呆的表情。然后說了一聲:“我先走了”,便與林妙書擦肩而過。
這種尷尬的情景林妙書不曾經歷過。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差不多過了一刻鐘才慢慢走向圖書館。一整個下午一頁書也沒有看進去,只管發呆,出神地發呆。
吳若岑從圖書館走到自己的研究室,從18歲到28歲這十年他在感情上有過深刻的經歷,在自己理想的道路上也進行了很長一段艱苦的跋涉,他自信現在的自己是一個道理極通透極明白的人。但此刻卻難免生出些自卑心來。他覺得自己腦子很不清醒。突然下起大雨來,窗戶大開著,他清晰地聽見窗外淅淅瀝瀝地雨聲。他沒有去關窗,而是驀然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樓下的花園里淋雨。他希望自己的苦惱能很快被傲岸深沉的性格和宇宙靈魂的大道理給壓下去,從而保持高尚純潔的尊嚴。他知愛情美好,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運氣得來。
吳若岑就這樣在花園的長椅上坐了3個小時,衣服完全濕透了他卻渾然不覺。只要想到她會從他眼前轉向別人的懷抱,他就快要瘋掉了。盡管他曾想過像康德那樣規律而自足地度過一生。但即便想要致力于哲學研究,他也不過是個市井哲人,終歸還是不能跟大哲學家比擬。
林妙書趴在桌上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腦海里浮現出來一個問題:“我想要做什么?”。一看窗外已經全黑了,表針指示現在是晚上九點一刻。她想回宿舍洗個澡,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但她睡不著,輾轉反側竟越發煩躁。再一看表已近凌晨一點。她想起來吳若岑喜歡約人半夜看海嘮嗑。于是下決心發短信給他。她忐忑地摸索著手機,然后起身坐到桌前,胳臂支在桌面,一門心思地看著手機屏幕。今天的鍵盤似乎特別難用,在字斟句酌地反復輸入和check了若干遍以后,她把母指放在發送鍵上,雙手把手機舉到下巴下面作祈禱狀,閉上眼睛拇指摁了一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海邊走走嗎?”吳若岑沒有回應。她的內心倍感煎熬。索性打開抽屜拿出吳若岑給她的禮物,拆掉淡雅的包裝,里面是用盒子和紙絨細心保護的紅葉和一個精美的陶制咖啡杯。她愛甚這份禮物,用食指腹輕輕撫摸那紅葉的脈絡和陶杯的氣孔。然后又再次翻看吳若岑給她的資料冊子,雖然什么也看不進去,但就是不愿意收起來放回抽屜里然后上床睡覺。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手機響了,是吳若岑給她回復了短信:“等著。我來接你。”她真是開心得快要哭出來,一時間手忙腳亂地不知該拿包還是找衣服穿。稍微折騰了一下,選定一件淺藍色條紋的T恤和一條小腳牛仔褲以后,她便迅速換上衣服正襟危坐五感全開地盯著手機。約么又過了十五分鐘,鈴聲再次響起,她緊張地拿起手機屏息聆聽電話那頭吳若岑略微沙啞的聲音:“我在樓下等你。”她輕柔地應了一聲,聲音在喉嚨和鼻腔里差點沒出來。掛上電話她便急匆匆地出門了,手機和包都忘了拿。
西環碼頭
看得出來吳若岑喝了一點酒,但是沒有醉意。她仍然十分羞怯,不敢看他的眼睛,所以視線微微下移到他手臂的位置,緩緩地向他走去。“我喝了一些啤酒,不能開車。我們騎車去近一些的地方吧。”吳若岑對她說,聲音聽起來特別磁性、溫柔。“好。”她的聲音小小的像風吹著的花瓣飄到對方耳中。吳若岑走向旁邊靠墻停著的一輛自行車,松開剎車跨了上去,然后說:“今晚可能有些不穩,你要注意握緊。”兩個人騎一輛自行車,這不是電影里才有的畫面嗎?林妙書心想,因為自行車準載就一人阿。不過她什么也沒說,只是乖乖地坐上后貨架,還發現吳若岑細心地墊了兩本書在上面。她真的很好奇吳若岑從哪里搞來這輛古董自行車。路上她緊緊地握著車座的下方,還好并沒有像吳若曾說得那樣顛簸。
到了西環碼頭,吳若岑停好車。他們面朝大海并排坐著。中間大概隔了一個小孩的距離。
“謝謝你借給我的資料。我想再多借閱一段時間。”
“那是我為你做的。”
“謝謝。”林妙書覺得欠了他很大的恩情。
“周末你除了寫論文,還在忙什么。”吳若岑特別認真地問。
“我在給一對雙胞胎小孩做家庭教師。就是你上次在中山公園碰到的Peter和Nick。”林妙書如實回答。
“今天中午送你回來的是你的男朋友嗎?”吳若岑的聲音在海浪送過來的風里顯得有幾分顫抖。
“不是。是Peter和Nick的父親,譚先生。”林妙書篤定地回答。
吳若岑挨近她坐過來些。聽到林妙書地回答開心不少。他轉過頭來,用手支著自己的下巴直直地看著林妙書。林妙書目不轉睛的看著大海,心里像打鼓一樣不平靜。過了片刻吳若岑問:“那你更喜歡哪一份禮物呢?”林妙書轉過頭來看著他,又迅速轉向正前方的大海,輕聲地說:“紅葉的形狀和紋理都很漂亮,陶杯的氣孔非常細膩又有觸感。我很喜歡。謝謝…”你字尚未出口,她感覺到吳若岑的移動和唇覆上她的唇的些微濕潤感。這個吻恰像她今晚的聲音一樣很輕很柔,卻讓心中那頭小鹿幾乎撞破胸口而出。她發現這種感覺是很享受的,于是緩緩閉上眼睛,既不用力也不退縮,就像她用指腹觸摸紅葉一般。
“我以前交往過一個女朋友。記憶中我對她不曾有過怦然心動的情愫。我們更像是在同齡人中顯得特別安靜的孩子自然而然處在一起。她總笑我是一個憂郁的大男孩,她的笑很溫柔、很包容。對我來說,她像一個美麗嫻雅的姐姐。我們交往的6年里,我從一個男孩蛻變成一個男人。后來我去美國留學,她也去了。我們在不同的學校,我讀博,她當講師。我念書,她教書。
到了美國之后,有一段時間我的學習壓力很大,生活上也有些不適應。我相信她也會有一些不適應。但她一直隱忍,反而更加無微不至地關懷我。她的辛苦讓我感覺我們倆在一起的幸福是建立在對天性的壓抑,對言行的克制和對自我的妥協之上。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很努力地待她好,但是在我們倆之間,我搞不清楚自己的反應是主動還是被動。我覺得我們倆在一起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那時的我更希望獨自克服求學路上的挫折,獨立承擔生活的考驗,獲得精神的成長。
我像是翅膀硬了要從雌鳥的羽翼下飛走。盡管我知道她還是那么喜歡我,待我還是一如初見的柔軟和順。她曾經讓我刻骨銘心地感動過,可是我的若即若離傷害了她。后來她選擇遠渡重洋,跟隨在同一個學校教書的瑞士籍副教授去了洛桑,從此便與我斷了聯系。她走后,對她的虧欠、愧疚和思念一直纏繞于我的胸懷。我和她最美好的回憶是每年的11月兩個人一起去京都旅行觀賞紅葉的時候。她遠嫁之后,我每年仍會故地重游,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懷念這段或許可以美好的感情。后來我總算弄明白自己的感受并非悔恨,也漸漸在反思中理解了自己對于愛情的憧憬。
我會做的家務事都是我拜托她教給我的。”
吳若岑誠實地坦白自己的感情經歷,只為一心一意地向林妙書解釋自己的顧慮何來。
而感情經歷空白的林妙書在側耳聆聽的同時,既感覺惋惜,又感覺慶幸。
回去的時候,吳若岑將林妙書的手擱在他的腰上,對她說:“握著自行車座椅多累吖,不如我的腰柔軟有溫度。”
Lily在清晨6點左右回到宿舍。林妙書醒了。
Lily告訴她:“昨天有男同學發信息給我說吳森昨天下午在研究室前面的花園里淋得像個落湯雞,表情呆呆傻傻的,叫他也不應。因為我跟Sam在戶外爬山,還約好了晚上一起看星星,所以沒有趕回來安慰他。你和他之間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嗎?”
林妙書聽到這里,心里擔心極了。天吶,他下午淋了雨,晚上又喝了酒,還熬了夜。想到這里,她立即起床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一下便背上包跑到24小時藥店,將她過去經歷中行之有效的發燒感冒藥各買了一盒,還買了溫度計,打車趕去吳若岑的宿舍。
交心
吳若岑果然燒得很厲害,林妙書要帶他去醫院,他讓她不要過于緊張,吶吶地說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林妙書在的士車上已經打電話給Sam請假了,請他安排好兩個孩子。她就陪在吳若岑身旁。吳若岑拉著她的手感覺很安心。
“昨天下午你為什么要淋雨吖?”林妙書雖然知道他是吃醋了,但卻想不到他會吃這樣的飛醋。在她眼里他是高妙深厚,為她答疑解惑的人。她為自己遲鈍而不明朗地表現感到歉疚。
“我以為我有很多機會跟你表白。甚至都不用表白。我回到研究室,看著你坐的椅子,你喝的杯子,都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讓你來研究室找我那個時候,我雖然還不確定自己有多愛你,但已然感覺你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我只是想給自己多一點時間捋捋清楚。感情的問題我很怕自己處理失當。”吳若岑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但是一想到如果眼睜睜看著你投入別人的懷抱,我真的會崩潰。幸好昨晚你解救了我。不然今天會更慘。現在我多幸福吖,你因為擔心我,這么早就趕來照顧我。謝謝你!”吳若岑接著說道。雖然昨天的自己有些狼狽,弄得現在病蔫蔫的,但是看著為自己擔憂的林妙書,他努力強打精神來寬慰她。
“既然知道你喜歡我,我又怎么會錯過你呢。即便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做那違背我喜歡你的事情。”林妙書深怕自己表達得不夠明確。
吳若岑聽了林妙書這番表白,心里特別受用。
“你想要吃什么?我去做。”林妙書關切地問。
“我想喝粥。你會煮粥嗎?”吳若岑調皮地說。
“會的。可是只喝粥不抵餓。煮粥的時候我去附近的飯館買些點心回來吧。”
吳若岑握緊林妙書的手,示意不讓她走。
“我喉嚨疼,吃不下點心。大概是扁桃體發炎引起的。”他說。
林妙書聽了很是心疼,內疚地說:“要怎么做,才能減輕你的不適感?”
吳若岑用修長漂亮的手指示意林妙書親他的額頭。林妙書雖然羞怯卻為愛情所驅使,俯下身去。柔軟的觸感傳導到吳若岑有疼痛感的大腦神經,讓他從身體的病態中放松下來。他用手臂抱住林妙書,直到她完全傾倒在他懷里,便摟得更緊些。他用嘴唇摩挲著她的耳朵,在她耳邊輕聲說:“陪我躺著聊會兒天,好嗎?你陪著我,我就感覺很舒服。吃不吃東西都無所謂。完全不覺得饑餓。”
“你喉嚨疼還是少說話,我安安靜靜地陪著你。好嗎?”林妙書溫柔地摸摸他的喉嚨。
“好。”吳若岑點點頭乖乖地答。
過了一會兒,林妙書說:“你等我去煮粥,我在粥里放些青菜,再煮兩個荷包蛋加點兒醬油。”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吳若岑雖然寸步也不想她離開,卻也只得同意,因為他知道林妙書始終擔心他餓著肚子。
待林妙書回來,他又讓林妙書與他并肩躺著,繼續同她聊天。嗯,這些話只想說給她聽。
“這套公寓是我畢業后買的,房間里同女性有關的一切都是我為你準備的。我希望你不要誤會這里經常有女性出入,或者我有女性化傾向。”吳若岑前半句認真,后半句調侃地說。
林妙書會心地笑了。被自己喜歡的人這么喜歡著,這樣的神仙安排甚而讓她有些不確信自己何德何能。
林妙書在照顧吳若岑吃過晚飯和感冒藥之后回到宿舍。
“吳森好些了嗎?”Lily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還沒睡醒。
“嗯,退燒了。”林妙書回答。
“你昨晚一夜沒睡,休息好了嗎?”林妙書又問。
“嗯,睡了一天,剛起床把自己喂飽。”Lily回答。
“你還打算在譚奕碩那里工作嗎?”Lily問。
“不工作了。”林妙書果斷地答。
“那個Cartier的袋子里裝著什么?”Lily覺得好奇。
“沒看。不管是什么。我得物歸原主。”林妙書回答。
“我很好奇,打開來看一下哈?”Lily征得林妙書同意后從包裝袋里拿出一個精美的首飾盒。
“是一塊鉆石腕表。”Blingbling的光讓她感到羨慕。
林妙書和Lily一樣驚嘆有錢人花錢任性。
“如果沒有吳森,譚奕碩又特別真誠地追求你,你會跟他在一起嗎?”Lily問。
“不會。”林妙書答。
“為什么?”Lily接著問道。
“他是一個埋首于構建恢弘的商業帝國的人,我是一個沉浸于印刷體中浮想聯翩的人,我跟他若在一起定然不能夠歲月靜好。”林妙書若有所思地說。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吳森的?”Lily問。
“在我跟他第一次長時間相視的時候。我覺得如果我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我的心臟會跳出來。”林妙書答。
“我跟吳森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感覺這樣的對話只會在我們倆之間發生。一切同伴關系,不管婚姻還是友誼,紐帶終究是談話。”林妙書向Lily傾訴衷腸。
“我不了解流行的愛情觀,對我來說沒有選擇,只有吳若岑。”林妙書向Lily吐露真心。
林妙書打電話給Sam,表示想要辭工。Sam立即向譚奕碩轉達了這個消息。
譚奕碩親自打電話挽留林妙書說:“林小姐,我懇請你繼續陪伴Peter和Nick,直到你去英國。孩子們難得遇到你這樣好的babysitter。”譚奕碩似乎猜到林妙書地顧慮,補充說他保證不再單獨請她吃飯,只在雇主應當出現的場景出現。
林妙書內心也很糾結,畢竟有些半途而廢。她仔細想想,倒也不是非得要回避譚奕碩不可,好像對方是洪水猛獸,只是她不想多生事端讓吳若岑不能安心。
對于吳若岑來說,在理性之光的照耀下,他是不愿干涉林妙書的自由的,而在私欲的驅潛下,他當然不愿譚奕碩有機會接近她。許是知識分子的清高戰勝了情感上的畏怯,他相信自己所愛定然不會見異思遷,更況,哪怕豁出去也會拽住她的裙角以及月老牽的這條紅繩,不管將會飄到哪個時空。歸根結底,愛的目標就是去愛,不多,也不少。
一起吃飯的時候,吳若岑對林妙書說:“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假期的時候,希望能去你的家鄉看看。”
“好。我家在南京老火車站附近,離雞鳴寺和玄武湖很近。南京是一座美麗而富有歷史的崇文重教的城市。”林妙書微笑著回答。
“我聽Lily說,你爸就在香港。能不能幫我約個時間,我想拜見伯父。”吳若岑提到林妙書的父親,表情和語氣都變得更加鄭重。
“好。”林妙書回答的時候心里對吳若岑的態度特別贊賞。
晚上回到宿舍,林妙書打電話給父親約時間。
林妙書的父親在電話那頭喜悅地說道:“這么多年來,男朋友這層人物關系,女兒還是第一次跟我提起,以我對女兒的了解,這必然是一次意義深遠的會面。要不要請你媽媽也過來一趟。”
林妙書趕緊補充道:“不用了,爸爸。假期我跟他會一起回南京的。到那時候再跟媽媽好好匯報。”
父女倆商定了“翁婿”初次見面的時間,愉快的掛上電話。
睡前吳若岑給林妙書發來簡信:“我不會反對你做你想做的事。”
林妙書躺在床上兩手將手機放在胸口,心里甜甜蜜蜜。過了一會兒你是,她給吳若岑回復:“你是我的靈魂伴侶。不會有錯。”按下發送鍵后,她自己也能感覺到臉上熱乎乎的,一定紅透了耳根。
少傾吳若岑又發來一條:“以后就跟著我過知識份子的清苦日子了。”
林妙書幸福地笑著,回復道:“我不需要過多的物質條件,你的條件已足夠好。”
他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許久才互道晚安進入夢鄉。
Lily在報刊亭看到八卦雜志的封面標題是“譚奕碩跟學生妹拍拖腳踏兩條船”,照片上的女孩很像林妙書。她翻到內頁上面寫著譚奕碩在跟王氏集團的長女熱戀,兩人一起游歷英法等諸國,文內附有多張圖片。Lily著急地打電話給Sam詢問相關情況。
稍早些時候Sam和譚奕碩已經得到消息。
Sam就此事如何處理請示過譚奕碩的意見。譚奕碩憤懣地說:“這些八卦雜志為了制造新聞,真是無孔不入,無所不用其極。”他擔心這些負面消息對林妙書的學業和生活產生影響,讓Sam不計代價立即安排撤掉跟林妙書有關的一切內容。
“關于您和王氏集團大小姐的花邊新聞要不要一并處理呢?我看照片像是在您跟她去倫敦談并購案的時候抓拍的。”Sam問道。
“如果王大小姐覺得需要處理,她會安排的。”譚奕碩用毫不在意地語氣答道。
談到花邊新聞,Sam忍不住多說兩句:“老板是喜歡林小姐嗎?”
“林小姐做他們的媽媽很溫柔。”譚奕碩并沒有正面回答。
“老板,林小姐已經有戀人了。”Sam說道。
“那又怎么樣呢?”譚奕碩輕描淡寫地反問Sam。
“我對她不是激情,是前所未有的獨一無二的好感。在我眼里她非常好看,表情豐富不沉悶,既有溫良恭儉讓的涵養,又有使生活變得可愛的人性的溫馨,我沒有理由不喜歡她,甚至比我的孩子們還更喜歡她。我相信,婚姻不會敗壞我對她那份率真、清新、樸實無華的浪漫神韻的感受。”譚奕碩倒顯得比平時多出幾分耐心,對他的助手和盤托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時間能改變很多事情,也能證明很多事情。”最后,他意味深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