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要在下午四點三十分的樣子到立交橋那里，先踩過立交橋東邊的一整排樹影，再從南往北數過九盞老舊的路燈，然后你可以在左手邊看到一條青石小路。你從那條小路走過去，可以找到一張柳樹下的長凳，有人會在那里等你。”
貳顏看著這奇葩的指路方式，心里有些無奈，這不明擺著要自己親自走路過去嗎？哪有人指路會用幾盞路燈啊，一整排樹影這樣的說辭，這樣連的士司機都不知道怎么走啊。
貳顏小心的按著這路線走著，冬日的老城區里陽光很是暖和，她蹬著厚厚的雪地靴，在青石路的小巷里看過了一排老房子，覺得這地方的確是很有文藝的氣息。
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城市里的這番風景，在買得了一串好吃的糖葫蘆后，她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貳顏啃著糖葫蘆時，仔細琢磨了一陣子，走回去再買上了一串。
“小姑娘，這一串是買給男朋友嗎？”買糖葫蘆的大叔刷糖的動作很是熟練并且帥氣，大叔似乎有五十歲了，上了年紀的大人都喜歡關心年輕人感情的事情。
“沒沒沒，我買給朋友的。”貳顏吐了吐舌頭，這串糖葫蘆是要送給顧子衿的，他是貳顏剛接手的一個專欄作者，據說這人極難伺候。貳顏其實不是想刻意討好人家吧，她看過顧子衿的文章，人家寫的東西是真的好看，連貳顏這個編輯都總在期待著他的稿子。
走過小巷后，貳顏找到了那張柳樹下的長凳，她蹦跶著走了過去，沿途是干涸的河床堤岸，貳顏把糖葫蘆藏在了背后，走到那人身前，猛的伸了出去。
“噔噔噔噔……”見得了長凳上的人后，貳顏拿著糖葫蘆的手突然就僵硬了起來，就連臉上的笑容也開始凝固了。長凳上坐的是一個長頭發女孩，五官清秀，白凈的臉上有著一些詫異。貳顏紅著臉把手收了回去，懊惱著自己為什么不先看清楚人再送糖葫蘆。
不過話說回來，顧子衿都沒有給貳顏看過他的照片，聽編輯部的人說，似乎也還沒人知道顧子衿長什么樣子。大家知道的事情只有一個，顧子衿對編輯很挑剔，貳顏是第四個接手他的編輯了，誰也不知道貳顏能不能伺候好他。
“你有看到一個男的，之前坐在這里嗎？”貳顏尷尬的問道。
“沒啊，就我一直坐在這里啊。”女孩語氣有些友好的意味，但臉上卻沒有什么笑意，語氣悠遠并且清冷。“我男朋友要我在這里等一個編輯。”
“呃……”貳顏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突然想起，顧子衿只說了有人會在這里等她，也沒說他自己會在這里等她。
“你男朋友，是叫顧子衿嗎？”貳顏吞了口口水，自己突發奇想買個糖葫蘆送人，不至于直接就送到了人家女朋友這里吧？
“嗯？你就是貳顏么？你糖葫蘆是要買給我男朋友的吧？”女孩語氣中的友好并沒有省去，眼神卻沒有多少光彩，看得貳顏心里冷冰冰的。“我幫你把糖葫蘆送給我男朋友吧！”
貳顏咬著嘴唇，心里全是忐忑，她把糖葫蘆交給了女孩，女孩拿到后突然綻放開了一個很是燦爛的笑容，眼睛閃閃的。她直接撕開了包裝，然后就開始滿足的吃了起來，臉上不近人情的感覺逐漸褪去。
“她…不對…我叫易安，是顧子衿的女朋友，他有點事，所以叫我出來等你。”易安津津有味的吃著糖葫蘆，和貳顏說話的語氣不似之前的那般清冷了。但貳顏心里沒有好過很多，易安不是說把糖葫蘆給顧子衿嗎？怎么自己吃了。
“你今天遲到了半小時。”易安吃完了糖葫蘆，看著貳顏的眼神有些調侃的味道。“不過我喜歡你，我應該……不對，我男朋友應該不會再換編輯了。”
“真的么！”貳顏雖說心里一直在不安，不過她聽了這個消息還是很開心的。主編大人交給自己任務時都沒抱多大希望，可現在自己居然得到了顧子衿的女友這樣的肯定。
“嗯，我要回家了。晚上再聊吧。”易安站了起來，臉上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轉身便徑直往另一條小巷走去。貳顏心突然又涼了一節，但易安又沒說什么，貳顏什么都猜不到。貳顏看了看易安的背影，沿著原路往回走去，斜陽把兩人的影子一起拉得很長很長。
2
“
冬日的斜陽是紅色的暖
不明的曖昧是純粹的甜
每一個人
都將心臟的一半住滿
左心房外是電波與風的喧囂
右心房內是天空與城的單調
她碎碎念
這樣不太好”
回到家中后，顧子衿發了一條微信給貳顏，貳顏認真讀了讀，猜出了是易安在吃她的醋。
“你女朋友在吃我醋吧？”貳顏試探著問。“我不該買那個糖葫蘆的。”
“不啊，那個糖葫蘆我挺喜歡的。”顧子衿回答。
“你又沒吃，怎么知道好不好。”貳顏覺得顧子衿說話邏輯很亂。
“易安喜歡的，我也喜歡。”猝不及防的，貳顏被顧子衿硬生生塞了一把狗糧。
“你女朋友很漂亮啊，高高瘦瘦的，五官精致，皮膚也很白凈啊。”貳顏順勢夸了易安兩句。
“你也很可愛啊，其實我挺喜歡短發女孩的，尤其是像你這樣有虎牙的一種。”顧子衿一番話差點沒把貳顏嚇死，剛剛顧子衿還說易安在吃自己的醋，現在又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喂喂喂，你不怕你女朋友把你給吞了？剛剛還說她吃我醋，現在你又說些這樣的話。”貳顏并不想得到顧子衿對她容貌的褒獎，她見過易安，也知曉易安是要比她好看很多的。不過，貳顏最畏懼的，還是易安那不近人情的感覺。
“沒事，她不在。”顧子衿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行為的錯誤性一樣，說起話來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她不在你也不能這樣做啊，大冷天的，她還為了你坐在外邊等我那么久，你真是個薄情的人。”貳顏突然對顧子衿有了些反感，甚至覺得這個男的挺渣的。她談過戀愛，要是她知道自己男朋友對自己是這樣的態度，她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聽到貳顏的“薄情”二字，顧子衿沉默了一陣子，雖說貳顏應當是好生伺候了這主，但貳顏是在忍不了這個男人的這種渣男屬性，貳顏向來心直口快。
“可能吧，雖說她什么話都聽我的，但我也得替她多想想。”沉默良久，顧子衿回了一句話過來，可這不能抹除掉貳顏對她渣男的評價。貳顏走到陽臺上吹了吹冷風，今晚的月色很是清白明亮，貳顏覺得這有點像易安的臉。
3
冬日漸短，似乎夜晚都開始被凍得有些凝重了，貳顏趴在電腦桌前打著字，她要打完并且校對顧子衿的稿子才能夠回家。
貳顏不得不吐槽——顧子衿真的像生活在現代生活中的野人。他雖說會用社交軟件聊天，但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而且所有的稿子都是用手寫的，所以貳顏每次都得一個一個字給他碼到電腦上。
雖說貳顏聽聞過，用紙筆寫文章會更有靈感一些，但她還是不滿意顧子衿這種特地勞煩自己的行為。貳顏覺得他真的懶得可以，除了寫字，什么東西基本上都是交給別人干，要出來有事情就勞煩他女朋友，工作上有問題他就勞煩自己這個編輯，似乎他就覺得身邊所有的人都得圍著他轉。貳顏其實想不到，像顧子衿這樣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是怎么找到易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的。
顧子衿的字不算丑，甚至可以說是很好看，但他用的信紙都是豎著寫的，像古代的圣旨一樣，從右到左這樣排版，這無疑又給貳顏帶來了額外的負擔。顧子衿寫的字都有很尖銳的筆鋒，擅長的文風又是一些高冷的古風言情，貳顏真覺得這人像是古代穿越過來的一個大少爺，連名字都很像。
校對完成后，貳顏把稿子轉手給了主編，雖說她對顧子衿并沒多少好感，但她卻也是伺候好了這個難纏的主，所以也討得了主編的歡心。從這里來說，顧子衿還是給了貳顏不少好處的，對于她這樣的剛畢業的實習生來說，討得主編的歡心會讓她以后的工作順利很多。
“
孤獨的人揚起白帆
守望的心裝滿蔚藍
比起天氣
人言更似透骨的寒
她抱緊自己、抱緊我
把美夢當做遲來的安慰
不討喜
愛在歲末
”
顧子衿在晚八點的樣子準時發了條微信給貳顏，依舊是這像短詩一樣的話，依舊是要貳顏猜測他的心思。
“你在渴望祝福，又或者，你想離開。”貳顏在這句話里讀到了些許不好的意味。
“其實易安身邊的人一直都不喜歡我。”顧子衿如是回答貳顏。
“所以你渴望得到他們的認可與祝福嗎？”貳顏問。
“不，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只是很愛她，但又不愿傷害她。”顧子衿說話的邏輯一如既往的奇怪。
“你為什么會把愛與傷害要扯上聯系呢？易安為你付出了很多吧？你該是與她一起努力，你這樣逃避才算是傷害了她。”貳顏知曉，現在的戀情其實有著各種各樣的阻力，可能易安的家人會反對他們吧，但這樣的事情其實挺多的。貳顏覺得自己如果是易安的話，也應該是希望男友應該與她一起努力的。
“可我或許只能夠給易安帶來傷害，這樣的話，是否離開才算是更深的愛呢？”顧子衿話語里其實很多顧慮的地方。“可易安卻不愿我離開。”
“其實每一個女孩都有與她愛人共同面對苦難的決心吧，總會熬到頭的。起碼我就是這樣想的，我想易安也會是這樣想。”貳顏坦明了自己的態度。
“但如果我不可能給易安好的未來，那么離開她會是更好的，對嗎？”顧子衿依舊在問離開的事情，其實貳顏不明白，為什么顧子衿總是那樣否決自己，在她看來，這就是這個男人懦弱的表現，沒有那個女人會喜歡這樣一個糟糕透了的男人。
“你知道嗎？你這樣很懦弱的，如果說你真的總是這樣想，那我覺得你還是離開易安比較好。她該是有更好的另一半，一個能為她承擔一切的另一半。你這樣總在逃避，什么都是讓易安在擔著。”貳顏努力把話語說得更好聽了一點，她壓抑了情緒，在她看來，顧子衿真的是一無是處。
“嗯，那我選個暖和些的日子離開吧，易安不喜歡冰冷的眼淚。”其實貳顏真的鼓勵了顧子衿很多，但這真的沒有意義。顧子衿總是把自我放在世界中心，可以說他從未聽過貳顏的話，他同貳顏說話的目的就是想讓貳顏認可他的觀點，同這樣的人說話真的沒有意義。
4
春節過后，貳顏回到了工作的這個城市，她其實有想過易安和顧子衿的事情，這個春節，估計他們回家會比較難熬。
工作開始后沒幾天，易安找到了貳顏，她依舊是在下午把貳顏約了出去，地點在老城區的一家很是有韻味咖啡廳。
貳顏趕到咖啡廳前時，透過玻璃窗看到了正攪動著咖啡的易安。作為一個女孩，貳顏也不得不說易安真的很漂亮，憑借易安的長相，完全可以給自己的雜志拍封面圖了，這一點，她曾和顧子衿說過。
“下午好，易安。”貳顏在卡座內放下了包，然后坐了下來，服務生過來點單時，易安再多要了兩包砂糖。貳顏這才注意到，易安在一杯咖啡里足足放了五包糖。
“你很喜歡吃甜食嗎？”貳顏有些羨慕易安喜歡吃甜食還能有那么好的身材。
“顧子衿喜歡吃。”易安很是自然的回答。“顧子衿喜歡的，我也喜歡。”
猝不及防的，貳顏只能把嘴里那口苦澀的咖啡當做狗糧咽了下去，易安這句話與年前顧子衿的說法基本上一樣，如若不是知曉了一些內情，貳顏絕對會相信這兩人恩愛得不得了。
其實貳顏挺希望他們兩人和和睦睦的，但事實卻不盡人意，今天易安過來便是要和貳顏聊聊顧子衿的事情。
“我不知道為什么，顧子衿好像想離開我了，是我哪里不好嗎？”易安眼眉低垂，白凈的臉上有些悲傷的神色。
貳顏看著面前這個女孩黯然神傷的樣子，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貳顏覺得易安就是對顧子衿太好了，以至于他說話和做事從來都不為易安著想的。
“他說過你身邊的人都不喜歡他。”貳顏在心里搜羅了一圈，也只找到了這樣一個似乎講得過去的答案。
“可……可是我不在乎啊。”易安頓了頓，“他不能離開我的。”
“沒有誰是不能夠離開誰的，可能就是因為你把他看得太重了吧，他或許想要的是自由。”比起勸導兩人和好，貳顏更想疏導一下易安，因為貳顏的確是對顧子衿沒有一點好感。
“自由？可我真的給不了他自由啊。”易安開始流淚了，她似乎覺得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可貳顏覺得這一切都是顧子衿的錯，明明是顧子衿太軟弱了，什么都不敢承擔，可為什么易安還會自責。
“或許你應該有新的人生。”貳顏試著繼續勸導。
“那顧子衿怎么辦？”易安依舊開口就是顧子衿，貳顏真的不知道這個男人有什么好的。
“他也會有新的人生的，或許只有離開之后，你們彼此才能找到最好的答案。”貳顏回答。
“他不會難過嗎？”
“你不難過他就不會難過。”
貳顏與易安各自分別，初春的斜陽里有一絲離別的寒。
5
春日漸長，日子似乎一天天暖了起來，其實貳顏不明白顧子衿為什么要選一個這樣的日子說再見，這樣的日子該是發生一些美好事情的。但顧子衿說他快要到離開的時候了，他那邏輯錯亂的話語，貳顏慢慢的，也聽習慣了。
顧子衿說服了易安做貳顏雜質社的平面模特，不過易安第一次出鏡的那天，顧子衿依舊沒有來。易安平時總是不茍言笑的樣子，拍照的時候也是。攝影師和易安說了很多，易安依舊不愿意笑，只是沖著鏡頭，眼神悠遠的一瞥，然后拿起了一支風信子，低頭輕輕嗅了嗅。
“咔嚓。”
攝影師按下了快門，依舊是沒有能記錄下易安笑容，但照片卻拍得出奇的好看，或許想易安這么漂亮的人怎樣拍都會很上鏡吧？不過攝影師準備了很多花里，不知道為什么易安會選一支風信子，貳顏記得，這束花的花語是懷念。
“這一眼，都要洞穿我的靈魂了。”主編拿到的易安的照片沒有一張是帶有笑容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主編很喜歡這個風格。
“貳顏，你拿照片去問問顧子衿，看看他能不能寫一個和照片風格相近的故事。”主編一句話說出了，貳顏心里涼了半截。要我，拿著人家女朋友相片，敦促人家寫個風格相似的故事？貳顏覺得自己要瘋了，現在這對小情侶正鬧分手呢！
但沒有辦法，貳顏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了，她很是小心的一番試探之后，才切入了正題。
“這原來就是她平時的樣子么？”顧子衿看過了易安的照片后，第一句話便雷到了貳顏。你們這情侶當得，顧子衿對易安得有多不上心啊，連易安平時的樣子都不知道。
“她對我從來都是笑著的，我都以為她不會有什么悲傷的樣子。”顧子衿一句話便攪亂了貳顏的思緒。貳顏現在覺得這對情侶實在是太神秘了，她真的想不到易安這樣不會笑的女孩子，居然在顧子衿面前居然連悲傷的表情都沒有過，倒是顧子衿承蒙了易安的這番厚愛，天天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其實一直想知道，你怕的是什么？關于你的所有事情，易安從來就沒有拒絕或者害怕過。”貳顏把話題說回了他們的感情問題上。
“我怕的就是她這個樣子，她該是有她自己本來的樣子，不該為了我強行改變。愛一個人，也不能迷失了自己，不是么？”雖說貳顏一直覺得顧子衿很渣，但他的這番話似乎還是有一些道理的，要說易安強顏歡笑的樣子，其實貳顏想想也不是很合適，易安該是清冷優雅的樣子，像顧子衿文風一樣。
話說回來，顧子衿筆下的女子其實一般都和易安有些相像。這兩人著實奇怪，總感覺，像是把一個人的情緒拆成了兩半，然后隨機的分配在了兩個人的身上。生活習慣上，顧子衿與易安活得簡直像是一個人，而情感上，兩個人的意識卻截然相反，一個人總覺得自己給得不夠，一個人覺得自己欠得太多。
“你打算離開了嗎？該怎么和易安開口呢？”貳顏問。
“不用開口，她會忘了我的，我該是還她很多東西。不過，你能在這個周六買好一捧九十九朵的紅玫瑰給我嗎？我要送給易安。你在晚上八點之前放在易安家樓下的花籃里就可以了。”顧子衿有自己的打算。
紅玫瑰——最純粹的愛。這花的話語想必所有人都是清楚的。
6
這個周末來得不急不緩。顧子衿的稿子沒有拖欠，而是早早的交了上來，貳顏幫忙校對完全后，便有了些空余的時間，她去到了易安住的老街走走，以免那天找不到地方。
顧子衿托付貳顏要關照好易安，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那個柔弱的女孩。大多數男人其實都還會對自己愛過的女孩著想的，尤其是這種時候。在這看來，顧子衿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渣男，可能只是她和易安的性格太不合了。
易安太過隱忍，而顧子衿從來都是直抒胸臆，這樣的兩個人交流起來著實會很困難。
貳顏對顧子衿的感覺雖說一直不太好，但也是一波三折。其實她現在有些可憐顧子衿，在失去了易安那樣一個完全為他著想的女朋友后，顧子衿其實肯定是會不好過的。但說實話，顧子衿離開易安著實是對易安好的，而顧子衿自始至終都是這樣想的，這樣看來，顧子衿對易安其實不壞。
貳顏總感覺，某種意義上說，易安對于顧子衿就是全部，顧子衿離開易安，就是把全部都還給了易安。貳顏想了想，這樣說似乎沒什么問題。
初春的風似乎還是有些冷，貳顏去到花店時，正好買到了剛來的鮮花。其實顧子衿選的下午的這個點真的很怪異，早上買花不是更好么？但貳顏其實也習慣了，顧子衿這錯亂的邏輯。顧子衿說他除了回憶，其他的所有東西都會留給易安，貳顏想想，這人想法真是奇怪，兩人分手了，不都是會把各自的東西帶走，留給對方回憶么？哪有反著來的。
“美女，買花送男友么？不是一般都由男方來買的么？”花店老板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大媽，大紅衣裳穿著，像是個喜婆。
“我幫一個男性朋友買的，他要送人。”貳顏回答。
也不知道顧子衿以后還會不會寫文，畢竟失戀了，人都會向做一些改變，就像十五六歲時，自己為了那個男生把頭發剪掉了一樣。不過直到現在，貳顏的頭發也沒有長出來，那個男生也沒能忘得了。其實，能不能忘卻一個人，就和想不想留長發一樣吧，口上的借口再多，其實什么都還是得看心理愿不愿意。
貳顏想起了顧子衿這幾個月來和自己說過的話，無論貳顏怎么問，顧子衿似乎從來就不會解釋為什么，他告訴別人一件事就是想獲得別人的肯定而已。貳顏其實覺得自己其實還算在乎顧子衿，畢竟怎樣她都會肯聽顧子衿說完。
愿意聽你把話說完的人，都是在乎你的人；而明明不愿意聽你說話的內容，卻依舊認真聽你把話說完的人，是用心愛你的那個人。所幸，貳顏對顧子衿只說前者。
“
孤獨的人
潛入遺忘深處
翠綠的夢
輾轉駛向黎明
我是我的深海
你是你的藍
我們愛過，不曾上岸
但我知曉，你也知曉
我們的名字，都叫做安
”
晚八點，顧子衿把這一段詩發到了貳顏手機上，這一次，貳顏沒有猜測顧子衿的意思，而是悄悄地回頭走去，窺視著易安的家門。貳顏想看看顧子衿的模樣，僅此而已。
易安家的門開了，有人出來捧起了那束花，貳顏發現，那人居然是易安。這束花應該是顧子衿送給易安的，為什么易安會出來拿了，貳顏跑了過去，想問清楚一下情況，萬一自己弄砸了這件事，貳顏心里也會不那么好受的。
“告訴易安，我的名字。”易安沖貳顏很燦爛的笑了一個，然后倒在了地上，貳顏嚇壞了，叫來了易安的父母，連夜把易安送到了醫院。
“你們知道易安的男朋友在哪嗎？”貳顏有些焦急問過易安的父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現在聯系不上他。”
“安安的男朋友？安安一直都是一個人啊？”易安的媽媽臉上全是疑惑。
“顧子衿。這是她男朋友的名字。”貳顏問過易安的爸爸。
“顧子衿？那不是安安的筆名嗎？”安安患上人格分裂癥后，就一直在用這個筆名寫些東西，也不給我們看。
7
像是觸電一般，貳顏先是茫然失措，而后腦袋里的東西便越來越清晰了。貳顏總算知曉了這一切：
易安占用的是下午的時間，而顧子衿則是下午醒來，所以貳顏從來只能在下午見到易安，晚上與顧子衿交流；
易安與顧子衿的口味是完全相同的，根本不存在任何差別；
易安與顧子衿的話邏輯都很錯亂，因為他們要切換身份回答問題；
易安在清醒時的樣子，顧子衿根本看不到，所以顧子衿在看到易安的照片時會陌生；
易安把所有開心的情緒都給了顧子衿，所以顧子衿在用易安身體時，永遠都是開心的樣子，正因如此，易安才從來都不會笑；
易安與顧子衿應該是在黃昏時能夠交流的，自己第一次見面遲到了，所以本是易安和自己見面，換成了顧子衿與易安同時與自己見面，所以易安才會吃自己的醋；
易安是身體原來的主人，而顧子衿只活在心里，所以易安抱緊自己，也就是抱緊顧子衿，她以此來安慰顧子衿；
貳顏總算知曉了，為什么顧子衿會說易安身邊的人都討厭他了，因為所有人都想要易安好起來，而只有貳顏才知曉，顧子衿與易安之間的愛。或許顧子衿的離開就真的永遠的離開吧，這樣看來，他其實真的很勇敢，為了愛人能貢獻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永遠的消失。
或許只有貳顏能得懂易安與顧子衿的愛吧，易安一直想的是取悅，而顧子衿一直想的是成全。貳顏突然覺得自己對顧子衿的所有觀點都是偏見，其實只是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顧子衿而已。貳顏想了想，或許現在又更重要的一件事。她趕回了易安家中，捧起了那束玫瑰，重新趕到了醫院。
“你我相連在一起，但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形象。你是我命運的一部分。”
黑塞這句話是貳顏在玫瑰花叢中發現的，貳顏捧著花抵達醫院，等了一整晚。第二天，易安行了過來，貳顏走了過去，把花送給了易安。
“這花是誰送的呢？”顧子衿說得一點都不假，他真的把回憶也帶走了，易安捧著花看了看，過了一晚，其實花有些枯了，但香氣卻依舊很濃郁，有點像顧子衿那難以言表的愛。
“一個很愛你的男人。”貳顏回答。
“那他人呢？”易安臉上有了些笑意，自然而美好。
“他去到遠方了，不再會回來。”貳顏感覺有些悲傷。
“這樣啊。”易安眼中涌現了些許難過的神色。“我好像什么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他愛我的感覺。”
“他要我告訴你他的名字。”貳顏頓了頓。“顧子衿。”
“我怎么記得他不叫這個名字。”易安眼睛轉了轉，看向貳顏時一閃一閃的。“他和我的名字一樣，叫作安，對嗎？”
這時，易安的媽媽把窗簾拉了開來，一束初春的陽光正好打在了玫瑰花上。易安臉上映射了一些玫瑰的紅，她閉上了眼睛，臉上的笑意像一陣春風一般溫暖柔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