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高氏盯著青花瓷罈子口,好像在看口內無數小人跳出來:“你爺爺的先祖原來是滿清乾隆年間宮中御醫。因為不滿宮中爭斗,請辭回鄉。皇太爺問他所要何物,他說‘給我一個裝人參的青花瓷罈子就行了。另外,宮中女私生一女,經我手接生,無人照看,實屬可憐,我想帶回老家收養。’皇太爺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陳得索也仔細端詳起青花瓷罈子:“咱的罈子險些被陳青巖踢爛!”
陳高氏大驚失色:“啊?你怎么讓陳青巖踢?”
陳得索看看母親,答:“因為陳魁偷拉我的青花瓷罈子。”
陳高氏皺眉搖頭,無奈道:“得索,陳青巖家的人咱得罪不起呀。”
陳得索天真問:“為什么呀?”
陳高氏壓低聲說:“這和你爺爺的先祖帶回的私生女有關。”她往外張望一下,把門關上。艾靈、陳得索忐忑不安。陳高氏訴說艾靈和得索不知道的往事:“這個宮中私生女,來咱家后,芳名小英,水靈靈地討人喜歡。你爺爺的爺爺把她當親閨女養,原本讓她做他兒媳婦,但是,小英二十剛出頭時,在一個冬天黑夜里,一群黑衣蒙面人直奔我家,頭目叫龍強,逼你爺爺的爺爺交出小英,說小英是宮中碧玉,他要收回,做壓寨夫人。雖然小英哭訴不走,但你爺爺的爺爺不敢得罪這伙人,只得把小英交出。”
陳得索插話問:“這伙黑衣人怎么知道‘小英’是皇宮的人?”
陳高氏說:“這幫人的頭目是滿清隆科多的后人。康熙年間有一個重臣叫隆科多,雍正登基后失寵,其子孫嫡系被貶各地。其中隆科多的二兒子被貶到華西孔廟鎮。他帶家眷和隨從,途經孔廟鎮西北一個峽谷,看到溪水彎轉、瀑布流潭,像白龍騰云,滿山又是紅黃野果,就下令安營扎寨,開始立家置業。從此后,峽谷為白龍溝,村為白龍村,改姓氏為龍。再后來他們人丁興旺,起了內訌,這個龍強另拉起桿子,在九頭崖占山為王,扎樁做賊。”
陳得索又問:“啥叫扎樁呀?”
陳高氏說:“就是土匪在鄉間暗放眼線,當內鬼。”她續道:“轉眼百年。到清朝末年,社會混亂。有一天,一個高大的小伙子來到咱家,說陳御醫,也就是您爺爺的爺爺是他的“先祖”,“小英”是他的祖母,哭著要認祖歸宗。你爺爺的父親看此人一表人才,又是叔長短地叫,便收留他,并把自己的大女兒許給了他,讓他自立門戶,隨陳姓,名石堆,實際成了你爺爺陳子義的姐夫哥。陳石堆和你老姑奶奶婚后生一子,叫陳賓,沒過三年,你老姑奶奶得傷寒死了。陳賓長大后,你爺爺讓他過繼到咱家當藥工,把他當親兒子看,給他張羅娶妻鄭翠花,生子陳青巖。兩家人親如一家,你父親陳國清和陳青巖是同學,青巖的學費大多是你爺爺出的。但是到1937以后,我們兩家連續出現怪事……”
陳高氏回憶——
1937年秋。陳子義家中藥堂內。陳子義在泡制草藥,他是鄉村中醫,面白、微胖,35歲,是陳國清的父親,陳得索的爺爺。 陳賓用鐵臼‘當啷、當啷’地砸著藥。他魁梧、英俊。眼睛飄忽不定四處張望......他28歲,是陳石堆的兒子,陳青巖的父親,在陳子義家當司藥工。
陳高氏和鄭翠花從外采藥回來。鄭翠花27歲,陳賓的妻子,陳青巖的母親。她粉面貌美,性格開朗,嘴唇上翹,似乎輕浮。她放下藥簍,笑逗陳子義:“叔,今年的藥不好采。看,我一天只采兩瓢枸杞子。”
陳子義頭也不抬道:“時局不穩,官府、百姓、黑桿都要藥。”他瞟了陳賓一眼,“不要緊,只要咱有財路,就有你們的開銷。”
陳賓往藥柜里倒藥,嘆口氣。陳子義打開錢柜,取出一把銀元,遞到鄭翠花面前。
鄭翠花瞟了陳賓一眼,不好意思:“這......”陳賓只裝沒有看見,繼續砸藥......
陳子義一本正經道:“拿去,好好供青巖上學!”鄭翠花接過銀元,又看看陳賓。陳賓斜視他們,只是輕聲嘆氣,“唉!”
一個深夜,村狗亂叫。一伙蒙面人闖進陳家莊,破門入陳賓家。陳賓的父親陳石堆,陳賓之子陳青巖,嚇得縮蜷一團......妻子鄭翠花在床上嚇得瑟瑟發抖......
唯有陳賓膽大不服,他拼死反抗,被蒙面團伙擰住毆打。魁梧蒙面漢乙,撬開陳賓家的破木箱,一無所獲,氣急敗壞,又對打陳賓拳打腳踢......
陳賓挺腰硬脖子:“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蒙面乙上床前調戲鄭翠花,鄭翠花害臊護胸。陳賓怒,要反抗。魁梧蒙面漢乙把陳賓捆綁起來,推著陳賓:“走!”
鄭翠花、陳石堆、陳青巖哭叫著追喊......陳家莊大亂。雞鳴、狗叫、人喊:交雜一片。燈火閃滅,黑影亂竄......
陳高氏腦際畫面消失。她說:“陳青巖父親陳賓被抓走兩個月多后,你父親陳國清也被土匪綁走,你爺爺變賣家產,把你爹贖回。你爺爺回來后,懷疑我們村有人是‘樁子’,可又無證據。”
陳得索問:“我爺爺懷疑是誰?”
陳高氏說:“他懷疑是陳石堆。”
“陳石堆做了啥壞事?”
“不是陳石堆做壞事,是你爺爺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
“啊?”
“你還小,大人的事你還不懂,將來你會聽說的。”
陳得索聯想到不明不白死去的父親:“謝先是不是大壞蛋?”
陳高氏表情復雜:“謝先,是你姨奶奶的兒子。你該喊表叔。他打日本,趕國民黨,抗美援朝負過傷,還可能當過土匪,還假積極攆形勢。”陳高氏撫摸著陳得索的頭發,長嘆一聲:“唉!不管是誰,現在人家都是人上人了,而我們卻成了被人從門縫里看扁的‘下三賴’。孩子,今后要好好做人,經受著冷暖,長大后要找到你爺爺的尸骨,還要洗清你父親的不白之冤。”
陳得索點頭:“奶奶,我明白了。”
艾靈在一旁認真聽著二人的對話,她感到婆母還有話沒有說完。他追問:“媽,得索的爺爺做了哪些見不得人的事?”
陳高氏慚愧地低下頭:“家丑不可外揚。”
艾靈刨根問底:“媽,得索爺爺的神秘失蹤,是不是與他作惡有關?您不把實情說出來,今后怎么讓您的孫子尋找他爺爺的尸骨,雪洗他父親的不白之冤?”
陳高氏遲疑一陣,點點頭,慢慢道來:“有些事在我心中淤積很久了,也該給你娘倆說了。這是1939年,也就是陳青巖的父親被抓的第三年春……”
陳高氏腦際浮現昔日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