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哥一早就向我打聽今晚的動向。“約了哪個?嗯?約了哪個姑娘?”
當我面無表情地回答彬哥我今晚完全沒有計劃時,彬哥一臉的沮喪和惋惜,“完了完了,你一個都不約,一個都沒看上。”
我回彬哥說:“這和看得上看不上有何關系?七夕那么多人擠得要命,實在沒興趣湊這熱鬧。更何況,七夕前一天抑或七夕后一天都可以約會。何必執著于七夕?”
“不一樣,大不一樣,這一天你約了,就代表你對她有意思。這是個儀式。儀式感,是很重要的。儂懂伐?”
(一)
對于我這樣一位在“反儀式感俱樂部”有VIP座位的人而言,儀式感,是矯揉做作的代名詞,是商家為賺錢所杜撰的錯覺。婚慶公司為了賺你的錢杜撰了婚禮的重要性;百貨公司為了賺你的錢杜撰了情人節和七夕;旅游景點為了忽悠你買紀念品,杜撰了各種傳說。
總之,儀式感是不存在的。
中午在餐廳里吃飯,鄰座的兩個女人高聲談論著她們的某位同事。
“她這人特別作。情人節沒收到男朋友禮物就要哭。一哭就能哭一天。”
“啊?這姑娘這么作啊。”
“不止呢。她還說,她告訴她男朋友,如果哪天她要和他結婚了,千萬別提前告訴她,必須給她一個求婚的驚喜。”
“作作作,哎,怎么這樣啊….”
顯然,這兩個人和我一樣,屬于反儀式感俱樂部的成員。而她們嘴里的作女對于儀式有著無比的熱衷。
我很高興有人和我擁有一樣的想法,但是基于擊穿謊言的關鍵在于了解謊言本身的科學原理,我仍然決定上網搜索尋找其從未存在的證據。
(二)
“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時間來。…….我們需要儀式。”
“儀式是什么?”。
“這也是經常被遺忘的事情。”狐貍說,“它使某個日子區別其他日子,使某一時刻不同與其他時刻。”
——《小王子》法國
我在知乎上輸入“什么是儀式感”后,發現了以上這段話。“使某一天變得與眾不同…”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腦海里升起了一座巨大的冰山。
那是1992年的9月7日,我的8歲生日,媽媽笑瞇瞇地遞給了我一塊蛋糕和一本新華字典。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收到禮物。也是我第一次收到書籍。這是一個稀疏平常的動作,在我眼里卻像是一次權杖的交授儀式。女皇在王子的生日上賜予他權力——學習的權力,這一天后,那個懵懂的孩子將揮舞著字典馳騁于求知的戰場,猛烈地沖擊野蠻與無知的方陣。
我至今仍然保留著那本字典,它的書頁泛黃,封面卷曲,但卻像一盤錄像帶,清晰地記錄著當天的畫面。我只要看上一眼,甚至用指尖輕輕觸摸,就能完整地回憶起25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一天因為一個平時不曾發生過的儀式而變得特殊。而我也因為這儀式感的激勵變得比過去更好。
所以,在七夕告白讓愛情變得更刻骨銘心;在婚禮上說出我愿意,讓彼此有了共同的回憶;在畢業禮上揮舞畢業帽,讓從小學到大學的寒窗苦讀有了圓滿的句號。
天哪!儀式感原來真的存在,而且誰也不可能拒絕!!
好吧,盡管我不情愿承認,但我不得不說:“女士們先生們,在反儀式感俱樂部我過得很開心,但現在,我必須先走了。抱歉。”
(三)
婚禮,葬禮,成人禮,生日,滿月酒,畢業禮,與其說人這一生從生到死都逃不過儀式感,倒不如說人這一生從生到死都舍不得丟下儀式感。
我的同事是肯德基的粉絲,但又因垃圾食品的危害而盡可能控制食用次數。“那你一般選擇哪些日子滿足自己的口福呢?”我問。
“勞動節,國慶節,過年,各類節日或者國足勝利等重要時刻,我就會以此為理由去吃一次。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時候去吃特別香。大概因為有儀式感才特別有意義吧。”
曾有網民這么形容儀式感之于人生的意義,我覺得挺有些道理。他說如果把人這一生所要經歷的一切比作黑夜籠罩下的海洋,那么儀式感就是閃耀著燈火的燈塔。燈塔是平凡的,燈火也是平凡的,但正因為它們的存在,我們才有了前進的方向,才有了盼頭。正如這儀式感。儀式感本身可能只是源于一個動作,一個數字,一個時刻,但它所產生的激勵作用是無窮的。
每天,我們都在飽受平淡和失敗的蹂躪。或是平凡至死,或是沮喪至死。但因為心中有了儀式感,我們才對第二天有了期盼。哪怕是孔乙己,也有自己的儀式感。他把第二天去酒館喝酒賣弄文采當作自己的節日。只要這個儀式還能繼續,他的生命也就有延續的意義。所以,當有一天酒館里所有的人都鄙視排斥他時,他明白,他的儀式落幕了,他的生命也該到頭了。
(四)
在電影《愛國者》里,與梅爾吉布森并肩作戰的法軍上校在決戰當天穿戴整齊猶如即將參加某個盛典。梅爾吉布森問他既然是去赴死,何必穿戴如此隆重。法軍上校高昂頭顱驕傲地宣布:“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整潔。”他一生都在打仗,但這一仗卻是他心目中的重要儀式,他必須穿戴整齊讓這一天變得與眾不同,讓自己鼓起勇氣。
如果你仍然無法理解儀式感對于生命的暗示與激勵意義,那不妨再看看以下這個故事。
這張照片我們都已看了不止一次。
但你知道照片主人公的故事嗎?他叫奧古斯特·蘭德梅賽,曾經是納粹黨員。1934年,他愛上了一位猶太女子艾爾瑪·埃克勒并迅速訂婚。在被發現后,他遭開除黨籍,其婚姻申請也被駁回。然而,他沒有屈服。在1936年的一艘軍艦下水典禮上,他以拒絕敬納粹禮的方式進行抗議。這一瞬間被捕捉下來,成為了個體對抗狂熱時代的象征。這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重要儀式。
1938年5月,他被逮捕,但因證據不足被釋放。當局警告他,如果再繼續和猶太女子交往,就要正式拘禁他。
你知道他是如何回應的?
1938年6月,他冒著被逮捕的風險與妻兒出現在公眾場合并留下了這張合影。這是他的第二次,也是最重要的儀式。
在最糟糕的時代,他讓那一天成為了他和家人心中最特別的日子,一個神圣的儀式——抗爭壓迫與不公的偉大儀式。即使戰爭帶來的死亡最終吞噬了他們,但這個儀式卻把愛與信任永遠的保存了下來。
所以,我們真的可以脫離儀式感而存在嗎?不,從來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