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
我在二十三歲之前,一直都奔波于各地的郊區,說過相聲,打過快板,唱過梆子,數來寶。母親在電話里責怪我的不告而別,親戚打電話指責我不務正業,最后父親說,年節總是要回來的吧。我心一軟,在中秋節回了一趟家,回到家里,又是介紹相親,又是介紹新工作。
我又跑了,這一跑,就沒再回家。
我不想那個“蓋頭”再蓋在自己頭上。
于是我又每天奔波于各地的郊區,聽到老鄉們的笑聲時,覺得風餐露宿也是好的。
在我二十二歲時,從首都曲藝團來了四個人下鄉演出。那年冬天,郊區的冷風肆無忌憚的吹著,結束了一天的演出,我和搭檔圍著爐子,我搭檔往里填著煤炭,嘴里還在有來有回的跟我對著詞。我在一旁腿上放著劇本,一邊搭茬,一邊時不時的寫上幾個字。我們倆是臨時的,節奏有些不對付,他說沒事,多磨合就好了。其實我們都知道,默契這個玩意很難練出來。
因為是過年前后,要連著演七天,無論如何要把這七天演完再說。
我和搭檔正對著詞,門被推開了,卷進一陣寒風,是一位從首都曲藝團來的演員,他一身寒氣在我們旁邊坐下。我合上劇本,我搭檔用鐵鉤合上爐子,鐵鉤子拽著蓋子發出金屬沉重的摩擦聲,有些刺耳。我們仨都演了一天了,都沒有什么力氣說話,語氣蔫蔫的互相寒暄。
爐子里的煤炭越燒越旺,暖氣烘得我越來越困,同行的聊天逐漸遠去,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偏偏這時,同行用食指輕輕點了我一下:“誒,你說怎么樣。”
我稀里糊涂:“您說的是什么……”
“開春了你們去首都發展發展吧。”
轉眼來到了開春,我來到首都,經過師哥介紹,在廣德樓說相聲。平時還好,就怕趕上刮風下雨,廣德樓的屋頂是鐵皮搭的,刮風下雨嘩啦嘩啦的像鼓點一樣吵,剛說個開頭,下雨了,我們拼了命的賣力氣也留不住觀眾。
偶爾聽見觀眾聊天:“咱走吧,去湖廣那邊的茶館聽單口。”
我留心了。
當我坐在湖廣的茶館時,那位說《西游記》的相聲演員正開始說定場詩:
“難難難道德玄,不對知音不可談,對了知音談幾句,不對知音枉費舌尖”
他一拍醒目,開始說書。
整場演出里,茶館偶爾有觀眾聊天的聲音,更多時候是嗑瓜子和要茶水的聲音。我聽得出,他的基本功扎實,包袱也認真琢磨過了,連我都被猝不及防的逗笑了幾次。過程中他說到驚險之處,一位觀眾不小心把茶蓋摔了,他不緊不慢:“不用給我配樂啊。”觀眾們都笑開了。我當時就覺得,別看這人年輕,他有一定的舞臺經驗。
散場后,我站在茶館門前看節目單,找到了那個單口相聲演員的名字:
劉宏府(單口相聲)【西游記】
我久久的盯著那個名字,劉宏府。他長高了,我坐在后排沒太看清楚他的長相,但是他已經不是那個在臺上會緊張的小孩了,他已經可以說單口相聲,形成了自己的舞臺風格了。
我想進后臺給他道辛苦。
但是……我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愿意與我寒暄,期待他正翹首以盼,盼一個捧哏的嗎?
四月的風沙猛得吹來,我一個沒有防備,被迷了眼睛,我坐地鐵倒公交回到了出租房,萬幸今天的風沙迷住的不是心。
所以當劉宏府來打聽我時,我的內心五味雜陳。
一個月后,他的單口相聲結束了。
我問他:“你愿意來廣德樓說一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