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生活中,你是理智隱忍之人,還是熱情洋溢之輩?到底在蒼茫人生旅途中,理智與情感的比重應該如何拿捏?
電影《理智與情感》贈我們以理智與情感的啟示錄。
《理智與情感》的內容依舊是奧斯汀式的一貫主題:年輕嬌美的貧窮女子與文質彬彬的有錢紳士之間的愛恨糾葛,描述的依舊是其最為拿手的婚戀生活。故事的兩個女主人公,埃莉諾和瑪麗安這兩朵姐妹花,分執理智與情感的各一端,于最為璀璨華美的花期,磕磕絆絆而又堅定決絕地開放了。
李安導演的這部由名著改編的佳片,實現了導演、演員、劇本三者間磁場上的某種絕妙組合。華人的身份,使得李安在理解這部原著時加入了幾分東方哲思性的思考。李安的電影從來有種不動聲色的隱忍,然而我們卻能從隱忍的表皮下感受到那股亟欲噴薄而出的情感在涌動。他用東方人的保守含蓄,詮釋了英國古典文化的優雅矜持。雖然當哥倫比亞公司把艾瑪·湯普森的劇本拿給李安時,他還從沒讀過任何一本簡·奧斯汀的小說。
而演員的選擇則與原著對接得幾乎毫無縫隙,艾瑪·湯普森扮演的姐姐埃莉諾理智冷靜,父親去世后便主動承擔起家里的大小瑣事;而由凱特·溫絲萊特扮演的瑪麗安則像一朵為愛燃燒的太陽花,性情開朗活潑,用自己的熱情明艷艷地照耀著身邊的每一個人。不同于姐姐在對待愛情方面的的冷靜自持,妹妹始終在尋找著與自己有相同愛好的另一半。當她和威洛比共浴愛河之時,兩個人興致高昂地談論著詩歌,愉悅歡快地騎著馬車呼嘯而過,種種甜蜜不一而足。然而,好景不常在,后來得知威洛比為還債而娶一位家底殷實的富家小姐時,瑪麗安這朵太陽花終于痛苦地被現實的暴風雨吹彎了腰,甚至最后險失性命。
至于編劇艾瑪·湯普森,這位英國才女同時是片中埃莉諾的扮演者,將理智這個大梁挑得相當出色。埃莉諾的理智隱忍得令旁觀者都為之惻然動容。即使初見愛德華時兩人都暗自為之傾心,但他們之后的情感交流都是靜靜地流淌著,如月華悄無聲息地鋪于樹梢。因此妹妹總覺得這種“相敬如冰”的情感實在稱不上是感情,她理想的感情是“像火一樣燃燒的,像朱麗葉,像奧麗維亞,像艾洛依絲”。瑪麗安不能理解的是,世間愛情的面目又何止熱情一種?既然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既然每個人生來與眾不同,愛情的種類又豈可狹隘于她理想中的那一種?有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自然也有溫莎公爵和辛普森夫人,郝思嘉與白瑞德。唯有愛情的多樣性,方成就人類亙古的美麗主題。再者,愛情的溫度理應同地球上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一樣,熱度不能太高,更不能太低,恒溫才能令愛情領域里陌上花開處處。
埃莉諾深知此中之理,因而當瑪麗安沉迷于威洛比而縱情歡樂時,埃莉諾總不免有點擔憂瑪麗安如此情緒化的愛:“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們對他還不了解。”瑪麗安于此并不認同:“他為什么要懷疑我,我為什么要掩飾自己的感情?時間長短并不能說明了解的程度,有些人相處七年還是無法了解對方,而有些人只需要七天。我覺得我已經了解威勒比先生了,我如果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就會像你那樣把它隱藏起來。”
其實,埃莉諾何曾不想像瑪麗安一樣無憂無慮將一切情緒毫無保留地外放?但埃莉諾是埃莉諾,是父親已故的達什伍德家庭的長女,是瑪麗安和瑪格麗特的姐姐,是母親的左臂右膀,多重疊加的身份,全家被逼迫搬離寬敞的住宅而屈居于鄉下農舍的窘迫,世道的種種顛破流離早早就教會埃莉諾以冷靜自持。當斯蒂爾小姐向埃莉諾透露她與愛德華的秘密婚約,并要求埃莉諾保密時,震驚的埃莉諾傷心之余卻沒有當場失去儀態,但眼角處已然泄漏出一絲哀怨;當斯第爾與愛德華的婚約秘密最終敗露時,聽到消息的瑪麗安質問埃莉諾:
“你總是忍耐和順從,老是理智、謹慎和責任,艾里諾,你的感情呢?”
隱忍的埃莉諾此時打碎了自己冷漠無所謂的外殼,她踉蹌地坐在椅子上,顫聲而痛苦地說:
“你怎么會知道我的感情?除了你自己的痛苦你還知道什么?這個有婚約在前的人毀了我的全部希望,我不得不一再忍受她那洋洋得意的樣子,承認自己與愛德華今生無緣。要不是我必須保守秘密,我一定會表現得比你還傷心。”
理智被逐漸瓦解,當影片最后埃莉諾聽到愛德華說沒有與斯蒂爾結婚時,無法控制自我,失聲嚎啕大哭起來。隱忍多時的痛苦、情感、聽到愛德華尚未結婚的喜悅,千萬種情緒一起迸發出來。佯裝理智而冷靜的面具,終于隨著這次放縱而哭徹底被打碎。
影片中,埃莉諾與瑪麗安各自代表著不同性格、不同的價值和情感取向,但無論批判兩人所站立的理智或者情感,還是強硬將這兩者進行比較都是不正確的解讀方式。理智與情感,理性與感性,本身就是兩生花,都是人性的兩面。過于理性有時會讓幸福悄悄溜走,而過于感性則很容易導致情緒化,有時被他人牽著鼻子走而不自知。將理智與情感的天枰找一個平衡點,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這點李安最具發言權。他在談到這部片的中文名時就提到說:“我覺得嚴格來講,應該翻譯成《知性與感性》,知性包括感性,它并非只限于一個理性、一個感性的截然二面,而是知性里面感性的討論。所以戲自然落到艾瑪·湯普森身上,理性的姐姐得到一個最浪漫的結局,妹妹則對感性有了理性的認識,它之所以動人原因在此,并非姐姐理性、妹妹感性的比較,或誰是誰非。人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十分的復雜微妙,這與中國的“陰陽”相通,每樣東西都有個雙面性,其實許多西方人還不見得容易體會到簡·奧斯汀的兩面性,反倒是中國人容易一點就通。”
人生,呼喚理性的加持與審視,更呼喚偶爾點綴的小浪漫。
當愛情降臨,你是堅守理智的埃莉諾,還是揮霍情感的瑪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