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羅云雷辦公室,顧津哲三人走向食堂。萬山煤礦辦公大樓的后面,有一棟二層樓的紅磚小樓,這就是煤礦的食堂。眼下正是大師傅在灶臺準備中餐菜肴的時間,還沒到門口就嗅到了陣陣菜香。
進了食堂的門,顧津哲看見飯廳平排擺著三溜大方桌,至少有三十多張。羅云雷手指張開,在空中劃出一個弧線。他對顧津哲說:“這些飯桌是給礦工就餐用的。”
顧津哲點點頭,和他們一起上到二樓,推開了一個包間的門。里面的圓桌上,早就擺滿了盆盆碟碟,散發著菜肴的香味。只見大郎帶著七個人圍著坐在圓桌邊,面對門口的方向空著三個位置。按照赤霞市的習俗,面朝門口的座位是宴席桌上的主位。
在顧津哲等人推開門的時候,這群人離開了桌子,向門口涌來。這時,殷長發笑嘻嘻地對顧津哲說道:“顧老弟,八個金剛哥哥都在這里。”
顧津哲連忙抱拳致意,開口說道:“小弟顧津哲,初來乍到,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殷長發接過顧津哲的話,對打頭的大金剛說道:“大郎哥,是不是讓大家都自報家門,和顧老弟互相認識一下。”
“可以,應該的。”大金剛點點頭,雙手抱拳地說道:“顧老弟,我們昨晚見過了,我叫孫林寒。”說話間,孫林寒越眾而出。
顧津哲一面抱拳一面點頭回禮:“大郎哥好。”
第二個人是個大個子,他的臉膛有些黝黑,他向前一步說道:“石立學,見過顧老弟。”
顧津哲還沒來得及回禮,第三個人已經跟了上來。中等個子的他,拱手說道:“于成橋,見過顧老弟。”
第四個人的目光有些犀利,他和之前的三人站在一起,開口說道:“龔鐵牛,見過顧老弟。”
這時,四個人向兩邊閃開,給后面的人讓開位置。只見第五個人踏出一步,他嘴角揚起,朗聲說道:“尤希堂,見過顧老弟。”
然后依次是第六個人,他的小肚楠微微有些凸出,雙手合十地說道:“傅常書,見過顧老弟。”
第七個人面帶微笑,朝顧津哲連連點頭,語氣不快不慢地說道:“童順生,見過顧老弟。”
第八個人外形威猛,他甕聲甕氣地說道:“向前軍,見過顧兄弟。”直到這時,顧津哲才有時間一一向他們問候。
眾人落座,殷長發死活不肯坐在主位。顧津哲是理所當然的主角,推脫不了之后,和羅云雷孫林寒一起坐了主位。羅云雷坐正中,左邊是孫林寒右邊是顧津哲。
圓桌挺大的,繞著桌子擺了一圈方凳,十一個人坐著也不顯得擁擠。按照從左到右的順位,殷長發坐在八金剛向前軍之后的末位。這個位置雖然是末位,卻和主位的顧津哲挨著,嚴格地說不算末位,而是主位的陪席。但規矩就是規矩,這里殷長發的地位最低,這個末位就該他坐。殷長發擰開酒瓶蓋,濃郁的酒香,迅即在包廂里彌漫。
“今天倒酒的活兒,歸小六我承包了。”殷長發轉了一圈,把各人面前的酒杯都滿上。回到座位上,他舉起杯子說道:“八位哥哥,羅礦長,現在我們一起敬顧老弟一杯酒,歡迎他的加入。”說完,他將酒杯送到唇邊,張嘴把酒倒了進去。其余的人,也毫不遲疑的一口干掉。
“謝謝大家!”接著殷長發的話,顧津哲連忙開口說道。然后和眾人同步,喝光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顧津哲挨著圈發了一輪煙。他一面遞煙一面說:“煙酒不分家,以后還請各位大哥多多點撥。”
“啪嗒”“啪嗒”,酒桌上接連響起撳燃打火機的聲音。每個人或口里或鼻孔,都噴出了濃濃的煙霧。殷長發夾著一塊紅燒豬腳,三口兩口地吞入腹中。他側身湊近顧津哲,耳語著問道:“顧兄弟,這點酒你不怵吧?”
顧津哲感激地看他一眼,小聲地說:“沒事,我能應付。”說到喝酒,沒有人知道顧津哲的酒量。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偷偷地喝了爸爸一瓶白酒。他爸發現后擔心影響身體,帶他去中心醫院檢查。
醫生給顧津哲做了血液生化項目的全套檢測,說他胃腸里分解代謝酒精的兩種消化酶含量都很高,能夠快速地分解酒精。顧津哲一直記得醫生摸著他的頭發對爸爸說:“這孩子的酒量好,喝酒不容易醉,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其實從顧津哲剛才喝酒的架勢,殷長發看得出他有點酒量,但心里又拿不準。現在聽到顧津哲這么自信的回答,殷長發放心了。重新啟開了一瓶酒,殷長發起身給眾人倒酒。
這時,孫林寒欠了欠身子,對桌子上的人說:“大伙兒從來沒見過顧老弟,心里一定很奇怪,云哥為什么會對這個陌生人委以重任?”除了羅云雷殷長發,其余的人都好奇地看著顧津哲。
“昨晚上云哥來了,在他的辦公室我見到了顧老弟。”彈掉煙卷是的灰燼,孫林寒接著說:“云哥估摸到你們的心思,讓我把顧老弟的來歷告訴你們。本來顧老弟的身份是保密的,但云哥說你們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可以對你們說。”
這時,大金剛停頓一下才說:“昨天你們看電視了吧?電視里面是不是播出了通緝令?如果不說破,你們能認出那個人是顧老弟嗎?云哥說,殺人盜金這活兒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出手的,而顧兄弟卻能做到。說顧兄弟的本事,值得咱們兄弟敬重,以后要虛心向他討教。”
孫林寒的話雖然不多,聽在眾人耳里,卻是驚世駭俗。大伙都知道,既然董事長這么說了,那么不但不能輕視他,還要敬重他。別看自己這些金剛的資格比他老,但如果倚老賣老不和顧津哲搞好關系,在董事長和二爺三爺那里討不了好。他們也都知道董事長的脾氣秉性,不敢去自找難堪。
等到大家接受了這一事實,孫林寒舉起酒杯說道:“這第二杯酒喝下來,顧兄弟就和我們結成一體了。雖然咱們不能為難顧老弟。但顧兄弟也不能居功自傲目中無人。這些話,都是云哥吩咐的。來,弟兄們喝了這杯!”
“你們還不知道顧老弟弄到的金子有多少吧?”喝了這杯酒,殷長發順著孫林寒的話,他一邊比劃一邊往下說:“當時,顧老弟把雙肩包裝著的金首飾倒出來,辦公桌上堆起了一座小山。我和羅礦長、大郎哥陪著董事長和二爺三爺,一起親眼看見的。那么大的一堆黃金,確實沒有幾個人能看得到,不佩服都不行。”
殷長發的話吸引了眾人,八大金剛都是刀尖舔血的人物,他們熟悉的是各種暴力的手段。像顧津哲這種掠取真金白銀的手法,他們都沒有。于是,他們流露出來的目光,是發自內心的佩服。殷長發看到眾人的反應,及時打住話頭,再次替大家的酒杯注酒。
回到自己的位置,殷長發興致勃勃地說:“一起喝完這第三杯酒,大家就可以給顧兄弟敬酒了。”放下酒杯,殷長發走到包廂的墻角,從堆在那里的紙箱里拿出酒,在每個人的碗筷邊放一瓶酒。
這酒是武川縣本地生產的川水大曲,勁道大酒味醇。一兩一杯的酒連喝三杯,不但勾起了眾人的酒興,也讓顧津哲與他們的關系順溜起來。顧津哲大口地抽著煙,透過煙霧環視著眾人。他覺得雖然開局不錯,但是還得迅速適應這里做到如魚得水,才能在這里大展拳腳。
把燃到盡頭的煙屁股扔掉,顧津哲抓過座位兩邊羅云雷和殷長發的酒杯,挨著自己的酒杯擺著。他擰開瓶蓋灌滿三杯酒,然后站起來。顧津哲舉著一杯酒恭敬地說道:“感謝各位大哥厚愛,讓我這個無處藏身的人,感受到了兄弟般的情義。現在我敬大家三杯酒,表示我發自內心的感謝。”說完,顧津哲手臂一抬,脖子一仰把酒喝了。接下來,沒有絲毫停頓,他依次把后面的兩杯酒也干了。
八大金剛也不含糊,每個人也和顧津哲一樣,連續干了三杯。他們可不傻,如果真的看著顧津哲一個人喝酒,就是他們不懂規矩。只要你坐在桌子上,這酒你就得喝。不然別說外人小瞧你,就是自家兄弟也不會給你好臉色。在大家齊刷刷地喝酒的時候,羅云雷和殷長發飛快地從顧津哲面前取回酒杯,也跟著連飲三杯。
在大家歇口氣之后,孫林寒舉杯說道:“顧老弟是個有本事的人,我敬你。”說完,他一飲而盡。
顧津哲端著酒杯,卻沒有跟著喝下去,而是對他說道:“大郎哥,我有個提議,不知道該不該說。”
酒桌上的人只要喝酒爽快,相互之間很容易熟絡。對于顧津哲沒有及時陪喝這杯酒,孫林寒一點都不介意。他放下酒杯,豪爽地說:“顧老弟不必拘禮,有話盡管說。”
顧津哲不好意思地說:“咱們喝酒,是兄弟同樂。我先打個通關,和每個大哥碰一杯。之后再再和那個哥哥喝酒,其他的兄弟也得作陪,不能在旁邊看著。我覺得這樣喝酒,才有氣氛。”話音才落下,顧津哲就一仰脖子,把酒灌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聽完顧津哲的要求,孫林寒粗狂地笑了起來。笑罷,手掌不輕不重地在桌面拍了兩下,然后說道: “你是個痛快人,就按你說的辦。你打了通關之后,其他的人再陪你。今天大家一醉方休,一杯酒都不拉下。”
于是顧津哲開始挨個敬酒,他恭敬地說道:“在坐的都是哥哥,小弟初來乍到,就按照和各位哥哥見面的先后順序敬酒。若是有失禮的地方,還請原諒,小弟定當以酒賠罪。”顧津哲的話合情合理,在坐的人紛紛點頭。
“來,殷哥,昨天下午你準時來接應我,辛苦了。認識殷哥這么多年了,今天是第一次坦誠地喝酒,我們之間的感情就不多說了,一切都在酒中。”說完,顧津哲朝殷長發的酒杯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顧津哲知道八大金剛雖然對自己以禮相待,只不過是迫于郝云鷹的威嚴。在這里唯一和自己有過交集的只有殷長發,能夠幫助自己站穩腳跟的也只有殷長發,因此選擇首先給座位右邊的殷長發敬酒。
殷長發看見顧津哲第一個給坐在末座的自己敬酒,覺得倍兒有面子。“顧老弟,好酒量。”等到殷長發放下酒杯,顧津哲第二個敬酒的人,便是座位左邊的羅云雷。接著,顧津哲左手舉杯,右手抓著酒瓶離開座位,來到大金剛孫林寒身側。從他開始,依次敬了八大金剛每人一杯酒。
“來,吃點菜壓壓酒。”顧津哲通了關回到座位,殷長發趕緊給顧津哲舀了兩只水煮荷包蛋。顧津哲對他投之以桃,他必須報之以李,他知道顧津哲此刻需要什么樣的幫助。殷長發微笑著對孫林寒說道:“孫大哥,董事長說過,讓顧老弟把攀巖的技巧傳給弟兄們,要不現在讓他露一手?”
在郝云鷹的辦公室,孫林寒聽到云哥和顧津哲的對話。知道顧津哲能夠從獅祖山逃出來,就是靠著他的攀巖技術。于是,他好奇地問道:“是不是有絕技,這里也不好施展呀?”
“有絕技,絕對的絕技!”殷長發贊不絕口地說道:“其他的我不懂,但我看到過顧老弟的訓練,頭皮發憷。”
“有這么夸張嗎?”殷長發的神情,讓孫林寒略有不快。于是,他說話的口氣有點沖。殷長發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刺傷了孫林寒的自尊心。但他還是繼續說道:“顧老弟可以用大拇指做俯臥撐,用一個彎曲的指節掛在單桿上做引體向上。”
殷長發的話,勾起了孫林寒的好奇心,他看著顧津哲說道:“顧老弟,讓我們看看你的絕技。”
“大郎哥,在攀登的時候因為巖壁的皺褶非常狹窄,十分講究手指的力量,所以我每天都要做這種訓練。”顧津哲邊說邊起身離開方凳,在距離圓桌不遠處俯下身子,然后兩個大拇指抵在地上,就像平時訓練一樣做起俯臥撐來。
包廂里的人都圍了上來,殷長發的嘴里在數著數。看到顧津哲連續做了一百多個,頻率一點都沒慢下來,孫林寒知道這是真功夫。他用欽佩的口吻說道:“顧老弟起來吧,你讓我們大開了眼界。”
顧津哲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他的呼吸非常勻稱,完全不像剛剛做過劇烈運動的樣子。“來來,喝酒喝酒。”回到在飯桌前坐下,孫林寒熱情地招呼著顧津哲。
和孫林寒碰了一杯,顧津哲向他提議:“大郎哥,咱們別光喝酒,讓幾位大哥說點故事助助興吧。”在顧津哲說話的時候,其他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端起杯子,陪著孫林寒和顧津哲干杯。
昨晚上顧津哲三人離開后,郝云鷹囑咐孫林寒要約束他們幾個人,不要為難顧津哲,也不要故意生事找顧津哲的茬。“顧津哲這個人,我以后有大用處。”郝云鷹說完這句話,便讓孫林寒收拾黃金。
孫林寒捧著黃金裝入雙肩包,每一捧黃金他都體驗到那種沉甸甸的分量。當時的情形,一直鐫刻在他的腦海里。顧津哲殺人,孫林寒不佩服。在他看來,殺人是最簡單的事情,八大金剛誰沒殺過人。但是顧津哲獨自盜金的膽量和獻金的氣量,讓孫林寒欽佩。
再加上剛才顧津哲露出來的過硬功夫,孫林寒對顧津哲好感大增。他的目光從顧津哲臉上飄過,這是個頭腦靈活身手敏捷的人,也是個敢作敢為的人。他認為像顧津哲這種人,確實值得云哥的賞識和器重,也值得他們兄弟對他高看一眼。
既然云哥相信他,那自己也不必犯疑。看上去孫林寒在安逸地喝酒,但他的卻轉悠了好幾個圈。因此,對于顧津哲提出讓八大金剛講述曾經做過的事,他毫不猶豫地應允了。
“好!顧老弟不是外人,哥幾個就拈自己最得意的事兒說說。”孫林寒把口里的酒咽下去,環桌掃一眼說道:“大家今天敞開胸懷說話,顧老弟讓我們了解他,我們也得讓他了解我們兄弟。”
孫林寒對顧津哲的親熱態度,讓在場的人都很詫異。作為八大金剛之首,孫林寒除了三個老板和金剛兄弟,就沒見他和誰多說幾句話。哪怕就是對羅云雷這個礦長也是禮節上的交往,大多數時間都是不冷不熱的。可現在他卻如此主動地與顧津哲交流,讓他們大吃一驚。因為對于之前做過的事,八大金剛一向都是守口如瓶的。
盡管心里詫異,但是也激起了他們爭強好勝的心思。在八大金剛的心中,每個人都有自己值得炫耀的往事。自打知道顧津哲是個重案在逃的人開始,他們雖然和顧津哲碰杯飲酒稱兄道弟,但心里一直存著一比高下的心思。現在孫林寒允許他們顯擺自己最得意的事情,一個個只覺得情緒亢奮。
最先覺察到孫林寒變化的,是殷長發。認識他這么多年,殷長發深知他的為人。孫林寒此刻的爽快和大度,與往日大相庭徑。莫非昨晚上他們離開后,孫林寒從董事長那里探明了顧津哲的價值,才用這種舉動來籠絡顧津哲。要知道,八大金剛是同進同退的,身為大金剛的孫林寒,他的態度就是八大金剛的風向標。
盡管孫林寒的表現與往常迥異,但殷長發心里竟然有了幾分興奮,他為顧津哲能夠迅速立足而高興。他不失時機地說道:“大郎哥,我看讓顧老弟先把弄黃金的事情說說,我們也開開眼界。”
說完這番話,殷長發的眼睛看著孫林寒,征詢他的意見。見到孫林寒點頭,殷長發用大拇指的肌腹碾壓中指的指肚,然后手腕一掄,打了一個響指。
顧津哲的臉上一直堆著笑容,他謙遜地說:“既然哥哥們愿意聽,那我就說說,也算是拋磚引玉吧。”于是,顧津哲把時云操對他交代的殺人盜金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