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得傅說,囊血射天,酒池肉林,比干剖心
夢得傅說
譯文:商王武丁夢到了那個輔佐自己的人,他的名字叫傅說(“說”在這里讀yuè)。
注釋:武丁是商朝第二十三位國王,他的叔叔是盤庚,為商朝第20位國王,他的父親是小乙,為商朝第22位國王。以盤庚遷殷為界,商朝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由成湯開始,這是一位勵精圖治的君主。成湯死后,他的孫子太甲即位,太甲雖然嚴重不靠譜,但幸好有伊尹(阿衡)打點,不至于國事荒廢。伊尹去世后,國家就開始動蕩了,擁有各自封地的王侯誰也不服誰,都想做第一號人物,國都也因為政局的不穩而屢次更換,每一次更換都讓百姓的生活變得痛苦不堪。
第二個階段。到了商朝的第二十位王——盤庚繼位時,他想徹底轉變一下局面了。他將國都由奄(今山東曲阜)遷至殷(今河南安陽西北)。《戰國策》描述殷地“左孟門而右漳滏,前帶河,后被山”,當時被認為是“天下之中”,這個首都使用了273年。最后一次遷都,是在第30代國王帝乙的時候,他將國都遷至沫(即朝歌,今河南省淇縣)。盤庚遷都,目的就是先穩定,再繁榮。
盤庚去世后,由他的弟弟小辛繼位,相傳這個弟弟在位21年,他并沒有繼承盤庚的治國方略,使商朝再一次衰落。然后小辛的弟弟小乙繼位,小乙在位十年,然后就傳給武丁了。武丁小的時候,被他的父親安排下鄉,去親自體驗一下百姓生活。武丁在勞作的過程中,切實體會到了一粒糧食、一線新絲的來之不易,更被那種勞動過程中相互協助、相互支撐的情景所感動,他也明白了真正的智慧正是來自辛勤的汗水,身處底層,不意味著心靈的卑微。在鄉間勞作的時候,他也遇到了許多令他敬佩、嘆息的人物,這其中就有一個,名字叫“說”。
“說”是個工匠,對事物之中的結構和層次,也能做出明確的區分,這個人對于國家的治理也有很多好的主意。武丁有時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看著收割過的田野,以及田野后面的村莊,本來可以過得不用那么艱辛,自從小辛開始用那些不利于民生的政策,百姓的生活就出現了大幅度的倒退,國力也日漸削弱,現在雖然比以前有恢復,但還遠遠沒有達到理想的目標。以后如果能夠能任用“說”這樣的人,相信一定會有轉機。
小乙去世后,武丁開始對這個王國負責,作為商朝第23位國王,他想重新使這片土地達到或者超過成湯、盤庚時期的盛世情景。上任之前,他特意瞧了一下大臣的名單,看看這些以后輔佐自己的人怎么樣。展開在他面前的這些名字,有許多并不陌生,他不禁笑了起來,有些小時候的玩伴就在其中,還有些前輩,除了年齡,實在找不到任何讓人尊重的理由,都進來了。以后開會的時候,應該會很熱鬧吧。鄉間勞作的一幕幕情景又閃現在眼前,他的笑容迅速斂去。現在還不是熱鬧的時候。
目前的問題是,不僅王位是世襲的,重要的官職也是如此,即使很有才能,也不能進入這個殿堂。到不了這里,聲音就無法被聽到,意見也就不能被采納。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王上任更是熱。但武丁偏偏劍走偏鋒,從開始擔任商朝的統治者到第一次真正上朝,中間三年,沒有進過一次辦公室。不再熱攪了,這一次,我們涼拌。
首先,武丁借助人們的敬畏心理。蠻古洪荒時代,人類在長期與自然的抗爭過程中,絕大多數時候,是依循、妥協的,這些經歷已變成一種潛意識,存在于人們的內心深處。為了風調雨順,人們就開始對天(即大自然)進行崇拜。自夏朝開始的家天下局面,到商朝也已愈演愈盛,祭祀祖先和自然,成為了商朝的重大政治活動。祖先對應的是地上的家,地上的王是一家之主;自然對應的是天上的家,由天上的王(主宰萬物,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無語)來管。地上的王和天上的王要溝通的話,一般有兩種方法:一、需要巫來作為中介,這個巫要比后來的巫婆之類的專業多了,造的勢也更大;二、夢可通神,特別是夢到了圣人,那就更省事了,不再需要其他暗示環節,一步到位,直接神聊。
有當時人們對于祖先、對于自然力量的敬畏,又有武丁這三年的涼拌,部下們的猜疑開始變為一種堅信:這一屆,要么不變,要么,一動驚天!就在這時,武丁向大臣和人民發布了一條消息:“我夢見了天帝,他提到了一個叫‘說’的圣人,可以幫助治理天下。”
“終于說話了!”一些大臣已經等不及了。
“大王的意思是,他要啟用一個可能不被我們接受的人。”
“可也并沒有說把我們都辭了啊,只是幫助,我們不也是幫助嗎?況且如果這個叫‘說’的人沒什么本事,也是干不長的。”
“也是,反正不能再沉默了,大王不要‘說’,我們也得要說了,呵呵。”
能在武丁面前晃的,都是明白神靈和自然的力量的,更明白人事如何應對。關于這個叫“說”的人的出身,大臣們進行了激烈的爭論。貴族統治是否允許新鮮血液的加入,這不僅關系著將來人才的引進,更會讓社會的財富重新配置。是要重新洗牌了,既然要繼續玩下去,發牌的又不是你,那就準備好下一局吧。
“說”被很快找到了,是在一個叫傅巖(今山西平陸縣附近)的地方,因此稱他為“傅說”。從此,傅說開始輔佐武丁,君臣協力,商朝出現了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盛況,這集中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人民有一種平和、向上的心態,雖然也要為了建造宮殿而繳納不小的賦稅,但總體上是活得舒暢、坦然的;這個時期出現的甲骨文,是第一種真正成熟的文字,可以很好地傳情達意,然后是生產力方面,主要發展的是農業和手工業。農業方面,除了種地外,又開始發明了人工淡水養魚的技術,手工業方面,以青銅器、樂器、瓷器、玉石器等為主。
商朝的青銅器鑄造技術已達到很高的水平,青銅器所蘊含的典重大氣,正是商朝文明的象征。青銅器技術的提高,使樂器制作得更加精準,奏出的樂曲愈加恢弘有力。商朝剛剛發明出瓷器,但也有可喜的成績——成功燒制出了素潔細膩的白陶。生產工具的日新月異,并沒有完全取代傳統手工業,如玉石加工行業。從武丁的第一任王后婦好的墓里出土的男女雙面人玉雕和玉梳等玉制品中,可以領略傳統玉石器制作工藝的精良。更為先進的交通工具也隨之誕生了,在商朝,擔當此重任的主要是牛車和船等。馬的馴化比牛要晚,這個時候大概只愿載人。當時的商人大多是特產、特長專賣,交易的場所開始的時候比較分散,到商朝的后期,開始向大些的都城集中。
領土的開拓更是驚心動魄。青銅器鍛造技術的成熟,使商朝的武器更有威力,隨著武丁不斷地征戰,華夏的疆域開始成型,分封制度也有了建立的可能,所謂的封建社會,也正是在分封的基礎上形成的。甲骨文的簡約生動、青銅器的典重大氣、祭祀禮的恭謹整肅,都在預示著:華夏風已經開始吹徹這片天地。武丁時代,中國第一次以明確的姿態出現,不再像以前總有傳說的成分揮之不去:稚拙樸茂的文字已刻骨,歷千載而依然可見;古雅凝重的青銅雖已斑駁,寶器仍懷常新之重托;馨香禱祝的儀式漸行漸遠,幸福的薪火卻代代相傳;告慰南征北戰中犧牲的生死至親:泱泱華夏根基已定!
囊血射天
譯文:商朝第二十八位國王名叫武乙,他將一只皮袋里裝滿血,掛在高處,然后用箭去射。
注釋:武乙在《史記》中被記載為一個暴虐無道的君主,司馬遷只記載了關于他的三件事:一、制作過一個木偶人,稱其為天神,并跟他下棋,讓人替天神下,結果武乙全贏了,然后讓人狂抽木偶天神;二、制作一個皮袋,里面盛滿血,掛在高處,挽弓搭箭去射,直到血全部流下,然后宣稱已將天神射殺;三、有一次武乙到黃河與渭河之間打獵,突遇狂風暴雨,一道閃電將其擊穿。
在“夢得傅說”里曾提到,巫是溝通地上的王和天上的王的一個中介,這個中介后來就開始管得太多了。當時的社會正由神權政治向王權政治轉變,這種轉變是比較自覺的,因為當時巫的權力越來越大,而商朝自建國始,成湯就將神權、王權集于一身,并被一直遵循,現在神權旁落他手,很不利于國家的穩定。統治者對于神權的態度,也已由仰視變成平視,并逐步學會利用其中蘊含的力量。
商朝的起始階段,神權與王權均由國王掌控,隨著時間的推移,神的角色開始由國王和巫共同來承擔。國王作為神的代言人,這個似乎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到了那個位置,自有人來對此進行證明,但巫就不同。巫最初被認為是神的代言人,大概是因為懂得醫術。救活一個將要死的人,當時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神靈相助。巫治好了病,自己也很興奮,不禁手舞足蹈,這一舉動也被罩上了神圣的光環。先治病,還是先舞蹈,巫們經過爭辯后,最終決定:必須先舞蹈。治好了病再舞蹈,那是沾沾自喜的意思,而先舞蹈再治病,則強調了先有一種儀式,意味著神啟。但這樣的解釋并不能把人們徹底說服,特別是在醫術從巫術中分離出來后,以及巫越來越想從舞蹈中獲取越來越多的東西的時候。國王也看到了這一點,于是想讓他來做歌舞團團長,巫對此是很不情愿的,但最終還是無可奈何,被迫承認并對外宣稱:大王才是神的直接代言人。從此相安無事。
開頭講到的木偶天神和皮袋里的血,并不象征天神,而是指傀儡,就像當時的巫,所以才會被視作假想敵。武乙開始將權力從巫那里挪移過來,這件事他辦得利索,但要使國家重新昌盛,就不容易了。他善于征服,卻不大懂得治理,而商朝周圍的方國正在不斷壯大,百舸爭流,不進則退。武乙沒有能夠力挽狂瀾,商朝這時就像一艘戰艦,氣魄猶在,但內部已孱弱不堪。
酒池肉林
譯文:商朝最后一位國王商紂,將酒灌滿了池子,把肉懸掛得到處都是,然后盡情享受。
注釋:商紂能夠在帝乙駕崩后繼任為國君,肯定是有兩下子的。《荀子》和《史記》都稱其為大力士,身材很棒,且反應機敏(邦德?!)。商紂在上任后,重視農業、紡織業的發展,國力隨之不斷壯大。接著他又繼承父業,為了保衛國家領土安全,繼續與東夷戰斗,直到統一東南,使中原與東南部成為一體,中國的版圖繼續擴大。
邦德身邊總有美女閃現,商紂更是不缺。有了媚眼,就需要盛宴,排場的地方也要迅速興建,這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援,國力也因此日漸削減。妲己、鹿臺、酒池、肉林,成為這個持續近六百年的王國的最后的粉飾。商紂不僅生活奢侈,在國家出現暫時的穩定和繁榮后,越來越聽不進大臣的意見,并將比干、箕子等處死,使君臣之間再也沒有任何信任可言。大約在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率領多國部隊向商朝發起了總攻,在關鍵的一戰——牧野之戰中,商朝的許多兵士想想連比干、箕子都不能善終,自己這樣賣命,又能得來什么,索性將那暴君趕走,于是紛紛掉轉矛頭,與周武王的部隊保持同步。
商紂得到了消息,明白了五六百年的基業已盡毀己手,實在不堪!享于榮華者,終將死于此地!他把那些精美的錦衣綢緞、珠玉綾羅堆在鹿臺上,熊熊燃起,然后以身蹈火。奢侈浮躁的心思,是否也能隨之灰飛煙滅?
比干剖心
譯文:商紂的叔父比干,因為忠君直諫,被剖心而死。
注釋:比干是帝乙的弟弟,對于自己的侄兒商紂,可謂一片至誠。作為皇親國戚,比干并沒有坐享好處,而是從小就認真好學,加上天資聰穎,在20歲的時候,就成為帝乙的太師(最高輔佐)。帝乙臨終的時候,又將比干選為顧命大臣,繼續協助年幼的商紂。商紂在開始執政的時候,能夠那么重視發展農牧業,實行了降低稅收、縮減兵役等政策,同時大力發展冶煉鑄造業,使整個國家局面一新,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聽取并采納了比干的意見。
當商紂變得荒淫無道的時候,比干嘆息道:“主上有過,我如果不進諫,就是不忠;怕死而不敢說,就是不勇;如果諫議實在不能被接納,就以死告誡,這才是最大的忠!”說完就到摘星樓(商紂的豪華會所之一)進行強諫,接連進行了三天。商紂有些耐不住了,就問比干:
“你仗著什么可以這樣對我?”
“臣所憑借的是仁義,別無他物”
“好,你行!我聽說那些行仁義之道的圣人,他們的心都有七個孔,來人!把太師的心拿出來看看,是不是和圣人的一樣!”
“臣愿以死作答!”
比干就這樣被商紂處死,商朝也從此走向了真正的末路。一片赤誠,換來的是剖心之痛;一顆忠心,只為國家繁榮!強行者有志,太師比干無愧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