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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正打理剛買來的花,電話鈴響了。
是我媽。我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到桌面,邊聽電話邊侍弄花。
電話一通,我媽就直奔主題,明喬,美慧十一結(jié)婚,叫你去呢。
美慧?哪個美慧?我手里一頓,語氣盡量保持平靜,仿佛問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鬼知道我的心里在躲避什么。
我媽不明就里,你還認識哪個美慧?就南林的劉美慧,真是,這才幾年不見,竟然連她都不記得了。
我怎么會忘記她劉美慧?她可是我以前的好朋友。我們一起讀中專,一起進廠。
想起來了吧?我媽強調(diào)了一句,我都記得她以前來過咱家兩次。
我悶悶地哦了聲,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叫美慧的又不止她一個人。
我媽才懶得跟我計較這些,說,你到時候一定要去啊。人家可是誠心邀請。
她誠不誠心我不知道,我去不去我也不知道,畢竟離十一還有一個多月,計劃趕不上變化。
你怎么知道她結(jié)婚?你遇上她了?我問我媽,這可是關鍵問題。
我媽提高了聲音,我昨天去姨媽家趕圩碰著她了。還是先她認出我來,拉著我的手講了半天,說你們好幾年未見面,打你電話也打不通。
當然打不通我的電話,六年前,自從我來這偏僻的小城市上班,我就換了電話號碼。
我媽還在喋喋不休,美慧說了,你明喬以前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問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她的電話號碼沒有變,你可以給她打電話……
我靜靜地聽著我媽的嘮叨,你朋友都結(jié)婚了,你八字還沒一撇。
我不自覺地扯掉一片花葉。
2
六年前,我和美慧中專畢業(yè),憑著一股熱血南下到Y(jié)城。八月的Y城,太陽像個火球,炙烤著灰白的公路,公路冒著煙,我倆手拿一瓶礦泉水滿大街找工作。其實,五花八門的工作到處是,但工資稍微好一點的都需要經(jīng)驗,初出茅廬的我們心高氣傲又沒有任何經(jīng)驗,卻咬著牙堅決要找一個合心意的廠。現(xiàn)實很快打了我們臉。三天后,因囊中羞澀擠一張床,住多人旅館被蚊子咬得滿臉紅包的我們,不得不進了一條深巷里的小型電子廠,流水線上作業(yè),每天十幾人圍坐在一張簡陋的長桌旁組裝十二小時以上,同座的都是些中老年人,看到年輕的美慧和我,她們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頭頂?shù)娘L扇呼啦啦地轉(zhuǎn)著,我們手不停歇地忙著,單調(diào)而沉悶。才三天,我們的手指就破了皮。更糟糕的是,聽老員工說,工資還壓一個月。
想想干這么辛苦的活,工資還遙遙無期,我倆灰頭土臉地出了廠。走出逼仄小巷,毒辣的太陽明晃晃地掛在頭頂,我們滿頭大汗地坐在公園簡陋的石板上,手里拿著廣告紙扇風,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心里是五味雜陳。
美慧擺弄著哥哥給她的舊手機,咬著牙說,我就不信憑咱倆的條件找不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咱倆有什么條件?論文化,大學生滿大街都是。論長相,你美慧身材雖然還行,但皮膚黑。我明喬160的身高130的體重,塌鼻,近視眼……就是皮膚白一點。
上班又不是選美。美慧底氣不足地打斷我,像朵蔫耷的黑玫瑰。
想想汗味沖天,蚊子轟炸機般的旅館,我說,咱們出廠是不是錯了?那個電子廠雖然也是十幾人住宿在一起,至少還有個風扇,蚊子也少點。
美慧不說話了,翻她的手機找熟人,然后一個個電話撥出去。
3
看著美慧一次又一次地掛電話,越來越喪氣的臉,我什么也不敢問,只能干巴巴地坐等。
再打最后一次,美慧吐了口氣,雙手合十,我就不信這地容不下咱倆,不行的話,咱倆去端盤子。
看著她的虔誠樣,我也趕緊雙手合十祈禱:蒼天啊,我想進廠,不想端盤子……
美慧的手在手機上慢慢地劃。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看得我的心情一上一下。
終于,她停了下來,思慮了大概十秒鐘,毅然決然地撥了出去。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隨著嘟嘟嘟幾聲,對方并沒有接電話。
美慧失望地看著我說,這是天意,咱倆只能去端盤子了。
剛才沒人接,不算,再打一個吧。我說。
美慧眼睛亮了,對對,沒打通,不算。
她又開始翻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嘟嘟聲直擊我們的耳膜,好幾聲過去了,還沒人接。
美慧把手機從耳邊拿了下來,滿臉悲戚的要掛時,電話竟然通了!
那個,那個,美慧哆嗦著嘴,客套話全免了,你廠里需要人不?能不能介紹兩個人的工作?
可以。我豎起耳朵聽見一個男生聲音,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磁性。
太好了。美慧激動地圍著我打轉(zhuǎn)接電話,我一句也沒聽清楚那頭在說什么,只聽到美慧說嗯嗯,好,你放心之類的。
美慧放下電話,喜悅道,咱倆不用端盤子去了。去進廠,包吃包住,2000/月,10小時/天,單休。
我抱著美慧又蹦又跳,感覺這是天上掉餡餅。
他是你什么人?我想知道那個幫我們的人。
美慧神秘一笑,他怕我們進廠干不好給他丟臉,不讓說。
4
我倆順利地進了名為勝客的大型箱包廠。所不同的是,美慧分配到質(zhì)檢科,而我,分到了倉庫。
我去倉庫報道時,門口的寫字臺邊站著一位男士,國字臉,濃眉大眼。
看到我,他沒有一絲驚訝地說,新來的是吧?我是倉庫組長,姓崔名航。
你好,崔組長,我叫明喬。
我不知道美慧質(zhì)檢科究竟是哪些具體的工作。但我剛進倉庫的門就被嚇了一大跳。
兩個球場大的倉庫,整齊的鐵貨架層層有序地放著形形色色的布料,皮料和絲線,看得我眼花繚亂。
崔組長不給我驚呆的時間,從門邊桌面遞給我一疊文件夾說,先熟悉倉庫環(huán)境,根據(jù)文件夾里的樣本記住它們的存檔位置以及編碼,一定要準確無誤,不能出任何紕漏。不然,我們都完蛋。
我隨手翻開文件夾,五顏六色的樣本閃花了我的眼。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崔組長,這這……么多,記……不……住……
崔組長清了一下喉嚨,極富磁力的聲線在我耳邊響起,明喬是吧?告訴你記住它們的秘訣:上班記,下班記,睡前回憶。
上班10小時,下班還要回憶,跟上12小時的班有什么區(qū)別?我有這毅力,我也不至于上個破中專。
不想干啊?崔組長目光如炬地看著我,帥氣的臉帶著輕蔑的笑。
被他看穿,我的臉由白變赤。
一個月的實習期,過得了關就留下來,過不了關誰也留不住你,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也可以問其他成員。然后他朝著倉庫里面喊,景哥,小朝,新來一員工,大家互相照顧啊。
要得。里面?zhèn)鱽硪宦暣ㄆ铡?/p>
那,那我現(xiàn)在干嘛?問完,我就后悔了。剛進門時,崔組長不是說了嗎?真是一句最愚蠢的話。我瞄了一眼他,棱角分明的臉寫滿不屑。
他不冷不熱地說,熟悉整個倉庫布局。還有,既然來了,別想投機取巧,別讓我看不起你。說完,從鼻子里鄙夷地哼出一聲。
小人得志,我在心里罵了句。
你在罵我?他似奸非笑地看著我。
我的臉紅成了關公,拿著文件夾落荒而逃。背后冷風嗖嗖的,第一次感覺大熱天背脊發(fā)涼。
5
中午,在食堂茫茫人海中,我看到了美慧。看她疲憊的樣子,估計她的心情和我一樣沮喪。我們相互苦笑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何以解憂,唯有吃飯。可能是上午太忙太累,我們都沒說幾句話,成了狼吞虎咽的干飯人。
吃完飯,我打了個嗝,看著正摸肚子的美慧說,真累。美慧左看右看,還熟人,給咱安排的活又苦又累。
我的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倉庫里的萬紫千紅。
能不能叫你那熟人給咱換份工作?我頭大地說。
美慧的頭搖得撥浪鼓樣,不行不行,當初找他時,我就他吹,說咱吃苦耐勞,心思縝密,眼里有活,什么工作都行……
我就忍不住笑,算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咱好好做,不給自己丟臉。
對,美慧贊成道,好好干,也不給他丟臉。
從此刻起,美慧和我都憋了一股倔勁。
上班時,我不敢任何懈怠,對物料的厚薄,材質(zhì),顏色,代碼等進行逐一甄別。工作量大,繁瑣。弄不明白的就向景哥求教。景哥就是那個川普,是個老員工,三十歲左右。大凡來倉庫領物料的,無論拿的是樣本還是編碼,景哥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迅速地準確無誤地報出物料在哪個區(qū)域哪個架子的第幾排。我從心底里佩服他。不僅僅是我,其他幾名員工也是。這也常使景哥沾沾自滿,加上有時候忙,他對我和小朝追在屁股后面的追問也就沒有那么多耐心。
他好為人師地說,以前不是跟你們說了嗎,你們這么年輕,怎么就記不住呢?或者說,小朝,你來三個月了吧,怎么還沒弄明白?又對我說,明喬,你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要問的?沒長腦子嗎?
說的多了,我的心里就別扭起來。
好在崔組長除了樣本存檔,登記進出庫,不是很忙。
混了幾天臉熟,我就厚著臉皮不放過他任何休息的時間,不恥下問。不得不承認,即使最簡單的求教都他沒有露出半點輕視,溫言細語地從物料分析,顏色組合,絲線搭配……逐一講解,非常專業(yè)。讓我一改往日對他趾高氣揚的偏見。
6
實習的過程充實而忙碌。美慧和我每天只在食堂吃飯時匆匆聊幾句,其余時間我倆憋足了勁忙著熟悉彼此的工作。
倉庫里,我的身影最忙碌。我忙著熟悉各種物料的分類,布置,編碼,整理……
晚上躺在床上,腦海里電影般一幀一幀的全是倉庫里物料尺寸大小,編碼代號,顏色對比,絲線長短粗細……
崔組長好像也忙了起來。只要我有問題,隨時都能看見他的身影,他很樂意為員工排憂解難。
這天下午,我和小朝在清理絲線庫存時,小朝附在我耳朵悄悄笑著說,我們的組長以前是甩手掌柜,整天不見人影,你來了他顯得忙多了。
第一,現(xiàn)在是生意旺季。第二,我剛來不懂的多,他怕我影響你們工作。第三,月底盤存本來就忙。我為自己理據(jù)力爭。
小朝就樂,你就沒感覺?
我有啥感覺?我只記得第一天他是怎么陰陽怪氣跟我說話的。
小朝拍了一下我的胳膊,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你好好想想。
我來不及想,就聽見崔組長的聲音:明喬,過來一下。
小朝就朝我扮鬼臉,我作勢打她。
明喬,崔組長又喊,快點。
門口的辦公桌邊,崔組長和生產(chǎn)科的劉組長正在商討什么。
看我過去,崔組長遞給我一張A4紙,這是生產(chǎn)科最近需要的物料,你去找全,不能確定的就問我。
A4紙上全是編碼。
我一個人找嗎?我不敢相信崔組長把這么大的任務交給我。
崔組長看著我,不行的話,我叫景哥得了。
你得幫我把關。我自己都沒覺得這句話帶有撒嬌的意味。
好。他頭也不抬地說。
我推著車就走。
就聽見背后呵呵的笑聲,喲,老崔,親自把關了?不是一直是景哥嗎?
景哥不是在忙嗎?再說,她新來的,要多做。
合著把新來的我當牛馬使喚了。我想。
7
快二十分鐘后,我放好人字梯,推著車從布海里緩緩而出,精疲力盡得像條缺氧的魚。
兩位組長還在那討論。看我滿頭大汗,崔組長趕緊過來幫忙,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到了門口,他逐一仔細核對。我的眼睛隨著他的手上下起落,非常緊張。
幾分鐘后,崔組長檢查完,從桌面拿出一團絲線,看著我說,拿錯一團絲線。
然后他拿過圖片叫我走近,滿臉嚴肅指著圖片說,看看,這是一個色嗎?
你看你拿的這一款顏色深了。我們每次找東西的時候,不要武斷的猜想,要學會根據(jù)主料的顏色去搭配,這就像我們穿衣服,合適的搭配才如錦上添花……
還要懂搭配?我的頭嗡嗡響了。
別難為新員工了。劉組長說。
他瞪了劉組長一眼,去車間找出對應的絲線,讓我對比,看得我眼冒金花。說實話,看編碼我才能看出兩團絲線就差一個色度。
崔組長吁了口氣,這次勉強過關,下次堅決不能犯同樣的錯誤,一定要萬無一失。
旁邊的劉組長什么也不說,就一個勁笑,笑得我心里瘆得慌。
送走劉組長,我如釋重負松了口氣,要去里面整理。
崔組長叫住我說,明喬,等一下……
然后就聽見他朝里面喊,大伙都出來一下……
幾個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到齊了。
崔組長拍了拍手說,耽誤大家?guī)追昼姡F(xiàn)在我鄭重宣布一個消息,他的眼神從每一張臉上滑過,然后定定地停在我的臉上,明喬實習過關,以后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掌聲在我的耳邊響起來,我感覺心臟要蹦出來,臉上熱辣辣的。
小朝碰了碰我,大伙都看著你呢。
我反應過來,耳根還在發(fā)熱,看看大家,謝謝各位對我的幫助……
組長幫助更大。小朝說。
掌聲更熱烈了。
在食堂美慧和我雷打不動地坐到了一起。剛坐下,她就激動地跟我說,明喬,我有兩件事跟你說,一件好事一件不好不壞的事你先聽哪一件?
好事。其實,她不說,我的心里也有了數(shù)。但我還是十分愿意分享她的快樂。
我實習過了。她嘴角帶笑看著我。
我伸出手,她也伸出手,兩只手握在一起。這只手,我曾無比熟悉,柔軟,滑嫩,細膩。但是今天卻又糙又硬。我松開她的手,她的手指光禿禿的,手掌全是厚繭。
我心疼地拿起她的手要安慰她,她抽回去,文縐縐地來一句,這是生活的饋贈。
然后,她看著我,聽說你也過關了。
嗯嗯,我點頭。我倆在食堂里又流淚又笑。原來,歡樂時刻也會流眼淚。
等周末,咱要好好慶祝,去外面餐館吃一頓,叫上你那位熟人,告訴他,我們沒給他丟臉。
我還要告訴你另外一件事。美慧答非所問。
快點說。我催促。
作為質(zhì)檢科一名正式新員工,未來三個月的周末我都得培訓。
這是好事,我看著她,學習會使人更進步。
8
自從美慧和我成為勝客的正式員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我忙著熟悉進出庫,忙著分辨色差,忙著整理庫存,忙著寫月總結(jié)……忙著應付崔組長隔三差五的檢查。
美慧比我更忙吧,周末還要忙培訓。
沒了美慧的周末,我顯得煢煢孑立。廠里的圖書館是我最佳去處。
圖書館并不大,存放的大多是關于箱包制造業(yè)的專業(yè)書籍,也有少部分吸引眼球的網(wǎng)絡小說,去的人也不多。
我找了本《箱包設計與工藝》在最角落坐下來。書本已經(jīng)泛黃,但書頁整潔,可見,并沒有多少人翻過它。
說實話,剛看幾頁我就吃力了,一些專業(yè)術語看得我云里霧里,虧得一個月的實習讓我沒有馬上把它放回原處。
勉強看了半小時,我覺得枯燥乏味,氣短胸悶,想換本小說看看。剛站起來,就看見崔組長穿著便服要坐下來。看慣了他穿工作服,第一次看他穿白T恤,比平時陽光帥氣。我覺得我的臉開始發(fā)紅,喉嚨也干渴。
崔組長拿過我的書,看了我一眼,我羞愧得低下頭。
不錯啊,他像沒看見我的難為情,兀自坐下來說,有不懂的吧?
看他對我一目了然樣,我暗暗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被眼前美色迷惑。
深呼吸了一口說,大多看不懂。
哪里看不懂?他把書還給我,不緊不慢地問。
我在中專學的是農(nóng)林學,本來想著回農(nóng)村搞種植業(yè)的,誰知道來到城市陰差陽錯進了箱包廠,我能看懂多少呢。我在心里說。
我的手誠心誠意地翻到第五頁,這里。
崔組長說,坐下,我講給你聽。
我順從地坐下。剛開始我還扭扭捏捏的,但隨著他深入淺出的講解,我漸漸跟上他的思路,到他提問時,我竟然還能提出自己的想法,有時候忘記了他組長的身份,跟他爭得面紅耳赤的。
自這后,周末我經(jīng)常在圖書館會遇上崔組長。他繼續(xù)為我解決學習中遇到的問題。我們越來越熟。
夜深人靜,想起小朝的話來,我更是心跳加速。我擔心同事發(fā)現(xiàn)我的秘密,只能小心翼翼地藏著掖著。
而崔組長,一掃往日高冷,和我們幾個員工打成一片。
小朝說,明喬,這是你的功勞。
我裝模作樣,你說什么啊?我偷偷去看崔組長,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我。少女的心暗自竊喜。
9
三個月很快過去。美慧的培訓結(jié)束了。
食堂里,我看著美慧,突然覺得很對不起她。她在沒日沒夜地培訓,我卻在喜歡一個人。
美慧不知道我的內(nèi)疚,還以為是她太忙冷落了我這個好朋友。
對不起啊,從現(xiàn)在開始,每個周末咱都一起過。美慧說。
今天先慶祝你回來。對了,這次記得把你那位熟人叫去,說好的要感謝他,不是他,咱倆還不知道在哪。
不用感謝他,美慧說,他說都是我們自己爭取來的。對了,晚上吃飯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肯定是好事。我看著美慧明亮的眼睛說。
美慧的笑到達了眼底。
那我也有一件事告訴你。我說。不愧是好朋友,每次吃飯都有意外驚喜。我想。
晚上出門前,我看著鏡子里自己,想到崔組長,一陣臉紅耳赤。小朝說她以一個旁觀者角度看,我倆是互相喜歡。但我死不承認,我的心事只跟我最好的朋友美慧說。
美慧培訓回來后,換了宿舍,去了我對面的宿舍樓。
穿過走廊,剛出樓門,我看見崔組長和美慧在操場上說話。他們面對面站著,笑容滿面,舉止親昵,崔組長還時不時摸摸美慧的頭,美慧則撒嬌搖著崔組長的胳膊。
我的眼睛開始發(fā)酸,臉色發(fā)白,身體一點一點發(fā)涼。原來崔組長喜歡的人是美慧。他對我也許只是完成美慧的托付罷了。如果他真的對我有一點點意思,大概也只是寂寞時的消遣而已。我的喜歡只是一廂情愿啊。
那美慧要告訴我的好事也就不言而喻了。她一定會挽著他的胳膊對我說,明喬,這是我男朋友崔航。
我的心開始往下沉。但我不想讓美慧知道我填補了她不在時的空白。
我退在門后,一下一下?lián)嶂约旱男乜冢嬖V自己,美慧是我最好的朋友,絕不能做傷害朋友的事。
再出門時,我已經(jīng)恢復心情。
明喬,美慧看見我,拉著崔組長的手說,他就是介紹我們進廠的那位熟人,你不是說要感謝他嗎?
更是你的男朋友吧。我在心里說。
我看著并排而站的兩人,身高,顏值,能力,他們是那么般配。而我,一個長相普通的女孩憑什么獲得這么優(yōu)秀男孩的青睞?我的心又揪到一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謝謝你,崔組長,想不到是你。
崔組長眉毛上揚,美慧說你們姐妹都有三個月沒好好說幾句話了,想必有很多話說,今天的聚會我就不去了,你們姐妹好好聊。
聚會上,美慧問我有什么事要告訴她,我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口,我總不能說我喜歡她的男朋友吧。
我一邊極力隱藏自己的感情,一邊要美慧說她的事。美慧顯然感覺到了我的心不在焉,說,今天啥也不說就吃喝好了。
行。我回答得干脆。
再見崔組長時,想到她是美慧男朋友,有問題寧可被景哥啰嗦我也不想再問他。好幾次,我對崔組長的欲言又止都只能選擇視而不見。
可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撫平我二十歲的心傷。
兩個月后,我主動辭職了。崔組長極力挽留說,明喬,你到底怎么啦?我恍惚看見他眼底流露的淡淡哀愁。
美慧拉著我問什么原因,我強顏歡笑說我媽給我在家找了份工作。
回到家,我忙著找工作,爸爸又生病。我和美慧也就日漸疏遠。后來手機被偷,干脆換了手機號碼。
美慧的電話再也沒響過。
不想,六年過去了。
我翻開手機,美慧的電話號碼靜靜地躺在我手機里六年。那串數(shù)字熟悉而陌生。曾經(jīng)有一次,我試著撥打了出去,電話通了,是個男聲。我就徹底放棄了給她打電話。
六年過去了,那些青蔥懵懂的歲月又恍惚可見,它們原封不動地在我心底蟄伏。此刻,它們又躍躍欲試。美慧,崔航,小朝……我突然渴望見見他們。
我撥通了那串熟悉的數(shù)字。
美慧……是我……
美慧一聽是我的聲音激動得泣不成聲,明喬,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電話……
十一一大早,我從離家三百多公里的地趕往省城。美慧說,她這些年一直在勝客,當了部門主管,在省城買了房,婚禮在花樣年華酒店舉辦。
十一點,我到了酒店。酒店里,熱鬧非凡。我在人群里等著新娘新郎的到來。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抓住,我回過頭,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今天的新郎。
崔……航……組長……
幾年不見,我以為再遇見他我能心平氣和,可是,我明顯感覺心跳加快。
我以為你忘了我呢。崔組長拽緊我的胳膊說。
看著他西裝革履的樣子,我趕緊抽出胳膊,和他保持距離,你別亂說,叫人聽見了不好。
崔航好看的眉頭皺到了一起,什么亂說不亂說,這些年你干嘛去了?打你電話你為什么不接?
走,我?guī)闳フ颐阑邸Uf完,他不容我回答,生氣地抓著我的胳膊就往二樓走。
美慧,美慧,崔航一邊推開一扇門一邊盯著我的臉,你看,誰來了。
二樓的房間里花團錦簇,美慧手捧鮮花穿著漂亮的禮服像個仙子坐在椅子上,她的旁邊站著一個左胸佩戴胸花的英俊男士。
我呆呆地看著她和他,鼻子發(fā)酸,半天都說不出話。
美慧看見是我,眼淚就流,明喬,這些年你上哪去了?
我趕緊撲過去,抱著她,美慧,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們都不許哭。
那位佩戴胸花的男士則為美慧細心擦眼淚。
美慧的臉擦干凈了,然后為我介紹,許風,我愛人。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旁邊的崔航,他也在看我。
美慧淚中帶笑,嬌俏道,來,介紹你們重新認識一次:表哥,崔航。最好的朋友,明喬。
表哥?
我還沒反應過來,耳邊響起崔航磁性聲音:你好,明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