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大我近兩歲,她很普通,比我還普通:長相一般,衣品一般,氣質也不出眾。
也就只有走在德陽還有人看她兩眼,那一定是她的同事。
我姐就是那種于千萬人之中找不出任何發光點,沒有任何不同的路人。
只是這樣的老姐會在第一時間為我挺身而出,會在一頓說教后帶我去吃大餐,會在季節變化的時候對我噓寒問暖。
記憶中,老姐第一次為我挺身而出,是在她八歲的時候,我六歲。
那時我是老姐的跟屁蟲,她的同學和朋友比我高一個年級。
我是她們中最小的一個。
老姐班上有一個胖妞,見我長得可愛,老是欺負我。
我在腦子里已經把她抽了八百遍;但現實很殘忍,空有一身還沒蘇醒的法力無邊。
那天放學后,我哭著去找老姐,手上掛了彩!
一看,炸毛了!
老姐一直是溫和的。成績頂尖,游戲能力也頂尖,因此大家都愿意跟她玩,朋友也很多。
看著我被蹭掉一塊皮,還在流血的手指,老姐沖上去就要跟胖妞干架。
那氣勢如虹,嚇得我退避三舍。
?可是,就像我說的,現實很殘忍。
老姐勇往直前的沖上去,不到一個回合,被胖妞撂翻在地。
看著老姐在地上爬不起來,我哭得更兇。
明明沒本事,逞什么能啊?惹不起我們躲就是了嘛!
“媽的,你哭什么哭。惹事的時候倒是挺能耐。”
額,聽到這句話,心虛得眼淚倒流。
她知道胖妞雖然平時愛欺負我,但是不至于這么過分。
顯然是我惹毛了她。
?“唉,算了,你媽也是我媽。回家吧!”
老姐的“算了”只是跟我算了,并不是胖妞。
隨后的一段時間里,胖妞被疏遠在角落。
因為老姐對她宣布了封殺令。作為班長,這點號召力還是有的。
隨即大家明白,在學校,我是老姐的底線。不能觸碰。
她會保護我,即使與她一貫的原則相悖。
所以,不要惹一只看上去很溫和的小獸。哪怕她暫時沒有能力,但隨時會反咬你一口。
那以后,我就像只驕傲的孔雀,在學校狐假虎威、橫行霸道了好一段時間。
以至于在今后的生活里,遇到不能解決的難題,總希望老姐能突然跳出來,說一句:“回家吧!”
有一天,家里來了個不速之客。戴著眼鏡,身材精瘦,一副老學究做派。下意識里,我很討厭他。他來是為了說服爸媽讓老姐去片區的小學,那里教學條件更好。
爸媽當下應允,沒有問過我們的意見。
二年級,我一個人走上學的路,下學獨自回家。
那時我才明白,之前她們對我的好,都是因為老姐。她走了,她們假裝對我好都不愿意了。
原來,沒有老姐在身邊的我,只是個無人理會的可憐蟲。
我的身體和智力比例發展很平衡--都很慢。
在大家眼中我是豬一樣的隊友--學習小組拖后腿;拔河比賽只能占個名額不出力。
一年的時間,老姐察覺到我不對勁。不愛動,話不多說。
三年級,老姐變成我同桌。
本該上四年級的老姐突然宣布要回鎮上的小學,還要降級。任憑誰都勸不住。
我假意說著老姐應該繼續留在區上的小學,但心里已憧憬起跟她一起上學。
小時候的我還不會偽裝,任誰都看得出我在說違心的話。
漸漸地,我又笑了!我知道一切都是老姐給的,但這不是應該的嗎?因為她是我姐。
在我的一生里,始終有一個疑惑:
吃一鍋飯長大的兩個人,為什么差別如此明顯?尤其是學習?
要是問起我小學數學及格的次數,我一定可以用一只手給你數出來。
有一次數學考試,題目很難。我幾乎……都不會!
我的試卷還是空白,老姐已經完成一小半。
她做題目的時候,很認真。外面的白云飄飄,她看不見;鳥叫蟬鳴,她聽不見。
有一種叫做虛榮的東西在我心里滋生。
就看幾道題目吧,總不好交白卷的。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題目看了一個又一個……
“蔣小花,九~~~~十二”
每次分發試卷,班上都會吵成一片,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當老師念出我的分數時,教室里只剩下我心跳加速的聲音。
班上同學都把眼神落在我身上,一時間,我體會到虛榮的可怕。
光環人人都想要,但從來不是別人可以給的。
老師又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在全班同學的注目中,我走向講臺。
我不敢回頭。同學們肯定會一臉鄙夷的看著我,但其實我不在乎;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我只是害怕看到老姐眼神中的失望;害怕她認為我是個騙子,是個小偷;害怕看到她后悔對我付出的一切。
然而,我終究還是看到了。只是一瞬間,老姐又對我笑了笑。
我多希望可以忽略那一瞬間;多希望我的分數是大家認為合適的二十九分。
老姐的試卷發下來,我對比了好幾遍,試圖從兩張卷子上找到不同,然后告訴所有人:
看,我們錯的是不一樣的地方哦!
可是我沒有,兩張試卷只有兩個不同的地方:名字和筆跡。
回到家,爸媽問起考試的結果。我跟他們說試卷被弄丟了,二十九分。爸媽哦了一聲,鼓勵我繼續加油。他們沒有問起老姐的分數,畢竟從沒考過九十以下;除了滿分,沒必要向他們報告。
為什么?為什么在爸媽眼中我的二十九分是理所當然,姐姐的九十二分也是理所當然?
是不是,我是個被撿來的孩子?憑什么,我就應該生活在姐姐光環的陰影之下?
第一次,覺得姐姐的光環有點礙眼。
那以后,我搬離老姐的房間。理由是我長大了,應該獨立。
我搬到樓下的臥室,一直住到高中畢業。
像所有笨鳥一樣,學著先飛。
那一段時間,我關在房間里。做題!做題!做題!
起初,很艱難。不會做的題目只能看著答案倒推計算過程;同樣的題目錯過一次,還會錯很多次;相似的題目,變了個數據,又不會了。
沒關系,我可以把它們都背下來,有的是時間。
日復一日,夜以繼夜。
努力的人,會得到獎賞。
拿著期末成績報告冊,爸媽喜笑顏開,見人就說,到處炫耀。
數學六十多分,有史以來,第一次及格。
不同的是,這次老姐的成績報告冊被扔到大雨中,甚至不敢撿回來。
她只考了八十分。被罰站在冷風穿透的屋檐下,瑟瑟發抖。
夠了!真的夠了!這樣只會讓我更加不堪。
為了一文不值的我,你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
我不要你等我!我不要你停下來!
這次,換我追你,好不好?
對于這次考試的結果,鄰居們都說我運氣很好。
恩,我運氣真的很好。并且,一直好到了大學。
回想起以前,會感謝曾經努力的自己,也感謝老姐為我付出的一切。
時間,似乎是有魔法的,不然為什么把我姐打造這么美?
大學時期,我曾幾次去過綿陽。
那時候的老姐還不會打扮自己,大學四年也多宅在宿舍。沒有社團活動,沒有兼職,沒有旅游。就這樣平平淡淡過完了整個大學,像多數混日子等畢業的人一樣。
那時我愛折騰,總瞧不起這樣的老姐,一點沒有年輕活力的樣子。曾經那個讓我仰望的老姐去哪里了?那個第一時間會為我挺身而出的老姐去哪里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老姐還是讓我愿意經常坐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只為了看看她。
畢業之際,一張更比一張華麗的簡歷在全國亂飛。老姐的工作還沒著落,甚至連一個實習都沒有。在成都的出租房里,我拿著微薄的工資,養著我們兩個。老姐帶上她那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簡歷到處求職。
說實話,在我看來,老姐平淡無奇的簡歷和經歷,應該是幾秒被刷的那種。
不久,老姐說要開始兩個月的教師培訓,而且還是成都數一數二的培訓學校。我第一反應是,HR眼瞎吧,不然怎么看上我姐了嘞。
時間過得很快,老姐培訓完之后就去了德陽分校。擔任小學奧數講師,她的數學一直都很好。
漸漸地,我發現老姐的變化。
她的穿著打扮還是以前的樣子,還是一樣的素面朝天,還是一樣瘦小的身材。
可是,總有哪里不同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家閑的無聊,跑去老姐的學校??匆娝闹v臺上抑揚頓挫,侃侃而談??吹剿鎺⑿?,關注著每個學生的小動作;從她充滿笑意的眼神里,我好像看到了全世界,全宇宙。
她為這個三尺講臺而生!
這樣的她,自信又美麗!
終于我明白為什么寧愿坐一天的火車,只為去看看她;為什么那樣一個省內頂尖的培訓學校會看上毫無經驗的老姐;為什么現在寧愿折騰自己,也要常去陪她。
大學四年,她只為做一件事情:沉淀自己。
她就像一塊吸鐵石,吸引著在她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
她是平靜得驚不起任何波瀾的小河,源遠流長;而我的心浮氣躁,就像是某個怒吼的波濤,只能絢爛片刻,最后匯聚在她的源遠流長里。
我喜歡這樣的老姐!
喜歡跟她在小區樓下吃烤串兒;
喜歡跟她在河邊散步;
喜歡給她做午餐、晚餐。
這樣的我,姐你喜歡嗎?
昨天下午,我們散步到來福士,廣場前有一片遛狗的區域。那群狗子們血統一個比一個華貴,我立馬蹲下來,拽著老姐的衣角。對著狗子們的主人說:
“怎么滴,你們的品種有我姐的高貴嗎?”
然后對著那狗子們說:
“哼!你們給我兩只腿走路試試?”
狗子和狗子的主人們被我的氣勢嚇到,節節敗退!我站在原地,發出勝利的笑聲。
“走不走啊你?站那兒傻笑干嘛?”
額,我當然不會告訴她,我在跟一群狗子們斤斤計較。
所以,如果有人看到一個穿的很潮的妹子在大街上傻笑,請不要打斷她,有趣的事情,會跟大家分享。
只要我姐高興,當寵物怎么了?我樂意!
我是個極其護短的人,我家的就是最好的。
“別人家的孩子”要是敢來,我放狗咬他。
日常--
姐:你在干嘛?
我:刷微博。
姐:過來,我們聊個人生。
我:?????
姐:你設定個目標吧。三觀要擺正,不要整天旁門左道,投機倒把。
我:姐,你去問度娘投機倒把什么意思。
?姐:我語文是數學老師教的,你有意見?
……
姐啊,咱能不能別把不要臉的話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這句話我只敢在心里說,盡管能想出千百條反駁的理由,但每次都只能屈服在老姐的淫威之下。
有些人,從來沒想過要贏。哪怕她逮著我‘教育’兩小時,我心里想的都是:姐,你真厲害,比以前厲害,能說會道的,真高興!
(嗚,我一定是有受虐體質。同時,也詛咒廣大教師家庭家屬們跟我有一樣的受虐體質~~~請理解他們的教育心。理解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