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情節需要,以第一人稱敘述……
封存已久的記憶打開,回到八零年代末,寒冬臘月的某一天。天空陰沉灰暗,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不遠處,同村的a嬸抱著包被里,裹著襁褓中嬰兒。不畏嚴寒,一路快步跑到我家的堂屋。
抖了抖腳上的泥巴,不由分說的對著屋里我媽急切的大聲說到:“這小吧,病的很重,嘴角上都是膿包,你這么喜歡女娃,就可憐收了她吧。” (a嬸家里也好幾個孩子,日子過的很是緊吧,看著可憐不忍心才在路邊撿來的。)
就這樣,在我家我媽媽做的小米粥,伴著剛煎的小雞蛋搗碎了,輕輕的一點點用嘴吹著送進嬰孩的嘴里。
這是我迄今為止,記憶最溫馨的畫面。
我有妹妹了,心里別提多高興了。我比妹妹癡長8歲,會經常抱著她,親親她的小臉。
“轉眼” 到了我妹妹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吧,有一次在課堂上她肚子脹的難受,渾身沒勁。代課老師把送到了小診所,通知我媽媽去陪護。
簡單的掛了一點鹽水瓶,開點通腸胃的小塑料藥水。
幾日后,沒見好轉,也不吃任何東西,就喝點流食。這可把我們一家人嚇壞了,找來了木頭做的平車,就是農村干活運轉糧食的人力自制木板。一路顛簸,都是土路,二十分鐘前后的樣子,拉到了鎮上的醫院。
經過一輪儀器檢查,醫生拿著單子說:“沒錯的話是腸子先天性細小,俗稱打結,念孩子尚小,體質骨骼發育完整需手術。”建議先保守治療,做進一步觀察。
我這妹妹性格極度內向,不愛說話、羞于啟齒、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跟我媽媽說自己的病情。
對于妹妹既愛又有點“恨”,愛她生活盡乎折磨自己,不忍直視。初中時,都一個大姑娘了,亭亭玉立,還嬌羞的很,每月給的零花錢都不舍得用,工整的存放在那個家里屬于她自己的小抽屜里,那里有她的小秘密。恨她,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懂得及時溝通,以至于好幾天沒有排泄身體消化物。
她感覺身體有些異樣了,肚子里面有幾天沒消化的食物在一直發酵,形成氣泡充起了肚皮。死死的卡在小腸那細小的打結處,無法通氣。
甚是痛苦,幾次都是醫生有大愛,給妹妹通氣。
醫生建議多喝水、多運動、不動怒、多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可對于特別宅的妹妹,就有難度了,沒觀察到有什么特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看電視。那時候快樂大本營她最愛看,我都叫不上名字的愛情電視劇都符合她胃口。
三年初中時光飛逝,她的小同學們都準備繼續讀書,而我妹妹生性倔犟,不愿繼續上學,無奈父母也做不好她的工作,只能應允了。
畢業后,在小縣城里,我給她物色了一個適合她性格的工作,她手纖細,做的了巧活,我想繡花她應該會同意吧。和她商量后,出奇的一致,這行業一待就是三年。
這三年沒發現她身體有何不正常,她自己都是挺能忍的,在家關上臥室門,幾次都是我媽媽按照醫生的要求給她通氣。
所有愛我妹妹親戚家人都一致商量好,必須給她手術,還她一個美麗的身體。這丫頭一聽,倔勁上來了,不容的商量,一口否決。成活率太低,百分之三十比例,一旦決定,意味著什么她比誰都清楚厲害關系。
妹妹二十歲了,在農村也該談婚論嫁年紀,經親戚介紹給她相了個比她小一歲的小c。這小c性格也內向,幾次送禮都是他姐姐帶著去我們家,生怕嬌生慣養的習慣會給我們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說不上來,兩人有何親密交流,幾次側眼觀看,都是在干坐著看電視劇。去街上玩,買衣服,也是我妹妹騎著電動車載著他,倒像是姐姐帶著弟弟,不像情侶該有的親親我我。
為了提高收入,給妹妹換了個當地不錯的一個公司,想讓小c也一起來上班,在一起交流了解機會會多些,無奈幾次面試不合格。小c在自己家無所事事多日,他父母看不下去了,給他安排去了外地發展。
日子一天天過,似乎很平靜的進行著,妹妹兩人交流的時間斷斷續續的,只有過節的時候來看望一下,買點禮品。其實,我知道的,妹妹并不滿意這莊婚事。原因小c就是個小奶生,媽寶男,沒有任何主見,沒有自己獨立的思想擔當,怕承擔不起婚后的家庭生活。幾次三番跟我媽媽提起,不愿意和他說話,都有些抵觸和小c在一塊了,為了這事她自己沒少生悶氣。完全忘記了醫生叮囑少生氣了,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氣的小c不會安慰人,說了不該說的話,惹生氣久久未能平靜。
小c呢,說實話,雖然這三年在外地工地上做個測量職務,也是老實本分,沒什么心眼。就一個大男孩的心里,聽從父母安排想早日和我妹妹結婚給他家續個香火。感情發展有些太慢,也怪小c太過于靦腆,不會哄女孩子,手都很少拉過,生怕哪里做的不夠好惹心上人生氣。
一切在小c父母的安排下,婚事日期日趨逼近,在陽春三月春暖花開進行。帶著所有人的祝福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拍了婚紗照,領了結婚證。
妹妹在小c家待不住,婚假后還是回公司上班了。
一個月后,公司安排了一批員工去外地學習,進修兩個月,很幸運的有我妹妹的名額。不幸的是這兩個月,妹妹對當地水土不服,食物難以下咽。可憐了她不善言辭,吃的食物在肚子里一直脹氣,都不愿告訴千里之外的父母?一天天在忍受,就希望快一點熬過這兩個月,盡快回家。殊不知這一次她的疏忽,她的隱瞞隱忍,她的倔犟脾氣險些害死了她。
回來后,妹妹的同事偷偷告訴我,看她肚子有點大,還緊緊的勒著,還以為她懷孕了。
妹妹啊,你怎么可以這么傻,這么能折磨自己身體呢?上天既然給你開了一扇窗,我就要讓你好好的養好身體,從內心霧霾里走出來的。
出差回來在家休養一日,無法灌通日漸脹硬的肚子,面目表情略痛苦,當晚隨送進縣醫院。腸胃科室醫生面對著我妹妹的病情也束手無策,沒有精湛的醫師擔此重任,只好連夜轉送市醫院,通知了小c。
市醫院十一樓腸胃住院區,值班醫師拿著做過的ct單,問詢了病情的經過,詳細了解了病因,決定第二天專家組研究給出方案。
妹夫小c連夜趕到醫院,有點瘦弱的他,神情焦急的看著心愛的人,噙著淚水默默無語。向來木訥的他,對著我媽說:“媽,我會好好照顧××的,你放心吧,有我呢。”
妹妹在我媽的攙扶下,掛著吊瓶插著氧氣,一夜去了無數次衛生間,不敢喝水,不敢吃任何食物,愁容堆滿了她整個心窩。肚子越發的膨脹,喘氣的聲音粗厚渾濁,只能發出很微小的聲音和我媽媽交流。
窗外的天空漸漸的亮了,看見妹妹睡著了,我不爭氣的眼角此刻也濕潤了,趕緊偷偷的找個角落拭去淚水,藏起我傷心已久的情緒。
當主治醫師把最佳手術方案告知了小c,知道了心愛的人需要兩次大手術,若干次修補小手術。先給病人在小腸下方排泄消化食物的位置,無菌手術開個洞打入導尿管,再開一個排氣管。觀察幾日,修復尚好的話,再分兩次大手術切掉打結的腸子。須立即手術,準備術后進ICU(重癥監護室)。
小c人生中第一次在手術責任書上,家屬的位置,顫抖的雙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同意。
手術室外焦急等待的小c拿著醫生讓取下的金耳環,項鏈,一言不發的看著……
你能想象的到手術臺上,冰冷的器械植入妹妹的身體,殷紅的鮮血汩汩溢出來是對妹妹何等的殘忍,嬌小的身材硬被脹氣撐起的滋味嗎?所有女孩愛美的心里,好身材,妹妹都有。愛情有了,雖然并不那么完美,需要調教,至少全部心思放在她這里,足以。愛她的父母,一夜沒合眼,只為自己的姑娘有信心配合手術,別在那么倔犟任性了。
護士從手術室推出來的那一刻,小c沒忍住哽咽了,心疼的眼神望著,一直在麻醉狀態下,還沒清醒的妹妹被一路推進了ICU。
ICU內不設陪人,每天只有一次探病時間:下午15:00—15:30,其它時間一律謝絕探視。
很快醫療清單小票顯示入院第二天,預交兩萬已透支,小c父母從老家帶來了兩萬繼續繳納。由于妹妹帶著呼吸機,不能進食物,醫院禁售,只能去外面藥店購買進口人血高蛋白,一瓶兩千多,價格不菲每天注射以保證足夠的營養進行康復,順利進行下一步手術。
第四天,小票顯示負數,須繳納醫藥費,小c父母花過兩萬沒做任何表示,象征性的問候下我的父母,妹妹的進展如何,只留小c陪護觀察,就回老家了。
此時,妹夫小c的心情異常復雜,他愛我妹妹是確定無疑問的,只是錢從哪里來,而且還不知道后續到底需要多少?在他父母的商討下,把結婚的收的幾萬元又給醫院續上了。
接下來第六天,我媽媽精神狀態在醫院被折磨的老了好多,坐立不安,哥哥姐姐送的飯都很難下咽,只是喝了點水。瞬間,覺得最苦、最累、最不舍棄、寸步不離的只有媽媽,一有主刀醫師信息必定強打精神。媽媽每日下午三點必定準時穿上無塵衣,戴上腳套跟隨醫生指揮到我妹妹病床前,擦洗身體,精心呵護,小心翼翼不能觸及傷口。還要輕聲安撫帶著氧氣的妹妹,告訴她不要擔心錢,醫生說第十天的一次手術你一定要忍住配合,就這一次做完就會好的。
妹妹含淚點點頭,咬牙忍痛堅持聽著媽媽在她耳旁輕聲細語,眼角泛著淚光。因為鼻子插著氣管吸氧氣,嘴巴也插著氣管呼出廢氣,身體兩側也插好幾根管子隨時準備排除停留在內部的淤積已久的食物殘渣,去除干凈消毒。方可下一步為手術爭取最大的有利條件,使病人減少感染的幾率,一旦手術有任何閃失,各項器官起連鎖反應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生命都會受此威脅。
輕輕的靠近妹妹的小手,有些干濕,有些不在那么紅潤,似有幾分清白色,有淡淡的溫度。在往前看,臉部有被呼吸機充的有點胖,有點不帶血絲的白,看了心里很是難過,于是我對著妹妹說:“妹妹,哥哥來看你了,好好的這邊手術完,咱回家,好了就可以吃你喜歡吃的小零食了。”躺著已經第八天了,痛苦萬分,再多言語也形容不了她內心的痛楚。小手非常吃力的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我想回家”近乎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深深的扎到了我的痛點,就差奔跑出去找個地方眼淚奪眶而出了……
小c和他父母私下溝通了到了半夜,達成一致決定洋裝自己新家裝修花錢超支,沒有到退休年齡拿著微博的工資為借口,沒錢繼續付醫療費用。無奈之余,我們家拿出了我父母的養老錢續交第十天的手術,不夠賣房子只要能把妹妹拉回來,一切都是值得的。媽媽長掛在嘴邊的話這會聽的那么有一種尊重生命,尊重她自己心底的那份堅守,余音響起:“有人,才有才,才有錢,不想在你妹妹這兒讓我做后悔余生的事情,這樣于心無情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媽媽如此的堅守,似乎換來小c的維乎感動。感動歸感動,家里經濟大權當然不是小c說的算的,當小c知道自己不是父母親生后,心里也很悵然若失。恨自己沒能力挽救妹妹的病情,氣的是面對高額的醫藥費,養父母竟然覺得在投入治療乃是過度治療,沒必要浪費他們老兩口的幸福還指不定能不能挽回病人的生命,站在自己良心的制高點給小c上了一課。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他們老兩口結婚沒能自然生育,多方求醫求藥無濟于事,隨覺得收養一個男孩,這就是小c,命里注定任人安排的孩子。
此時的小c內心五味雜陳,異常痛苦,左右不了事態的進展。一方面自己的父母近乎放棄對病人治療的態度,苦苦規勸小c,意圖從市醫院icu接回縣醫院做放棄治療。
就因為主治醫師告知了病情不容樂觀,讓家屬做好充分的準備。隔天也就是在icu,第十天這次手術風險成功率占不到五成,所以才有小c父母,小c的親戚,決定放棄的理由。
時間在一點點的折磨妹妹,等待手術的時間馬上開始了。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所有的親人臉上的表情很凝重,揪著一顆心,希望奇跡的出現。人算不如天算,手術不理想出血過多導致不能繼續,建議請國內專家亦或是轉上一級大醫院。
妹妹的病情刻不容緩,一旦氧氣拔掉,路途顛簸,護理不及時,細微的不周到都會造成致命的危險。唯一的辦法只能約見國內頂級的專家前來,經過溝通,對方也有幾例手術要做,一星期內給予回復。
焦急的等待讓人很是無奈,每天萬余元的高額醫療費用,加之進口人血高蛋白,一個農村普通家庭根本承擔不起。賬戶余額已欠費,需續交醫療費,為了一個年輕的生命我的妹妹,我家已花光積攢多年積蓄,沒錢繼續跟進。我家親戚每家一萬,兩萬借出來,也是希望生命可以創造奇跡。
在icu第十六天,清晨,主治醫師傳來妹妹有昏迷的跡象,頭腦電磁波波動性偏低的趨勢,委婉的給予了請料理后事的意思。在一旁我的母親,面容極度憔悴,怎么也不相信會是這種情況,嘴里一直念到“××,我的孩兒啊,都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啊……”
尋找多日仍沒有找到妹妹的親身父母,幾乎所有能想的辦法都找遍了,只為親情不留遺憾,我們家問心無愧。
北京哪邊這方面專家發來郵件,“對此遭遇,深表同情,礙于手頭緊急,實難走開,敬請諒解。”我有一種憤怒的情緒從頭到腳充滿我全身,想把郵件撕碎,質問他,“你區區幾個字,能挽回一條鮮活的生命嗎?”
娘家人親戚借來的十幾萬不抵區區一個星期的花銷,正在犯愁之際,小c主動提出回家籌錢。望著他遠去的身影越走越遠,我心里有點心疼他了,讓他回去好好和父母交談,不要意氣用事。
第二天,小c的父親,我妹妹的公公自己做汽車來了醫院。說小c哭了一夜,眼圈紅的很厲害,上天為何要給自己這么大的懲罰,郁郁寡歡不肯睡去,借不到錢沒臉面見我妹妹。
小c的父親在醫院的走廊里,坐立不安,明知生還的希望渺茫,可又不知如何向我的父母親戚交涉后續的治療,愁容滿面,來來回回挪著步子……
早已持續關注我妹妹事件的公司,部門領導給予我妹妹在職期間工作內容,完成情況很高的評價。
了解遭遇后,第一時間組織了獻愛心,挽救我們的好同事為題。十元、二十元、一百元陸續的捐款,匯集成愛的海洋。
正當為醫藥費一籌莫展之際,公司代表送上了滿含所有領導同事的關懷和問候,囑待好好養病,捐款續上了醫藥費。
空氣再一次凝重,妹妹進入重度昏迷狀態,大腦不清醒,出現幻覺的情況,考驗著在場的每一個親人。我的母親,自從妹妹進了醫院,寸步不離,傷心欲絕,沙啞的嗓子已經欲哭無淚。
時間不管你發生了什么,依然在你的愁容里、嘆息聲里、悄然逝去。
icu里第26天,凌晨四時左右,呼吸機停止工作。人工呼吸搶救的醫師,用盡全力壓迫了肺部,還是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