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后的24小時內千萬別對答案
三年前,也就是2014年,當上完最后一節課,我和幾個朋友把所有的試卷和書籍都撕碎了拋向空中,我的同桌悄悄藏起了這兩年的珍藏。他不是愛學習的人,每天上課就是睡覺或者看小說,那時候我們都沒有智能手機,所以要玩游戲只能去網吧。他喜歡看小說,黃易的,說是黃易,其實也不是黃易寫的,不過黃是真的,都是打著黃易旗號的黃書,像《金鱗豈是池中物》那時候洛陽紙貴大家都要爭相傳閱盛況空前。
那個可以借黃書的書店現在也還在,不過黃書已經沒了,那時候特別魔幻現實主義,記得初中的時候和朋友去過幾次,那家書店學霸和學渣分庭抗禮,學霸在一側的書架上找黃岡的試卷,學渣在另一側的書攤上快速地翻閱黃易作品集,學渣和學霸,黃岡和黃易,總感覺這之間有某種關聯。學霸看幾眼題目可以知道這套卷子值不值得做,學渣翻幾頁抽樣就知道這本書黃色情節多不多,值不值得看。學渣是不遵守規則的,我的同桌就是一個,他開始收集那些書里面的黃色章節,一張張撕下來夾到課本里,后來這種風氣開始蔓延,在課間的時候我們總是可以聽見咬牙切齒的咒罵聲:我操。這就像我們長大以后看片到最精彩的時候突然斷電了。
同桌把所有的試卷都撕了,只是把那些泛黃的劣質小說章節保留著,為了表達三年的革命友誼,他說等初考完可以借我看一個暑假,去上學的時候一定要還給他,因為那是他初中最美好的回憶。
這當然不是我的文學啟蒙。
那一年我們省的中考作文是寫一篇關于獸首拍賣的議論文,我揮斥方遒痛罵了那些列強一頓;那一年的數學很難,很多同學高高興興進考場哭哭啼啼跑出來,第二天有些位子竟然空了;那一年的綜合我忘記了,反正奉行的宗旨是,簡單的題目一定要答對,難點的題目盡量別錯,太難的題目把公式什么知道的都寫上去,能不能得分就看天意;那一年的英語考試我忘記了帶橡皮擦,左顧右盼的時候被監考老師盯了幾眼,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看見我斜對面的姑娘側臉真的很漂亮,白凈的臉龐,小小的耳垂后面細黃的鬢發在夕陽下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輝,銀色的項鏈安靜地躺在凝雪一般的脖頸上,筆直的馬尾辮驕傲地翹起一個弧度然后垂在蝴蝶骨間。
監考老師走過來敲了敲我的桌子,我說,老師,我的橡皮沒帶,想和那位同學借一下。隨后我指了下那個姑娘。
姑娘聽見了我的聲音,沒等老師開口她便把橡皮遞給我了,那是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正臉,那時候我沒有一點文學修養,在腦海里找了很久形容詞也找不到,就默默地在嘴邊說了一句,我操,真漂亮。
英語考完的時候,整個初中算是徹底結束了,我拿著耳機晃了晃走到女孩面前把橡皮擦還給她,那時候沒有微信,沒有智能手機,我在走到她面前的五秒內想了想到底是問她要QQ好,還是要電話號碼好,電話號碼會換,QQ一般不會換,可是要QQ她不一定會通過,想了想還是問她要電話。
我小聲地和她說,你好,我是一中三年七班的方XX,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我們都畢業了,你是我初中結束認識的第一個人,我感覺特別有意義,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把電話號碼給我嗎,留個紀念,雖然我知道我可能永遠都沒有理由去打那個電話,但我總是喜歡做一些為緣分埋下伏筆的事情。
姑娘看著我說,我是從外地回來考試的,在這里沒有朋友,明天我就去萍鄉,如果你今晚沒有約朋友的話,我們晚點的時候一起去吃個宵夜。本來我是有約的,和狐朋狗友喝酒然后去網吧通宵,但是那一刻我說服了自己,就算畢業了也不能沉迷于網絡,更不能通宵,通宵有害于健康,還是和美女吃飯比較健康。于是我和她說,哪有什么約,你不給電話給我到時候怎么找你?
姑娘說,七點鐘你在學校門口等我。
在等待的時間里,我拒絕了無數個邀約喝酒的電話,我和他們說等下我要去網吧估分,他們大驚失色地罵我說,考完的兩天什么都不要管。我說,那不行,我感覺這一次我發揮超常。他們罵娘地掛了電話。
我一個人在小縣城的路上走,昏黃的路燈亮了起來,路邊的音像店放著周杰倫的《七里香》,網吧的門口圍了一群抽煙的學生,有兩伙人在廣場打架,聽說是中考完后大家終于可以放開了干,我覺得畢業生就應該有畢業生的樣子,記得初二的那年老師和我們說,這幾天不要惹初三那群考完試的學生。我想我也畢業了,應該也牛逼一下,于是跑到旁邊的店里買了一包五塊錢的香煙和一個一塊錢的打火機。我點了一根煙,繼續在街上走著,走兩步抽一口,然后把煙從嘴巴里吐出來,看著白色的煙越飄越高,直到融進青黛色的天空里。
姑娘很準時,七點的時候就已經站在了學校門口,我把手里的煙扔在地上踩滅,然后跑到姑娘身邊,姑娘說,你抽煙。
看她說話的樣子很詫異,看來她是不喜歡抽煙的人,我說,第一次抽,畢業了就要有畢業的樣子。
她笑了一下說,我不喜歡看見別人抽煙,以前我家有個叔叔就是抽煙得肺癌死的,聽說整個肺黑黢黢的,他啊,一天抽一包。
我心里有點暖,這個姑娘還挺會關心人的,我裝作大人的模樣說,走,吃飯去,今天我請客。
她說,聽說這里的宵夜炒螺絲,還有鴨頭,小龍蝦特別有名。
我說,是啊,那就去吃這些。
我們肩并肩走在街道上,路面上的汽車緩緩開過,人行道的兩側都是小商鋪,地上放著一個事先錄好音的喇叭賣力地吆喝著,還有些店員站在紅色的塑料方凳上,拿著小孩子玩的塑料手掌啪啪啪地拍著。
和她肩并肩走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戀愛了,那時候我剛看完郭敬明的《夏至未至》,在紛紛茫茫的歲月里,那個瞬間開始漸漸在時間的長河里涂抹上了雞蛋黃的顏色。
宵夜攤在沿江的一路,去的時候人聲鼎沸,到處都是人,有光著膀子的大叔,有滿嘴臟話的混混,路面上有些污水映著燈光,我看了眼她,她就像污泥里的蓮花,周圍的一切都是污泥,來往的汽車是污泥,來往的行人是污泥,宵夜攤里的醉漢是污泥。
她停住了腳步看著我說,好像沒有位子了,我們來晚了。
我四下望了望似乎真的沒有位置了,于是有些失望地說,看來今晚是吃不成宵夜了。
她嫣然一笑地說,我無所謂,要不我們去吃酸辣粉吧,前幾天大姨媽剛走,不能吃辣,今天就放開肚子吃,吃完酸辣粉我們再去吃雪糕冰激凌。
我說,和第一次見面的男生就提大姨媽多少有損你的淑女形象。
她看了我一眼說,淑女?其實淑女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我其實不想做淑女,我一直都想紋身打耳洞去酒吧。你別當我是淑女,要是我真是淑女,我現在就回去了,淑女和一個陌生男孩大晚上在一起像什么樣子。
我說,你真是一個有趣的姑娘。
她笑了笑,把額前的劉海往耳朵上別了別,然后一個人往前走,她看見路邊的一個小吃攤便想過去,我說,你真的是對縣城不了解,要吃好的酸辣粉這里可不行。她看著我說,那你帶我去吧。
我帶她繞了很遠,我知道天燈巷有一個阿婆的手藝特別好,她顯然走的有些累了,她看了一眼手機說,現在都已經八點了,我們走了一個小時了,你這樣以后可約不到女生的。我指了指前面說,就到了。
阿婆認識我,因為我經常來,這一次她看了看我身邊的姑娘說,考完了就帶女朋友出來了。
我嘿嘿笑著,姑娘說,阿婆,我是他姐姐。
我難過地看著她,她笑起來,昏黃的燈光下她沖我擠了下眼,我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灰黑色的墻,這邊都是老建筑,青磚瓦房。
吃酸辣粉的時候我看見她的鼻尖密密地布滿了小顆粒狀的汗水,忍不住地給她低了張紙巾過去,她說了聲謝謝然后拽在手心,吃完的時候我準備付錢,可是她擋了回去說,怎么可以讓弟弟付錢。我說一個大男人怎么能讓女生請客,我們僵持了幾次,最后她贏了,她說,酸辣粉你別搶著付錢,后面還有讓你破費的地方。
看著她把找零的錢放進隨身的小包里,吃完酸辣粉已經九點多了,我們在街上走了一圈,我說,你今晚不用回家嗎?她說,不回去,我已經和我奶奶說了今天去同學家,我奶奶年紀大,她都沒有問我一下去哪個同學家,我這里哪有同學,三年前就去了萍鄉,一個同學也沒有。
我說,那我們去網吧吧,去玩游戲。
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說,我才不玩,那是小孩子玩的,真沒勁。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去做什么,我那時候覺得課余時間最快樂的就是玩游戲了,可是她卻覺得沒勁。我們在廣場的石椅上坐下來,她說,給我支煙。
我把煙遞給她,她熟練地抖出一根然后點上,我說,你也抽煙。
她說,有些時候抽,無聊的時候,寂寞的時候就抽。
我說,看起來你這不像這樣的人。
她說,其實每個人都有好幾面,只是看對什么人了,我在爸媽親戚面前就是乖乖女,在好朋友面前就抽煙喝酒,我只在一個人面前哭過,一邊罵他王八蛋一邊哭,她把我睡了,卻走了,我特別難過,哎,和你說這些干嘛,沒勁。
她一晚上說了很多句沒勁。
抽完一支煙她和我說,我們去看電影吧。
那時候縣城連電影院都沒有,電影院早就變成了各式各樣的舞臺,今天從河南來了一群表演氣功的人把電影院占了,明天又是哪里來的一堆舞娘把電影院占了,所以在縣城的夜晚經常可以聽見一輛小貨車拿著高音喇叭吆喝著:今晚九點半,縣電影院......
要去看電影只有兩種方式,一就是去網吧,二就是去錄像廳。
我說,去網吧還是錄像廳。
她說,去錄像廳。
我迷茫地看著她,因為那時候的錄像廳很不正規,到半夜的時候常常會在某個角落傳來一個巨大的聲音,老板,換片,然后一群人說,換片,換片。
我說,錄像廳不大正規哦,會放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她抖了抖指尖的煙說,都畢業了,沒關系,再說我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于是我們去錄像廳,可是進去的時候我就后悔了,那里面都是男的,我帶著個姑娘進去就變的比錄像還好看了,看了幾個成龍的電影后,差不多到下半夜了換片的時候也到了,我和姑娘說,我們走吧,你沒看到一群人已經虎視眈眈看著你了。
她笑了一下說,他們會把我怎么樣嗎?
我說,那可不一定。
她說,那你會救我嗎?
我說,我肯定先跑啊,這么多人我又不是對手。
她說,男生都一樣。
我笑了笑說,我們萍水相逢總不至于就要我為你賣命吧。
她站起來說,也是,連夫妻大難來時都各自飛。
凌晨出來的時候,街道上人漸漸少了,成群結隊的高考完的學生提著酒瓶在大街上瞎逛,一言不合就打架。她說,縣城今晚真不太平啊。我說,是的,一年也就一次,今晚到處都可以看見打架。
她看著我說,你打架嗎?
我說,以前打,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湊個人數,我對打架沒什么興趣,打傷了挺麻煩的,沒打傷又沒面子,有人為你打架嗎?
她說,沒有,但我真想有人可以為我打一架,當我受到欺負的時候,他一個人沖進一群人里面,然后被人胖揍了一頓,那樣我就以身相許,一輩子喜歡他,可是沒有,到現在一個也沒有,以前那個渣男只會對我橫。
我說,你這個要求真過分啊。
她笑了笑說,反正也沒有,只是想想,哪有人會為我打架,男生就是這樣,喜歡你的時候說會為你上刀山下火海,真正得到你的時候就膽小如鼠。
我說,感情的事情我不懂,不過如果有一天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保護她。
我們坐在馬路的路肩上,夏日的夜晚風吹來總是這般涼爽,路面上有白色的塑料袋翻來滾去,她說,去買幾瓶啤酒來好嗎?想喝酒了,很久沒有喝酒了,上一次喝酒還是失戀的時候,那時候是在四月,還有一個多月中考,被我爸知道了把我揍了一頓,我本來很叛逆的,但是再怎么也不能拿高考撒氣,就想著等中考完一定要好好醉一場,不好意思,今天和你出來其實就是想喝醉一場,如果你不想陪我你就回去吧,我一個人去酒吧喝,有你在的話我們就在這里喝好了,這些都是你的自由,不過你應該是個好人,我不是隨便的女孩,喝醉了可不能亂來。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跑到馬路對面的便利店用塑料袋裝了一打罐裝啤酒回來。我們一邊喝一邊聊,她說了她在萍鄉的故事,還有她爸媽離婚的故事,我說了和肖娜還有板栗的故事,一打啤酒在凌晨四點的時候喝完了, 她滿臉通紅,我也困的不行。我和我媽說了不回去,這個點回去肯定我媽會以為家里遭賊了,打攪她休息很不好,更多的原因是我不能把一個喝醉酒的姑娘扔在大街上,最近街上又不太平,于是我鼓足勇氣和她說,我們去酒店開個房睡覺吧。
我說出來的時候語氣平淡的讓我有些吃驚,也是在那一次我才發現我骨子里原來也可以壞的如此不動聲色。她看著我說,不可以開房,只可以睡覺。我說,開一個標間,各睡各的床,我實在困的不行,這幾天考試本來就沒睡好,現在喝了點酒真想躺在地上就睡一覺,但是那樣又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想來想去還去開個房好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們可以開兩間,不過你的那間得自己付錢,我媽今天好不容易給了我兩百塊錢,開兩間開不起。
她說,一個單間就好了,我其實沒喝醉,再說我看你也不像壞人。
我說,你也真有趣,我們以后會不會是朋友,或者今天就像是一個夢里,過了幾天以后就像大海里的兩條魚,記憶只有七秒,都忘了彼此。
她笑起來,兩個酒窩讓人醉,她說,就算記得又怎么樣,人海茫茫誰還能遇見誰,我們萍水相逢就好了,以后交給緣分,你總不會相信一見鐘情吧。
我說,一見鐘情倒不會,我這人天生慢熱。
她站起來把地上的空易拉罐用力踢了一腳,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拉了好長的一路。
跑了幾家酒店才有空房,到房間的時候我和姑娘打趣著說,想不睡一起都難了,單人間都沒有也只有標間,是不是一畢業所有人都變的放蕩了。
她看著我說,放蕩是他們的事,我得睡覺了。
我說,你不洗澡嗎?
她說,等明天起來再洗。
我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早上五點多了。
睡覺的時候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醒來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多,我餓的本來想把房間的泡面給吃了,但是一想新聞里說別人都是用酒店的電熱壺煮內褲的,想想就惡心,于是一個人下樓吃了點東西,然后買了一個面包和一瓶牛奶回來給她。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四點,我悄悄看了她一眼,本來想用手機拍張照片的,可是想想又覺得超級猥瑣,所以就打開酒店的電視把聲音關掉一個人看著籃球賽。她醒來的時候檢查了一下衣服,我說,是不是完好無損。
她說,算你是個好人。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和牛奶說,先去洗個澡然后吃點東西。
她抓了抓凌亂的頭發,然后跑到衛生間去,一陣水流聲傳來,我仰頭躺在床上,腦子里竟然閃現出同桌那些收藏,我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她在衛生間里大聲說,怎了?
我說,大白天的還有蚊子,真不像話。
差不多過了半個鐘,這是我人生最漫長的半個鐘,她出來的時候用酒店的浴巾擦著頭發,然后坐在桌子前大口吃著面包喝著牛奶,我拿著手機想著接下來該怎么辦,差不多也到了分別的時間,我覺得她是一個好姑娘,總想和她多說說話,可是她吃面包喝牛奶的樣子像是不希望被打攪似的。
我躺在床上想著有什么有趣的話可以拉近和她的距離,至少在往后各自的人生里可以有一個很好的印象。可是該說的話昨晚已經說完了,我一直也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趣的人,很多時候甚至是木訥的,這一點真糟糕,想到這里我有些難過,下意識地打開QQ,忽然間班級群里有一大群信息,我努力地爬樓,原來這班人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閑著。
語文的作文是要寫議論文,你們沒有寫錯文體吧,要是審題錯了那就完蛋了。
我一想,幸好這個我看見了。
數學的最后一道題選B,很多人都理解錯了。
我想了想好像我選的是A,不過都是猜的,真的挺可惜的,哎,然后倒數第二題他們說選的是C,我好像選的是B,這一道題我不大清楚了,很多時候我做過的題總是會忘了,為了讓自己更好的記憶,我去網上搜了原題,然后努力地回憶了一遍當時解題的思路,最后的結果終于證實我選的果然是B,難過啊。我繼續看著聊天記錄,戰場蔓延到了理綜,我一遍一遍想著自己的答案,每錯一道題我總是難過的想要發狂。
姑娘已經吃完了我給她買的早餐,她問我在做什么,于是我問她理綜的第三道物理選擇題選的是什么,她看了我一眼說,別對答案可以嗎?還能不能好好玩了,都考完了一切聽天由命好了,就算知道對錯也改變不了什么。
我說,正確答案是選A,可是怎么會選A呢,不是選D的嗎?
她想了想,眼睛望著天花板,應該是在思考,然后她特別難過地看著我說,我好像也是選的D,誰和你講選A。
我拿著手機給她看說,你看群里都這么說。
她拿過我的手機,然后看了很久很久,接著很痛苦地看著我說,我完蛋了。
我說,怎么了,我也錯了很多很多。
她突然哭上了,她說,我的作文審錯題了,我寫的是散文。
我忽然不知道說些什么,作文審錯題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就算你寫的再好也不會有多少分,我現在已經處在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就是說什么都會讓她覺得是嘲笑,都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我坐在床沿,昨晚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我在她心里的印象一瞬間一落千丈。
她一個人哭上了,她說,我考不上大學了,所有人都會對我失望,我本來想考一個好大學讓那些嘲笑我的人都閉嘴,可是現在他們一定會覺得我沒用,一切都如他們所愿了。她的哭聲延續了漫長的二十分鐘,然后我們一起去退房,因為超過了兩點的最后退房期限,前臺在押金里扣了我一百塊錢,我沒有去爭,因為那時候心情很糟,我和姑娘沒說一句話,走出酒店,碰見幾個哥們,他們看了我一眼,然后看了看姑娘,接著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我沒有搭理他們,然后陪姑娘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她要去車站,趕五點的火車去南昌,然后轉萍鄉。
路邊不知道哪家音像店放起了Michael Learns To Rock的《Take Me To Your Heart》,樟樹在路邊落下了滿地綠色的籽,縣城的小青年騎著拉風的摩托車揚長而去,我一路上都想和姑娘說聲對不起,是我不應該去對答案,其實那一屆我們考生都有一個默契,考完的24小時候只管放松,不管考的好壞。
到火車站的時候,我陪她排隊買票,她和我說,謝謝你,你先回去吧,找你的朋友好好玩玩,至少在成績還沒出來的時候。
我說,你真的很有趣,和你相處的一晚我也會一直記得,以后會把你寫在文章里,人生真是奇妙。
那時候車站的人不多,她買好票,我知道我和她會像布朗運動的兩顆微小粒子碰撞只是在這短暫的一刻,為了能夠留住這美好的一夜,我和她說,能不能把你的QQ號碼或者電話號碼給我。
她想了想,然后說,你記下吧。我趕緊拿出手機把號碼記下來,那是一串9位的QQ號碼。
看著她走過檢票口,我轉身把她的QQ加上,再看了一下時間剛好五點,也就是說我和她在人生將近30000天720000個小時里面擁有了整整24個小時,而且從考試,到吃飯,到喝酒,到睡覺都經歷了,感覺這就是一生的縮影。想著我有點興奮,回去的時候打電話給好朋友,問他們晚上去哪里嗨,路過游戲廳的時候,看見一群穿著校服的孩子在打拳王,然后又看見了我的同桌,我問他那些經典的小說章節還在不在,他痛苦地告訴我被他外婆拿去點了柴火,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他擺了擺手和我說,無所謂了,聽說大學生都用電腦看,這些已經沒有用了。
我鄙夷地和他說,你永遠領略不了文字的美。
晚上吃飯的時候,那個姑娘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我激動地連連說了兩個我操,那時候加QQ和現在加微信一下,總會先去她的QQ空間看看,但是她的空間很干凈,一張照片也沒有。我發了幾句問候的話,她沒有理我,我有些傷感,不過畢竟是萍水相逢,就當夢一場好了。
后來我考上大學,后來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我還是會常常想起那個姑娘,我知道她一定經常會登陸那個QQ,因為她的農場等級很高,我每天也都會去她的農場偷她的菜,當然更多的時間是給她澆水除草。轉眼過了一年,我終于忍不住問她:最近還好嗎?
她很久很久沒有回我。
于是我每天一問。
后來有一天她終于回我說,你是我姐姐的朋友嗎?
我一愣,然后想,這姑娘原來實力坑妹啊,我說,這不是你姐姐的QQ嗎?
她說,這QQ是我姐姐送給我的,是她的小號,如果你要找我姐姐,你加她的大號吧。
我一臉問號,她發給我一個QQ,說加這個,然后感謝我一直以來幫她的農場鋤草澆水。
我有些窘迫,但還是加了那個號,這一次卻彈出一個問題:中考24小時內的禁忌。
我臉一熱,順手寫下了:別對答案。
就這么輕易的通過了,那時候是2010年的6月5日,我打開她的空間,最近的一條心情是:去年有個傻逼在我中考完的24內和我對答案,今年如果還有這樣的傻逼,我一定砍死他,立帖為證。
曾經幻想了無數遍和這個姑娘的未來,最后我悄悄把她從好友里刪除,就當我沒來過,風沒吹過,寫下這篇將近8000字的文章,只是希望她現在變成了白富美走上了人生的巔峰,而對過兩天就要中考的同學們說一句經驗之談:中考完后的24小時內千萬別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