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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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哥:

安靜的村子邊,夕陽落在一面殘墻上,映襯著一種血色的滄桑。很多年前,我夢見自己站在這樣一面墻下,面對墻面上的千瘡百孔,暗自流淚。有人問我為什么傷心,我說我在關心一堵斷壁殘垣。世間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在關心我,而我在關心一粒塵埃。當我們都忘記了彼此的存在,開始共同關心一棵樹的生死、一滴水的冷暖時,友誼就單純了。

就像此刻,突然想和你聊聊,并不是因為真的想你。清晨醒來,面對窗外的雨后世界,突然問自己,熙熙人群中,我為什么會是如此一個人?于是,在回憶從小到大的成長歷程時,無意間把你牽連進來了。說點好的,你是幸運的,想點壞的,你就是無辜的。純屬巧合,不是我有意為之。

我到杭州后,你是第一個過來看我的,這本來可以成為我專門給你寫一篇文章的理由,但因為是純屬巧合的事,感情就鋪墊不起來了。你不是專程來的,正好趕上要到杭州參加培訓,公事私事一起了。當然,這絲毫不影響咱們之間的真正情誼。

我要說的是,如果你專程過來看我,那說明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們之間。其實,很重要的朋友和一般的朋友一個樣,偶爾想想就很好了,幾年不見,或者幾十年不見,都沒什么。但你要是順道都不來看看,那也不夠意思。

事實證明,你很夠意思。因為你不止順路來過一次,而且順路來過很多次。世界那么大,你偏偏每次都有順路來看我的機會,這讓我很納悶。我懷疑你蓄謀已久。就像你懷疑我當初認識你,請你吃一頓飯,并因此俘獲你的“芳心”,也是有意為之。

其實,和你相交,純屬偶然。

我很喜歡葉嘉瑩先生的一句話,她說:“我這個人,沒有什么遠大的志意,從來不去主動追求什么,把我丟到哪里我就在那個地方盡我的力量,做我應該做的事情。”我不是葉先生這等名人,如果借其言抒已懷,顯然太過膚淺。但先生的話,著實切中我心。我真的沒什么追求,只要是命運做出了安排,我都會坦然接受,讓去哪就去哪,讓干啥就干啥。所以,這些年來,我對生活過的地方都很有感情,對經歷過的事都很感激,對遇到的人都很感謝。大抵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態吧,六年前,看你一個人漂泊在北京的街頭,挺可憐的,就想和你說說話。沒想到,一頓飯就吃成了深交。

之后幾年,我們也沒見過幾次,也沒說過多少話。偶爾想起或者偶爾見到,也是互相損損對方,互相落下一個“超級損友”的稱呼。但我們都知道,有一種理解,不用交流。就像現在,我最想告訴你的是,和你深交,應該就是一種必然了。這種必然,不是你我之間的故事有多少精彩,而是早已根植于我們的性格之中。

我這樣的一種心態,實際上非常危險。有人曾評價我很簡單,也有人評價我很固執。本質上,這兩方面的評價是一回事,就是說我骨子里老土,很多事情想得過于迂腐,不愿去想,不敢去想,更不會彎彎繞繞,不懂人情世故需要靈活轉圜的道理。高中時同學們給我起的綽號就是“土匪”,大學同學更是直呼我為“土人”。骨子里土的人是不好交朋友的,因為說話辦事都容易傷到別人。但我是個例外,因為我雖然土,卻是一坯松軟的泥土,內心中還有柔和的一面。所以,我交到了幾個很好的朋友。你是其一。

我一直在總結和分析自己的性格養成的原因。過去,我很少談及這個深層次的問題,因為怕你聽不懂,聽得頭疼。現在,你居然調到水電站工作,對我這樣一個純粹的水電移民戶而言,我想你是故意的,故意和我套近乎。但命運對你做出的安排,在無形中拉近了你我之間的距離。你在水電站分管移民工作,應該對我有更深的了解了,盡管我沒問過,你也沒說過。我們總是這么默契。

故土難離,是所有移民人面對經濟糾葛最虛假的對外表達和面對人文糾葛最真實的內心獨白。這把這句話寫得這么長,這么晦澀,就是想告訴你,所有人在移民時都是矛盾的,移民后也很容易形成矛盾的性格,特別是面對人生困境時非常容易形成歸罪心理,總拿被迫移民說事。我們家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家里真的太窮吧,長輩們總是教育我,移民改變了我們的命運。所以,從小到大,我始終懷著一份感恩的心活著。盡管我也很懷念故鄉。

你現在管的移民,是山下移民到山上,空間變換不會太大。我就不一樣了,因為一個水電站,直接是從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移民到縣城。剛到縣城那會,我普通話還不太會說,因為小學老師是用地方方言教書的。所以說,我是一夜之間,從農村到城市的。空間可以被迫完全跨越,但思想不可能瞬間轉移。所以,我的骨子里還留著很多老土的觀念。

就是基于這樣的經歷,我一直很積極努力地工作,同時很笨拙迂腐地生活。很多事情,我其實并不思考,和你的交往,也從不去思考將來會怎么樣。就像最近,很多人問我為什么要每周寫一個文章,我說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想寫吧,沒有什么目的性。莫知其然而然,莫知其為而為,是很好的一種狀態。有些事情,一旦有了想法,就做不出來了,即使做出來,也會變了味。人需要理性,但過度理性的人,冷冰冰的。

很難想象,你看到這篇文章時是個什么樣的心情。估計你會深深地感慨一下,重重地感動一下,然后在腦海里尋找你我之間還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估計不會很多,也不需要太多。友誼這東西,就像兩條繩子,相交多了,容易打結。

最后,借用蘇軾評價陶淵明詩的八個字在評價一下你:“質而實綺,癯而實腴”。

你看起來簡單質樸,內心里美麗豐富。

這是很高的評價,你別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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