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永冬泩雙月征文第六期【還】·散文篇
題記:這世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忘不了的曾經,回不去的過去。唯有當下,最是要懂得珍惜。
自你走了以后,時間忽然長了腳,更按上了風火輪,分分秒秒都在飛逝。
而我們最后的時光卻是那么漫長,像一把禿了齒的鋸子,磕磕拐拐地鋸在滿是樹疤的年輪上,頹鈍得連一點點發黃的碎屑都不見。
與你的告別仿佛還在昨天,你沒有言語,沒有揮手,沒有回頭,甚至連一個清晰的眼神都沒有。我知道你并不想與我道別,因為什么都不表示,意味著什么都沒有發生。隨便以后怎么認為,就是沒有發生,就不會承認,你的心計總比我多。
所以,我們沒有說再見,因為一旦說出口,就是“再而不見”。而這5年里,你的冷酷一如你的絕情,連我的夢里都不曾來過。我揚起頭,裝作一點都不在乎。經過陽光橋的風吹過樹巔,吹過發隙,順便拂過我的臉。暑氣漸漸退去,像你的氣若游絲,徘徊游離最終消失。
時光的無影手慢條斯理地攏一下,青絲就都變成了白發。我看到秋水依依伸向遠方,天高氣爽,在海與天之間,飛鳥穿越了云霞。
我要與你作別,無論你愿不愿意。既然你連夢也給不了我,那就還是留在我的昨天吧。我正在書寫今天,今天太短暫了,我必須要寫下來。一旦我不馬上記錄這些,今天也會成為昨天,一切又都來不及。
如果你愿意,那就來我的文字里吧。我的文字天南海北,無論哪里都能任你停留。你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可以常駐在某個角落,靜靜地看我。讓文字穿梭那些不可能的重逢。
立秋了,去天的那一邊,去海的邊緣線。看日出,看潮漲潮落。每一個早晨都是一個邀請書,使我的生活與大自然一樣簡樸。
高港的漁船停泊在兩河入海的三岔口的水灣,白色的風車在不遠處緩緩地轉,白云悠悠,桃花河的水靜靜地流。桃花閘前一個寧靜的小院,在天與海的一角,沒有人打擾,時光很慢,被城市遺忘。
沿岸的鄉間小路安靜得如掉了牙齒的老人,即使張大了嘴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小院如山坳人家,圍網一圈掩不住紅瓦白墻的明麗。大太陽下的曬場玉米鋪地,耀得人眼花迷離,港灣田園的日子流金霰玉。
《秋的思念》鋼琴曲在耳邊回旋,窗外的玉米葉在艷陽下透著白光;綠蘿藤蔓爬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墻;絲瓜花與扁豆花從巴掌大的葉片縫隙里擠著腦袋,卻被窗戶玻璃上太陽的反光折射得不敢再往這里張望。
大白也知趣地在另一個院子里安靜地趴著,沒有聲響。除了我,沒有人看見此刻的他在爐灶前忙碌的背影。
風吹麥浪的膚色,輕盈健碩的小腿,草裙舞般的圍裙下性感的翹臀,因用力刀切而油光锃亮的肱二頭肌和背闊肌,能抵擋得住草坡上沖下來的一頭牛。比板寸長不了多少的頭發微微帶點卷曲,使得他方楞剛勁的輪廓瞬間柔和了許多。
午后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在他的頭頂、肩上、臂膀兩側停留,給倒梯形的身板鍍上一層金邊。我仿佛看到昨天的你踏著七彩祥云從天而降。難道真的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一樣的年紀,一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樣魁梧健壯的身材,一笑起來露出缺的一顆虎牙也是那么神似,就連抽煙時的說法與做派都如出一轍。他就是云游到海邊的你,現在將我也帶到這里,給我一個桃花小院,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小院的清晨被雨喚醒,輕輕地掀起窗簾一角,檐下的走廊外側濕漉漉的,雨滴在瓦上滴答作響,又順勢滴落下來。
我隔著落地玻璃探頭向外張望,秋雨清洗了小院的場地,窗外的蘆葦蒿枝影影綽綽,霧蒙蒙一片。還沒有到指定的時間,水車靜靜地蹲在廊下,繁華穿過這道屏障的縫隙,潮濕了院里隱者的凡籬。
霧氣飄飄,塵埃落定。那些繁瑣的羈絆和閑生的心事不再是一串省略號,而可以畫上一個簡潔的句號。因為最本真的東西無需過多的綴飾,化繁為簡才是自然之道。就像赤誠的心連同真摯的感情不用任何偽裝和粉飾,純粹得能夠一眼望穿。
大白也睡了懶覺么?怎么一點聲響都沒有。我抬起迷蒙的雙眼南北逡巡,發現大白的尾巴在窗下轉著圈兒搖晃了幾下。看來它已經感應到了女主人的目光而搖尾示意。
我把額頭抵到玻璃上,涼意一下子舒爽了身心,如同剛剛從他的臂彎里睜開眼睛,溫柔一個轉身,與愜意撞了個腰,是360°的好心情。
雨天宜讀詩寫文、宜閨中巧繡。北院的水車嘩啦啦地轉,桃花閘背后的風車慢悠悠地搖。鄉中無別事,桃花釀酒,秋水煮茶。
南院的泉池瀑流潺潺,茶室也作繡坊,琴音如水。竹影探進身子看我飛針走線,他在茶桌旁的躺椅里翻著手機。時光在沙漏里緩緩堆積,從繡線里畫布上的小蠻腰,一直延伸到了海天之間,堤岸蜿蜒,浪花輕涌。
繡得累了,我就隨手翻一本書。他泡上一壺茶,讓茶香在微風里打轉,周日的閑暇像雨滴飄飄灑灑。一邊是細細品幾杯茶,一邊是認真讀幾頁書,慢下來的生活節奏讓時間賦予了我們更多的五官感受。
茶水溫熱地漫過舌尖,浸潤著牙床,環繞鼻息的茶香與口中的茶湯一齊在心田回旋。他用你的姿態坐在我對面,隔著茶桌遞過來剝了殼的新疆紙皮核桃,我伸手想接過來。他的手卻縮了回去,示意我張開嘴、無需用手。我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對著他扇了一下,撇了撇嘴,免為其難地張口接了他的投喂。
他又將去了核的新疆紅棗遞到我面前,待我把眼睛從書中挪開張口準備來接時,他卻迅速把紅棗放進了自己的嘴巴。我一抬眼落了個空,嗔怒地舉起拳頭要錘過來。
他得意地笑著,又慌忙塞給我一顆更大的紅棗,以堵截我即將爆發的口誅筆伐。他與你一樣是孫猴子的化身,大塊頭卻機靈得動作嫻熟,腦回路的變通超過你眨眼睛的速度。
我望一眼窗外,竹籬外的太陽花密密麻麻,滿花圃的姹紫嫣紅在雨中收攏了起來。經過他這個園藝師的精心打理,花壇生機盎然。
天氣晴朗時,他把花壇里的土重新翻曬了一遍,讓泥土充分吸收了陽光空氣,松軟得像蛋糕上的巧克力粉。我看他頭戴闊檐帽像老農使用釘鈀的嫻熟樣,挖泥巴挖得樂此不疲,就好奇地上前一看究竟。
“等等,讓我數一數這釘鈀有幾根齒?”我當即截住他的手,按下了他翻地的暫停鍵,他只得腆著個大肚皮在太陽底下看我認真地數釘鈀齒。“一、二、三……九,果然是九根齒!原來是二師兄的九齒釘鈀呀!難怪你刨地這樣干脆利落,簡直就是二師兄本尊。”
本來是大師兄的他卻用上了二師兄的法寶,但凡他在奮力勞動時,總會說一句:“看我九齒釘鈀飛舞。”惹得我一陣嬉笑。九齒釘鈀成了一切工具和看家法器的代名詞。
我恨恨地收回了目光,有點惱羞成怒地說:“再捉弄,我也有九齒釘鈀。”同時用手指裝作釘鈀的樣子,在他眼前抓了幾把。
“嗯,對,豬也是這么想的。”你曾經狡黠的目光在他的眼里閃爍,盯著我的大眼睛,露出一副認真又無辜的神情,氣得我又想出拳了。
幸福的樣子大概就是一個在鬧一個在笑,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就能會意。他看我分明就是你看我的樣子,那么熟悉,無需任何解釋。
你走的那天是七月初十,中元節的前夕。而在這個五年后的夏天,他的出現讓你的一切恍惚又都重現。他的生日是十月初七。日月相左,向死而生 是不是意味著另一個你的重生?
花至半開月將圓,愛有天意,一切仿佛命中注定。讓未盡的盡,讓未來的來,一切依然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