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盜印信玉娘再喬裝 別歧路季明淚沾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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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真卿將解救季明之事拋在一旁,竟自出門,與那內侍飲酒去了。玉娘憤憤地道:“顏大人怎可如此!”
李勉笑道:“顏大人已經定好了計策!”
玉娘驚訝萬分:“他何時……”
李勉:“姑娘可知大人為何言及姑娘與與內侍身材相貌相近?”
玉娘搖頭。
李勉:“姑娘若是假扮內侍回常山……”
鄭玉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么緊急的時候,他還要與內侍飲酒,原來是要穩住內侍,讓我們下手盜取內侍的金刀印信!”
玉娘眉頭頓時舒展,但馬上又轉憂道:“即便盜得印信,前往常山,安祿山的手下若要查驗,豈不露了馬腳?”
李勉笑道:“有金刀在手,那個敢查驗?”
閑話休敘。
且說顏真卿與那內侍及他的兩名隨從縱情豪飲,真卿借著酒興,縱論官場趣事,歷數宮闈佳話,甚至乘興揮毫,將自己書法上的絕技和獨造一一展示出來,那內侍盡管也是屢屢出入深宮堂廟,見多識廣,竟也被真卿耍得眼花繚亂。不覺金烏西墜,玉兔東升,那內侍仍在頻頻喚酒,與真卿把盞不止。
夜半時分,真卿趄列著,喧嚷著,出了內侍的房間,臨別,還含混不清地叫道:“公公盡早安歇,養精蓄銳,明日顏某還要與你公公一決高下!”
那內侍也搖晃著伏在門框上,向真卿招手:“明日…再干!”
真卿高聲道:“公公一定不要忘了明日之約!”
片刻之后,客棧里歸于平靜。
又過了一會兒,兩條身影悄無聲息地摸向了內侍的房門。很快,房內有火光微微閃了幾下,兩條身影又溜了出來。
第二日黎明,一名錦衣內侍帶著一名隨從進了常山城,他們旁若無人地疾馳在大街上,身后踐起了兩道黃塵。他們急奔進關押顏季明的營房,喝令軍卒,速傳首領來見。
片刻,一個胡人軍官出來,斜了內侍一眼,連忙跪倒在地。內侍亮出天子印信,沉沉地念道:“欽犯季日月擅闖宮闕,驚擾鑾駕,立將此犯押赴京師問罪!欽此!”
軍官驚訝地:“哪個是季日月?”
隨從道:“就是那個押在營房的兇犯!”
軍官詫異地道:“可是……可是……圣上怎么知道他在這里?”
李勉一揚金刀:“圣上廣派中使,四處查訪多日,怎會不知在此?”
那軍官囁嚅道:“公公可否準許下官報與安仆射知道?這個兇犯干系重大,下官不敢做主。”
內侍喝道:“天子要人,怎么先要安祿山知道!再要推脫,金刀伺候!”
那軍官連忙道:“下官立即交人!立即交人!”
他轉身命手下:“快提犯人!”
片刻功夫,軍卒將披枷帶鎖的顏季明拖了出來,那內侍見季明鬢發散亂,滿臉血痕,目光呆滯,眼里閃過一陣痛楚,向那軍官低喝道:“給他打開枷鎖,再備一匹快馬!”
那軍官遲疑不肯,內侍從隨從手中奪過金刀,扯開刀鞘,向那軍官頭上劈去,軍官躲閃不及,后背上已經被劈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軍官踉蹌著叫道:“快快快,開枷!備馬!”
軍卒們連忙打開枷鎖,牽來馬匹,將季明扶上馬背。
內侍仍然怒氣未消,向軍官喝道:“今日饒你不死,看你還敢抗命!”
說罷,命隨從拉起季明的馬匹,揚長而去。
三人很快沖出常山城門,縱韁直向黃河北岸馳去。馬背上的顏季明被顛簸得前仰后合,神志清醒了許多,也好像漸漸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不住地打量四周的地形,忽然,瞅準一個機會,從隨從手中奪過馬韁,掉轉馬頭,向另一條岔道狂奔而去。等那內侍和隨從反應過來,顏季明已經駛出了十丈開外。
內侍急道:“他他…他要干什么?”
隨從道:“他逃了!”
內侍:“快追!快追!”
二人拍馬猛追,內侍見季明越逃越遠,忍不住叫道:“公子,我是玉娘!快停下!”
隨從也叫道:“公子,我是李勉!”
可那顏季明哪里聽得見,他并不回頭,仍然狂奔不止!
漸漸地,顏季明駛向了一條陡峻的山道,速度也緩了下來。季明拚命地拍馬,很快轉過了山梁,就在這時,他忽然勒住馬韁,緩緩地掉轉了馬頭。原來,一條急流橫在他的面前,他已經走投無路了!
玉娘低低地笑著對李勉說:“我們且不說出真相,看他能否認出我們。”
李勉拉低了頭盔,和玉娘一齊逼了上去。季明見狀,高叫道:“狗閹奴,快來,賞爺爺一刀!若要爺爺跟你到長安,休想!”
玉娘亮出金刀,抵住季明的胸口:“你真的不怕死!”
季明大笑:“來吧!”
他等了半晌,卻不見動靜,轉臉望來,卻見內侍眼睛里閃出了兩串淚花。季明驚詫地道:“你……害怕了!”
玉娘摘下冠帶,露出了一頭長長的秀發。
季明撲通跳下馬來,驚叫道:“玉娘,是你!”
鄭玉娘緩緩下馬,迎上季明,二人緊緊地擁在一起……
一旁的李勉笑道:“顏公子,你可不能重色輕友啊!”
季明立即掙開玉娘,舉目看來,驚喜地道:“李勉,是你!”
李勉道:“此時還不是傾訴衷腸的時候,顏大人還在汴州等著我們的消息呢!”
季明:“那個顏大人?”
李勉將如何遇見真卿,如何設計救人等細節簡單地敘說一遍,季明笑道:“走吧!我們去汴州。”
季明上馬,卻見玉娘佇立馬前,悵悵地望著他,一語不發。季明驚問道:“玉娘,你怎么了?”
玉娘垂首道:“公子,我們就此作別吧!來日如能重逢,希望公子還能記得玉娘!”
季明立即下馬:“玉娘,怎出此言?我們屢經劫難,今日方得聚首,為何又要舍我而去?”
玉娘泣道:“公子是名門之后,官宦子弟,理當為朝廷效命出力,玉娘淪落草莽,終不會為朝廷所容,和公子廝守一起,怕是于公子有害無利!”
季明淚如泉涌:“朝廷昏眛,奸臣當道,顏季明已無心官場仕途。季明愿與玉娘逍遙江湖!”
玉娘:“如果那樣,就是玉娘害了公子!”
說罷,玉娘翻身上馬,縱韁而馳,很快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顏季明上馬欲追,李勉一把將他拉住:“你的叔父顏大人還在汴州等著回音呢!”
季明凄楚低垂下頭,泣道:“從今一別,我與玉娘怕是永無會期了。”
李勉道:“命中有緣,天涯如同咫尺,大丈夫何必歧路沾巾!我們速速啟程吧!”
季明郁悶地騎上馬, 沉沉地向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