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辦公室,稔戈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么,他后悔那低聲下氣的語氣,讓他想給自己一巴掌,那再次燃起的煙味熏得人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街道上車水馬龍,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落寞的挎著公文包的西裝革履的男人,稔戈感覺到自己的內心仿佛在經歷一場地震。
企業不景氣,碰上國外排華政策的影響,沒有出口的訂單無法支撐住企業的運營,雖然稔戈是瘦死的駱駝,可是光靠著以前的小客戶來捧場,在陽明一眾老板眼里完全沒用了。而自己還能再找什么工作呢?除了半桶水的英語外,真沒什么其他技能了。
“在這幫統治者眼里,原來我和前臺沒有區別,叫我滾蛋就滾蛋。”稔戈笑了起來,為了那套貸款來的房子,為了給孩子支付高昂的學費,他每天穿梭于各種交通工具中,在喧囂的塵埃里呼吸著二氧化碳和汽車尾氣,在煙霧繚繞的包廂里被灌進白的紅的黃的酒,在那些體味濃烈的外國客戶前,忍著一肚子的惡心也要彎下腰討好。
“受夠了!”稔戈大吼了一聲,捶胸頓足起來,旁邊經過的行人紛紛側目。銀杏樹上的葉子也受到了驚嚇似的,落了一陣金黃的雨。
所有的支出加起來,其實處于負債累累的情形,稔戈和老婆的收入只是在還款,根本談不上逍遙愜意的生活,更別說稔戈下個月就沒有收入來源了。
不經意間,遠處的云霞已經染上了墨色,太陽在沉沒之前終于露出了一抹光亮。稔戈的家到公司不過也就一座大橋再步行一百米的距離,平日里沒有時間去健身房,稔戈就把這段步行當成了鍛煉。
但今天,稔戈并不想回去,他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螞蟻,在綿延不盡的高樓大廈包圍起來的邊界里逡巡。
晃到便利店的門口,稔戈走進去買了兩罐啤酒和一包煙,走上大橋的時候,黑夜已經籠罩了大地。
這座大橋連接了兩個城區,每天有上萬的車流量,在主干道橋面兩旁高出一個臺階的是非機動車道。稔戈站在大橋的欄桿邊上,望著遠方,身后飛馳的汽車仿佛流水線上的產品,一輛挨著一輛,絲毫沒有喘息的空間。風使勁地拍打著稔戈,仿佛他是一株隨時可以被拔起的草,隨風飄蕩。
就在稔戈快要立成一座雕塑的時候,他感覺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蹲了下來,雙手抱住腦袋,把臉深深地埋進兩腿之間。他以為自己暈過去了,可是又感覺到臉上的濕潤,手里充滿了溫熱的液體。
他干脆坐在地板上,抹了一把臉,拿出酒喝了起來。
酒喝完,稔戈才感覺到自己有活著的熱度,他把易拉罐捏扁,又狠狠踩上了幾腳,被踢遠的易拉罐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注視著車流,迎面而來的燈光晃得稔戈瞇起了眼睛,他站起來點了支煙,顫顫巍巍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