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丫頭上了初中,最感興趣的科目是生物。生物書上大段的文字,她總是能滔滔地講出來,一套一套的;生物老師說過的話,她也能熱情洋溢的復述出來,綿綿不絕;生物課要求做的實驗,她總是一絲不茍地完成。
每次出游,她不再歡天喜地地投入大自然的懷抱,不再恣意奔跑在花下水邊,而是謹小慎微,有時甚至躡手躡腳。她會輕拂花瓣,說她們滑膩如絲綢;她會觀察花色,說她們過渡自然到畫家無法演繹;她會緊盯花蕊,告訴你哪根是雌的,哪根是雄的;她會端詳嫩芽,告訴你哪個會發育成枝,哪個會發育成葉;她會蹲在水邊,告訴你睡蓮的葉子為什么正面綠背面紅;她會摒住呼吸,等青蛙游過,觀察它們游泳的姿式跟教科書上描述的是否一樣……
4月5日去前湖畔踏青,她發現了一種奇特的花。同一個花叢,卻開出了不一樣的花朵,有的花瓣很多,有的花瓣很少……她驚奇地問,這是為什么?然后自己動手去扒一扒,看一看,她發現,那些色彩相同,花瓣數量迥異的花確實來自同一個花叢,但是它們開放于不同的枝條,不過枝條上的葉子卻又是肉眼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對此,她欣喜,又百思不解。
幸好,我有一個學園藝的朋友,她對植物比較精通。求教于這位朋友,很快便有了答案。令丫頭驚奇不已的花,叫棣棠。棣棠花有單瓣和重瓣之分。單瓣棣棠開單瓣花,重瓣棣棠開重瓣花,像這樣一叢棣棠兼開單瓣和重瓣很少見,是否有人工嫁接或混栽則需要實地考查方可確定。
關于棣棠,還有很美好的故事。
故事一
宋徽宗寫過一首《棣棠花詩帖》,其中兩個字模糊了,只余二十六個字:“眾芳紅紫囗囗隅,惟此開時色迥殊。卻似籝金千萬點,亂來碧玉簳頭鋪。”
宋徽宗說眾芳紅紫,二三月的繁花都是紅紅紫紫,等到棣棠花開了,顏色才完全不同,說棣棠之色似金。金色合帝王,毫無疑問。
傳說棣棠花即是金幣落入山谷而成,很有畫面感。四月踏青,也常能在山坡峽谷看到千萬點金黃色,如籝yíng金撒落。
故事二
棣棠花在日本叫山吹花,自古流行,《萬葉集》有多次提及。平安時期的歌人清少納言在《枕草子》里記一事,與棣棠花有關。她因畏人言,離宮家居。一日,定子皇后差人送來一信,清少納言發現是定子的親筆,忙拆開來看,僅一片山吹花瓣,上寫小字:“不言說,但相思。”清少納言感動,不覺流淚,回信:心是地下逝水。
定子與清少納言往來之句,是一首古歌。地下逝水的意思是表面平靜,內心澎湃。定子以一片山吹花瓣書信,可見在她們那個時代,棣棠花定在宮中遍植,在皇親貴族心里藏著不一般的含義。
山吹一詞在日本還代表了春光最好的時期,和煦溫暖,不像櫻之早春,短暫而哀愁。山吹,僅漢字字面,就有風吹山谷之生動。
松尾芭蕉有一句詩寫山吹花,“ほろほろと山吹ちるか滝の音”,意為:“山吹凋零,悄悄地沒有聲息,飛舞著,瀧之音。”另一翻譯更有韻味:“激湍漉漉,可是棣棠落花簌簌?”山澗激流,棣棠花落,真是好風景啊。
日本還有很多與山吹相關的典故、傳說,也有很多地名、人名。島根縣的石見銀山遺址為世界文化遺產,名山吹城。棣棠花濃黃的顏色在日本也被叫做山吹色,這種顏色在折扇、屏風、和服、漆器上常見。
問題又來了,棣棠跟棠棣是同一種花嗎?
棣棠——有單瓣和重瓣之分。那么,棠棣之花這個詞是由它而來的嗎?
一種植物開出色彩一樣,肥瘦不同的花朵,就像同一對父母,生養出不同的孩子,每個孩子的人生豐盈度不同,但這些孩子卻手足情深。好像說得過去哎!
郭沫若作品《棠棣之花》,使“棠棣之花”這個成很有名。“棠棣之花”是個典故,“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出自我國西周時期的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的《詩經?小雅?鹿鳴之什》的《棠棣》篇。《棠棣》篇是我國詩史上最先歌頌兄弟有愛的篇章,原文以“棠棣”開頭,“棠棣之華,鄂不韡(wěi)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中間“兄弟鬩于墻,外御其務(侮),每有良朋,烝也無戎。”,用棠棣的繁華之果實來形容兄弟同根生,即便是兄弟們在家里發生口角,但是一遇上外人欺負,也會不假思索的一致對外。該篇章表現了無私的手足之情,成為至今流傳廣泛的典故成語,經常被人用來形容團結友愛,抗日戰爭時期的國共合作就是典型例子。
答案是,非也。
棠棣
《詩經》中的“棠棣”,亦作“常棣”、“唐棣”,據前人考究,其實棠棣就是郁李。郁李(Cerasus japonica(Thunb.)Lois.),別名爵梅、秧李、側李等,是薔薇科櫻屬落葉灌木,高1-1.5米。小枝灰褐色,嫩枝綠色或綠褐色,無毛。冬芽卵形,無毛。葉片卵形或卵狀披針形。花1-3朵,簇生,花葉同開或先葉開放;無毛或被疏柔毛;萼筒陀螺形,無毛,萼片橢圓形,比萼筒略長,先端圓鈍,邊有細齒;花瓣白色或粉紅色,倒卵狀橢圓形。核果近球形,深紅色,直徑約1厘米;核表面光滑。花期5月,果期7-8月。
棣棠
棣棠(Kerria japonica (L.) DC.),是薔薇科、棣棠花屬落葉灌木,別名地棠(鄢陵)、黃榆葉梅、黃度梅、山吹、麻葉棣棠、黃花榆葉梅等。高1-2米;小枝有棱,綠色,無毛。葉卵形或三角形,先端漸尖,基部截形或近圓形,邊緣有重鋸齒,上面無毛或有稀疏短柔毛,下面微生短柔毛;葉柄無毛;有托葉。花單生于側枝頂端,花梗無毛;萼片卵狀橢圓形,頂端急尖,無毛;萼筒扁平,花瓣黃色,寬橢圓形;頂端下凹,比萼片長1-4倍。蒴果倒卵形至半球形,褐色或黑褐色,表面無毛,有皺褶。花期4-6月,果期6-8月。
真正是:
花之美使人忘憂
花之亂使人禿頭
棣棠從不是棠棣
棠棣從不是棣棠
棣棠不言解憂愁
棠棣不語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