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帝君的術法能穿透混沌界壁給活人托夢一事,一直是夫妻二人間的秘密。鳳九本還尋思著讓東華帶姑姑去見一見姑父,以緩她的相思之苦,奈何她那夫君一本正經地說這術法會損耗元神,是以別說是姑姑的事,就連鳳九自己想見滾滾都是熬到了實在熬不下去了才讓東華帶她去瞧一瞧。誰叫她自己不爭氣,萬事都要把她那金貴的夫君放在首位呢!
這樣的日子一晃便是三萬余年。
滄海桑田,天地又換了個主人。
混沌界的幻境中,日子依舊太平。即便四海八荒的安寧再一次遇到威脅,也無法影響此地。這處的太平日子過習慣了,東華便就放松了警惕,平日里也不往自己的元神上套術法來抵擋外人入侵神識。
可這天夜里,一位不速之客卻闖入了紫衣尊神的夢境中。
夢里,東華抱著胳膊倚在一顆高大的菩提樹旁,覺得自家的這個孩崽子委實是越來越出息了!他不免心生驕傲之情,可臉上卻依舊維持著為人父表該有的嚴肅,一本正經地裝得有模有樣。
為曦神君道:“今日兒臣與父君托夢,是有要事相告。”
東華心道,好小子,當了天君后,說話都不帶與人商量的!真是越來越有自己的風采了!于是他唔了一聲,等孩子自己往下說。
“二十七天九黎壺上方那座鎮壓用的寶塔,兒臣加持在上頭的仙澤近日有些波動。怕是九黎壺也關不住那妖王多久,早晚會現崩塌之兆。”
紫衣尊神抱著胳膊示意他繼續說。
“與妖王這一戰在所難免,而神族又沒有更厲害的法器來關他。”天君為曦嘴角微微一勾,“既然仙界關不住他,兒臣尋思著不如直接將他困在混沌里。”
東華覺得這個想法挺有創意,遂也猜得了一二,“既然你能托夢予本帝君,便就說明你的術法亦能穿透混沌界壁。”復又帶著幾分期許地望著他,“你的本事不止于此吧!”
新任天君站得玉樹臨風,身板筆挺,一派倜儻道:“聽聞祖姥姥身懷絕技,不想兒臣竟是受了隔代遺傳。”
紫衣尊神正色提醒道:“妖王是如何入的混沌界,要如何出去,又是從哪里出去的,無人知曉。即便你的術法在混沌界能施展開,也未必能逮住他。他死一次,便就更強大些,你如何能確保萬無一失?”
“兒臣的確不能確保此事萬無一失。”他云淡風輕道,“但總得有人去嘗試這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與其讓他人涉險,不如我自己來還有把握些!”
東華贊許點頭,“為君之人當要有這種魄力!”
“此事牽涉甚大,還需得請父君里應外合幫個忙。”
他幽幽唔了一聲,又多猜得了幾分,“既然此事牽涉甚大,來幫忙的定還有其他人吧!”
“父君猜得不錯。”白衣天君遂就在身前幻了個棋盤,“許久沒有同父君下棋了,邊下邊聊!”
許是二人久未相逢,這局棋一下便就下了整整一夜兩日。
現世里,天君無故缺席朝會,叫福來應付得焦頭爛額,一個頭兩個大。
而在幻境里,東華帝君的床榻旁則圍滿了人。
身為一個元神,平日里也閑散無事,睡睡懶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一睡便就睡了一夜兩日且還不帶醒的卻是絕無僅有,因此眾神皆以為東華帝君的元神出了什么問題。
活著的時候守了十五萬年活寡的鳳九帝后回想起托夢那件事的后遺癥,嚇得臉都白了。遂暗暗下了決心,等東華這次醒來,她定再也不會纏著東華去給滾滾托夢了。
日落黃昏,幻境中依舊風和日麗。天色微暗,微風吹拂著枝頭上倒掛著的串串佛鈴,散出清淡的酸腐味。
紫衣尊神幽幽轉醒之際,望著床榻旁一屋子的元神有些莫名其妙。
“圍在這處作甚?沒事干嗎?”
父神撓了撓鼻子,居然還有些不好意思,“是也沒什么事干。”
在自己寢殿的床榻上莫名被人圍觀的銀發尊神沉了一口氣,把一屋子的人全都轟了出去,卻唯獨留了父神,給他找了點兒活干。
再后來,事情演變得越來越復雜。父神尋了自家的兒子來幫襯,而東華則找了連宋用來使喚。
連宋被他使喚得滿頭包,自身死昊天塔后頭一回生出了一番發自肺腑的感慨。
“在混沌里生活真不容易啊!”
準備工作持續了幾百年,除了當事四人之外,無人知曉他們究竟在忙些什么。
現世里,天君為曦亦是忙得不可開交,在處理日常政務的同時,還得著手為這樁大事做著各種必要的準備。是以自那一次后,他極少再給他的父君東華帝君托夢。只到了臨行末了才又一次施展了他的獨門秘術,同紫衣尊神細細交代了一遍。
因著這次的戰仗波及到整個混沌界,最后紫衣尊神還是決定捎上那只魔族的小鳳凰以備不時之需。
“好啊,墨淵!你又背著祖宗我干大事!”
魔族的始祖神少綰不敢往東華帝君身上發脾氣,只得把所有的火氣全都潑在了自家夫君的臉上。在混沌界里老夫老妻了這么多年,父神嫡子也自己琢磨出了一套對付媳婦的方法。
他不急不怒,和顏悅色道:“前期要準備的事情又多又雜,我也是怕累著你。總之,辦大事的時候你在場就行了。”
墨淵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少綰一時也接不上話,只得默默咽下這一口氣,轉而問正事。
“什么時候動手?”
“二十七天的鎮妖塔已經開始崩塌,為曦預測三日之內妖王便能破了九黎壺,至于他何時會回到這處,得看夜華和這位年輕的新任天君。尚不好說,我們需得時刻盯緊整個混沌界的情況。”
魔族的始祖神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讓他來!祖宗我正好報一報當年被他一腳踩扁腦袋的仇!”
“綰兒,此事重大,不可莽撞。”
少綰拍了拍他的胸脯,勸他寬心,“祖宗我這不還什么都沒干嘛!”
父神嫡子看了她幾眼,遂也只得暫且將心寬一寬,以便集中精力對付將至的大戰。在混沌界的這十八萬年,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平日里無事可干,他便就有些松懈。許久未有干過大架,眼下突然要來這么一場,墨淵心里多少有些沒底。
第二日,整個混沌界進入警戒狀態。父神將遍布于善界界壁上的術法開啟,用作防備。本就剩了半個元神的他隨即陷入沉睡。
惡界黑暗一片,戾氣更重,可界壁依舊是存在的,只不過極其難辨。為此連宋花了不少功夫,也遭了不少罪。
過去的數百年,連宋神君手執一桿玉笛行遍惡界,靠著笛聲回音輕重將界壁所處方位逐一鑒明。干正事的同時還得提防那處的惡鬼找事,時不時就要打上一架,神族三皇子苦不堪言。索性那位以佩劍不在身旁不便外出為由不愿往外跑的紫衣老神仙在使喚他干活的同時,也經常差遣父神嫡子來幫襯,是以才保得了他元神不滅。時至今日,連宋回想起那段日子來不禁一陣陣的后怕,也不知道這些年自己究竟是靠著什么樣的毅力才堅持下來的。
雖然差遣別人做事差遣得勤快,但東華帝君并沒有閑著,他啟用術法將惡界界壁定位,隨即在上頭加持只有他們父子倆才知道的術法,以起到里應外合之效。整個工作持續了數百年,二人才算是將惡界的動向時刻掌控在手。
如今,一切就緒,只待那妖王元神再次歸于混沌。
翻手施訣,惡界上的術法宛如細密蛛絲一般在界壁上蜿蜒展開,任何裂隙都逃不過紫衣尊神的眼睛。
幻境內,一切如舊。而幻境外,眾神嚴陣以待。
沒有了父神那半個元神劈出來的幻境保護,他們的元神都暴露在戾氣中。這一行四個神仙皆非等閑,是以雖然戾氣剮割不斷,他們都還能受得住。
善惡兩界交界處,少綰耷拉著腦袋蹲在地上有些無精打采,雖然她能受得住這戾氣,但時間久了也是不好受。墨淵在他身旁打坐,而另外二人則索性對坐下起了棋。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又煎熬,混沌界中無白日,黑暗之下,也不知究竟是過去了幾個日夜。待到紫衣尊神驀然頓了手上的動作望向虛無的遠方時,二人已是對弈過了幾十局。
“來了。”東華將手中黑子握入掌心,隨即起身,“隨我來。”
紫衣尊神遂就收了棋盤領著一行人往惡界飄去。
惡界之大,猶如浩渺東海,深邃幽暗,一眼望不到盡頭。四處皆是惡靈的低語,亦充斥著野獸般的凄厲嚎叫。陰森森的,仿佛幽冥司的最深處,直叫那位比真漢子還要漢子的魔族始祖神都不禁打了個寒顫。遂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活著的時候沒有卯足勁干混賬事委實明智!在這處時間長了誰受得了!也難怪當年慶姜要費盡心機重生歸來。
東華循著界壁上傳來的信號穿梭在這黢黑的惡界中,方向明確,目標清晰。
遠處隱隱有鐵鏈聲作響,在黑暗中顯得越發沉重。越是靠近,便就愈加清晰起來,還伴著粗重的喘息。
紫衣尊神止了步子,抬手示意大家都停下。他復又閉目聆聽了一陣,從紛雜中捕捉著蛛絲馬跡。屏蔽了視覺后,感官變得越發靈敏起來。之前的干擾被排開,東華隨即調轉了方向,往東邊而去。
少綰疑惑道:“裂隙不是在北面?”
“自北面而入,又不是不會動了!”他嫌棄道,“安靜些!”
魔族的始祖神伈伈然閉上了嘴。
紫衣尊神一路閉著眼,循著聲響往戰局中心去。聲音越來越明晰,好似已是近在咫尺。他倏爾睜開雙眼,便見著遠處隱約糾纏在一起的兩道黑影。而他身旁的三人則是一片靜默。
遙遠的記憶隨之而來,鎖妖塔里的戰斗,昊天塔內的困境,以及九黎壺中的絕望……
時隔數個洪荒后,他們還是再一次遇上了。
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可大家都沒有輕舉妄動。
一身玄衣的老天君夜華正在與妖王纏斗。那八條利爪上還掛著鐵鏈,卻鎖不住他。紫衣尊神眉心微斂,心了他們的第一條計劃已經失敗。
八環赤鐵鏈束縛不了他,夜華便就陷于纏斗。他知道絕不能讓妖王逃離視線,否則再想尋到他便就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撈一枚銀針。玄衣老天君舍棄了仙身與妖王同歸于盡入這混沌,本就是為了要將它裝入縹緲罐讓他沒有辦法脫離混沌。可現在他卻疲于應對,便沒有余力啟動那個法器。
縹緲罐是現任天君為曦花了數百年才造出來的一個法器。這個法器類似于曾經的妙義慧明境,可它卻沒有連心鏡與之聯通。天君為曦在老天君夜華羽化之際作法,使縹緲罐依附在其元神上一并入了混沌。妖王與夜華本就是同歸于盡的,又因現任天君在彼此身上做了手腳,致使二人羽化后元神依舊糾纏在一起,一同被吸入了混沌的惡界。
戰斗伊始,夜華依著之前的計劃,擲出了另一個神族的新式法器——八環赤鐵鏈。他本該束縛住妖王的手腳,以留出足夠的時間讓夜華開啟縹緲罐。可惜老天爺管不到混沌界,亦或是他老人家根本沒有站在神族這一邊。惡界是妖王的主場,他輕而易舉地震斷了鐵鏈,沒有給夜華機會開啟縹緲罐。
趕來的四個神仙本不過是為了以防事情出岔子,不想還就是這么巧,當真叫他們趕上了老天不開眼的時候。
正當大家愣神之際,紫衣尊神突然一個閃身從父神嫡子身邊擦身而過,遂往戰局中心去。其余三人見狀皆都即刻回神跟了上去。仿佛當年幻夢境中的妖族之戰那樣,四人再度攜手。連宋手執折扇與佩劍,少綰握著她的玄青,而墨淵……
父神嫡子欲拔劍迎戰,可當他的手摸向腰間時,卻突然頓了身形。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軒轅不見了。
不遠處刀光劍影飛閃,一片明白中,他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劍氣。而那劍氣的來源便是紫衣尊神。
墨淵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兩跳,攥緊拳頭暗罵道:“蒼何不在就順別人的劍,簡直是豈有此理!”
失了佩劍,墨淵也就不方便加入戰局,只得遠遠觀望,伺機而動。
軒轅劍雖也是赫赫有名的上古神劍,威力巨大叫人膽寒,但對于東華帝君來說委實沒有他自己的蒼何用起來順手。可當初他身歸混沌之際,蒼何并不在身邊,是以劍靈也就沒能跟著一起入混沌。這些年來,東華實則都沒有自己的佩劍。平日里無架可打的時候倒也不覺得什么,眼下動起真格大打出手時才覺著各種不順手。打著打著,紫衣尊神便失了興趣。又勉為其難地扛了一陣,他索性把軒轅往身后一扔,拉著夜華退到了一旁問話。
他對墨淵說,“連宋和少綰兩個人應付不過來,你去助他們一助。”
佩劍失而復得,父神嫡子也沒說什么,即刻投入到了戰斗中。
那邊廂打得熱火朝天。這邊,紫衣尊神和玄衣老天君卻好似平日里相見一般,好整以暇地交談了起來。
“多年不見,你怎么老成這樣!”
從現世打到混沌,上了年紀的老天君本就有些岔氣,聽聞帝君這一句消遣般的問候,他一口氣差點沒能順過來。
東華又道:“為曦有沒有托你帶什么東西來?”
夜華這一次死得委實一點兒都不唐突,可謂是有備而來,身上帶著的東西自然也不少。除了縹緲罐和八環赤鐵鏈外,還有東華帝君的蒼何劍靈。
“有。”他簡單答道,便把已經幻化成型的蒼何遞給了他。
紫衣尊神接過久違了的蒼何,不急不慢地端詳了片刻。熟悉的手感,熟悉的紋理與重量,這么多年了,他這把佩劍依舊凌厲。
蒼何在劍鞘中掙得嗡嗡作響,好似已經迫不及待。
他這才道:“先不動,待本帝君打夠了,你再開縹緲罐也不遲。”
說著,他便轉身而去,磅礴劍氣橫掃黢黑混沌。與方才的力不從心截然相反,此時的紫衣尊神好似突然來了狀態,瞬間恢復了往日的戰斗力。他攻勢迅猛,勢如破竹。翻飛的劍光中,他一個人便把戰局從勢均力敵扭轉了過來。許久沒有打過架,又恰逢這么個耐揍的老冤家,東華帝君打著打著便就有些收不住。妖王來混沌之前已經經歷了一場惡戰,元神也有些受損,剛被兒子揍完再挨老子劈頭蓋臉的一頓毒打,他一時也有些受不住。更遑論現在的東華帝君正在興頭上,耍蒼何也耍得正歡,叫他逃都沒地方逃。
妖王邊擋邊退,已是落得個節節敗退的局面,另外三人見狀也便陸續退出了戰斗,站在一旁不嫌事大地看起了好戲,更有甚者拍手叫起了好。叫好的那位便是父神嫡子的媳婦,常年混在神仙堆里的魔族始祖神少綰。
天曉得,她都多久沒看過這么好看的大戲了!
蒼何一通撒歡的時候,東華抽了個空給新來的老天君夜華找了個活兒,“開縹緲罐!”
誰知話音剛落,原本脆生生的叫好聲便破了音。
“不行!”少綰急了,“石頭你趕緊先回來!”
父神嫡子不為所動,神色平靜,擲地有聲道:“夜華,開!”
他媳婦不干了,“開什么開!東華還在那邊……”
始祖神身旁的連三殿下眼尾含著笑意,搖著扇子不嫌事大,“開!快點開!”
“你們……”
話音未落,腳下虛無的大地便開始顫抖,惡界內瞬間動蕩一片。
“小叔子!”少綰嚎了一嗓子,“還有沒有良心了!”
她東倒西歪,連站都站不穩,護起短來卻依舊六親不認,是以當墨淵踉蹌著想去扶她一把的時候,紅衣的始祖神直接往他胸口呼了一掌。她剛要往自己兄弟那處去,便被墨淵一把拽了回來。
他無奈道:“且論距離,當屬我們三人離得最近。”
掙了半天的少綰聞言愣了一瞬,拳打腳踢的胳膊和腿也頓在了半空。她覺得,墨淵說的不僅在理,委實忒特么有道理了!魔族的始祖神遂就開始懷疑自己活著的時候被妖王踩扁鳥頭一事是否當真會波及元神的智商。
連三殿下不急不慢也幫著勸了勸,“想來這法器定與昊天塔和九黎壺的運作原理不同,是以夜華才會說開就開,都沒個顧及。再說了,始祖神你又不是不了解東華這個神仙!他才不會甘愿在妖王這么個貨色身上吃半點兒虧!”
少綰眨了眨圓杏似的大眼睛,徹底安分了下來。
也便是在他們七嘴八舌的這么會兒功夫,遠處的戰斗也已經落下帷幕。蒼何應聲入鞘,劍氣明晃,好似還意猶未盡。紫衣尊神甩著袖子慢慢悠悠飄了回來,連發型都沒亂。
他道:“走吧!”
少綰稀奇道:“走?不是要開縹緲罐嘛!”
東華睨了她一眼,說不上的嫌棄,“不是已經開了!”
“開了?”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就晃了這么一陣,就……完了?”
“你還想怎樣?”
“我想……總也得發個光,弄個亂流,再吸點兒什么進去……”她頓了頓,“就像當年的九黎壺那樣……”
“都什么年代了……”說話間,紫衣尊神便啟了步子,“昊天塔和九黎壺雖皆為上古神器,但作用其實相仿。萬事不過三,你難道還指望那妖王再著一次老套?”
少綰被他說得又是一愣,頹然發現還真是這么個道理!那妖王能連著破了昊天塔和九黎壺,可見不是一般的聰明。若是用著老法子,怕是也困不住他太久,總有一天還是會被他逃出混沌界,回到現世繼續為禍眾生。是也得出其不意才能多些勝算!
“那……這縹緲罐用的是個什么新路數?”
“走吧!”東華置若罔聞,甩著袖子繼續往善界飄去。
始祖神的一顆好奇心被吊得高高,不上不下委實心癢得緊。她遂就跟了上去,鍥而不舍道:“你倒是說來聽聽呀!”
“本帝君為何要說與你聽?”
“石頭,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別那么小氣嘛!”
“的確是這么多年了……”他遂就長長一嘆,還回頭望了眼身后的父神嫡子與連三殿下,意味深長道,“還不如墨淵和連宋。”
少綰一頓,沒明白,“你什么意思?”
墨淵輕咳了一聲,對她說:“綰兒,你可有見我與三殿下問他?”
紅衣的始祖神遂就慫恿道:“對啊,你們怎么不問呢?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復又恍然大悟狀,“你們一定是早就知道了,所以剛才才會那么篤定地叫小叔子開縹緲罐!”哼了一鼻子,少綰唾棄道,“知道了也不早說,你們就等著看祖宗我的笑話是不是!”
“真是冤枉!”連宋搖著扇子繼續慢慢悠悠地跟在紫衣尊神身后飄,“這縹緲罐是個什么路數,我等委實還不知道。”
“你們也不好奇?”
“好奇?”連三殿下笑了起來,“好奇又有什么用!”
父神嫡子輕笑一嘆,“帝君若是想說,哪里需得我們去問!”
“正是這個道理。”他扇子一合,在掌心噠噠敲了幾下,好心點撥了一番,“帝君這個人,你得順著他來。此乃正確的相處之道!”
少綰垂頭喪氣地繼續飄著。東華那個人,她倒也不是不了解。只不過有時候總還是抱著那么一絲僥幸,想著他能念及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偶爾發一發慈悲,賞她個痛快。此刻,魔族的始祖神深深覺著自己還是太高看自己了。就東華那張嘴,即便是開了,也吐不出塊金鑲玉來,她又何必自討沒趣呢!死都死了,還總要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這又是何苦!
一行人來時是四個,走的時候變成了五個。身后的惡界變得異常的安靜,靜得委實名不副實,就連他們身后倒在地上的那位妖王都沒有半分氣息。八環赤鐵鏈緊緊鎖著他,完好無損,好似從未被擊破過。赤紅色的鐵鏈上,束束金光流淌,屬于東華帝君的仙澤清晰可辨。那叱咤了數個洪荒的妖族始祖絕望地望著那一行五人的背影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看不見的地方,惡界的界壁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嚴密得仿似銅墻鐵壁,密密麻麻布滿了天君為曦和東華帝君的術法,將里頭罪孽深重的元神囚禁其中。從此,六合蒼生再也不必擔憂會有不該跑出來的東西自這混沌界而出,殃及四海八荒。
而那五個人,則化作縷縷仙澤,去往了那個依舊寧靜美好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