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梨花在風雨中搖曳，純白無暇的花朵卻在風中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有位佳人，把那珠簾掀起，對鏡在眉間莊重地點上朱砂，輕抿紅唇，靜坐在妝鏡前，似乎在默默等待著誰。
一.
她把番薯葉和肉夾到一個盛有半碗飯的瓷碗里頭，用手一點點撕碎，而后拿到屋子里頭，小口小口地喂給躺在床上的老嫗，并將其安撫入睡。
雨，猝不及防地轟然落下，擊打著屋上的綠瓦。她小跑著把窗戶關上，用抹布細細地把偷溜進屋里頭的雨水擦干，然后從自己床上拿來唯一的一張薄薄的棉被，蓋在老人身上，然后靜靜地立于窗前，陷入了思念的旋渦中。隔壁阿大前幾天都從前線回來了，肖大哥應該快回來了吧，不知道他的胃病怎么樣了，還會不會時不時就來折騰他一下。
家里不富裕，每天過的緊巴巴的，沒有足夠的余糧去供他買藥治療，他索性每次都忍著，害怕自己會對藥產生依賴性從而影響到家里開支。她還記得，之前每次發病的時候，他都會很用力擰著被子，手指發白，皮膚內的血管都膨脹起來，雙眼緊閉，臉上沒有血色。
說起來，他都走了快三年了。當初和他一起種在院子里頭的梨花開又謝，然后又涅槃重生，故人卻仍舊未歸來，留待佳人望眼欲穿。
二.
阿眉，外面戰火紛亂，國家缺人，我想去征兵。
他小心翼翼地和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她正在縫補前些天他修補雞窩時被荊棘劃破的衣服，一個愣神，針劃過了手指，留下一道紅痕。
她急忙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讓她看到自己眼里快要洶涌而出的淚，另一只手只是一直在反復摩擦受傷的手指，試圖把那一抹紅擦去。
嗯，你想去的話就去堅持吧，家里和阿媽有我在，我會好好照顧的，你不用擔心。
可是，現在外面這么亂，你一個弱女子在家，安全沒有保險，我還是就在家陪你吧！
緩緩吸了一下鼻子，眨巴眨巴眼睛，她轉過身，鎮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你去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要是你不答應，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說完，她抱起衣服往主屋大步走去，臉上抑制不住流下的眼淚出賣了她的內心。
她知道，他很愛這個國家。
他家境不富裕，從小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胃病就是在那時候落下的，后來又有幸得到接受教育的機會，這些都是國家給予他的。他一直想為國家貢獻些力量，但后來因為喜歡上了她，為了能給她過上好生活，所以他選擇了去工作，去掙錢。
但是他心中一直有一個夢，希望能親手守護這個國家。他經常會在回家的大街上看著經過的士兵發呆，回到家整個人雖然與往日并無兩樣，但買菜恰巧瞧見的她心里面如同吃了青檸檬一樣，澀澀的，又有一絲酸意。
她明白，他是不想家里陷入窘境，他是家里唯一的勞動力，平時負責賺錢，而她則負責持家，以及照顧老人。
老人是從小照顧他長大的鄰居阿姨，經常拿一些包子、米糕之類的吃食給他，對他就像親生兒子的一樣。但是當時她和他結婚后不久，老人因其孫子的去世而悲痛欲絕，一度暈厥過去，醒來之后，整個人都很虛弱，而且精神有點錯亂，偶爾清醒，衣食住行都成問題。他知道以后，二話不說就把老人接過來贍養。
本來就拮據的生活因為老人的加入，變得入不敷出。她想過去工作賺錢，但是老人沒人照顧，他一個大老爺們在照顧人這方面也不在行，同時也不想讓她太累，便決定外出工作。
現在難得國家征兵，她看得出來，他內心是雀躍欣喜的，但又有些猶豫，看來是自己阻撓了他前進的步伐。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得去集合報到了。她蒸好了包子，小心翼翼地用一塊棉布里三層外三層包著，放入他的懷中，免得包子冷掉了對胃不好。
他走了，她目送著他，當他回頭想看看她的時候，她立馬轉過身背對著他，不忍心讓那滴落下的眼淚被他發現。
三.
轟隆，一聲響雷把她從記憶中回過神來，也把老人驚醒了。她連忙跑過去，幫老人穿上棉衣，將她扶坐在床上。突然老人握住了她的手，雙眼清明，眉丫頭，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她搖搖頭，媽，不辛苦，只是心里很苦，老是在想他。
你別騙我了，我很清楚，一個人操持一個家是需要多少毅力，以前我也是這樣過來的。也難為你了，這么多年來你是怎么對這個家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小肖子去當兵了，那么多年來音訊全無，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白白耽誤了你這大好青春。要不，你別等了，我看著你都心疼，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她有點慌，雙手抓住老人的手腕，娘，你是嫌我在你旁邊轉悠礙事是么，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改，但求求你別趕我走。
老人望著她臉上那倔強的深情和洶涌而出的清淚，于心不忍，深深嘆了口氣，從枕頭下摸出一封微微泛黃的信，遞給她，你打開看看吧。
她顫抖著雙手接過那封信，從里面拿出上面繪有梨花的信紙，展開，是肖大哥的筆跡。
四.
阿眉，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還沒凱旋歸來。在去當兵之前，我有和阿媽認真商量過，如果三年之內我無法回到家，就證明我的情況可能不容樂觀，未來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我并不怕死，但是我怕你以后會失去獲得幸福的權利。
你還年輕，才二十開頭，長得青春靚麗，又沒有孩子的羈絆，想想找到個更好的歸宿是不難的。自從嫁給我，你就沒能過上幸福安定的日子，每天都和菜農來回周旋，就為了能少花幾毛錢。我曾經看到，你在買菜時和別人砍價，將你的妙語連珠用在了這錯誤的地方
最后你成功了，但是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像被扎上了一根刺，很痛很痛，我差點無法呼吸。
是我的執著，為了那可憐卑微的愛情而把你留下來，導致你要陪著我受苦。我不該如此自私，你應該值得更好的生活，我應該學會放手。你放心，阿媽我已經囑咐給阿大的父母照顧了。
還有，我很慶幸，我能夠喜歡上你并且曾經和你在一起。
肖大哥
五.
她緊緊攥著拳頭，將信揉成一團，性子里那股倔強蘇醒了，好，你讓我走，我偏不走，我就是要等你回來，好好地給我個解釋。
她用手抹去眼淚，堅定的說，娘，我不會走的，我一定要等他回來。老人眼睛閃爍不定，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他果然沒看錯你，你們倆一定會永遠幸福的。
“篤篤篤”，有人在敲門。她很驚訝，這么晚了，為什么還會有人來敲門。老人神秘的笑了，推了推她，示意她去開門。
她心里覺得很納悶，但還是去開了門，也沒想太多，也許是那些路過的行人請求避雨。
咔嚓，她打開木門，外面站著一個頭戴斗笠的人，渾身濕透，但是很奇怪，她覺得對方給她一種很熟悉溫暖的感覺。那人脫開了蓑衣，摘下斗笠，臉上有著快要溢出的笑意，看著眼前的佳人，阿眉，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