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23年5月12日，我用微信在淘寶買了兩雙鞋。

我覺得這是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它的功勞不亞于人類第一次登上月球。

當然，這是開玩笑。不過，到現在我都覺得魔幻。雖然鞋子已經穿在腳上，我依然有一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

如果說下單的時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當鞋子到家的時候，我連自己的腳都不相信了。

所以你看，我們人類是個多么可愛的動物。

在過去的這些年里，我們接受了微信和淘寶不能互通，就好像你不能在豆漿店喝牛奶這種奇怪的規定。然后又哆哆嗦嗦用什么淘口令，滿足和朋友們在微信分享好物，互換淘寶鏈接這個需求。

當有一天，你可以非常便捷地，沒有任何阻礙地，在微信進入淘寶購物，使用支付寶付款時，你會有一種虛幻感——這是真的嗎？

我們已經忘了，本來就可以如此的。規則是商家制定的，只代表他們的立場，根本是他們的利益，未必就是正確的，就是理所應當的。

02

買鞋子的時候有點曲折。

話說，我是一個手機里沒有淘寶的人。在淘寶漫游十多年，花了無數冤枉錢之后，我終于接受了一個現實。那就是，我是一個難以抵擋誘惑的人，像所有的人類那樣。

于是，我卸載了手機上所有的購物軟件，以及有購物功能的社交軟件，比如小紅書。

眼不見，心不亂。

這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你有過在手機以外的終端購物的經歷，比如說iPad，或者是電腦，你就會發現，這個措施它是有效的。

在不能用手機購物的這些天里，我體會到了在所有的終端里，手機購物的體驗是最好的。沒有之一。

它是那么的流暢，那么的順滑，那么的貼心。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花錢，花得更絲滑，花得更痛快，花得更容易，花得更.....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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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卸載了購物APP之后，我發現自己很少買東西。

我發現，我想不起來買東西這件事。而之前，我是怎樣將購物作為日常的呢？

首先，各種購物APP，都在召喚著我，有事沒事就打開看看。打開的時候，不過是想看一看，退出的時候，卻總是買了些什么。不管有沒有需要，甚至不管是否喜歡。

其次，各種社交媒體，各種推送信息，都將琳瑯滿足的商品推到你的面前。或是公眾人物，或是身邊的朋友，他們又買了什么好物，因此帶來了什么好處，諸如此類鋪天蓋地。

于是，左看看，右搜搜，稀里糊涂就買了唄。便宜的東西呢，買著不覺得心疼；貴一點的東西呢，就覺得是在心疼自己。

總之，買買買，別遲疑。

然后，購物它真是太方便了啊。你看，二十四小時營業，啥時候想去啥時候去；街上看到一個包包，覺得挺好看的，悄摸拍個圖，立刻買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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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說過，買鞋子的時候有點曲折。

我用iPad，磕磕絆絆看了幾次，然后用電腦下單，又回到iPad付款。這么一番折騰，我都不想買了。

然而取鞋子的時候，可是相當方便啊。

我穿上衣服，過了個馬路，走了不過幾十米，鞋子就到家了。而在一年前，要到離家幾百米的菜鳥驛站；更早一點的幾年前，如果買了東西，家里要留個人，免得送快遞的時候，沒有人接收。

至于付款，那簡直更方便了。免密支付，刷臉支付，各種絲滑體驗，就像不要錢一樣。

沒錢？簡單啊。各種信用卡任你選。不能申請信用卡？白條網貸隨你選。

就這樣，購物成為包治百病的良藥，而異常方便的購物體驗，讓你買了又買。

全年無歇。風雨無阻。無需理由。想買就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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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在微信用淘寶購物這件事。

我不知道該贊嘆商家的開放合作，還是要嘆息這一塊陣地的失守。你看，我可以不在手機里裝淘寶，但是不能不在手機里用微信。我卸了淘寶是想遠離購物，結果微信又提供了這個便利。

目前這個入口購物體驗一般，只是滿足基本的功能，但是如果他們愿意，這個體驗同樣會很絲滑，甚至更絲滑。

畢竟，你在淘寶購物是孤獨的，阿里缺乏這個社交屬性，你是一個人獨自購物；而當你在微信購物時，你是在群體中在社會中，任何一個他人的購買行為，都會影響你的購物欲，來自他人的反饋，更會刺激你的購物欲。

甚至，你跟朋友們閑散的交流，都會讓你無意識中完成購買。不一定是當下，很可能在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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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今早朋友轉發的一個視頻。

這是一個公益廣告，或者說品牌宣傳片。

視頻中，展現了一些場景，表達了一種觀點，家庭是共有的，孩子是共同的，不該由女性一方承擔；表達了一些情緒，對于女性的體諒，對于女性的關懷，對于女性的支持。

視頻主是一家化妝品公司。

我覺得，這個視頻有它的積極意義。它會引發人們的思考，會呼喚男性更多參與家庭事務，當然也會給女性寬慰和松綁，去掉社會角色給女性的束縛，以及刻板信念帶給女性的壓力。

比如，世上只有媽媽好，女性應該更多投身家庭，女性應該平衡家庭和工作等等。

然而，也看到了一些意圖，不那么光明的。

不一定是這個視頻里的，但非常普遍地存在著。那就是，更多的商家和利益群體，以關懷的方式，以新的理念，以愛的名義，兜售消費主義，意在俘獲女性。

沒錯。看似，它是尊重女性，支持女性獨立；而實際上，是讓女性這個曾經被消費的主體，逐漸變成消費主體。

從而，陷入另一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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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主義的陷阱。

試想一下，當看到這樣關懷女性的品牌，你是否對它心生好感？如果，這個視頻鏈接著一個化妝品禮盒，寫著“女人，就是要對自己好一點”，或者“美好的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

你會動心嗎？你會下單嗎？

如果，它進一步告訴你，“好東西要跟好姐妹分享”，你會不會一鍵分享給閨蜜？如果，它恰如其分地提醒你，“媽媽正在老去，但她曾經也是個愛美的女孩”，你會不會心生歉意，帶著內疚和自責，果斷給媽媽也來一套？

沒錯，我們需要商品，需要好物。但是，不需要被制造的需求，更不需要物質主義。

那就是，你所有的價值，都由你擁有的物質的多少來決定；你所有的快樂，都來自于你擁有的物質；你所有的不快樂，都可以通過物質，甚至只能通過物質來滿足。

這些只是前菜，主菜是制造焦慮，花式PUA。

它是持續推送理想的女性。不斷提醒你，你可以有多好。

她們事業有成，家庭幸福；她們美貌如花，走路帶風；她們的手表，她們的包包，她們的房子，她們的衣服，她們的身材，都是你的向往，你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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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持續推送不好的榜樣。不斷提醒你，你可以有多糟。

她們是普通女性，她們沒有好看的衣服，沒有精致的妝容，不被這個社會接受和喜歡；然后，她們還不肯給自己投資，去健身去美容去旅游，于是生活越來越糟糕。

就這樣，一邊制造著美麗的幻覺，讓你感覺除了自己，全世界的女性都很美；一方面制造和激發恐懼，讓你感覺不花錢不努力只有死路一條。

你渴望理想自我，她們是光鮮的是美麗的是幸福的；你害怕真實自我，她是樸素的平凡的孤獨的無望的......于是，就這樣仰望著美麗的泡沫，渴望擁有更多更多，要么不斷壓榨自己，要么壓榨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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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榨自己。比如努力工作，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更多消費更高消費，更多要求更高要求。

壓榨他人。比如不想卷或者卷不動了時，轉而依賴男性經由他們得到利益。然后，互相瞧不起，互相抨擊彼此。

這就是生活吧。要么看不破，要么看破不說破，這樣都能好好活著。最麻煩的是，看破了卻無法破局，然后在原地掙扎的這群人。

比如我，沒本事破局，只能認慫卸淘寶。

換個角度來看，也是挺好玩的。人類這種生物，發明了如此多的游戲，層出不窮迭代更新，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隨著消費主義這個新發明的出現，也確實有越來越多令人驚嘆的新事物、新的生活方式出現。今天我們購物的方式，醫療的方式，受教育的方式，已經被大大地顛覆了，這是過去難以想象的。

遠的不說。就說“隔空投送”這個功能，早在幾年前我都無法想象。不用U盤不用藍牙不用連接線，一個文件它怎么就從一個設備到了另一個設備了呢？再往前倒退一百年，我們的祖輩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驚嘆為魔法和神跡。

所以，這大概就是矛盾以及艱難之處。一方面，我們享受著消費社會的紅利，一方面，又被卷入消費的洪流中。

且買且遲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