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2月24日? 凌晨? 3:00
豐百罐頭食品廠的長區內,依然燈火通明,機器的轟鳴聲在寒冷的冬夜里傳出很遠。
工廠的大門門衛處,兩個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輕人正在邊喝著熱茶邊無精打采的說著什么,另外一邊的窗口處的桌子上則趴著一位中年婦女在寫著什么。
“啊——欠”一位年紀輕些的保安人員,打了一個哈欠,說,“總算熬到三點了,再過三四個小時就可以下班了?!?/p>
“小王,你困了,就瞇一會兒?!蹦觊L的青年說,“反正這時也車子也沒有多少了。本來也就是一個人的活?!?/p>
“還好還好!不用不用!李哥,這萬一讓領導給發現了,你我都要挨罵的?!毙⊥鯚o精打采地說。
年長的李青轉頭看向伏案寫東西的中年婦女,叫道:“謝大姐,今天夜里還有沒有五車的桔子進廠呀?”
謝大姐抬頭想了一下,說:“沒有那么多啦,只有兩個車子的,都是臨海的,都是十四、五噸的大車子。怎么?很累嗎,李青?”
“不累不累!累什么!”李青忙說,“我們只不過用手按一下大門的開關而已。倒是謝大姐,你很是辛苦呀!”
“是呀!謝大姐,你每天那么辛苦地上夜班,那你的老公孩子怎么辦?”小王也問道。
“那也是沒有辦法,只好讓他們自己做飯吃。好在孩子也大了,在家的時間也不多,假期在家的話,就當是鍛煉了?!敝x蘭英無奈地說。
李青也好奇地問道:“謝大姐,你們家是你老公掙錢多,還是你掙錢多?”
“當然是我老公了。因為我還不是正式員工,如果是正式職工的話,工資也還不錯啦!”謝蘭英轉過身來,面對他們,解釋道,“本來我一進廠時,那個馮主任就說試用半年就可以轉為正式職工的。誰知道,這都快兩年了,也沒影了,每次去問老說等等。像我們這么辛苦地每天加班加點的,一個月也才不到兩千塊錢。也想不干,可是我們這樣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一天都要花錢;再說,這都人到中年的,找工作也不好找呀。所以,還是你們保安好,工資又高,工作又輕松?!?/p>
“那有,表面上看輕松,實際上是哪里有麻煩哪里有危險,哪里就有我們。我女朋友就老讓我轉行干別的,可是我除了長得人高馬大的,又不會別的。。。”李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小王也心有同感地說:“是呀!別看我們穿著挺神氣的,工作看著也挺輕松的,其實誰都不把我們當回事。”說到這里,小王的話題一轉,興奮起來:“對了,李哥,你有女朋友了,在哪?漂亮嗎?什么時候結婚?”
李青有些好笑地看著小王,心里想,這孩子話題跳的真快。提到結婚,還挺郁悶地,李青挺沒勁地:“早呢。我女朋友說什么時候有房子什么時候結婚。我的工資又要吃住,又要給父母,什么時候才能買得起房子!這女人咋都這么現實呢?”
“李青呀!這不是現實!”謝蘭英笑了起來,以一副過來人的之態分析,“首先,沒有房子住在哪?這是最基本的問題。。?!?/p>
“我看就有人沒買房就結婚的,過得也挺好的。”李青說。
“不不不,你聽我講哈,如果結婚之前買好房子,婚后的日子就基本穩定了:但是婚前不買的話,婚后在想買的話就更難了。要生孩子吧,要養孩子吧,可不要小看這個,可費錢了:還有雙方父母弟妹的,人情往來的,再來個小痛小病的。。。到那時,買房子——哼——想都不要想啦!年輕人!”
“嘀——”
大門外兩束黃色的燈光由遠及近,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大門口,是一輛裝載地滿滿地大貨車。車子停在了門口,副駕駛的車門打開,跳下一名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跳下車子啪得關上車門,從旁邊的側門走進門衛室。
李青起身按下大門的開關,大門處的鐵柵門慢慢地向兩邊縮回,大貨車啟動緩緩地駛進門內。
中年男人進了門衛室內,徑直走到謝蘭英的面前,問道:“大姐,還過不過磅?今天可累得夠嗆!”
“要過!車間里等著要做嘛!”謝蘭英說,“今天你們回來的太晚了。是拉不到桔子嗎?還有一輛車呢?”
“唉——呀!別提了!下次可不要再派我的車子去老杜那里拉桔子了。。。”中年男人一臉的怨氣。
二
中年男人一臉怨氣的說:“老杜真是太摳門了!連裝車子的工人都沒有,害的我們只好自己裝車子。。。都快他媽的累死了。。。搞得52036的駕駛員差點和他打起來!”
“老杜是很摳門,但是沒有辦法,他們的桔子比較便宜,而且還要按著產地來做嘛!”
“52036再過十分鐘也能到了,他們的車子裝的太多了,只能慢慢地開?!焙谀樀闹心昴腥诉呎f邊掏出幾張紙遞給謝蘭英,然后又從謝蘭英手里接過幾張小紙片,走了出去指揮著那輛貨車開到地磅上去過磅。
謝蘭英拿起電話,邊按號碼邊說:“打個電話給青艷,來桔子了,讓她下來檢驗。不知道在不在?”隨著嘟嘟兩聲,話筒那邊傳來一個模糊地女生:“喂——”
“是青艷嗎?又來了兩車地桔子,就剩這輛車了。”
“嗯,好的?!鼻嗥G放下電話,揉了揉眼睛,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張一面有字的紙和一支筆,穿上外套走出暖烘烘的辦公室。辦公室的外面有一條小通道連著右邊是一條長長寬寬的通道,兩邊分別是又寬又大的玻璃窗面。站著玻璃窗邊可以下面寬敞明亮的車間,數排幾百名穿著黃色工作服的小工正在緊張的工作著,幾個帶著藍帽的管理人員時不時地走過來走過去。
青艷看了一下剝皮的,又看了一下分瓣的,轉身走向小通道左側的樓梯。走下樓梯,穿過光潔的門廳和一位做清潔的婦人,青艷用右手分開當著外面寒氣的皮簾,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環境雖然有路燈亮著,倒也不至于太暗,但卻還是冷颼颼的。青艷猛地走出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邊走邊搓著拿著紙筆的手指,走向左邊的倉庫。
當青艷走進百平方米的倉庫時,裝卸工人已經開始卸下 一筐筐的桔子了。青艷將墻角的磅秤推到正在卸桔子的大貨車附近,又從邊上拿了一只和兩只不同色彩的框子,并將白色的放在了磅秤上,另外兩只并排放在旁邊,然后沖著裝卸工人大聲喊道:“師傅,扔兩筐桔子過來?!?/p>
“好的!”裝卸工人的話音剛落,便有兩筐桔子一前一后地順著光滑的水泥地面滑到了青艷和磅秤的跟前。
青艷端起一筐放在磅秤上和剛剛的白色框子并排放著,拿出一個個的桔子放進旁邊空的里面。偶爾挑出頂果(頂皮特別厚的)和僵果(果子的一頭特別硬的)放進一只彩色的筐子里,并用手指量過尺寸過小的和過大的果子放進另一只彩色筐。就這樣,每車子的桔子大概地挑出五筐,撿出頂果和僵果,大果和小果;并稱出正常果子的重量,頂果和僵果的重量,大果和小果的重量,記錄數據備用。
倉庫的兩頭各有兩個房間,分別是兩個燙桔子車間。桔子被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工人拉近車間,經過機器的高溫處理,再由特別的通道進入里面的剝皮和分瓣車間。緊挨著燙桔子車間的還有個小房間,房間墻壁的中間嵌著一個大漏斗。里面有兩個藍色工作服的人員,掙著蛇皮袋在漏斗的下面,等著下落地桔皮。因為剛剛剝離地桔皮,還帶著機器加溫過地熱乎勁,并不好聞,而且整個房間里已經堆得滿滿的,四處彌漫著刺鼻地味道。這就要等到天亮以后,又專門地人員將桔子皮拉到另一處地方,將其烘干另有用處。
兩邊燙桔子車間的藍帽班長,正在大聲喊話:“快點!再過一個小時就要下班了,大家都精神點,加油干啊!”
“知道了,別催了!”藍衣工人沒精打采地說道。有兩個拉桔子的藍衣工人,從青艷旁邊經過好奇地看了一下,見青艷將桔子一會兒扔進這個筐里一會兒扔進那個筐里,小聲地說笑了幾句。
幾分鐘后,青艷已經把兩個車子都各自抽檢了五筐,并記錄下數據,又隨手拿了幾個桔子走。于是其中一個駕駛員見了,像是開玩笑一樣說到:“怎么?想吃桔子?來我給你挑幾個甜的。”
“誰吃桔子!這是拿去做酸甜度測試的。”青艷說著走了。
另外一個駕駛員看著青艷遠去地背影,沖剛才那名司機取笑道:“你知道什么桔子好吃,可是那個檢桔子的人家才不相信呢!沒事獻殷勤!”
“哎!真的!我不光知道什么樣的桔子好吃,還知道結這個桔子的樹長了幾年呢?”那名司機繼續說。
三
“我是真的知道什么樣的桔子好吃的!”那名司機繼續說。
“就會吹牛皮!都快到四點鐘了,趕緊把車子停好,食堂在四點就有飯吃了。我他媽的現在是又累又餓又冷的,就想著吃飽睡好。”另外的駕駛員根本就不相信他的信口開河,拉著他就走。
那名司機任他的朋友拉著向前走,邊還嘴里還不停的叨叨:“是真的。是一位種植桔子的老師傅跟我講的。說是桔子剝了皮減掉三瓣,還剩幾瓣,就是幾年的樹結的果子?!?/p>
此人有一種傳播知識的欲望,他的朋友似乎被他的精神給打動了,認真的敷衍道:“哦,是真的嗎?管他呢!這都不重要!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去食堂吃飽喝足,再好好的睡一覺。。?!?/p>
青艷返回大廳,順著樓梯往上走,這時從樓上迎面走下一個帶著黃色帽子,穿著膠鞋的男檢驗員。他們檫肩而過時,相互打了個招呼,青艷繼續往上。那名男檢驗員走下樓梯后,則拐進了右邊同樣掛著幾張皮簾的門,穿過兩邊滿是小鬼子的房間,又拐進另外一個房間。這間房間只放了幾排金屬架子,架子上又一些金屬鉤子,鉤子上掛滿了新舊不一,各種色彩和式樣的外套。
男檢驗員一直往前走,沒幾步又有一個門,門口站著兩個黃衣黃帽的小姑娘,手中各拿一個滾筒。一個小姑娘頭頂上方的墻壁上掛有“嚴禁頭發外露”中英文牌子,另一名小姑娘頭頂上方的墻壁上則是:“藍帽——班組管理;黃帽——衛生檢疫管理;紫帽——工段管理:紅帽——工廠管理?!钡闹杏⑽呐谱?。
黃帽男檢驗員走到門口處站定,其中一位小姑娘用手中的滾筒再他身上前后上下的滾了一遍,男檢驗員腋下的一根短頭發便粘在了上面。另一位小姑娘則低聲說了一句:“洗手?!?/p>
男檢驗員身子一矮,下了一級臺階,走進了昏暗狹窄的通道,腳下是鋪著網格的鋪墊,浸著淺淺的一層水,像是走在水池里。通道的兩邊都是帶有感應地地水龍頭和貼在墻壁上的鏡子。男人面向鏡子整理了一下頭上的帽子,然后低頭將手伸向感應水龍頭,一股水流淌而出,沖泄到下方的手指上,手指相互搓動了幾下,便退了回去,水流也緩緩停止。
男檢驗員用力甩了幾下手,走到通道的盡頭,拐上一級臺階的另一處門內。
一進到這扇門內,頓覺眼前一亮,還有一股溫熱而又濃郁桔皮氣味,混夾著噪雜的人聲,撲面而來。
迎面便是幾排排列整齊的,帶有金屬臺面和金屬架子的桌子,桌子兩邊都站著身穿黃色連帽的半身工作服,還帶著黃色皮套袖和同樣顏色材質寫有編碼圍裙的工人。她們大多是中老年的婦女,右手握著一把鈍口的小刀。桌子上擺滿了長方形金屬托盤,盤子里放著已經剝了皮的桔子,有的整整齊齊,有的亂七八糟。放滿一盤之后,便可以端到車間中間的三個多層金屬架子,放置其中。架子邊上站著一位藍帽黃衣的記賬人員,便會在手里的記賬單和其對應的號碼上寫下一筆。
以架子為分割線,一邊是剝皮的,另一邊就是分瓣的。分瓣的這邊的工人和剝皮的工人工作服是一樣的,樣子要年輕些,甚至還有一些小姑娘。她們手里的工具叫“拉子”或“弓”,是用帶有波浪狀的金屬絲緊緊地固定再彎成“弓”型的塑膠棒。她們用這樣的工具把剝了皮桔子,一瓣一瓣的鋸開,然后把裝滿橘子瓣的托盤端到墻邊有流水槽的地方。哪里有三個固定的下面裝有白熾燈管的透明的臺子,臺子的左手邊還裝有水龍頭。當有工人將交上橘子瓣倒在上面,臺子的兩邊就會用手和流水的沖洗擺動中,檢查是否有未分的桔瓣或別的什么。當然,這里也有位拿著賬本記賬的藍帽管理人員,兩位和剝皮分瓣差不多裝備的工人,稱之為“燈檢人員”,此處帶有水龍頭的透明臺,稱為“燈檢臺”。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這里會經常有帶黃帽紫帽紅帽的管理人員前來指導參觀。
“文卉。”第三個燈檢臺的記賬女孩喊第二個燈檢臺的記賬女孩。
“干嘛?青青。”文卉記了兩個人的兩筆之后,扭頭問道。
“你困不困?”青青皺著眉頭問,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四
青青皺著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問文卉:“你困不困?”
因為是晚班,紅帽的都是上白班的,極少到下面來,所以她們偶爾會聊幾句。
文卉又記了一個人的一盤桔瓣,說道:“夜里剛吃過宵夜時有點沒勁,現在再過一個小時就下班了,反而精神了?!?/p>
“哎喲!我可困死了!”青青皺著五官,瞅著一個接著一個來交桔瓣的人,愁眉苦臉地說。
“怎么了?你白天沒睡好?”文卉問道。
青青舉起那筆的右手,想伸個懶腰,但又不敢,只有張著嘴邊打哈欠邊扭頭對文卉說:“昨天白天呵——,我一分鐘都沒有睡,哈——上了整整一天的網呵——”
文卉不大相信扭頭,沖著青青豎起大拇指:“你真厲害!佩服佩服!”然后回頭邊記賬邊對正在燈檢的兩位中年婦女說:“青青真厲害!昨天下了夜班,白天不睡覺又去上了一天的網,今天晚上又照常來上班?!?/p>
“青青?這小丫頭真經熬!”兩位燈檢都向無精打采地青青打招呼,青青則苦笑不已。
這邊的文卉則繼續說:“咱們這些戴藍帽的記賬人,每天的工作時間都超過十二個小時,都有十三四個小時了,根本就休息不過來,她還去上網,真是要命了!”
“記賬的,你聽沒聽將,咱這做燈檢的一個月有沒有七百塊錢?我聽說去年都又六七百?!逼渲幸晃粺魴z問文卉。
文卉說:“我也不知道。去年我不再車間里干,光聽說剝桔和分瓣的工資挺高的。又聽說去年講的是產量,今年講的是質量,搞不清楚?!?/p>
一位來交桔瓣的小姑娘,胸前的號碼為1506,倒過之后并未離開,依然站在旁邊,伸長了脖子來聽文卉她們的談話,忍不住問:“去年,剝桔分瓣的多少錢一盤?”
文卉看她笑著說:“我也不清楚,不過去年的盤子淺,今年的盤子滿,工資應該比去年的高才是。趕緊回去拉去吧!問的時間也夠拉半盤子了。對了,1506下次放滿點,我要看清盤子?!?/p>
小姑娘笑著跑回到自己的位置。她旁邊則是一位年長的婦人,頭也不臺的邊拉邊問:“交掉了?”
“她只顧講話,沒注意我就給倒掉了?!?506得意的對編號為1507的中年婦人說,“大娘,你去年來過,最后結了多少錢?”
“去年那真松,今年的一盤有去年的兩盤多。桔子又大又好分,不像今年的桔子小,還軟不拉幾的。最少的一天都能分八十多盤。到最后,出去吃喝工作服和工頭扣去的,還剩1800塊錢來!”
“工頭還要扣?。俊?506吃驚地問。
“當然了!還不少呢!”1507說,“要不然,他們圖啥???”
“這么厲害!”1506和其他幾位都嘖嘖有聲。
“去年讓用手分,今年又不讓手分,又不讓用拉子帶,當然慢多了,盤子又要放的滿滿的?!?507嘮叨起來,邊嘮叨邊扭頭往中間的架子上瞧。忽然間像吃了興奮劑似的,拉起1506就向中間沖去,嘴里還不停的催著:“快點!小花。快!有幾盤桔子好大!”
鐵架子邊的那位記賬的藍帽人員,大聲叫著:“排隊拿!不要光拿大的,不要小的!端一盤大桔子,就要端一盤小桔子!”
1507松開1506,根本不聽藍帽人員的喊話,沖到架子跟前,兩只手一起拉兩個盤子往自己的懷里帶。左手的拉進懷里順勢用左手托著,右手的卻沒有拉過來,因為盤子的那一頭多了一只手。身材高大的1507瞪了那只手主人的矮小個頭一眼,那只手很快縮了回去。1507托捧著兩盤大橘子,轉身就往回跑,完全不理會藍帽人員的大喊:“1507回來!放下一盤子!”
由于工作了一夜,涂了油漆層的水泥地面上已經布滿了桔子的汁水,比較滑,再加上1507因為搶了兩盤大桔子,恐怕后面有人來追,只顧著往回跑。結果,腳下一滑,只聽到“咣嘰”一聲,1507已經跌倒再地上了,懷里的盤子被摔了出去,兩盤大桔子又蹦又跳地滾了一地。邊上有些認識地人,有的伸手將1507扶起來,有的幫她撿滾跑的大桔子,有的人則說:“慌這么狠干啥?多拉一盤,不也就多拿幾毛錢嗎?可能發財?”
1507被人拉著站起來,一手揉腰一手揉屁股,張嘴就罵起來。
五
且說1507眥牙咧嘴地被人拉著站起來,一手護腰一手揉屁股,并沒有感謝拉她的人,反而張口大罵起來:“什么破地!逼地!這么滑,差點摔死我了!都怪那個剝皮記賬的!”
有人問:“頭碰了沒,頭碰了沒?”說著,用手在1507的頭上亂摸一氣。
1507把頭扭到一邊,不讓她碰。
還有人笑著向隨后而來地1506打趣:“還是你大娘厲害,瞧那一跤摔地多響,跟摔地炮似的?!?/p>
眾人哄笑起來,正在記賬地文卉聽到聲響,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趕緊過來看看,問了一下1507的情況。隨后就向眾人大聲喊道:“不要搶!不要跑!安全最重要!不然,摔倒了自己吃虧呀!”
其他幾位藍帽管理和記賬的,都伸頭扭脖的朝這邊看,有兩位還是本地的正式職工走了過來,看了看,問了問,然后向大家說:“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這邊還未安靜下來,忽然剝桔子的那邊有“轟”地一聲,吵鬧著打了起來。原來是兩個老年人為爭一筐大桔子,搶奪爭吵你一句我一句,你一下我一下的,誰也不讓誰。一位本地的正式職工藍帽管理員,以兇惡聞名,聞聲趕來,大聲斥責道:“干什么!干什么?”
兩個年邁的老人,爭著向藍帽管理講理。一個說這筐大桔子是我的,她是后面的;另一個說我拿的時候是沒有人的。三言兩語的兩個老人都不甘示弱,又動起手來。藍帽管理的伸手去拉,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過猛,還是因為老人勞累過度,還是因為地板過滑。反正也不知怎的,其中的一個老人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其他的管理人員一下子亂了起來,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紫帽班長趕來,指揮她們將老人扶到外面去,把圍觀的人趕開。人雖然散開了,可是車間里卻鬧哄哄地靜不下來。
有的人問:“那老太太是誰?是那個工頭帶來的?”
有的說:“這老太太可真倒霉,大桔子沒搶到,自己還倒了?!?/p>
有的人說:“那個當地人真兇,一拳就把老太太給打死過去了!”
有的說:“這老太太活該,誰叫她搶別人的桔子?!?/p>
有的則不同意:“搶桔子不對也不該打人,更何況還是老年人?!?/p>
。。。
紫帽班長問,有哪個認識老太太,這老太太是哪個工頭帶來的,快去找她的工頭。
哄鬧了好久,才又一位中年婦女站出來說,這位老人和她一個屋住,也是一個工頭帶來的。班長便讓她去找工頭,她又有些不情愿,班長忙說,你去找吧,我給你多加幾盤子。她才拉著另外一名婦女,匆匆趕了出去。
12月24日? ? 凌晨? ? 3:30
黃帽男檢驗員看了半天的熱鬧,和紫帽班長小聲議論著走到一處燈檢臺。紫帽班長卷起袖子,在燈檢臺摸著桔瓣的軟硬程度,向前來交桔瓣的小工不住地交代:“用力輕柔一點,瓣子太軟不給記噢!”于是前來交盤子地人總是低頭聆聽一會再離開,也有人不以為意的撇著嘴,或嘴里咕噥著什么離開的。
男檢驗員看了一會兒交代了幾句,便向另外一處地出口度過去。此處地出口地方,由高到低的盤旋著大約20公分見方的金屬管道,管道的出口一直通向另外一個車間。
經此處流轉而出的句子瓣,是經過適量濃度的硫酸液浸泡腐蝕后沖流而出,當它們經過了煉獄一般的考驗過后的樣子,已經相當好看了。因為桔瓣上包裹的那層薄薄的外衣,已經被硫酸液給腐蝕掉了,顯現而出的是由橙黃色的馕包點組織的樣子,形狀未改,樣貌卻已大變。那飽滿的馕包因為包含著豐富的汁水而閃爍著豐潤的光澤,顯得晶瑩剔透,惹人垂涎三尺,簡直是完美無瑕的精品。但是,此時晶瑩剔透的桔瓣是不能吃的,因為它也為自己的美麗付出了代價,不知道桔瓣是什么樣的感覺。因為在經過硫酸液的洗禮過后,桔瓣的表面還有不少的殘留物,想想看那是硫酸欸,怕是嘴巴不想要了,可想而知對身體全無半點好處。不知道桔瓣是否愿意經過痛苦的洗禮變成美麗動人的樣子,還是想痛快的進入人體的五臟廟,那就不得知了。不過變美之后,它的價格倒是直線上升了,看來美麗還是有好處的,盡管自己也用不上。
六
當然呈現這樣的狀態是每個人所期望的樣子,然而事實總是不盡人意。從管道流淌而出的有一部分是人間極品,但其中也會夾雜著尚未處理干凈的帶有瑕疵另外一部分桔瓣。因為桔瓣的包衣有的較薄有的較厚有的薄厚不均,還有的桔瓣是有籽的,這些都是機器不可能處理的特別仔細地。
于是就出現了如下一系列地狀況:有的小塊的包衣未腐蝕干凈,稱為白點:有的是帶有韌性的桔絡粘連在上面稱為白絲;還有少量帶籽也無法掉;最后是桔瓣大大小小的和不完整的又一起涌出,這些都要進行分類的處理。要將完美進行到底,就要做出如下的工序:網帶和漂洗,這也是桔子罐頭形成最重要仔細地工序之一。
桔瓣在流水槽地沖流過后,被十來個小的流水槽沖流躺在各自的金屬網帶上,網帶的兩邊分布著數個工人,將尚未處理好的:白絲白點和籽,一一撿出。從事這項工作的人要眼疾手快,而且動作要非常地輕柔,既要將那些粘在桔瓣上的白絲、白點、籽摘除,又不能損害桔瓣本來的外觀的完整性。如果一不小心弄破了馕包點,汁水溢出,或是碰掉了馕包點,桔瓣就會呈現干癟、組織松散脫離,外觀就失去了完美的光澤和完整的形態。
失去了外在地美觀,形象就會大打折扣,就會讓人的食欲大減;產品就會賣不出去就賺不到錢,企業就會虧損破產,工人就會下崗失業。。。所以質量是企業的生命,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根本!
此處的感覺是干凈明快的,工作人員也以白色和淺藍色的工作服為主,被包裹的只剩兩只眼睛、兩只手。因為機器的轟鳴,這里交談者甚少,再加上嘴巴被捂著怕是也不方便,大多數的情況是深藍色帽子的網帶小組長和一些管理人員的因公交談,還又最多的就是網帶小組長的喊話:“要看清!白絲!白點!一定要撿干凈、撿快點!看清!白絲、白點。。?!?/p>
這里的工作人員大多數是個高、年輕、手腳麻利,挨罵挨訓的情況也比較少;而且網帶的工作條件也不一樣,不用爭不用搶地自動來到你面前等著你干,工作快捷緊湊感強,忙都忙不過來了哪有功夫斗嘴吵架,生理問題都要快速地解決,出事要少多了;還有黃帽和紅帽人員經常在此處巡視,參觀地人員也來,誰也不想往槍口上撞呀!因此,這里地氛圍要和諧多了。
縱然不停的忙碌,但還是存在著漏網之魚,所以下一道工序就是——漂洗。
網帶地盡頭有專門人員用空罐將桔瓣接進,用車子拉到車間的拐角處漂洗、分罐。說是拐角,也放著十幾張剝桔分瓣同樣大的金屬桌子,不同的是每個桌面都裝著若干個水龍頭,還有四個工人進行漂洗工作。從網帶上拉過來地罐頭,一個個的被倒進金屬盤子里,沖入流水檢查白絲、白點、籽、桔瓣的完整性和大小均勻度,并把分離出來的馕包點沖洗出去等等。這一切工作都要在短短地幾秒鐘內完成,按照桔瓣大、中、小的分類放置在空罐里;組織松散不完整的桔瓣另放一罐,稱為碎片;所以做成的罐頭也因此分為四類:大片、中片、小片和碎片。
漂洗好的由行動自由的記賬兼職拉車的,記錄在她們各自的工號后面,然后拉到隔壁的車間去加糖水、稱重、封罐等處理,到這里罐頭的制作就算是基本完成了。
漂洗的工作人員和后面的稱重工人,也和撥剝皮分瓣一樣是計件為主,就是多勞多得,其他以計時為主,基本是十二個小時。
夜班黃帽男檢驗員在巡視一圈之后,正打算離開,迎面走來一位長有濃密胡須的紅帽管理人員。雖說每面墻壁都有“嚴禁頭發外露”的標語,可是對于管理人員的胡子也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小良,快下班了吧?”大胡子說著已經走到了黃帽男檢驗員的跟前。
“是的,老陳。這一天。。。不,應該是一夜又過去了?!秉S帽男檢驗員小良說。
“注意看了嗎?今天的桔子還不錯?!贝蠛永详愓f,“雖然個頭不大,但是好剝又好分,酸堿處理過后的形態也很好?!崩详愡呎f邊走向最近的漂洗臺,觀察了一下漂洗的工作人員,沖小良招招手:“過來這里看看。。。”
小良走了過去,心想:“我都看一夜了。”
七
小良心里想著我都看了一夜的話,走近漂洗臺伸手撈起一片在盤中游蕩的桔瓣,打量了一番:“是挺好的。今天的桔子做罐頭最好了!”
“看看,大小正好,薄厚適中,形狀完整又飽滿,還有顏色還有點偏紅,漂亮!看著就很美,很好吃的樣子。”大胡子老陳贊不絕口,“可是他們那些小工卻都喜歡搶大桔子剝 ,越大越好,可以多做幾盤??墒牵酱蟮慕圩幼龀鰜淼乃槠驮蕉?,真是令人無語!”
“是呀,可能是個人的立場不一樣吧!”小良想起來不久前的場面,頗有感觸的說。
“怎么了?你看起來有點心事重重的,那個女孩還沒有搞定?”老陳乜了他一眼。
小良沒說話也乜了回去。
“咦——還不。。。好好?!崩详愋Φ溃伴_個玩笑。小良呀!大哥和你說句真心話,那個女孩看著挺文靜挺斯文,其實也就一般般?!?/p>
小良又乜了他一眼,老陳又樂了,繼續說:“講真的,還真沒有王晶看著漂亮,長著一張娃娃臉又活波又可愛的。就那什么小什么莉的?”
“什么什么小什么莉?那叫小蘿莉!你才真是無語!”小良繃不住笑了,趕緊掃了周圍的工作人員,笑著解釋:“王晶還是小了點,像個孩子,我都快三十了,年齡相差的有點大了,相處起來有點那個。。。”
“有點哪個?哪個?告訴你,她是蘿莉,你是大叔。蘿莉配大叔,現在就流行這個?!崩详愐槐菊浀姆治觯八皇桥R時的,過一段時間就走了,如果能留下來慢慢相處的話還有可能。還有你要知道,女人的想法都比較復雜,特別是性格內向的女孩想的更多,再說人一個女孩孤身在外,人家里人也不一定同意是不是?”
“其實,她工作很認真,我們辦公室的人都挺喜歡她的,經理還說要把她留下來呢。師姐說,對了,師姐不是懷孕了嗎,她就是在幫師姐做些事。師姐還說幫我試探試探。”小良說。
“韋香呀!”老陳忽然想起了什么,拐了一下小良說:“哎——你有沒有發現,她和韋香長得還有點像:一樣的長頭發,一樣的小臉,一樣的瘦小,就是個頭不一樣。你的那個高些,好像高個幾厘米的樣子,她們兩個站在一起就像姐妹一樣。”
小良也仔細想了一下,“你還別說,還真的挺像呢?!?/p>
“那她有沒有說要留下來?”老陳好奇的追問。
“師姐說她好像又點想留下來,猶猶豫豫的沒下定決心?!?/p>
“哦,”老陳又笑著說,“你要是真喜歡她,你就多主動追追,多說說我們這里的山山水水風景好,到處都是旅游景點什么的。什么好說什么,撿好的說。?”
“我講了,我還講了又多的武俠電視劇都是在我們這里拍的呢!什么《笑傲江湖》、什么《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之類的。。?!毙×及炎约鹤蛱焱砩仙习鄷r和某人說的話都一一大胡子老陳轉述。
老陳嘿嘿笑了幾聲,道:“你呀!還真沒看出來,小良!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咳咳,你就慢慢追吧!”大胡子說完拍拍小良的肩膀,走向另一個車間,小良也跟了過去。
這個車間不是很大,和其他車間相比卻顯得較為寬敞,整個車間里只有三個中型的機器設備,每臺機器都有一個狹長的技術架子,連著四、五個相互拼接在一起的金屬桌子。這就是桔子罐頭制作的最后幾道基本工序:加糖水、打稱(稱重)和封口。
本車間的工人的工作服是全白色的: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圍裙、白色的套袖。穿上這些衣服的工人,也大都是帥氣的小伙子和漂亮的姑娘們。于是的這兒員工男的個個英俊瀟灑,女的人人眉清目秀,工作服一套上,還真有點像天使來到凡間,個頂個的潔白如云美麗動人。雖然其間也有個別的衣服不是特別干凈,帶有黃的、灰的污跡,但是乍一看去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因此,在這個地方工作的人員都會不由自主產生一種自以為了不起的優越感,每個人的神情會帶上一點傲氣和淡漠。對于別人的參觀已經、習以為常了,目中無人的專心干自己的活計,好像除了手中的罐頭和稱,別的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但事實并非如此!
八
漂洗處拉過來的罐頭,被男工人經過金屬帶過濾水分,搬到打稱工人的桌子上。打稱的女孩便用天平稱或電子秤,動作快速地稱其重量。按片型的大、中、小、碎和罐型的大小312g、425g、3000g等不同等級分類稱其重量,多的拿出少的加入。
她們手腳麻利的幾乎讓旁觀者眼花繚亂、目瞪口呆。把自己的精彩技藝展示給別人看,我想大約沒有幾個人是不樂意的,雖然她們外表上是冷若冰霜的,其實大多數人心中都是美滋滋的。優越感也就自然而然地培養起來了,所以說人類地壞脾氣其實是人類自己給慣出來的。
這不就有一群小姑娘在黃帽和紅帽工作人員離開之后,展開了一場因為男人風波,規模還不小。當然也不能全怪她們,那些年輕不懂事的小伙子也難逃干系。
“亞麗!”一位小哥哥把嘴都湊到了那位個子高挑的打稱姑娘的耳邊了。
亞麗把頭歪了一下,輕笑一聲:“做什么?”年輕姑娘對于異性的搭訕大都是聽開心的。
“下班我請你吃飯吧!”小哥哥討好地說。
“肖宇,你又沒事獻殷勤了!”姑娘白了小哥哥一眼,繼續手中的工作,快速拿罐頭稱重、取放桔瓣,“準沒好事?!快說!”
“呯呯啪啪”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著,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求求你了——靚妹!”肖宇軟著嗓子。
“咦——”亞麗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有屁快放!”
“把我的工作服給洗洗吧???”
“滾一邊去!”
“幫幫忙吧,我今天太倒霉了,手也給弄破了。你看看!”肖宇可憐兮兮的把手舉到亞麗的眼前。
“去去去!在上班呢!”亞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故意地說,“倒霉?我看是活該!”
“求求你了!可憐可憐我。。?!?/p>
這邊一男一女的竊竊私語,在有些人的嚴重可就有些扎眼了,另外一邊的兩位姑娘就看不下去了,不由得議論起來。
身材稍豐滿的姑娘對身材單薄的姑娘說:“俠子,你看看亞麗的那副樣子——春心蕩漾!”
“嗯,她就那樣,不管哪個男的跟她講話,她都喜歡的不得了。”叫俠子的姑娘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不就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到處的招蜂引蝶,跟人家勾勾搭搭的。”胖姑娘酸溜溜地說。
“男的是不是都就喜歡這樣的?”俠子看了看胖姑娘地反映,心直口快地說,“阿英,你該不是也喜歡肖宇吧?”
阿英頓了一下,瞟了一眼正和亞麗打情罵俏地肖宇,“你胡說什么?就那副小白臉,我還看不上呢!”
“那你管他跟誰講話,有毛病!”
阿英被俠子地一頓搶白,有些惱羞成怒地把罐頭一摔,大聲說:“我是看不慣某些人的作風,還真以為自己長得多漂亮呢!”
阿英的這么一句喊,周圍的幾個人都聽到了,都往阿英這邊看,亞麗也朝阿英這邊看了一眼,把罐頭往桌子上一放,走了過來。
“你講誰呢?”亞麗立在阿英面前。
“管你屁事!”阿英因為有幾個同室的女孩在一起,也不甘示弱。
“嗬!”亞麗長得人高馬大的,向來就誰也不怕,從來也不吃虧,“可是我聽到了,這話我不愛聽!”
“那你耳朵可真長!”
“我耳朵不長,可我長得漂亮!”
“真不要臉!”
“你罵誰不要臉!誰不要臉了!”亞麗說著就要逼上前去,但是被阿英的室友給拉住了。另外一處機臺的加糖水的高個子姑娘見狀趕緊跑了過來,護著亞麗:“干什么!干什么!想打架!”
這時,那個和亞麗說話的小伙子——肖宇,和其他幾個工人也趕緊圍了過來,其中有位戴藍帽的班長大聲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還在上班呢!該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圍在一起。”
亞麗那位跑過來的朋友見狀也拉住了亞麗,狠狠的瞪了阿英一眼,低聲對亞麗說:“下班才治她?!?/p>
阿英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一場風波就這樣暫時被壓住了,誰都知道,只是暫時。
12月24日? ? 凌晨? ?3:50
兩位從剝桔車間出來的中年婦女,離開車間脫掉工作服加上外套,一出門還是覺得冷得發抖,不由得搓著雙手弓著身子向前走,拐了一個彎,進入有頂棚的通道。
以前這條通道是沒有頂棚的,是今年秋季剛剛加上去的。
九
以前的這條路是露天的,今年的秋季剛剛加蓋了頂棚,因為路的兩邊都有車間。從這條路經過時,能一眼看到大車間內情況:左邊靠邊的是三個小車間分別是空罐消毒間、制作糖水和打印間(在罐頭蓋子上打印有生產日期和班次);中間特別大的地方有機器,用來檫罐和碼罐的,旁邊常常堆著一摞一摞的半成品罐頭;通道的右邊則是罐頭的成品倉庫和大包裝的地方,也常有貼好標簽的不同規格的紙箱整齊地碼放著。也許是需要經常的堆放物品的緣故,也許是為了更好地利用空間,也許是為了節省人力物力,所以加蓋了頂棚,下雨下雪都就不怕了。
她們穿過這個通道時,不由的觀察這里的工作人員,他們不需要穿膠鞋和工作服,只要穿著藍布圍裙和套袖帽子即可,真是方便。只是這里空間太大,又兩頭通風,在冬天的夜里有些冷颼颼的,讓人受不了,她們心里想。
此路直接通往宿舍區,中途會經過廠區大門、食堂、幾家小賣部和小餐館的小街區,跨過小水溝的板橋就是宿舍區了。
她們輕而易舉的通過了廠區的大門,門衛的保安已經睡著了,這不能責怪他們的不盡忠職守,凌晨三、四點鐘正是人體機能最為薄弱警惕性最低的時候,也是人最容易進入睡眠的時候。
經過食堂時,餐廳里黑乎乎的,只有灶房里有燈光,那些人是在準備凌晨4點剝皮和分瓣工人上下班的早飯。順著燈光走過食堂,有幾家小賣部和小餐館,是當地人的營生,現在也是他們睡得最為甜美的時刻。四處靜悄悄的黑黝黝的,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跨過小水溝的板橋,就是進入宿舍區的范圍里了,在進入宿舍區的門衛處時,費了一番口舌??撮T的是一位年約五、六十歲的老大爺,不論白天黑夜地開著一臺收音機,偶爾和熟人聊天也不關上,有時還和收音機一起咿咿呀呀地唱,就像是一對老年夫妻一般,誰也離不開誰。老大爺睡眼朦朧地大聲問話,兩位中年婦女你看我我看你地解釋:我們的一位工友暈倒了,我們是去找我們工頭的。老大爺死死盯著她們,見到她們一臉的焦急,這才放行。
宿舍區內黑燈瞎火的,一片寂靜,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夢想中。這時,這里的寧靜和別的地方一樣沒有什么區別,沉睡的人也和別的人一樣,在自己或香甜或痛苦或幸?;虮瘋膲衾飳で笾能壽E。在這個世界上,上天對待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無論你是貧窮、富貴、勤勞、懶惰、疾病、健康,你的生命和生活都需要你自己來打拼。只要你為自己努力過,辛苦的勞作過,那么你一定會得到相應的報酬:也許是金錢、也許是健康、也許是心安理得、也許是好夢來伴的睡眠。
他們就是這么其中的一個群體:工作辛苦、工資低廉,甚至還會忍受某種歧視和不公正的待遇;他們會因此生氣打架撒潑罵街,但是這些一切都過去之后,他們便會躺在簡陋房間的大通鋪上,享受著和別人一樣的睡眠。
是的,他們來自偏遠的鄉村;是的,他們言語粗俗沖動鬧事;是的,他們說謊騙人愛占小便宜;是的,他們中有的行為不檢小偷小摸;是的,他們中有人迷信胡說八道;是的,他們衣著不干不凈有損市容;是的,他們身上有很多不文明的行為舉止,幾乎被社會遺忘的一族。。。可是他們也不想自己這樣,也不希望自己這樣。。。
當你看到他們躺在板床上,大聲的打折呼嚕和睡夢中發出的囈語時,你就會發現他們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地淳樸、自然和真實地天性,就這一點,你會發現他們其實并不那么討厭。你會為他們偶然間發出的呼嚕聲和夢話,而覺得有點可笑,又有點可愛。。。
“嘭嘭!嘭嘭!”深夜里,傳出很遠。
“王平!王平!”兩位中年婦女拍著門,叫著。
過了一會,門內傳出不耐煩地一個男聲:“誰呀?又怎么了?”此人是王平的老公——李大志,他們夫妻和別的工頭一樣,擁有自己的單間、工人和小工頭。
他們夫妻共帶了好幾百人,男女老幼參差不齊良莠不分,人多口雜的,麻煩也就接踵而至。你說,想掙點錢,怎么就那么難呢?
十
他們夫妻二人共帶了好幾百的工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多所以麻煩事也就多。不是這個小姑娘不愿干活了,就是那個小伙子打架了;這個大嫂受氣了,那個大伯喝酒挨訓了;要么這個大娘身體不好了,要不那位大爺需要換工作了。。。都需要他們去談判、去交涉、去商談、去照顧、去收拾。。。最終都只有一個目的,在這年年終的幾個月多辛苦一些,然后狠狠地賺上一筆。
雖然賺了這一筆又想著那一筆的,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既然是經常發生的,所以想睡安穩覺的心情也是是實在心中。
李大志心情不爽的叫醒王平,自己繼續睡覺,在人情世故和人員的管理溝通方面,他不如妻子王平具備耐心能說會道打動人心深得人心,所以一般出了這類事情基本上都是妻子出面解決。
王平收拾好自己,大冬天的深夜還是蠻冷的,讓兩個工人進了房間。兩人心情又激動又冷得哆哆嗦嗦的,也說不清事情的原委,但是精明的王平很快就明白了,趕緊領著兩個中年婦女向車間走去,邊走邊問了一些細節問題,心里盤算對策。
“珍姐,知道是哪個老媽子嗎?”王平帶的人多,歲數偏大的老年婦女也多,當初一進廠安排人員時,分配工作的生產部門的劉主任就說過:“你帶的工人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年齡大的真的是麻煩,可是年青一些又太精明了,不好管理不說,大都不愿來干呀!王平心里想。
“就是。。?!焙湍俏焕咸莸恼浣?,想了一下,忘記了老太太的名字,只記得她有個兒子,于是邊想邊說道,“我不知道她叫啥,那老媽子平時不愛說話,我就知道她有個殘疾兒子,不過也不知道叫啥。”
“好像叫什么寶來著?”另一位婦女說到。
“噢!知道了!”王平一聽,就明白是哪個了,“知道了,是三寶媽。這老媽子都六十六了,本來我就不想帶她來的,可她非要來,找了我好幾次。我看著都是熟門熟戶的,我也不好講什么,就怕她出事。唉!真是怕什么來什么?!?/p>
“那她會不會又啥毛病呀?年紀也不是太大。。?!闭浣阈⌒囊硪淼卣f。
“你別對人家講!”王平看了珍姐一眼,“年紀打了本來就有這點那點地不對勁,可這老媽子會過得很,天天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天就吃兩塊錢的饃饃,就著自己從家里帶來的一大瓶咸菜,也不喝湯,就喝點白開水,刮得很。天天還這么累,講她也不聽,看看這。。。”
“這老媽子也是的,也不想想還能活幾年,還不該吃吃啥該喝喝啥的?!闭浣愫湍莻€婦女說,那位婦女也附和道:“就是,都那么大年齡了,還來受這份罪?!?/p>
王平嘆了口氣,說:“這老媽子也是可憐,先領了兩個孩子都沒領住,好不容易領了這個三寶,還是個殘疾,老頭子又死得早,也是苦命人!”
“聽說,那三寶的殘疾是能看好的?!绷硪晃粙D女說。
“是呀!能治好。”王平說,“現在也好的差不多了吧,都能自己招呼他自己了,所以三寶媽又想著掙錢給他找個伴,要不然這么大的年紀還出來干啥?!不過,你們可千萬不要講她不吃不喝身體不好的啥啥啥的?!?/p>
“放心!你放心!我兩個都不是多事的人!”兩人說。
“那走快點吧!我昨天夜里一、兩點才睡。你們看看這些人,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的,小姑娘吧不懂事一會兒不干這個一會兒不干那個,干活不踏實;年齡大的吧身體又不好;都沒有你們這般人知道干活掙錢?!蓖跗侥昙s四十歲左右,便有著四十歲人事故和大度。
“就是!”珍姐笑著說,“來了就是干活掙錢的,干啥不是干,我道哪都是干老實活掙老實錢,從來不惹麻煩!”
“是的是的!叫干啥就干啥。再說干啥不一樣,只要能干到錢不犯事就行?!绷硪晃粙D女也說。
“說的就是這個理,你講哪個老板不喜歡人老實活干的好的,又不惹事挑眼的,哪個不喜歡?都喜歡這樣的工人。你們不要看那個誰誰,挑毛嚼刺的,天天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的,以后開工資開不過你們。”王平說。
“對了,王平。你知道今年剝桔分瓣的多少一盤嗎?”珍姐問道。
十一
說到開工資,兩人的心又提了起來,珍姐試探道:“對了,王平。你看這十二月份都要過去了,你們工頭知不知道今年咱們剝桔分瓣的一盤多少錢?”
“你們放心,今年的比去年的要貴。人家老板都說了,絕不會讓你們吃虧的。”王平語氣堅定的說。
“真的嗎?那就好?!眱扇讼袷浅粤艘活w定心丸似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似乎天氣也不是特別的冷了。
三位一起走進廠區,直奔車間而去。。。
12月24日? ? ?凌晨? ?4:00
宿舍樓二樓的208室內傳出一串鬧鐘鈴聲,鬧鐘的主人趕緊伸手按住鬧鐘的按鈕,怕吵醒了其他的工人。
這間宿舍住著二十幾個工人,全都是年輕的女孩子,大部分是帶著藍帽的稍稍高于小工一些的管理人員,她們是廠里的領導從那批外來小工里挑揀出來的有一定的文化程度的管理小工的人員。所以她們比一般工人有優越感,而且她們的工作相對而言比較輕松,但卻不太容易處理。因為她們要管理的大多數是年長于自己的較為熟悉的同胞,而且她們的立場是相對立的,這就給工作增添了許多的難度。其實有很多的人并不是很樂意的,但是又不得不干,她們容易得罪人,容易處于兩難的境地。
就拿現在要起床的這位女孩來說,她叫劉菲長得眉清目秀,又是初中畢業,性格有些內向,整天沉默寡言的有些不合群,給人一種傲氣的感覺。
劉菲伸手按挺了鬧鈴,拿到眼前看了看時間,剛剛四點,又把鬧鐘放在窗臺上,拉了一下窗子,看看外面的天依舊是黑漆漆的,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她打了一哆嗦又趕緊關上窗子。
劉菲的床是挨著門和窗戶的,因為有窗臺可以放置東西。和她合鋪的女孩是夜班的,要七點鐘以后才能下班,而劉菲是在白班的撥皮分瓣車間需要五點上班,可是班長和主任反復規定必須四點半以前就要趕到。每天的下班時間卻要在五點以后,說是十二個小時,實際上每天至少要多上半個鐘頭甚至一個鐘頭。回來以后,七點鐘上班的人還要再床上躺兩個小時才起床,本來又困又累的回來,洗刷之后等七點鐘上班的起床走了,可七點鐘下班的又回來了。。。又要劈里啪啦的一陣子洗刷講話過后才能入睡。然后八點鐘的又下班了。。。期間又可能出現其他的突發事件,比如有人丟了衣服的叫罵聲,男孩女孩在走廊的吵鬧聲,還有打架啦查房啦中途生病回來休息的。。。所以幾乎你、每個人都會有些睡眠不足的,尤其是睡眠淺的人,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劉菲下床穿上膠鞋,拉開門走到走廊護欄處,趴著向下看,昨天她洗了一件牛仔褲,天黑之后才掛出去晾的。可是現在光禿禿的鐵絲上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衣撐了,不用說又丟了。劉菲伸手拿過衣撐,氣呼呼的轉進宿舍,嘴里罵了一句:“真是討厭!”
聲音不大,但是在寧靜的夜里,卻很清晰,于是吵醒了一位離門較近的另一個床上的女孩,那女孩翻了一下身,迷迷糊糊地問了一聲:“幾點了?”
劉菲悶聲回答道:“四點了?!?/p>
那女孩聽了之后,抬了一下頭,又放下繼續睡了。
劉菲悶悶不樂地拿著臉盆到洗手間上廁所刷牙洗臉。
在刷牙洗臉地過程中,劉菲覺得委屈極了,寒冷的冬夜里,水又冰冷刺骨,她喉頭一哏鼻子一酸眼眶發熱,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這兩天真是倒霉透頂極了,昨天晚上地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昨晚,劉菲下班時已經是五點半了,冬季地下午五點天就已經暗了下來。她吃過晚飯,回到宿舍取出開水瓶去打開水可是沒有打到,在回來的路上遇見當地的一位熟識的朋友。那位朋友和劉菲聊了一下近況,彼此都有一些好心情?;氐剿奚嶂?,同床的朋友還未起床,劉菲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褲實在太臟了便脫下來洗。可是自己的盆里放了太多的東西,拿出來實在太麻煩了,便向快要起床的另一位平時關系還不錯的室友借。確實是因為相處還不錯,劉菲便不拘小節的搖醒那位已經醒過一回又睡下的室友,可是此時此刻,她聽到的卻是引發她霉運的開始。。。
十二
“萌萌,你的盆呢?借我用一下?!眲⒎婆牧艘幌率矣衙让?。
“哎呀!干什么???人家才剛剛睡著?!泵让炔粷M的叫著,并未起床。
劉菲看萌萌的樣子,心里有點著急了:“萌萌你先別睡了,問你借一樣東西?!?/p>
“干什么呀!人家都困死了。”萌萌不快的說。
“不好意思啊!萌萌,你的盆呢?借我用一下?!眲⒎谱炖锏怪?,但是心里并未有歉意,仗著平時關系好。
“我不知道!不要問我!”萌萌把被子蒙在頭上,大聲說。
“就借我用一下了!”劉菲是真的有些著急了,天快黑了,還沒有打到開水,都快六點了,再過一會七點的下班了,想要再睡就更難了,語氣不由得有些急躁。
“真是討厭!不是說了不要問我嗎???”萌萌因為睡眠不佳又一直被打擾,心情煩躁口氣更是不耐煩。
劉菲一聽,也有些不舒服了于是說:“算了!不問你借了!”隨手把自己的盆從床下拉出來,“嘩啦”一聲把滿滿一盆的雜物倒在了地上。
萌萌一聽到聲音,呼啦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將巴掌大的小臉往外一甩,小鼻子小臉地說:“一天到晚吵都吵死了,就剩半個小時了,也不叫人安生!”
劉菲本來以為關系還不錯想借個盆用的,結果沒借到心里就有些不快活,聽到這樣的話想到:噢,原來是對我有意見呀!不是不借,是不想借,好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馬上站起身來,說到:“不是看你就要起床了才喊你的,而且剛才你都醒過一回了。我也是因為著急要用才問你的。”
“那你為什么不問別人,非要問我?”萌萌大概被三番五次打擾之后也氣地睡不著了,索性起床了,坐在床上拿著一把梳子梳著頭發生氣的說。
“別人不是都不在嗎!算了!”劉菲生氣的說,“我不用你的了?!?/p>
萌萌邊梳頭邊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室內,梳好頭用力把梳子一摔:“好了好了!我懶得和你吵架!”
“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得。搞得好像我喜歡和你吵似的!”劉菲說完,端著一盆衣服走了。
“你以為你是誰,天天想命令哪個命令哪個,我才不吃你這一套呢?!泵让冗叴┮路吂緡V?,“真是氣死我了!天天都睡不上一個好覺!”
而在洗手間洗衣服的劉菲,戴著紅色的橡膠手套邊搓衣服邊想:平時看她不聲不響的,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人。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還以為和你關系好,原來都是假的呀!呵呵,看以后誰還理你誰是小狗變得。
洗好衣服都快六點半了,劉菲匆匆忙忙的將牛仔褲晾上,手套都沒來得及脫掉拿著暖瓶去打開水,可是又跑了一場空。沒辦法,劉菲想到那位熟悉的當地的女職工那里可以燒開水,便直接就去了。雖然和那位當地的女職工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相當聊得來,去她那里燒水應該不會遭到拒絕,劉菲心里想。
在上樓梯時,劉菲和一位也是當地的女職工擦肩而過,她是一位小工宿舍的管理員,劉菲認識,人人都叫她曹阿姨。那位曹阿姨走過劉菲身邊時,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劉菲戴著手套的手,向下下來幾個臺階,又停了下來,盯著劉菲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哎——”
因為樓梯上并沒有其他人,劉菲便停下了腳步,疑惑著扭頭看向那位曹阿姨。
“你那個是不是拿我的?”曹阿姨口氣不善的問道。
“什么?”劉菲有些摸不清頭腦的問。
“什么什么?洗衣服紅皮手套呀!”曹阿姨的下巴朝著劉菲的雙手抬了抬。
劉菲看著自己的雙手有些不明白,于是不解的問:“怎么是你的?”
“我的手套不見了!”曹阿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嗬!真是活見鬼了!”劉菲這下明白了,敢情自己被當成小偷了,這光天化日之下的真是太好笑了。抬起右手,劉菲一字一頓地說:“這、個、是、我、自、己、買、的?!?/p>
“我的丟了,我的手套和你手上紅色的手套是一摸一樣的!”曹阿姨一口咬定不放松,心里還在想:這些個小工,怎么個個手腳都不干凈,還不承認。于是氣呼呼的說:“我跟你講我的東西我認得。那個就是我的!好嘛!我說今天我剛剛拿出來放在窗臺上,怎么轉身就不見了,原來是被你偷去了哇!”
十三
聽了曹阿姨的一席話,劉菲都快被氣樂了:“真是可笑!你的手套丟了不管我的事!我的手套是從小店里買的,再說了,這個世界上一摸一樣的東西還真不少,怎么?不見得都是你的吧!”
“買的?”曹阿姨一副不相信的口氣,“在哪里買的?”
“告訴你,就是門口的小店,兩塊五毛錢一雙紅的黃的,要多少有多少!”
“。。。”
“怎么?要我帶你去嗎?”劉菲真想一把把這個曹阿姨給抓到小店那里去對質。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有些理虧了,曹阿姨一時詞窮,但是仍然死死地咬著:“你們這些小工就是有些不規矩,亂拿東西,肯定被你拿去了。你那個就是我的!”
剛剛和室友吵過架,現在又被當成小偷,劉菲快被氣炸了!劉菲轉過身來站定,平復一下內心的怒氣,強忍著要打人的沖動,說:“喂!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先別亂叫。是的。我們小工中是有些人是手腳不干凈,那是因為什么樣的人來什么地方。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偷過一件東西。還有這手套,我已經說過了是我花了兩塊五毛錢買的,小店的主人都認得我。。。走——我們現在就去小店去問一下老板。。。”劉菲說就往下走來。
這時曹阿姨卻有些心虛,剛才地虛張聲勢不過是仗著自己是當地的工人,她的手里畢竟沒有證據,便說道:“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痹挾紱]有說完就轉身走了。
劉菲氣地在后面罵道:“東西不見了,到別處找去,不要亂咬人!”
提著開水瓶向樓上走去,和室友吵架、被當成小偷,劉菲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騰騰的想往外噴:真是見鬼了,晴天大白日的,我怎么就成了小偷了,不行!我要找她好好的理論理論去。想著這事,劉菲轉身往樓下去,“咚咚”下了幾個臺階,念頭又一轉:不行!我還沒有燒開水,等一下人家睡了,我用什么???于是又轉身向樓上“嗒嗒”了幾個臺階,又停了下來:可實在太氣人了!如果不和她好好的吵一架,實在是堵得我心里難受!轉身向下“咚咚”幾步停下:要不先打個開水再說?!班毕蛏蠋撞接滞O拢嚎墒沁@家伙實在是欺人太甚,簡直不把我們小工當人看,無緣無故的就誣賴人,太可惡了——于是又朝樓下下了兩個臺階:唉!還是算了吧!跟這種人吵架又吵不明白,回頭又該說我們小工鬧事了。算了,就當我倒霉,就當被狗給咬了一口吧!還是辦正事要緊,要不然又休息不過來了。。。想了這么多之后,劉菲又轉身往樓上走去,這次總算沒有停下來,繼續前行了。
事到如今,真是應了那句俗話:“屋漏偏遭連陰雨,黃鼠狼單咬病鴨子?!钡姑沟氖乱粯督又粯?,偏偏今天牛仔褲又丟了,幸虧多帶了一條,要不然下次就沒有褲子穿了。我雖然不是什么多好的人,但是卻也不曾干過什么虧心的事,為什么總是沒有好報呢?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劉菲心里想著,又難過的滴了幾滴眼淚,又暗暗的下著決心:從今往后,我再也不做好講話的人了!劉菲冷冷的想著人情冷暖,離開了洗手間。
隨著上洗手間的人越來越多,剝桔分瓣的都已經起床了,正幢宿舍樓內都鬧哄哄的,片刻之前的寧靜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到處都是人,說笑聲、吵罵聲、倒水聲、開門關門聲。。。不絕于耳。
宿舍里的人基本上都醒了,不管是要上班的,還是過兩個小時之后在上班的,情愿的不情愿的,都沒有辦法再入睡了,只好盼著這個時間段上班的趕緊離開,自己或許還能再補上哪怕是半個小時、十幾分鐘也是好的。
外面的天空依然還是沒有亮,和所有的凌晨四點多的深夜是一樣的,只不過這里已經是人群到處涌動了,別的地方的人尚在睡眠深處罷了。
劉菲夾雜在人群中,急沖沖向前走,經過宿舍門外的小吃攤時,見里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一時半會是擠不進去了。這天氣太冷了,劉菲搓著雙手站在人群外踮著腳看了看,決定到食堂里去碰碰運氣。
穿過小石板橋,拐過草坪,走近食堂的大門,嗬!好家伙。。。
十四
當劉菲走進食堂大門的那一刻,再一次感受到中國人口的壓力:嗬!好家伙!里面于是人滿為患。
特別是那幾個賣饅頭、油條和稀飯的窗口,本來排的長長的隊伍也因為你擠進去他擠出來,擠得隊不像隊,和其他的隊伍都挨在了一起,連城一片都分不清隊了。外邊的人即使遠遠的看著,都會被里面擠出來的人給踩到腳。
劉菲繞過來繞過了去,都沒有擠進去,毫無空隙可言的隊伍中人在張牙舞爪的、大叫大罵的,像是在舞龍獅似的。僥幸買到食物擠出來的都狼狽不堪: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高舉著拿著食物的右手擠出,肩膀上還扛著稀飯渣,擠到自己同伴的身邊時叫道:“我的孩來,我的心都擠掉了!”引來同伴的笑聲。
有的人大叫著:“看著!看著!稀飯!稀飯來了!”
“讓一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哎——擠著我的頭發了——”
“擠什么擠什么!買好了還不走?!”
“哎呦!誰踩著我啦!”
。。。
等等各種聲音不斷地傳出來,歲數大的只好在一邊看著,也有些老人特別能干,見縫隙就擠就使勁的擠,還別說真讓她就擠進去了,比年輕人還厲害的。一個老太太在外圈溜過來溜過去的擠不進去,握著飯盒罵道:“媽的×,吃都吃不上,干屁呀!”
還有些惟恐天下不亂的怪叫著:“擠呀擠呀!真暖和!擠呀擠呀。。。”
幾個衣著漂亮的小姑娘,皺著眉跺著腳,氣呼呼地走了。
劉菲轉過來轉過去,不斷有人出來不斷有人進去,這時剝桔子的也已經下班了,人群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磥斫裉斓脑顼堄质菦]有希望了,還是快點去上班吧!
12月24日? ? ?凌晨? ? 4:25
車間出口處的大廳已經站滿了人,全是黃黃的工作服和黑黑的腦袋,老的少的全集中在出口處,盼望著那扇門快點打開好搶先地擠進去。
剛開始地時候,門還時不時打開一條縫,擠出來一兩個人,每出來一個人都會被外面地人拉住盤問一番:“里面還有多少人?剝桔子的走完沒有?還剩多少桔子?分瓣地還有多少?衛生打掃好了沒?桔子好不好剝?。。?!?/p>
一連串的問題讓出來的人不知從哪開始說起,只好敷衍道:“快了!快了!讓一下,擠死我了。。?!?/p>
外面的人聽著笑著討論著:她會做多少桔子,自己會碰上什么樣的桔子是好是壞的議論紛紛的。
人少時,戴藍帽的管理人員還可以先進去,做一些準備工作,用來迎接新一天的工作量。隨著進來的工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擠,出口處的人被擠得幾乎貼在了墻上,門是再也不敢打開了,里面的黃帽衛生人員不光緊緊的鎖上了門,而且兩個人還背靠著門緊緊頂著那不時一顫一顫的門。
此時去皮車間內,剝桔子的已經走完了,幾個藍帽人員正拉著水管沖洗金屬桌面、盤子和地面,這是每天上下班都必須要做的工作。一夜的工作,地面上散落的桔皮和桔汁,如不及時的沖洗干凈,將會給下一班的工作人員帶來不便和危險、傷及身體。各班的工作人員都必須在結束自己的工作之后,組織人員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白班的班長——老毛同志已經進來了,她來到分瓣看了看,然后走向夜班的秋班長。兩人見面都笑了笑,老毛首先開口:“桔子還不錯,肯定做了不少?。俊?/p>
秋班長站在一群分瓣工人中間,手里捏著小桔瓣正在用手分開,聽老毛這么一說,趕緊說到:“哪有!夜里凈是爛桔子,就是這下班了,才做一點好的。”
老毛眼一橫,道:“我們昨天一天做的桔子都是又小皮又薄的,剝爛了好多。一天才做了五噸桔子,一天還來了好幾次的檢查,煩都煩死了!”
秋班長放下桔瓣走向燈檢臺,用手感受了一下倒下桔瓣的的軟硬度,叮囑記賬的文卉說:“盯牢點,盤子要滿!下班時雙瓣特別多,要多注意!”
文卉邊記邊笑著說:“剛才還有兩個“炸彈”呢!”
“炸彈?什么炸彈?”秋班長驚訝地問。
“就是兩個一整個的桔子?!眱蓚€燈檢中的一個解釋道。
“哎呦!要死了!”秋班長叫道,“這些人要死了!”說罷甩了甩手,走向分瓣人員已經所剩不多的地方,大聲的喊道:“注意雙瓣!注意雙瓣!注意雙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初稿于2005年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修改于2019—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