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卿瑤這個月來第三次了。
我想她大概是實在找不到可以話嘮的人,就選我作為嘮嗑對象。
所以她能想出來的占卜問題,一次比一次充滿意境。
“這次問什么?”
她瞄了我一眼,“你覺得,我現在放下所有一切去修行,現實嗎?”
“你對修行的定義是?”
“找個山,找個師父,認真學習。”
我定了看她好一會,確定她是認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我的狀態有關,來人問的問題已經越來越抽象化。
我在她面前鋪了22張牌,“選一張,像你自己的。”
她已經很熟悉我的“套路”,略微瀏覽一下,挑出“愚人”。
“哪些地方像你呢?”
“色彩我很喜歡。有陽光高山,天朗氣清。這個人衣服鮮艷,帶的東西又很輕,沒什么包袱。他表情也很自在。牌的名字叫‘愚人’,其實我覺得他一點都不笨,他很有自己的想法,當然這些想法在別人看來是很荒誕的,你看他衣服,像個小丑,但是正因為這樣,他才可以無所顧忌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如果一個要承擔責任,有家庭義務的人,他沒有辦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覺得他在干嘛呢?”
“準備出發呀,你看他不是都走到懸崖邊了嗎?”
她眉頭微縮。
“想到什么了?”我當然要跟著這個細節發問。
“懸崖。我沒注意到他站在懸崖邊上。”
“人在懸崖邊,危險嗎?”
“哈,他是因為身處危險不自知所以才叫愚人嗎?”她眼睛帶著光,“所以你想表達這就我嘍?都把自己逼到絕境了還不自知,還想著自己的夢想?”
嗯...她用的詞是,夢想?
薛卿瑤并不年輕。有家庭有小孩。跟一般在佛學靈修領域里追逐潮流的人不同,她說她是真想去修行,她上一次這么表達修行時,明確指出是“出家”。
之前探討過這個想法。
她目的明確,“我盡了身為妻子女兒和母親應盡的責任了。雖然沒辦法做到一百分的盡責。但我想,我為那些與我關系至親的人付出了半輩子生命,我應該用剩下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給自己身份的排序中,妻子第一,女兒第二,母親第三。
常見的情況中,有孩子的女人,不是會把小孩放在第一位嗎?所以我最開始猜測她的這個想法還是來自家庭關系的不睦。
實際上,我錯的七葷八素。
她婚姻平和,工作有顛簸但也大體穩定,并不是個事業心強的人,沒有把小孩當做自己的延伸品,孩子不鬧心轉眼看著已經成人,家里二老也都健在。
她不符合一般理解中因逃避現實而入空門的人設。
我想了想,“既然說是夢想,那你選一張代表你夢想的牌吧。”
她把“皇后”選了出來。
我有點意外,她選了一張如此“入世”的牌。
靜等解釋。
薛卿瑤瞇眼瞧著牌,眼波流動,反問一句,“你能先告訴我這牌的意思嗎?”
“嗯,這牌叫‘皇后’,擁有女性很多的夢想,比如美麗,富饒的環境,能主宰自己生活,喜歡享受物質,受人尊重,也心滿意足。”
“聽上去跟修行一點關系都不搭。”
“聽上去是的。”
她笑了笑,“那你能告訴我修行這類的含義有對應的牌嗎?”
我指了指“女祭司”。
“看起來是符合人對修行的理解,就應該這么清心寡欲,孑然一身。”
“難道不是嗎?”
“我喜歡‘皇后’的理由是她的簡單。修行是我的夢想,但不代表我要把自己弄成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者做一些符合他人認知的事情,那其實還是代表我很在意別人的看法,那稱不上簡單。”
她繼續說,“修行是我遇到的事物里最單純的一件事。單純,也最難。我只想把自己弄得簡單一點。你看這牌上的人,你看到的或許是她的好看,物質富饒,什么都不缺。但我看到的是她眼光清澈,想法堅定,她忠于內心,明白選擇要付出的代價,不怨天尤人,也不自高自大,她心里想什么就呈現出什么狀態的自己,通暢自在。”
“那她去找個山,找個師父?”
她哈哈大笑,“好像也沒這個必要了。”
“怎么說?”
“跟著你的套路來。需要師父的其實是愚人,他身處危險而不自知,所以才認為自己需要有人帶領才能從危機當中度過。但是皇后不需要,皇后是穩定的,成熟的,收斂的,她心中已經有一套自己的人生系統,系統不一定完善,但運轉良好,即使有師父來也是幫忙檢查下。”
她很滿意這個發現。
“所以,這算是你這次占卜的收獲嘍?”
“嗯,算是吧。我其實已經在自我定義‘修行’了,我不求出離,但我要給自己一個答案,給自己一套人生系統,我大概是想創造出來一套內在系統吧,都說女人創造的最偉大產物是她的孩子,我認為不是,應該是她自己獨有的內在體系,這樣的創造能力不分男女,應該成為清醒的人的目標。”
“你指的這套體系是能被隨時覺知到的?”
“當然。一個糊涂過日子的人也有一套體系,只不過是混亂的,模糊的。是系統在推著人走,而不是人和系統并行。”
“那這套系統可以做什么呢?”
她狡黠一笑,“下次聊吧,這次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