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兒是傳承的合作。過年不僅是一家人的事兒,也是一村人的事兒,做豆腐、蒸棗糕、殺豬,哪一樣都少不了鄰里鄉親的幫忙。
一進臘月,婦女們便開始忙著淘洗麥子磨面了,麥子一定挑最好地塊的,粒大飽滿,淘洗后并不急著晾干,在大缸里放上兩天,待得微微萌出芽尖,才挑一個陽光溫暖的日子曬干,這叫芽麥,因為麥芽糖的緣故,蒸出的饅頭特別的香甜。
磨面也有講究,那時磨面機器還沒普及,全靠石磨。一面直徑兩米的大石圓盤做底,兩塊直徑一米的石盤疊放,下盤固定,中心凹凸嵌套,轉動自如。兩磨盤中間接觸的面鑿出細細的紋路來,上面磨盤再開一添料孔,麥從孔入,轉動磨盤,麥子在兩盤間細細研磨,面粉便循著紋路淅淅而下,再經大籮小籮細細篩選,除皮去渣,便得到雪白的面粉了。
男人推磨,女人篩籮,小孩子幫著添麥掃磨,張袋封口,辛苦歸辛苦,忙碌歸忙碌,待到傍晚,那整整齊齊碼著的面袋子便是最好的回報,那里裝著的是莊戶人家的幸福、希望和安穩。
前期準備工作就緒,該蒸棗糕了,這可是項大工程,需要鄰里幫忙才行。倒也簡單,晚飯的時侯,女主人到鄰家走一趟,“嬸子,我家明天蒸棗糕,過來搭把手啊”,“好嘞”,這事兒就算定下了。農家人勤快,天不亮,男主人便早早起來,捅火添炭,坐鍋熱水,金黃的火苗子竄得老高。女主人在一旁往大缸里倒面添水,加酵,把面浸上,用多少面,加多少水,添多少酵早幾天就計劃好了,心里有數。
天亮的時侯,鄰里幫忙的都來了,屋子里便熱鬧起來。先要和大面,這可是個力氣活,必須得男人來做。幾十斤的面粉倒在大缸里,男人的袖子擼得老高,那雙握慣了鋤頭的大手一刻不停地在這大缸里攪動,擠壓,揉捏。那細散的面粉便在水和手的作用下漸漸的聚集起來,先是一撮、一條,一團、慢慢地,終于變成了一坨。這不算完,想要面勁道,還得繼續揉,直到面團表面光滑,內里均勻致密,沒有干茬裂口才算合格。
接下來的工作,就大多是女人的了,男人們帶著小孩子做些添火看鍋挑水的雜活。大面團用刀切成小塊,女人接著再揉,揉夠兩遍,再搟成四指寬一指厚一拃長的面片,用剪刀在兩側剪出豁口,壓上泡發的紅棗,卷起來,再把底做平,一個棗糕胚子便算做好了。這時還不能上火,先要把胚子放在蒸盒里在火炕邊醒上一會兒,讓面團充分發酵,這樣蒸出的棗糕才喧騰松軟。
終于入籠了,所有人都歇一口氣,男人們抽顆煙,喝口水,女人們甩甩酸痛的手腕子,拉拉家常,誰家孩子出息了,誰扯的花布好看了,年貨置辦的如何了,諸如此類,不時響起爽朗的笑聲。炭火燒得更旺了,金色的火苗舔著鍋底,鍋里的水呼隆呼隆地翻騰著,水氣蒸騰,人影模糊。屋子里從沒這樣暖和過,溫潤的熱氣和著酵素、面粉的甜香,在屋子里醞釀,就像鄰里的日子,溫暖而從容。
傍晚掌燈的時候,收工了,主人早已熬好了小米粥,炒上一盤蘿卜絲或者大白菜,就著新出鍋的棗糕,算是對一天辛苦的答謝。一旁的席架上,上百個棗糕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溫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