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人的寫作,包括我,都是從寫日記開始。
寫日記最開始是發(fā)泄,心理波濤洶涌,可卻無人能懂,異常寂寞。對著日記本一頓狂寫,話說完了,情緒也就恢復正常了,抹干眼淚,笑臉對人。
剛開始寫日記,肯定是想到什么就寫什么,自己寫爽了就行。
后來當我逼迫自己公開寫作,還是按照寫日記方式,就發(fā)現(xiàn)自己寫得并不好,讀者也沒有叫好。我疑惑不解,有時候甚至會生氣,“囔,我把最真摯的感情都展示給你看,你還是無動于衷嗎?”
越想越不明白,我擰了九九八十一道勁,一直沒解開。
二
后來看了一些書,我知道寫作也有很多講究。
朱光潛老先生說:“文學的主要功用是表現(xiàn)。”寫作是一種表現(xiàn),但表現(xiàn)也是有技巧的。就像講笑話。你看了個笑話,樂了一天,第二天你想講給別人聽,但講著講著,別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來,最后不得不尬笑一下,圓一下你的場。
與此同時,也總有些人,他們談笑風生,舉手投足之間,隨便一個笑話就把大伙樂得前俯后仰,其樂融融。
這區(qū)別在哪呢?在于講笑話也是有技巧的,一個對技巧信手拈來,一個對技巧一無所知。這個技巧,才是要花力氣的地方。
寫作也是如此。當我以為把想法一股腦都寫出來,就是在寫作,其實并不是。
三
那什么是寫作呢?什么又是好的寫作呢?最近讀的一本書,《寫作風格的意識》,解答了我這個問題。作者叫史蒂芬·平克,當代一個很厲害的思想家,他說:
“好的寫作是作者看到了一些東西,而讀者還沒注意到。讀者的視線經(jīng)過作者引導便能看得見了。寫作的目的是呈現(xiàn),動機是呈現(xiàn)不偏不倚的真相。當語言與真相連成一線,寫作就成功了;而成功的證據(jù),在于清晰和簡單。“
打個比方,你在低頭看手機,而我看到了今晚的月亮好美,我就把月亮指給你看。我希望你通過我的手,看到月亮。而這個手,可以是文字,也可以是畫筆、相機。
就像梵高,一直活在「黑夜」里,他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美,他能看到黑夜里綻放的絢爛,于是就用畫筆的形式展示給你看,看完我們才理解,“哦,原來他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四
西方把這種寫作方式叫古典風格。古典風格中,“最好的作者會努力尋找值得呈現(xiàn)的事物、最完美的視點。讀者可能要費力辨別才能看到,但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其實中國也有類似的觀點。中國佛教文化,有一個流派叫禪宗,禪文化里有一部書叫《指月錄》,記載著歷代禪學高僧傳燈講法的言行故事。“指月”就是我們上面說到的,我把月亮指給你看。但一個創(chuàng)作者,應該關(guān)注的是月亮,而不是手指。
有一個知名攝影師,叫李英杰,他拍了很多年照片,他說“每張好照片背后一定要有一個美好的心靈做依托”。但現(xiàn)在很多藝術(shù)作品,都停留在了“指”上,甚至把手指修理得特別漂亮,去吸引觀眾,但背后卻沒有傳達給觀眾任何有益的心得,也就是失去了見“月”的最終目的。
五
月亮很美,肉眼可見,一指你就能看到。但對一個創(chuàng)作者來說,總有很多你想表達的東西,是抽象的,比如概念、情感。
史蒂芬·平克說:“如果要解釋一個抽象概念,就要把它們當做可辨認的物件和力量,任何只要看得見就認得出來。”也就是把這些抽象事物寫成我們能看見。之前的文章里也有提過,人的視覺系統(tǒng)在7億年前就開始進化,而大腦的思考系統(tǒng),也就是短短幾百萬年。「看見」的處理速度要比「思考」的處理速度快很多。
所以,“好的作者會尋找新鮮的比喻和隱喻“,這個錢鐘書絕對是高手,之前也整理過一篇他在圍城里用到過的絕妙類比,鏈接放在本文下方了,可稍后再看。
作者提到了一個類比,很有意思。有一個編輯正在苦苦尋找有才華的新晉作家,有一次他參加了一個作家的葬禮時,發(fā)現(xiàn)參與者大多數(shù)都是作家,他激動不已,說“我覺得自己像是一頭阿拉斯加灰熊在瀑布腳下,準備一把一把地把鮭魚抓過來。”
這樣一說,是不是一下就理解了他的心情了呢?但這種類比能力,是后天的,也是要花力氣訓練的。就像達爾文觀察的那樣:“人類本能就傾向于說話,小孩子就會牙牙學語,可沒有哪個小孩,天生下來就會烘培、制作飲料和寫作。”
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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