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你見過嗎?那種生靈涂滅之后,尸橫遍野,屋瓦破碎淋漓。往日還生活在那的人,那歡聲笑語、撒潑爛罵的聲響,最后只存在腦海中的回憶了?!崩钽X想起了自己的家鄉,那海邊的小漁村,如今只存在追憶之中。
大水坐在拉昆額頭,默默看著眼前的大海,任由李鉞說著,一言不發。
“時間過去也很久了,離開那,都不敢讓自己想起那里,更不敢回去看看。古人老而回鄉,有近鄉情更怯,我們呢,或許是真得害怕,看到那一片虛無……”看著眼前那一片污濁的海域,李鉞哀嘆道。
先前,兩人照著大致方向一路而來,想著這茫茫大海想找一處破碎沉淪的島嶼殘骸應該是無比的艱難,卻不想眼前此景,竟是如此觸目驚心。
渾濁,污穢,在這碧藍的大海之中,如同一塊傷疤,碧玉島爆炸后的廢墟就這么化為一方圓百里的灰黑色水域,死死地烙著,多年而都未消散。大海的碧藍色,在周邊激蕩,卻沖不進這死寂沉沉的廢墟,也帶不走哪怕一滴污濁。廢墟永遠將會是廢墟,連時光都無法消泯。
“好殘忍!大海,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殘忍!”大水苦笑了一聲,說道,“墳頭青草,好歹都能蓋點,這濁水,卻還散發著當年的血腥氣,還有尸骨的惡臭!是怨氣嗎,滔天的恨意嗎,神獸一族不甘滅亡的詛咒嗎?”
“大水……”李鉞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他也無法想像,在這巨浪滾滾之地,一片污濁之水,竟如同被圈養一般,歷經數十年而不散,籠在那,泡著碎石殘骸,其間滋味,仿佛陳年的老酒,愈久彌新,視乎在提醒著,那久遠的戰火血仇,如同昨日!
“走吧,別看了!”李鉞不想朋友觸景生情,拍著拉昆就打算離開。
“李鉞,你知道當初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大水搖了搖頭,不愿離去。
“那時候,我還是個未能化形的幼獸,懵懵懂懂,成天在父王那呼呼大睡。睡夢中,麒麟一族的傳承記憶在不斷地教授我各種知識秘辛。我父王他每天的所見所聞也會通過這傳承秘法到我腦海之中?!贝笏従彅⑹?,往事如煙,塵封再啟,如身在局外,“那場戰爭的慘烈,是不屈的代價。不屈才會有犧牲,才會流血,才會傷痛。”
“我麒麟一族人數一直不多,海妖百萬大軍來襲之時,全族一千二百零九人,除卻幼獸三頭,剩下的不論男女老邁,統統上了戰場,奮勇搏殺。千余人對陣百萬大軍,必敗之仗!失去了碧玉笛的我們,沒了最強防護之力,便沒了退路,再強又如何,終有力竭的一刻。那時,萬劍穿心,碧藍色的血液流進家鄉的潭水……”
“不甘,不甘!即便是無知懵懂的我,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族人的不甘!這不愿消退的污濁,是我族人的悲愿!而我,在父王自爆之下的一道力量保全,被送到千萬里之外,承載著的,正是這股悲愿……”
“我回來了,我記起來了,我……”大水昂然而立,北分之下,縱身躍下,周身藍光閃爍,化為一頭碧藍色的麒麟,扎進了污濁的碧月潭中。
“大水!”李鉞阻攔不及,只能一咬牙,縱身跟了下去。誰曾想,大水沒水而入,李鉞卻被一道巨浪硬生生打了回來。李鉞接連試了幾次,都不得而入,無奈之下,只能坐在拉昆之上焦急地等著。
而大水進了碧玉潭,竟發覺異常沉重,任憑他如何控水,身體也是不斷下沉。大水試了幾次,便是停下了,任憑濁流牽拉而動。
約莫一盞茶時間,不斷下沉的大水驚喜發現眼前濁水不斷消散,直至成了碧藍色的潭水,和記憶中的一般清澈,隨即,大水腳下便是踏實了。
眼前這是一片廢墟,殘桓破壁,尸骨橫陳,各種兵刃甲胄銹跡斑斑,正是當年的戰場遺存。一路行來,往昔的種種依稀可見——祭壇,漁場,田地,大道,還有碧玉窟的玉石碎片……
大水靜靜地在其間漫步,心中的悲傷一份份冰凍,仇恨也一絲絲凝固,憤怒不再,情緒不激,復仇之志愈加堅定。
“父王,族人,我回來了!麒麟一族在這世間殘存的唯一血脈,翎水,回來了!”大水跪了下來,無淚可流,也無焚香供品,跪下,垂頭,默哀,追思,悼念。
“嗡嗡!”驀然間,一陣水紋波浪掀起,蕩平廢墟之上所有的碎石遺物。這沖擊,連同大水都不得不拼死抵抗。
而坐落在拉昆之上的李鉞也是驚動了,俯身看去,只見那渾濁之海正中央,一團碧玉之光亮起,激起了千層浪,如同海嘯般,推攘著濁水外涌。不過幾個呼吸間,數十年不散的濁水,竟是消散了,好似從來不存在過一般。
“大水……應該沒事吧!”見此異象,李鉞心中安定了不少,碧玉潭再度清如碧玉,顯然大水在底下做了什么。
波動漸停,大水睜開雙眼,只見眼前一片空蕩,所有的一切都被刮走了,只留下一團碧藍色的光,靜靜地懸在大水身前。
“這是……”還未等大水分辨,那團藍光便是撞上了他的心口,沒體而入,沖進了大水的心房。
“咚!”大水只覺得胸口沉悶,心跳似乎都停滯了,而渾身的氣血都仿佛被這藍光抽走了,大腦瞬間空白,意識消散,倒在地上。
“水兒,水兒……”彌彌之中,有人在喊著大水的名字,呼喚著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