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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大凡有著農村童年生活經歷的六零后,對豬這種普通家畜,大抵都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 ? ? ? 豬是農家寶,家家離不了。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魯西北農村,每戶農家都會養上一頭或幾頭豬,平時可以以豬圈積肥,到年根兒底下則可以殺豬過年,給一年四季吃了上頓愁下頓的苦日子平添幾分奢侈。
? ? ? 依稀記得小時候,我家的豬圈建在靠近土屋后窗外的街角上,雖然不在自家院子里,但那時的農村社會治安尚好,尤其是老家那地方不靠城鄰縣,民風淳樸的掉土渣,在家務農的母親,似乎并沒有什么顧慮。
? ? ? ? 記得我六歲那年春天,在縣城工作的爸爸從城里買回來兩只黝黑的小豬崽兒,是一種烏克蘭品種,俗稱“元寶克”。“元寶克”腦袋不大,但肚兒又長又圓,別人家的豬只吃野菜,而它們胃口特好,無論是草是菜,沒有忌口,一律通吃。每天下午放學回家后,姐姐都會喊上我去村外溝邊河沿割豬草。
? ? ? ? 每天早上,姐姐和母親總是起得很早,匆匆吃點兒東西就下地了,等我睡到自然醒,往往已經日上三竿,她們在地里已忙了大半天了。我慢悠悠地從土炕上爬起來,吃完早飯,遵照母親昨晚的囑咐,從窗臺下咸菜缸旁邊,提起半桶母親拌好的豬食,來到院外的豬圈旁,將豬食用長長的勺子攪拌幾下,一氣倒進食槽里。那兩個本來擠在一起睡懶覺的家伙,一聽見我的腳步聲,就搖頭擺尾地奔跑過來,擠在食槽前搶食,一邊吃一邊揚起嘴巴砸吧著,吃得格外帶勁兒,豬槽子外很快就一片狼藉。我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小豬仔兒的野蠻吃相,心里別提多開心了。
? ? ? ?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到了秋后,隨著兩頭豬個頭兒越來越大,胃口也日益見長,似乎永遠也吃不飽。而且,它們變得大腹便便,樣子也不討人喜歡了,我也沒有了欣賞它們“吃姿”的興趣。倒是母親在喂完豬食后,一個人常常呆呆地看上它們半天,這時候,我才會看見母親眼角兒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的笑意。
? ? ? 等天上飄起雪花,老灣里結了厚厚的冰,兩只“元寶克”也到了“大限”,這時候,一向心腸軟的母親反倒情緒變得低落了下來。畢竟,她朝夕喂養的兩個生靈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 ? ? ? 臘月二十六,殺豬割年肉。每年的這個時候,父親都會休班回家來。因為母親不忍心看到殺豬的場景,而在縣城某企業做行政工作的父親也不會這個活兒,就請上本村的殺豬把式到家來殺豬,然后割上一塊好肉作為酬勞給人家。一頭毛重百十多斤的豬,宰了以后除了留給自己的豬下貨和給殺豬人的酬勞,好肉也就剩下了七八十斤的樣子,而這些肉,母親和父親是舍不得自己吃的。于是年前的幾天,我就和母親用自行車馱上豬肉到處趕“花花街”集,以變賣點兒錢補貼家用。那時一斤豬肉只有五角錢左右,把肉全賣了也就得四十來塊錢,但這些錢卻遠遠超過了在縣城工作的爸爸的月工資,對全家來說更是舉足輕重的,還了債、留足我和姐姐的學費,再置辦點兒年貨,也剩不下幾個錢了。
? ? ? ? 1979年老家的農村實行包產到戶,家里的經濟狀況得到了顯著改善。家里的養豬數量也有過去的一兩頭增加到三四頭,過年時,把生豬賣給鄉里的食品站,然后到集上再去買豬肉。過年時,姐姐和兩個妹妹每人可以分到一個豬蹄子,我則可以得到一條特別筋道的豬尾巴,過年客人來了可以葷素搭配成席了。母親的笑聲也多了起來??粗魑萃量簧系拇笈枥锒喟肱枳酉銍妵姷氖熵i肉,家里滿滿的糧食囤、地窖里成堆的地瓜和院子東南角墻根下高高的一垛柴火,母親心里少了不安,多了踏實,經常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解放初的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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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風云變幻,中國經濟社會實現了飛躍式的發展進步。母親早已棄田進城,豬肉不再是奢侈品,也沒有了原來的香味,殺豬過年的生活記憶也漸淡漸遠。于是,在年末歲尾,我寫下這樣的詩句:到故鄉去/異鄉的肉不香 酒不濃 水不甜/到故鄉去/披一頭白雪/揣一腔感恩/追尋遠去的年味兒/咀嚼一段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