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繼續去看牙醫,為了未來幾十年的口福著想,還是去把這已經如枯木般的參差不齊的牙齒,處理處理,希望它們能枯木逢春,在牙醫的妙筆生花的雙手之下,恢復青春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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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情緒,帶著說話露風的口齒,去和久未謀面的同學——小雨見面。
我這般狼狽不堪的形象,實際上,實在是不宜出門見人,這會讓我高中三年,極力維持的大笑姑婆形象毀于一旦。
但是,小雨如同自己一般,遠嫁,而且,生活得費勁,仿佛一個高中,就已經把自己的意氣風發、自在幸福都揮發干凈,剩下的日子,都變得蒼白無顏,吃力費勁。
所以,基于兩人具有不用言說便可以惺惺相惜的共通點,我還是義無反顧的答應了她的約會。
遠遠的,還沒有去到約定地點,我已經看見了小雨的身影。這身材,保持得真好!如同高中一般,瘦的明顯,讓我這個見慣了有肉婦女的人,羨慕和感嘆。
我們約在了清靜淡雅的茄園。
為何不約了去什么中餐廳、西餐廳類呢?現在社會,無論是三兩個知己約會,還是一群校友相聚,都不約而同的會選擇回母校和去吃大餐,再拍了美景、美食、美人,發發朋友圈什么的。
而像我們這樣,選擇一個名不經傳,只有西北風可以享受的,怕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
原因羞于啟齒,就如同我還沒有修復得完好無缺的牙齒一般,無法示人。因為,我倆都囊中羞澀,什么都不差,就獨獨差錢了。
我想著,我們都是半個腿邁進了墳墓的人了,見面的時候,應該是矜持的,互相點點頭,淡淡的說一聲:“到了。”然后,或許會攜手同行,慢慢的走著,看著冬天里,只剩下光禿禿樹枝的大樹,嘆口氣,再看對方一眼,淡淡一笑,這笑,仿佛看遍千帆過盡,淡若浮云,不用千言萬語便可道遍世道滄桑,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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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她才見我,卻淚眼婆娑,猛的把我一抱,就伏在我的肩膀上,哭的撕心裂肺、地動山搖。
這畫風,和她瘦弱的身軀完全不搭邊。就仿佛我是她即將拜別,從此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故友。
我偷眼看看周圍,在心里拍了拍胸口,幸好,我倆發神經似的約在此處見面。在這個人影都沒有的地方,她哭得再驚天動地,再鼻涕橫流,也不怕嚇死個人來著。
等她哭了個暢快淋漓,我偷偷的伸手擦擦額頭上不知道是否已經混入她的淚水,一起鉆進我淺藍色毛大衣的汗珠后,才趕緊從包包里拿出紙巾給她擦鼻涕。
“你看起來過得還不賴嘛,這肉,都能開豬肉檔了。”小雨一開口,又把我給驚嚇住了。
看著她還伸出纖纖玉指,捏了捏我腰間的游泳圈,我都羞愧難當得要以死明志了:“我這是氣出來的,還中空無油水。”
小雨噗嗤一笑,配合著她剛剛哭過,像洗了臉般干凈無垢的清爽臉蛋,愣是讓我瞧出了了清水芙蓉的味道。
“幸好你也回來過年了,否則,你或許都見不到我了。”小雨哭過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這為她的聲音增加了不少的磁性,能使人迷醉。
“是呀!要不,你都回家去了。一個東一個西,見個面如同穿越整個省般,費心費力啊。”我附和著盡量多的說些廢話,就怕她再一次哭神上身,再次哭天喊地的,我無福消受呀。
“你看看!”小雨說著,露出手腕來,給我看了看。
我一看,大吃一驚,也憤怒異常,那里竟然有三四道疤痕,還有一個竟然沒有開始結疤“他還欺負你?這樣的男人,真真的不是個男人!”
小雨搖搖頭,幽幽的說“我自己弄的,看不開,不想活了。要不是約了你,或許真的走了。”
我嚇得冷汗直冒,聚會喝酒喝出人命,同桌的人都得承擔責任。我約個會而已,不會也可能要背起一個謀財害命的指控吧?我趕緊緊緊的抓住她的手“雨呀!你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么?世上哪里會有過不去的坎的?事在人為呀!” 說著話的同時,我還在滿腦子思考著,我要不要拿手機把我們的對話都錄音呢?以便做好隨堂證供。
“哎,活著真沒意思呀!”小雨說著說著,又開始了水漫金山。
我一個頭兩個大了,原來,沒有一口好牙,不僅會惹人厭,還會惹麻煩上身的。明天,還是早點去牙醫那里,讓他給自己把缺的牙都裝上吧,合金的也好,烤瓷的也好,只要把好運氣給我弄回來的,就可以了。一邊想著,我一邊絞盡腦汁的開解她:“想一想你的兩個孩子呀!她們沒有了媽媽,怎么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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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姑姐孩子百日宴,婆婆他們打了幾通電話,要我回去參加,我沒有回去。”小雨自顧自的抹著眼淚,似乎在和我聊天,又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我也說不清,是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去。其實,也不是不想去,只是,沒有回去的動力。一想到要看到他們那么多人,應付來應酬去,皮笑肉不笑的,就煩!”
我用一個手,抓住她的手,一個手準備著紙巾,以方便及時遞給她抹,怎么擦也擦不斷的眼淚。
這時,我也明白了,其實,她不需要我的安慰,也不需要我的開解,她只是欠缺一個傾訴的對象和機會。
“自己的女兒,就是寶,別人的女兒,就是草。”小雨說到這里,語氣變得憤憤不平。
我在心里嘆氣,這是沒辦法計較的,不是嗎?有幾個婆婆會覺得自己女兒不如媳婦的呢?會對兒媳婦比對女兒好的?
“你知道么?她女兒帶男朋友回家看看而已,都如臨大敵,莊重無比,恨不得做出滿漢全席來招待。”小雨哭聲漸高,仿佛委屈得已經不能承受一般“我父母去看我,她不僅沒有出面招待,甚至連見面都不會問聲好!她不給我面子,我干嘛要給她面子?她不當我是一家人,我為何要把她的親人當親人?”
我心里嘆氣,她在家里,到底什么地位呀?在一個老婆比保姆還不如的家庭,有這樣的一個婆婆,也算是奇葩了吧!她怎么就這么好運氣,遇上一個奇葩了呢?要是我,離了就是,隨即,想到自家的一堆煩惱事,也只有陪著默默的嘆氣了 “做好自己應該做的,就行,其它的,管他呢。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活的開開心心的。”
“我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或者我父母給置辦的,她一分錢不出,還說,女方父母本來就該給出嫁的女兒嫁妝的。她給了什么聘禮么?還嫁妝!連結婚登記證書的八塊錢還是我自己出的!”小雨抓緊我的手,連連搖頭“所以呀,一個女人,不能太傻,真的相信什么真愛不需要排場,不需要別人的認可。沒有對你付出代價的,別人都不會珍惜你的。”
我也搖搖頭,有付出代價的也不見得好,他們會從你身上,狠狠的榨取一切的剩余價值。
本來是準備遞給小雨的紙巾,被我自己拿來用了。我一邊默默無語的流著眼淚,一邊時不時的抹一下眼淚。恍惚間,似乎記起,某個人,曾經最怕看見我這個生無可戀的樣子。可是,時光流逝,一切都已經煙消云散。
“過年前,媽媽問我,有沒有錢用?要不要給點錢我過年?媽媽每次來看我,都要給我一點錢。想一想,我都快四十的人了,還要用媽媽的錢,而不是媽媽用我的錢,我慚愧得要死。想一想,這樣活著,真的沒有意思極了。”小雨已經哭不成聲。
我也哭的快要上氣不接下氣了,這人那,幸福都是一模一樣的,不幸卻是各有各的。
“而我婆婆呢?不僅從來沒有幫助過我一分錢,還口口聲聲的要錢,本來對不能給她多少錢覺得有點內疚的心,也被她這副貪得無厭的嘴臉給弄沒了。”
我心里嘆氣,小雨呢,還是心貪了點,都已經有個好媽媽了,還期望有個好婆婆?她不知道,婆婆雖然多如天上的星星,而好婆婆卻只是其中一顆地位超然的啟明星。
“或許,我真的后悔,沒有聽父母的話,而是一意孤行的選擇了他。沒有計較任何家庭背景的選擇了。結果,才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個笑話,選擇了一個奇葩的家庭,選擇了一個不敢于擔當的男人。甚至還要被人說,誰讓你選擇?誰讓你要貼上來呢?”小雨委屈的訴說,因為哭聲,而顯得斷斷續續。
女孩子年輕的時候,不會看人,都以為愛就是生活的全部,其實,愛只是一個很短的過程,無法維持和繼續的愛,多如牛毛。
我嘆氣,誰年少不純真呢?沒有經歷生活嚴峻考驗的愛,都是純真無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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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沉默寡言,我的陪哭陪淚,或許是取悅了小雨,或許是她說著說著,已經把心里的憋悶給通通釋放出來了,她慢慢的止住了哭,終于把心思放到了我的身上“你婆婆呢?總比我婆婆好吧?”
我苦笑,卻也不打算把自家的糟心事說出來,說出來又如何呢?除了白白的讓旁人擔心,對事情本身,對我自己本身,沒有任何意義。我早已經學會了沉默以對,或許,沉默著沉默著,我就可以活在夢里,感覺自己生活得挺好的。
而我,也不打算勸她離開那個不快樂的家,畢竟,中國人都愛做紅娘,卻不愿意毀人姻緣的講究,是有道理的。沒看見么,那個到日本留學的女學生,為了所謂的閨蜜,兩翼插刀,不僅不得好死還被人所棄,剩下一個老母親,孤苦伶仃的同時,還要為她四處奔忙,期望為她討回公道。
小雨看見我的苦笑,也笑了笑“你呀,怎么就變得一點都不像以前了?不僅不愛笑了,笑起來還難看得要命!”
我瞪她一眼,這人,還有沒有良心呀,會不會說話呢,我陪她半天,她竟然還嫌棄我。
“挺好,還有點脾性。”小雨看到我瞪她,竟然笑起來。
我抬頭望望天,無語之極,難道我已經成為表情帝了。
“你脖子上戴著什么?”小雨突然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頸托“難道你脖子上有傷痕?”
我對她翻白眼,我有那么差勁么,再怎么痛苦也不至于活膩了,會想去自尋短見。我再瞪她一眼,一邊把頸托解下來遞給她,一邊說:“脖子冷,而且,據說是調理頸椎的。”
“哦,我試試看。”小雨說著,把頸托往自己脖子上戴“還挺舒服的,也對,暖和。”
我想了想,拉起袖子,把手腕上的護腕也解下來,給她帶上“給你這個,蓋住手腕,對傷口愈合有好處。”
小雨解下頸托,幫我戴上:“這么好的東西,你留著吧,別浪費了。”
小雨的手,有點冰冰涼涼的,碰到我的皮膚,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陣風吹過,我情不自禁的覺得冷嗖嗖的,四周仿若陰風陣陣。
我膽戰心驚,用力的握住小雨的手臂,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暖意,我才克服了驚懼不安。看來,聚會約在人多的地方,也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下次再約,還是花點小錢,去個吃甜點的小店好了。
無論是為了良心安穩,還是為了避免麻煩上身,我覺得自己還是得再做一次知心姐姐 ,搜腸刮肚的,說起一番煞費苦心的勸解話來“雨呀,人到中年,雖然諸多煩惱,咬一咬牙,困頓的日子很快就可以過去了的。想一想,和你一起生活的,畢竟是老公和孩子,你不要在意老人家的做法、看法,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小雨淡淡的眼神,從我臉上飄過,我無端端的覺得,她仿佛是天空飄來的一朵云,可望不可即。
只聽見她憂傷的說到:“你以為,她憑什么對我說這些話,為什么會這樣對待我和我的親人?還不是因為他的漠視。和這樣一個不懂維護自己妻子,無心維護家庭的人一起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我抓住她的手,又緊了緊,突然下定決心,對她說:“你或許可以選擇過另外一種,沒有這些人的生活的。”說完,我還左右的看了看,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雖然這里除了我們倆,連個小動物也不多一只。
這個時代,做個好人沒有好報的,一不小心,做了好事還會被強加上一堆苛刻的莫須有的責任。
甚至連一個父親,先救自己的孩子,也會被人罵個狗血淋頭,作為一個人連最基本的愛家人都是不可以做的,所以,我也不得不疑神疑鬼起來。
小雨聽了我的話,卻沉默了。
或許,她也有很多的不得已吧,我猜測著。
相對無言了一會,小雨摸了摸手上的護腕,說:“你孩子呢?出來這么久了,誰幫你看著呀?”
“沒事,爸媽都在家里呢。你呢?”我笑笑。
“也是,媽媽已經退休,最喜歡看孩子了。”小雨說到這些,臉上的笑柔和起來,仿佛又變回以前,依舊是一個溫婉而幸福的人。
“我們回去吧,出來也挺久了的。”小雨繼續說著“很高興,還能看到你。”
我點點頭,心里怪異的感覺更甚,只是希望,她能夠再看開一點,灑脫一點。
生活不是過給別人看的,也不是活在別人心里的,而是自己去創造,去用心的改變而得來的。
從茄園出來后,我們揮手告別,分別坐上了不同方向的車,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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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看不見茄園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載著小雨遠去的車子,心里唏噓感嘆,眼里矛盾無比,期待著下一年,還能回來看到她,卻又不敢再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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