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放開我！”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兩個士兵正押著一個年輕人。他眼睛突出，頭發凌亂，非常消瘦，即使奮力掙扎，依舊不足為慮，被士兵牢牢地控制著。
“又抓到了一個偷糧食的。”艾維斯習以為常地說道。
“饑荒這么鬧著，全世界只剩不到一半的人了。”科尼嘆了一口氣。
這幾年，污染程度節節攀升，酸雨情況越來越嚴重，淋在皮膚上甚至出現灼痛感。原本的清澈天空漸漸被橙黃色取代。氣溫急速攀升，淡水不斷蒸發，土地持續荒蕪，這里已經是為數不多的還有收成的田地。
饑荒橫行，大批難民不得不偷田里的食物，這讓原本極度惡劣的情勢變得更糟。去年已經出臺最新法律，安排軍隊駐守田地，偷食物者一律處死。
即使這樣，還是不斷有人鋌而走險。不偷也是死，偷了大不了也是死，只是早晚而已。
“你們放開我！”年輕人還在叫囂著，明明聲嘶力竭卻透著有氣無力。
“將偷田里食物的人處死，城里的人為了搶食物殺人卻沒人管！你們...”
隨著一聲槍響，聲音也消散在空氣中。
“如果我們家沒有這塊地，也不過這個下場。”艾維斯望著遠處槍聲傳來的方向。
“現在保護環境的舉措，已經為時已晚，這塊地也不過早晚而已。”身為農業專家的科尼，望著遠處的成排煙囪，想著它們曾經從不間斷得冒著滾滾黑煙，做出了中肯的結論。
橙色的天空又陰云遮掩，又一場酸雨，即將來臨了。
02
“科尼，拿著。”艾維斯端著些肉回來，坐到了科尼身邊。
科尼看了一眼，許久沒有進食驟然聞到了腥氣重的肉食，泛起一陣陣惡心。但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伸出了手，將肉送到了嘴邊。
艾維斯警惕地看著四周，生怕突然竄出人來奪搶。
不見陽光的地下，彌漫著濃烈的尸臭氣，竟已覺得習以為常。
“從宣布放棄陸地到現在已經有一陣子了，不知道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氣候越來越極端，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面積強酸雨讓食物盡數枯萎，最后一片土地都沒有保住，湖泊中的淡水酸度已經嚴重超標，政府無奈宣布，放棄所有陸地，轉移到地下備用城。
“我們這片，原本六百多個人，現在只有不到一百人了。而我們地下食物培植卻沒有絲毫進展。”
“盡力就好。”艾維斯說著，將目光轉向了別處，“倒是動物都快吃完了，只不過是能拖一頓是一頓而已。”
科尼盯著艾維斯，良久才開口：“快吃完了？應該是早就吃完了吧。”
艾維斯猛地將目光轉向科尼，就在這時，科尼收到了一封郵件。
“科尼博士，我們拯救人類計劃有了突破性進展，請您務必前往帕特里安并給予保密。”
03
任何含碳硫的交通工具早已被法律禁止，前往帕特里安之路顯得格外漫長。
艾維斯陪同科尼一起上路，起初沿途是可怕的寂靜。在靠近帕特里安的時候，遇到了越來越多的人。
“嘿，你們是去帕特里安嗎？”被人叫住，科尼回頭，看見兩男一女，應該是三口之家。
見科尼點頭，那人繼續說道：“我是氣象學者特里耶，這是我的妻子和兒子。”
“我是農業研究員科尼，這是我哥哥艾維斯。”科尼料想特里耶也是接到了通知，既然要求保密，雙方都心照不宣沒有提及。
近看，五人的面色都非常憔悴，結伴同行，不多時，又遇到了一個準備前往帕特里安的人。他像是剛從地面上下來的樣子，非常狼狽，皮膚有明顯被灼傷的痕跡，酸性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怎么樣，沒事吧？”特里耶的妻子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沒事，謝謝。”那人急促地喘了幾口，這才緩過些神。“我是氣象學的博士，我趁著現陸地進入了永夜，觀察天氣進行研究。現要去帕特里安有急事。”
“實在是太冒險了！”艾維斯開口說道，旁邊特里耶的妻子松開了扶著那人的手。
“現在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如就地小憩一下再上路吧。”特里耶提議。
眾人都沒有異議，一行六人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進行修整。
等科尼一覺醒來，那位氣象學博士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們等了好一會他都沒有回來，特里耶建議：“大家先繼續上路把，反正目的地相同，他會趕上我們的。”
艾維斯和那一家三口正準備上路，科尼卻沒有動，眼神非常冰冷。
“恐怕他是不會回來了吧。”
四人全部回頭看向他。
“特里耶，你們殺了他對嗎？”
“你胡說什么！”
“他剛從地面上回來，經歷了一場強酸雨，身上都是刺鼻的氣味。可是他現在不在了，氣味卻隱隱從你們身上發散了出來！”科尼聲音很冷靜，“你們聽到他是氣象學博士開始，就轉變態度。”
特里耶的妻子緊緊摟著他們的兒子，特里耶良久沒有開口。
“是不是和帕特里安的拯救人類計劃有關？”
又是好一陣沉默。
“我的大哥是核物理學者，在帕特里安的核心工作，他悄悄告訴我們世界政府準備放棄這里，放棄這里的一切，讓一部分人帶著人類胚胎去別的星球并在帕特里安秘密建造好了飛船。”
“所以你不是收到官方通知才去帕特里安的？”
“我學藝不精...他們只通知了各個領域的頂尖人才，還有一些軍人和醫務人員。”特里耶露出了無奈的淺笑，眼里卻沒有絲毫笑意。
“你把他殺了，就有機會了嗎！”艾維斯緊縮眉頭向特里耶吼道。
“我想活下去啊！我也是研究氣象學的，即使我不能活下來，也要讓我的妻子兒子活下去啊！”特里耶的妻子從身后抱住了他，兩人都紅了眼眶。
窮途末路，沒有警察來維持秩序，他們也在為生存掙扎；沒有人來制裁殺戮，除了外面的嚴峻氣候之外，人類自己也在相互威脅著彼此。
04
帕特里安作為地下世界的中心，情況也不比別處強。
不僅饑荒愈演愈烈，最大的問題是地下淡水正徹底枯竭的邊緣，滅絕危機已真正的兵臨城下。
各國政府早已解散，帕特里安組建了世界臨時政府，做著最后的掙扎。科尼就是去參加臨時政府的會議。
“各位，我們的世界已經瓦解了。陸地上的世界溫度逼近從前正常時候的兩倍，氣候十分極端，不再適合任何生物居住。”臨時政府負責人阿瑞爾說道：“我們從未放棄奪回陸地，現在遺憾的宣布，已到了不得不放棄的地步。”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眾人本就灰敗的臉色更是透露出沉沉死氣。
“我們決定施行最終計劃，嘗試向厄里斯星移民。”阿瑞爾接下來的話如重彈砸下。“請在座各位前往厄里斯星。”
大家瞬間被點燃了，掩飾不住的喜色。所有人被饑餓和死亡折磨得早已在奔潰的邊緣，在絕望中潰不成軍，阿瑞爾的話仿佛解脫的鑰匙，把大家帶到希望的門前。
“有確切的資料表明厄里斯一定適宜我們移居嗎？”
“我們的家人能一起去嗎？”
“我們能確認的是厄里斯星有生存必備的條件，情況絕對不會比這里更糟。”阿瑞爾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不能。只有你們自己。”
“我們的飛船只能容納5000人，只有作為戰斗力的軍隊，必要的醫務人員，飛船的工作人員，在座的各位專家以及一萬個胚胎可以走。”
“我的妻子是舉世聞名的歷史學家，她也應該有資格！”其中一個專家雙眼猩紅，如果不是旁邊的人拉著，已經沖到了阿瑞爾面前。
“我們現階段要的是生存，沒有余力給信仰和文化，抱歉。”
“那她呢！她研發的新化學產品造成了這么大的污染！這樣的罪魁禍首竟然可以上船？！”另一位專家指著一名化學家，怒目圓睜，眼中含淚：“而我的父母，終生致力于環境保護，卻沒有機會？！憑什么？！就因為他們只是設計師嗎？！”
“還是那句話，我們只要生存，抱歉。”
會上一陣騷亂，科尼始終沒有說話，他滿腦子都想著艾維斯。
05
“不好了！會長，可能是這次計劃泄露了！門前聚集了很多人，還有不少人有武器！”一名工作人員突然沖了進來。
原本沸騰的會議室重新回歸了平靜。
科尼想想有些好笑。他們在這里糾結的問題，外面的人甚至連一絲糾結的機會都沒有，到底那邊才是真正的絕望？
“除此以外，與自然的戰爭，我們毫無機會。”阿瑞爾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外面的叫囂聲越來越大，不知是否是錯覺，整棟樓都在震動。
“大家冷靜一下！”阿瑞爾用話筒喊道。
“憑什么留下我們！”“移居計劃是不是真的！”眾人的聲浪立馬在整個地下城中回蕩。
“首先我要對大家說，大家聽到的移居計劃，確有其事。”
“那我們也要求上船！”“對，我們也要上船！”
不顧震天反對聲，阿瑞爾自顧自說道：“其次，厄里斯星是否真的適合我們生存還未可知，里面的人都是自愿去探索并且有探索能力的各方面專家！可以幫我們建立新的家園！對！我說的是我們！如果他們傳來捷報，我們會繼續安排第二批，第三批的人！我們一定可以戰勝這次滅絕之災的！”
“我們要怎么相信你？”
“我不走，我跟大家一起留下來堅守！等待新的家園迎接我們所有人！”阿瑞爾擲地有聲地說著。雖然科尼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一定是，果斷堅定。
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06
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科尼知道，他們得救了。
但也僅僅只是他們而已...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據指揮官說，他發回去的信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收到任何回復了。
“一隊駕駛飛船附帶的飛機到周邊偵查，匯報環境情況；二隊陪同生物學家到附近勘察，其余所有小隊負責安營。解散！”
這里的一天非常快，沒多久天色就暗了下來。
“報告！附近發現智慧生物！”
“說說具體情況！”
“他們身形與我們相似，我們先不敢靠近，駕駛飛機從他們上空略過，發現他們的工具僅是石器，文明非常落后，獸性未脫，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
“那附近環境呢？”
“距此處50里左右有海洋，植被繁茂，非常適宜生存。”
“非常好！天亮后繼續勘察，條件滿足就在此處建城。農業專家和植物學家負責尋找可供食用的食品，建筑學家留下商議建城事項。”指揮官終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可以為未來做長遠打算了。
“可是我們沒有帶機械，光憑我們...恐怕...”
“這里不是有現成的勞動力嗎？子彈武器還夠用嗎？”指揮官挑了挑眉。
天亮后，兩個生物學家跟隨著士兵靠近那些土著智慧生物，只見它們圍在中央，手持石斧，警惕地看著來者。一個士兵直接一槍將其中一個打死了。
其余的生物驚恐萬分，本能地向四處散去。士兵緊接著又開了三槍，示意它們站住，隨即大波圍了上去。
此后的日子里，科尼看著那些土著智慧生物，在軍隊的槍口下，被脅迫著不間斷地為他們建造城市。稍有反抗就遭到殘酷的暴力鎮壓，當眾處置了幾個之后，它們越來越懂得安靜地干活，取而代之的是每天都有因過度疲勞而倒下。
一座新的城市很快就建立了。
隨后，失去利用價值的那些土著生物被驅趕到荒蕪的地方生活，一切都是這么順利。
所有人都不住感慨：“我們如同這個世界的主宰，一切都這么完美。”
可能是二十年，也可能是三十年之后，一場突如其來的滔天海嘯卻讓一切瞬間歸于海底。
無人生還。
07
“大家把書本翻到第4頁，第一張圖片，是我們地球的‘姊妹星’金星。金星大氣主要成分是保溫氣體二氧化碳，時常降落巨大的具有腐蝕性的酸雨，表面溫度高達500℃。天空密布硫酸云，整個星球表面一片橙黃。”
“同學們要記住，金星上的一天相當于243個地球日哦。”
“那里氣候十分極端，雷暴、閃電、硫酸雨晝夜不停，不適宜任何生物生存。不過研究發現金星巖漿里含有水，推測金星可能與地球一樣有過大量的水，但都被蒸發殆盡...”
“大家把書翻到第90頁,距今一萬七千年前，在大西洋附近有一座有高度文明的城市，城內分工細致，貿易繁榮，極度發達，建筑富有美學，與現代城市基本無異。”
“而當時的人類祖先僅處于舊石器時代，才剛學會用石斧，如何造出這樣城市，始終是未解之謎。這座城市最終因一場洪水傾覆...”
“這座城市叫做——亞特蘭蒂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