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凌晨3點，迷迷糊糊地給孩子喂了一頓奶之后，我便睡意全無。
伸手摸出手機，在黑暗的夜里，此刻即便最弱的屏幕亮度，也能把眼睛刺痛。
15條微信未讀消息。
斷斷續續地發自前一天夜里11點多。
它們來自于我大學時的閨蜜，現在同樣已為人妻，是一個6個月大孩子的母親。
什么事情能讓一個曾經可以獨自走南闖北的優秀女孩夜不能寐呢。
“你能相信么，我已經三天沒有好好洗臉了。有一次，剛洗完臉，柔膚水還沒拍完，兒子就哇哇哭了，婆婆便抱過來找我喂奶?！?/p>
第二天中午休息時，我們在電話里聊天。
我能想象，梳妝臺上一排“被廢棄”的、精致的瓶瓶罐罐，正像是婚育前那種光鮮的、自由的生活寫照。
“我現在黑眼圈很重很重，頭發像干草一樣枯黃，且脫發很嚴重，每天都有大把的頭發掉在家里的各個角落。體重比生孩子之前飆升了12斤，你見了我一定嚇一跳?！?/p>
我們最近一次見面，還是兩年前她來我的城市出差，獨立負責一個管理咨詢項目。那時的她碩士畢業三年，已成功轉型為一個出色的、干練的、英氣十足的職場達人。
“其實喂養孩子的疲憊、黑白顛倒的睡眠還不是最難克服的，畢竟我對孩子懷著滿滿的愛，也是在自以為準備好的情況下迎接他的到來的。于我來說，最讓人抓狂的是與婆婆共處一室的生活?！?/p>
她斷續地接著說，我猜想，她跟我通電話時大概躲在衛生間里。
“我感覺我的生活在失控，這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跟我想象的不一樣。”說到這里，她的聲音里已帶著難以抑制的哭腔。
“我不明白，生活怎么會變這樣。父母供我讀書求學二十多年，我念完大學念研究生，我找到理想的工作，我有不低的薪水，我的工作剛有起色……”
“我感覺照這樣的節奏發展下去，我馬上就能Dior、LV、Prada隨便買，美國、歐洲、澳洲隨便游了，我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念想。我以為我一直在掌控著自己的人生?！?/p>
“可是，現在我感覺不但寸步難行，更像是被打回原形了。”
……
02
我理解，當然能理解。
對于一個自由成長了三十年的女性來說，生活中最大的反轉莫過于上面多了老人、下面多了孩子。
老人忽然帶著責任闖進你的生活：
她會把買菜的透明塑料袋藏這里、掖那里，留作垃圾袋；
她會在原木餐桌上鋪一層帶著碎花裝飾的PVC塑料布；
她也會在衛生間里點上我只在寺廟里才聞到過的那種香。
家里不再是全部帶有我的印記的布置：
裝飾干花連同花瓶一起被收起來了；
咖啡機從知道懷孕那一刻起便被封存；
MUJI的壁掛CD里全部換成了早教音樂。
不但如此，沙發上總是有被落下的半只襪子；
角落里時現扔不掉的快遞包裝盒；
嬰兒玩具從客廳散落到臥室，還時不時會出現在衛生間的水池和廚房的置物架上。
原本用于擺放精致紀念品的博物架，現在也成了嬰兒用品的臨時展覽館。
同時，在養育孩子這件事情上，我們幾乎貢獻了所有的自由時間。
早晨上班去，只要一出家門，大腦就立刻切換為另一套程序：它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迅速理清一天要做的事情之后，然后就開始爭分奪秒地運轉起來。
中午和同事吃完午飯之后，同事們各處去找地方小憩，只有我繼續回到辦公桌前，精神百倍地繼續工作。
我不僅要做完今天的工作，還要盡量把明天、后天的工作都往前趕，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為的是下班之后的時間全部交給女兒。
一歲以前尚處于哺乳期的孩子，夜晚沒有一個整覺，兩三個小時一哼唧，我就似聲音探測器一般，分貝極低的聲音也能探測到，立刻醒來給她以安撫。
但曾幾何時，我的夜晚也可以任意游蕩在播放著最新文藝大片的電影院，香氣濃郁的咖啡館，有歌手駐場的酒吧，和與朋友徹夜談天的北四環。
03
是的，我何嘗不是與她處在同樣的人生時刻呢？
我們像是暫時失掉了一貫的主導生活的權力一樣，時間和空間統統被裹挾進瑣碎的家庭生活中，處理不好就免不了一地雞毛。
但凡經歷過的人都能體會，養育孩子需要一個家庭、尤其是女性多么大的付出。
我們既然選擇了生育，也必須以一貫的高標準要求自己盡力把孩子養育好。她是這么一個甜蜜的負擔。
但當從最初獲得新生命的喜悅中回過神來以后，我們不免開始體驗到絲絲的恐懼和憂慮：
我是不是與外界隔離太久了？我會不會跟不上社會發展的腳步了？難道我就這樣“功未成、名未就”便隱退江湖了？
更苦惱的是，我們往往對自己的身份/角色轉變難以接納：
我們剛剛成為走向財務獨立的新時代女性，剛剛開始有心力、有眼界、有財力打理自己，提升品位，培養氣質。
此刻卻一下“墮落”為幾套皺皺巴巴的棉質家居服輪流穿的家庭主婦。
化妝？不可以。
香水？不可以。
精華液？不可以。
做頭發？不可以。
……
我們太擔心丟失自我，太擔心有了牽絆便不能繼續前行。
《時間都去哪兒了》反復吟唱著這樣一句：
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生兒養女，一輩子，滿腦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這句歌詞，長輩們聽了回望自己的一生熱淚盈眶，我們聽了感恩父母無私的付出。但我們自己卻非常害怕它成為我們后半生的寫照。
04
會這樣嗎？
我認為，只要我們不放棄自己，理想的生活就不會放棄我們。
請讓我們相信，這一地雞毛的生活只是暫時的。
它像我們埋頭復習五個月才考上的研究生，它像升職加薪之前通宵加班才拿下的項目，它是又一個生活考驗。
越過它，我們就會迎來一種更完整、更有意義的生活。
讓我們拿出以往克服種種困難的勇氣、拿出PK眾人脫穎而出的智慧去應對當前的困境。
重重迷霧之后，生活會重新明朗起來，而且到那時候，身邊還會多了一個帶著你的優秀基因和特質的小可愛。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