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顧:(23)——第一章第三節 失之交臂
翌日一早,馮綸約好陳含和姚廣,辰初時刻就在衙門里碰面。黃路體諒他們這幾日奔波勞苦,家里又沒有什么人照顧,于是安排妻子早早起床蒸了一盆菜團子,帶到衙門里來給三人當早飯吃。姚廣家室也在成都,自然有妻子起伙做早飯給他吃。這可正中馮、陳二人下懷。馮綸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陳含不說二話,拿起菜團子就往嘴里塞。第一個還沒吃完就心急火燎地又拿一個在手里,一邊吃一邊還嘟嘟囔囔地對黃路妻子的手藝贊不絕口。
黃路看著狼吞虎咽的陳含,微微一笑,打趣道:“伯賢,你要是再不動手,我怕你可一個都吃不到了。你看,這一盆都快讓君平給吃完了。”陳含一邊大口地咀嚼,一邊贊嘆道:“黃部尉,沒想到嫂子的手藝如此出眾,我從來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團子。”黃路嘆口氣,搖搖頭,眼睛里卻滿是幸福柔和的光。他說道:“你們還沒吃過你嫂子做的油餅呢,那才真是天下一絕。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你們就到我家里來吃飯吧,我讓你嫂子給你們兩個烙油餅吃。你們也趁此機會好好給我講講案子的進展。”不待馮綸說話,陳含早就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好啊,那我們可就厚著臉皮叨擾了。”他裝模作樣的樣子令在場諸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三人匆匆吃過早飯,向黃路道別,出衙門牽過馬匹,準備趕往軍械司大營拜訪“弩癡”太史鋒。姚廣將裝著弩機和弩箭的包裹系個結,拋到陳含懷里,沖他笑道:“陳書辦,我奉黃部尉的命令,來護衛馮部丞的安全,可不能老讓我幫著你干這些雜事啊。你今兒早吃了那么多菜團子,現在可有勁兒背一會兒包裹了吧。”陳含見黃路不在近前,對這懶散的老兵油子也是別無他法。他狠狠地白一眼姚廣,心說:“不知道黃部尉為什么會派這樣的人來。”然后無奈地將包裹系在背上,跟在馮綸馬后,匆匆趕路。
蜀漢弩機技術冠絕三國,是蜀漢軍隊的最大王牌。一支訓練有素的弩機部隊,往往成為影響一場戰役勝負的關鍵因素。在當年秋天,就曾發生過名將趙云以兩千弩機手據守劍閣關隘,擊退魏國大將軍曹真十萬雄兵的戰例。蜀漢弩機之強,從此令曹軍聞風喪膽。
先帝劉備在日,時任蜀漢最高軍事統帥的法正,就極其重視弩機的技術改良和實戰操練。弩機制作過程中那一套復雜精妙的工藝,也作為蜀漢軍隊的最高機密而一直為各方勢力所垂涎而不得。一直到夷陵戰敗之后,數量龐大的蜀軍在逃命之中丟盔棄甲,成百上千的弩機就這樣遺失在了戰場上,被東吳和曹魏的部隊,甚至蜀中的各路山賊所得,弩機制作技藝才開始在蜀地之外流傳。
后來諸葛亮領先帝遺詔,開府辦事,總領國政,更是在銀錢和官制等方面對弩機的研發改良給予了極大的支持。他甚至還多次親自參與到弩機的設計之中。在這樣的氛圍之下,蜀漢方面不僅成功地制造出目前已少量裝備趙云麾下左軍營的強力型弩機“破甲”,一時間還涌現出一大批杰出的弩機工匠,其中尤以軍械司弩機坊主事太史鋒和曾在南蠻游歷多年的圖工唐令為最。馮綸今日要拜訪的,就是太史鋒和唐令二人。
若按馮綸之意,本是要在黃昏時分軍械司散營之后,單獨請太史鋒和唐令來成都府衙幫忙鑒定自己手中的弩機弩箭,從而避免軍械司那一整套極為繁瑣的流程。卻無奈被告知,軍械司早有軍令聲明,凡是和新弩機“破甲”有關的一切談話,必須要在軍械司弩機坊內進行,并且要有軍械司內軍司馬以上機要人員對談話進行筆錄并簽押。馮綸不得已,這才起個大早,帶著馬謖簽發的文書,同陳含、姚廣一道,風塵仆仆地奔赴軍械司中拜訪二人。
陳含身體孱弱,昨日在馬上顛簸半天已令他精疲力盡、腰酸腿痛。今日剛上馬不多時,他便已然大汗淋漓,似有虛脫之相。馮綸擔憂陳含的身體出什么狀況,忙漸漸放慢了馬速,對他噓寒問暖。哪知陳含滿不在乎地用袖子抹一把汗,不以為然地哈哈大笑起來:“伯賢你就放心吧。我這身體還吃得消。說實話,比起跟秦學士和譙周在斗室里研究詩詞典章,我現在倒是更喜歡這種在馬背上東奔西走的日子呢。”陳含一邊說話打趣,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滑稽的樣子令馮綸和姚廣都忍俊不禁,一齊笑起來。
馮綸見陳含終究是很吃力的樣子,便扭頭吩咐姚廣:“姚什長,君平體弱,麻煩你來幫他背一背包裹吧。”姚廣大大咧咧地說道:“馮部丞,我這不還得護衛大人您的周全么?背個包裹太累贅了,萬一事出緊急我都不好出手護您。”馮綸知道姚廣對自己還未心服,便叫三人暫且歇馬,然后默然地從陳含背上解下包裹自己背了起來。
三人一路無話,不到巳時便到了位于成都城南的軍械司大營外。相比于成都四大營的巍峨雄壯,軍械司大營的門樓和竹墻就顯得低矮了很多,不過人馬戒備卻更加森嚴。單是大營轅門之外,就有三、四十個穿著蜀軍制式皮甲的軍士在站崗巡邏,看來軍械司的主事將領們,深知軍械戰具的重要性,在防衛上不敢有絲毫怠慢。
馮綸約束住馬匹,慢慢走到營門近前,馬上便有軍士沖上來呵斥他下馬步行。馮綸穩健地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從懷中取出昨日馬謖簽發的命令文書來,雙手遞給這軍士,說道:“這位軍頭,我們是成都府的人。今日奉了成都令馬謖大人的命令,前來軍械司調查走訪,想必貴營主將已經跟諸位都交代過了吧。”
那軍士冷笑一聲,不耐煩道:“什么成都府,我們軍械司向來只認中都護府和蜀郡都督府的命令。你要是沒有啊,就趕緊給我走開。”
馮綸一愣,這還是這兩日辦案過程中第一次碰到釘子。不過,他知道成都軍械司一向是一等一的軍事重地,自己又是有求于人,倒也不愿多生枝節,便忍著心中不快拼命地擠出了一副笑臉,再對軍士說道:“此案事關重大,或系國體安危。我之前已經跟大營弩機坊的太史主事約過了的,還煩請將軍辛苦通報一聲。”
“你可別將軍長、將軍短的,折煞我了。在這里,只有我們的主將吳將軍和王將軍,才能被稱為將軍。方才就是王將軍親自下的命令,說這幾天成都城內發生了多起刺客案,要我們底下軍兵小心行事以防不測。無關人等,一律不準進入軍械司。”
這軍士的態度極其傲慢,根本不將三人看在眼里,姚廣這種極好面子的人怎么忍得了?他有心要在馮綸面前逞能,于是便挽起了袖子,作勢要跟這軍士理論一番。這軍士冷笑一聲,向后一招手,原本在轅門口巡邏的軍士一下子圍過來六七個人。姚廣嘟囔一聲:“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便悄悄退到馮綸身后了。
陳含本來也是個血氣方剛的急脾氣,只是這時他尚未從一路顛簸的中緩過氣來,干著急也出不了什么力。他漲紅了臉,額頭上滿是汗珠。
此時此刻,馮綸知道自己是該拿出些“部丞”的威嚴才能行了。他異常鎮定地拍拍陳含肩頭,示意他不必沖動行事。他一臉嚴肅,壓低了聲音對這軍士說道:“這位軍頭,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對你隱瞞。我們三人就是奉著密令,來查訪那兩件刺殺案的。此事有多重要,想必不需要我再多費口舌跟你解釋。你看清楚了,我手中這份文書是成都令馬謖大人親筆所寫,拜托王平將軍配合我等查案的。如果你再不去通報,將來上面怪罪下來,想來那管事的將軍只會把責任推脫到你的身上,這罪過我怕你承擔不了。我勸你還是現在辛苦跑幾步路,把這封文書送到王平將軍手里。若是他明著下令不讓我等入營,那也沒有你分毫責任。這其中差別,恐怕不需要我再細說了吧。”馮綸說罷,冷笑一聲,學著平日里馬謖的模樣,硬是擺出了一副居高臨下的神態。
軍士聞言氣焰頓消。他咬著嘴唇想了一下,然后扯著嗓子說道:“那麻煩幾位大人先在營門候著,待小人去里面通報一聲。如果王將軍也不許幾位進入軍營的話,那便和小人再無瓜葛了。”說罷,軍士轉身一路小跑,回軍營里通報去了。
“伯賢,你剛才這一下子,還真有點咱們府令大人的威風。”陳含揶揄道。
“哈哈,我要是真能有咱們府令大人的本事,你還敢這么跟我說話嗎?”馮綸也笑了起來。
三人在營門口說笑,不期先前那軍士已經從大營里走了出來。他拿著馬謖的文書,慢悠悠地向馮綸這邊走來。走到近前,他冷冷一笑,說道:“幾位大人還是請回吧。我們王平將軍說了,軍械司乃軍事重地,沒有中都護府或者蜀郡都督府的命令,任誰也不能進我們大營一步。”說罷,這軍士把文書往馮綸手里一塞,也不顧三人驚愕,徑自回營門隊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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