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天空還有些朦朧的淡灰色，一只長著翅膀，提著公文包的人，扇動著寬大的羽翼，在天空翩然而過。
01
王小毛加班到深夜，公交車夜里也要1個小時的路程，匆匆趕回家已經到了凌晨。
他躡手躡腳的進了門，簡單洗漱了一下，鉆進客房的被窩，本想著頭挨到枕頭就能睡著，卻沒想到，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了。
最近加班成了常態，忙著忙著就到了深夜，妻子最初常常給他打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回家。
兒子也會擠到媽媽的電話旁，奶聲奶氣的問：“爸爸還不回家？”
可是現在，電話基本沒有了，他加班不回家吃飯成了常態，妻子兒子不等他回家也成了常態。
他嘆了口氣，將臉埋在枕頭里，為無法入睡卻疲憊不堪感到沮喪。
現在在公司，從領導到員工，嘴里都喊著“高效”。
高效工作，高效培訓，高效團隊……
可是，如何才能高效？
高效的解釋是指，在相同或更短的時間里完成比其他人更多的任務，而且質量與其他人一樣或者更好。
他感覺自己好笨，只有靠加班來解決問題，他實在不高效。
而且，跟他一樣笨的人還不少。
每天全天泡在公司，下班后還要加班，深夜幸好有公交車，不然，光打的的費用就得減去半個月工資。
公司的問題靠加班解決了，家里的問題因為加班出現了。
妻子不理他，兒子也等不到他，他回家太晚，兒子已經睡了，他上班太早，兒子還沒有醒。
中午無法回家，見不到兒子。
他很想起身過去看看兒子，親親他肥嘟嘟的小臉蛋，可是他不敢。
他怕過去驚醒了妻子，兩人又要生氣。
他想起古時流傳下來的一句話“家國不能兩全”。
他沒有那么高的思想認識，只是為了生計，養家糊口，也只能舍棄小家的溫暖。
他躺在松軟的床上，可是一點都不解乏。
他的大腦還在快速運轉，工作上的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地。
他苦惱的長嘆了一聲，想起早上上班時無法避免的交通擁堵。
為了能按時到公司，他必須早起2個鐘頭，把時間浪費在路途中。
因為提前2個鐘頭，他無法送兒子去幼兒園，無法跟早上起床的兒子說再見。
02
窗外晨曦微露，王小毛就習慣性的睜開了眼睛。
無奈的看了一眼手機，剛過了6點，他翻身想起床，突然覺得后背有些脹脹的感覺，順手往背后一摸，不覺驚叫了起來。
他大驚失色的跑進浴室，側身走到鏡子前，就看到自己的后背上，長著一對滿是羽毛的翅膀。
震驚過后，他開始仔細打量。
這對翅膀呈收攏的姿態向下垂著，羽毛雪白而且柔軟。
他雙肩使了一下勁，那雙翅膀居然慢慢張開了，展開的長度居然有2米還多！
他驚訝的轉身，扇動了幾下，突然覺得要是被妻兒看到怎么辦？
把她們嚇壞了怎么辦？
他趕緊收起翅膀，跑回客房，找了一件肥大些的襯衣套在身上，可是，根本遮不住。
苦惱的在客房里轉了幾圈，突然，他張開翅膀向著空中扇動起來，隨著空氣的流動，他的雙腳慢慢離開了地面，懸到了空中。
他在一瞬間的吃驚過后，開始高興起來，他不用在地面的擁堵中浪費時間了，可以直接飛到公司去。
他找來剪刀，在襯衣的后背處剪了兩個大口子，把翅膀拉出來，然后飛快的洗漱完畢，拿起一件風衣，提著公文包就走上了陽臺。
他俯視著樓下開始擁堵的街道，稍稍猶豫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張開了翅膀。
03
他慢慢離開了居住的樓房，迎著太陽，向著公司的方向，展翅飛去。
飛翔的感覺好驚艷啊！
他不時的低頭俯瞰著地面上擁擠的街道、密布的樓房、象螞蟻一樣黑壓壓的人群。
再抬頭看看頭頂上方的朝陽，白云在身邊飄過，風聲在耳邊呼嘯，早起的小鳥與他比翼雙飛，他不斷扇動有力的羽翼，翱翔帶來的自由自在，讓他真想放聲高歌。
到了公司，公司里一片靜悄悄。
他趕緊套上風衣，躡手躡腳的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今天他最早。
放下公文包，他才發現自己很麻煩。
因為脫去風衣的話，他的翅膀就遮不住了。
他有些心慌，被同事們發現了，自己就成了怪人，鳥人，很快就會登上新聞頭條，讓世界矚目。
他的生活會完全的不一樣了。
他的妻子會接受他嗎？兒子，還敢跟他親近嗎？
想到這里，他的汗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他急躁的在辦公室里轉著圈子，不停的抖著羽翼，想把翅膀收的小一些。
可是，自己的翅膀怎樣努力都沒有改變。
他苦惱的跌坐在椅子里，小小的椅子已經盛不下他和他的翅膀，他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04
他驚慌失措的躲進衛生間，把自己關在了隔間里面。
時間在分分鐘過去，他聽見打掃衛生的工人進進出出，并且在他的隔間外面拉動門把手。
他咳嗽了一聲說：“有人”。
工人走開了。
可是，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里面。
他聽見外面的人聲，大家陸陸續續都來上班了。
怎么辦？
他只好等著，側耳聽了一會兒，外面這會兒安靜下來了，可能大家已經坐到位置上準備工作了。
工人也許去了其他樓層打掃衛生。
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的走出衛生間的隔間，轉身來到了窗戶前，迅速的打開窗，展翅飛了出去。
他飛到空中，立即加力向上，很快到了樓頂。
穩穩地落在樓頂的平臺上，才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總算有點自己的空間了。
他放眼望著周圍的高樓，感覺這種樓頂的氛圍很適合自己，突然想起美國大片里面的蜘蛛俠，原來，在變成蜘蛛人的時候，這么的孤獨。
蜘蛛俠可以隨時變回正常人，可是自己呢？
他沮喪的坐下來，不知道怎樣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叮叮咚咚”，手機突然響起來了，他嚇了一跳，趕緊掏出來一看，是自己的部門主管。
怎么辦？
再不回到辦公室，他就要錯過上班時間，被問責了。
他象看著定時炸彈一樣看著手里的手機，真想把它扔出去。
他打開了接聽鍵：“喂，主管，是我。”
“王小毛，你在哪里？大家都在工作，你去了哪里？你的工作還沒完成，到底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趕緊走人。”
“主管，對不起，我早就來了，我……，我不太舒服，在衛生間。”
“衛生間？那好，趕緊吧！”
放下手機，王小毛茫然的不知道怎樣走出下一步。
就在這時，一聲驚叫把他嚇得差點趴下。
他倉皇的回頭，看見一個女孩正驚恐的站在平臺的一角看著他。
那是一個清秀的女孩，長發披肩，白裙被風刮得緊緊裹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材。
她的眼睛有點紅腫，好象剛剛哭過。
她看見王小毛的樣子，在驚叫了一聲之后，開始一步步向身后退去。
“哎，別再退了！再退就摔下去了！”
王小毛著急的喊了一聲。
05
那個女孩停住了腳步，她顫抖地指著王小毛：“你是什么人？你是人嗎？”
王小毛悲哀的說：“我當然是人，可是，一夜之間，我身上長出了翅膀，我現在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人。”
聽到這句話，那個女孩松了一口氣，她同情的看了王小毛一眼：“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王小毛把自己最近的工作生活狀況一股腦傾訴給了女孩。
女孩嘆了一口氣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雖然我還沒成家，但是，我昨晚發現我的男朋友劈腿了我的閨蜜，我……，我是準備來跳樓的。”
王小毛立即雙手直搖的說：“千萬不要啊！你不要想不開，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來，可以告訴我嗎？”
女孩看了王小毛一眼，眼里含滿了淚水。
聽完女孩的敘述，王小毛氣憤的說：“你的男朋友太不是東西了，這種人渣，不要也罷，何必為著他去尋死呢？不值得！”
女孩說：“我們在一起3年了，一直很好，可是沒想到，這3年里，他也一直跟我閨蜜在一起，我不敢想，想起來就心如刀絞。為什么，我認為這么美好的感情，居然不是我跟他2個人的，而是3個人的，想起來，我就覺得無地自容，不如死了算了。”
“無地自容的不是你，而應該是他，還有你的閨蜜。這種人留戀他干什么？”
王小毛一邊說著，一邊對女孩招招手，示意她離開樓頂平臺一角，跟他坐到一起。
女孩猶豫了一下，終于走了過來。
女孩看著王小毛的那對翅膀說：“你這樣，你的家人知道嗎？”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怎樣面對他們呢。還有，辦公室就在樓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到辦公室去上班。本來，早上剛發現自己長出翅膀的時候，有一瞬間是很高興的，覺得自己突然擁有了超人的能力，可以超越凡人，節省上下班時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而且，會省出大把的時間陪家人。”
王小毛苦笑：“可是現在，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孤獨而可怕的人，我跟整個世界都拉開了距離。”
女孩拍了拍王小毛的胳膊：“我很理解，我也感覺很孤獨，一夜之間，我的愛情和友情都沒有了，我成了一個最孤獨的人，被世界拋棄的人。”
女孩拿出手機習慣性的看了一下，突然驚呼了一聲，她指著手機說：“你的照片！”
“什么？”
“你的照片，上了咱們市的新聞網站頭條了！看！”
王小毛只覺得頭皮一麻，他趕緊湊過來，只見手機屏幕上，赫然就是早上上班時，他在空中飛行的照片！
女孩繼續把頁面往下拉，他站在樓頂上的照片也在上面！
他臉色蒼白的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雜亂的聲音，里面夾雜著各種驚呼。
他艱難的回過頭來，看到包括他的同事、領導在內的好多人，正陸續登上樓頂平臺，離他遠遠的，正在指指點點。
不少人拿出手機在拍照。
這時，手機又響了。
他低頭一看，是妻子的電話。
他點開通話鍵，妻子的聲音傳過來：“小毛，你看到新聞了嗎？咱們市出現了一個鳥人，他穿的衣服和身材，好像你啊！你看到了嗎？”
王小毛什么都沒說，他關掉了手機，絕望的看著那些人。
06
這時候，樓下隱隱傳來刺耳的警笛聲，越來越密集的充斥著王小毛的耳鼓。
他苦笑了一下，轉臉看著女孩：“你看，你還能比我更慘嗎？失戀算什么？那個渣男不值得你為他去犧牲自己，好好活著，就是對他、對你閨蜜的最好懲罰。你只要一轉身，就可以重新開始你的生活，而我……”
王小毛慢慢站了起來，他看著那些人，悲哀的說：“我怎么轉身呢？我還能變回以前的自己嗎？我該去哪里呢？”
他轉身慢慢走到樓頂的一角，張開了巨大的羽翼，身后傳來一陣陣尖叫。
他終身一躍，飛向了空中。
風聲在耳邊激蕩，他低頭俯瞰地面，卻看到密密麻麻的，身穿警服的人們，手里拿著槍，一起對準了他。
他大吃一驚，正準備加速飛行，卻瞥見在一棟樓的樓頂，俯臥著一個穿深色衣服的狙擊手，手里端著狙擊步槍，已經瞄準了他。
一個象刀片一樣鋒利的聲音，劈開了風聲，呼嘯著奔他而來。
他感覺翅膀一陣巨疼，然后身體象斷線的風箏一樣，從空中飛速掉落。
07
他大叫了一聲，突然睜開了眼睛。
天已經亮了，他躺在客房的床上，一身的汗。
看看表，已經6點多了，他慢慢平復著自己的呼吸，等到呼吸順暢了一些，他才起身走進浴室，把一身的汗沖掉。
他側身看向鏡子，發現自己的后背完好無損，沒有翅膀，于是松了一口氣。
等他沖完涼走出浴室，已經快到7點了，上班已經晚了。
他坐在餐椅上，思考了很久。
然后起身，走進了妻兒的臥室。
妻子聽見聲音，睜開了眼睛，兒子還在酣睡。
他對著初醒的妻子展開了笑容。
妻子朦朦朧朧的看著他的笑容，也淡淡的笑了。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拉起妻子的手說：“我昨晚回來太晚了，所以……”
“你哪天不是這樣呢？”
“從今天開始，不會了。我找一個離家近的公司，不要這樣子忙碌的，這樣會有時間陪你們。剛開始，可能收入沒以前高，可是，你就不會這樣辛苦了。”
妻子睜大了眼睛：“為什么？干得好好的。”
“我覺得不好，因為我已經淪為了工作機器，除了工作，什么都沒有了。就象有一個鳥人，為了加快工作的速度，他長出了翅膀，卻被社會拋棄了，也不敢回家見妻兒了。我不想被拋棄。”
妻子摸摸他的臉：“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
王小毛握住妻子的手：“我不會只顧工作不顧家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我送兒子去幼兒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