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中，煙霧繚繞，隱隱透出精致華美的亭臺樓榭，遠遠地，仿佛能聽到屋子里女子在抱怨的聲音。
我看著面前堆滿的公文，不由的嘆了一口氣。
“神仙的日子著實太苦了些，太白金仙說得對，今朝有酒今朝醉，暫且放自己幾日假吧”我伸了伸懶腰，往神殿外走去。
今日，去人間游玩一番吧。
我漫步在人間的山野間，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著著生機盎然的花草魚蟲，發出了一聲舒適的感嘆。
突然，一只小狐貍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只怎么樣的狐貍啊：全身雪白，皮毛光滑，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清泉。
這小狐貍，與一般的狐貍有些不同啊，眉眼間多了一絲很淺仙氣。
它懷里抱著還沾著些許露水的果子，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不遠處的一個小木屋。屋里，一個青年人正在書桌前看書習字。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
小狐貍眼睛亮了一下，飛奔到青年人面前，將果子推到青年人腳下。
“呵呵，小狐貍，你怎么又來了呀，還給我帶了果子。”青年人蹲下身子，寵溺地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輕笑了一聲，“我只是順手救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下次你在山林里小心一點就行。”
原來，這小狐貍是來報恩的，倒也挺有靈性的。我隱在暗處若有所思地想著。
小狐貍扭著身子吱呀吱呀地與青年人比劃了一番，然后轉身回到了山林中了。
2
我跟著小狐貍走了一段路，一直跟到它的洞穴，這才發現這小狐貍不對勁的地方——
這小狐貍居然偷學了人間的修道之術，想修煉成人型。
“大膽！一個小小狐貍，居然敢偷學修道之術，你可知這樣會打破人世間的平衡。若是每個生靈都效仿你，這世間該亂套了！”我現身，呵斥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貍。
“仙子饒命，只是，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人間總說，救命之恩，應當以身相許，我想與公子永遠在一起，常伴于他身側，作為一只小狐貍如何能做到，這才動了歪心思，想修煉成人。往仙子成全，待我伴他一生后，仙子想如何處置我都行。”小狐貍化成一個長相秀麗的白衣女子，跪在我的腳邊向我祈求著。
小狐貍才剛開始修煉，并不能維持多久人的形態，不一會兒就變回了狐貍的樣子，縮成一團，看起來怪可憐的。
“世間男子，多為薄情郎，你這般為他付出，就算你們可以相戀，你又如何能保證他會待你如初？”
“我相信公子，也相信我的眼光。”小狐貍一臉堅定地說。
“小狐貍，本仙可以幫你化為人形，但是有一個條件。”
“仙子請說，吾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愛你幾分，你就可以維持多久的人形，如若你重新完全變回狐形，你就需得與本仙離開人間，你可愿與我賭一把？”
“好，我賭。”小狐貍點點頭。
人間百年也不過須臾，我就與你賭一把，當游戲了。小狐貍啊，但愿這局是我輸，也希望他是個良人，不辜負你的一番心意。
3
我伸出手點了一下小狐貍的額頭，頓時，小狐貍就變成了剛才那個白衣女子。
小狐貍張開雙手，看著自己的人形，開心地在原地轉著圈圈，迫不及待地就想去找那青年男子。
此時，青年男子對小狐貍的好感度只夠小狐貍維持一刻人形。
我與小狐貍找到那青年男子的時候，他正在森林里摘果子打算飽腹。
我的目光暗了暗，手一揮，一支箭朝青年男子所在的地方飛去。
小狐貍想也沒想，奮不顧身地沖到那青年男子面前，擋住了這一箭。鮮血染紅了她的一襲白衣。
“公子別怕，這次換小狐貍保護你。”小狐貍躺在那個男子懷里 ，蒼白著臉，暈了過去。
“姑娘，姑娘，你醒醒......”青年男子并未真正聽清小狐貍說了些什么，于是心疼地把暈過去的小狐貍先抱回小木屋了。
我坐在小木屋旁的樹上，抬起頭看著缺了一角的月亮。真是一只傻狐貍，我暗嘆。
4
救命之恩讓青年男子心生好感。此時，小狐貍可維持四刻人形。
青年男子的家境并不好，是個無父無母的窮書生，在破舊的小木屋終日學習，希望能考得功名，擁有更好的生活。雖人窮困了些，卻也算得上正直善良。
他會是個良人嗎？
因著小狐貍的救命之恩，青年男子細心地照料著小狐貍。又因小狐貍說不出自己的來歷，所以青年男子暫且留她住在小木屋中。
“你就叫我小狐貍吧。”小狐貍咧著嘴朝青年男子笑了一下，少女明媚的臉龐照亮了整個小木屋。
就這樣，小狐貍住進了小木屋里。
小狐貍生性活潑可愛，平時總是圍在青年男子身邊嘰嘰喳喳地鬧著，給青年男子枯燥的生活帶來了一絲生氣。卻也能在青年男子讀書時為他安靜地研墨，陪伴在左右。
日子逐漸過著，兩人的感情逐漸升溫。此時，小狐貍一日可維持十刻人形。
5
雖說可維持人形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可一天中還是有會變回小狐貍的時候，小狐貍就總是找借口出門，今日是想去摘果子，明日是想去看風景，以此糊弄青年男子。
這天中午，小狐貍感受到快要變回獸形了，便說了聲昨個兒把貼身物品忘在山林里想去找找，就匆匆跑出了小木屋。
青年男子也沒太在意，按照往日的經驗，心里篤定小狐貍不過兩刻鐘就回來了。
然而這天，小狐貍直到亥時也未回來。
青年男子著急了，他想去找小狐貍，又怕小狐貍回來后看不到他會害怕，于是只能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
“她怎么還不回來，往常早該回來了。她對附近很熟悉，應該不會出什么事情吧？許是我今天做了什么惹她不開心的事，所以她離家出走了？會不會是她厭煩我了，不想與我一塊。若是她走了，這小木屋又只剩我一人了......”青年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悲傷，好像在回味著這些日子的溫暖。想到他以后的生活中可能會沒有小狐貍，他的心就一陣酸澀。
就在青年男子忍不住想出去找小狐貍的時候。小狐貍回來了。
“剛剛看到河里魚好多，沒忍住就去捕魚了”小狐貍的頭發散了，看起來有點狼狽，衣服也濕了很多，手里拿著一串魚。
此時，青年男子好感度滿了，小狐貍終于可以一直維持人形了。我站在屋外的黑暗之中，有種欣慰的感覺。
還沒等小狐貍反應過來這是怎么回事，就被青年男子緊緊地抱住了。
“小狐貍，雖然你沒有離開很久，但我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怕你走了。我曉得我只是一個窮書生，但是我想努力給你幸福。我心悅你，想與你白頭偕老。”青年男子松開了小狐貍，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緊盯著小狐貍，“你，可愿意嫁給我，做我的妻？”
“我，我愿意我愿意！”小狐貍眼含淚水，舉著手上的魚開心地說，“明天就成婚吧，吃全魚宴慶祝！”
“你啊，怎么那么急，女子要矜持一些。”青年男子臉可疑地紅了一下。
“不要矜持，要夫君。”小狐貍朝青年男子吐了吐舌頭。
青年男子的臉更紅了。
新婚夜。火紅的嫁衣映得小狐貍可愛中透露著些許嬌媚，青年男子看癡了。
突然，小狐貍像是想起什么了，難得正色對青年男子說：“我與你有緣，所以今世才能與你結為夫妻，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此生只有我這一個妻子，也一直待我如初，與我白頭偕老。”
“我自然答應，我只是一介窮書生，你都不嫌棄我不能給你好的生活，我又怎么會負你。若做不到，此生甘愿孤老而死。”青年男子起誓。
6
成婚后，小狐貍與青年男子更加親密無間了，恩恩愛愛了一段時日后，青年男子要上京趕考了。
“娘子，等我回來”留下這么一句話，青年男子就走了。
青年男子走了，小狐貍就繼續留在小木屋中，守著房子等青年男子回來。
一年過去了，青年男子沒回來。小狐貍安慰自己：些許是被什么絆住了，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了。
兩年過去了，青年男子還是沒回來。小狐貍坐在小木屋里，眼神有點呆滯地望著遠方。
“你覺得他會回來嗎？”我走到小狐貍面前，看著明顯有點虛弱的她。
“會的。”小狐貍蒼白的嘴唇微啟，眼睛里帶著一絲執念。
“你看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你一天還能維持多久人形？”我嘲諷地對小狐貍說。
話音剛落，小狐貍從椅子上滑落，變成了狐貍的獸態。
越來越短了。小狐貍原本明亮的眼睛變得黯淡了許多。
7
“我帶你去找他”我心疼的抱起小狐貍，手一揮，眼前的場景變換了，來到了繁華的京城。青年男子這些年發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放映著。
原來，青年男子由于之前一直在小木屋生活，雖貧苦卻也算正直善良。
如今趕考后，雖不是狀元卻也得了探花的名次，一時間風頭極盛，過上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漸漸變得虛榮自私，慢慢地，青年男子在許多人的吹捧和物欲橫流的花花世界中迷失了。
他忘記了小木屋中中的小狐貍還在等他，忘記了新婚之夜的承諾，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維持自己富足的生活，甚至求娶了公主，當了個駙馬。
我感到指尖有點濕潤。
小狐貍，哭了。
她也不再能化為人形了。
8
我信步走入青年男子所住的府中，手一揮，暫停了此時的時間，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你是何人！這是何巫術？”青年男子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身體連連往后退。
“你可還記得你留在小木屋里的妻子？”我走上前，逼近青年男子。
“我......我當然記得”青年男子有些心虛。
“你為什么不回去找她？”
“從前年輕不懂事，才覺得她是最好的，但她又并不能為我的事業助力，我要她何用？鄉野女子是自己的妻子，說出去都丟人。若是她不嫌棄，讓她做我的侍妾也不是不可。”青年男子不在意地譏笑著。
“你可還記得你們的承諾？”
“我......”青年男子臉色變了，又好像想到什么理直氣壯地大聲說，“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男子多情又如何？我考取了功名難道還要讓我守著一個鄉野女子虛度此生嗎？”
小狐貍失望地閉上了眼睛，蜷縮在我的懷里。
“既然如此，便讓你看看你所擁有的究竟是什么吧。”
9
我對著青年男子施了一個咒語，青年男子陷入了沉睡。
夢里，他并沒有考取功名，平常圍在他身邊的吹捧他的人，都換了一副嘴臉，鄙夷他是個鄉野出來的窮書生，對他指指點點。
夢里，那個曾經說只是愛他的才氣的公主，看著他，臉上藏不住的厭惡，嘲諷他說：“你該不會以為作幾首詩就能娶我吧，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完就叫人把他打得半死不活扔了出去。
夢里，他最后一身傷踏上了回家的旅途，盡頭，小狐貍在小木屋處朝他微笑著跑來，陽光灑在小狐貍身上，顯得那么神圣又美好。
“歡迎回家，相公”看著眼前的小狐貍，他忍不住想去抱她，卻撲了空，小狐貍消失了。
“財富易得，真心難尋。是我負了你，是我負了......小狐貍，我的小狐貍......”青年男子醒了，他眼神空洞在呆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語。
模糊間，青年男子好像回到了與小狐貍初識的時候。
那個奮不顧身地把自己護在身后為自己檔上一劍的小狐貍，那個忍者困意陪自己熬夜讀書的小狐貍，那個嬌俏地喊自己“相公”的小狐貍......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會把小狐貍帶走的，余生，就讓你在愧疚中孤老而死吧。”我不再看男子，揮了揮手讓一切恢復原樣，轉身離開了。
后來，聽說青年男子辭了官，出家做了和尚。
10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世間的人啊，你說不夠愛呢，卻也有過愛的最濃烈的時候。你說夠愛呢，卻也容易被身外之物迷惑變心。
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見
從故人心變的那一刻，一切就回不去了。
我嘆了一聲氣，摸了摸小狐貍雪白的皮毛，吹滅了殿內的燈。
一切重新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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