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達晟會這樣說,似乎沒有什么好再追問的了,我說會醒就好,我們約好了1月4日去領證的,他還答應我要在麥錫的海邊舉行婚禮,他答應我的事情,從來都是會做到的。
俞達晟看著我,他的神情很難過,無法壓制的難過,我知道我的話給他帶來了悲傷,可是我知道他也一定會同意我的做法,他知曉他的女兒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只是心疼,給了她這樣的人生。
于是我努力朝他笑笑,我說教授,別為我難過,你知道我曾經很幸福的,以后也絕不悲傷的活著,我保證。
兩天后的下午,我正在病房里接待新患者,任媽媽打來電話,說佟歌醒了。盧佩佩說病人我幫你處理,你快些去吧。
等電梯的時候,劉格雷打來電話,她劈頭蓋臉把我一頓說,她說:“俞樂我都知道了,我居然才知道,你為什么不和我們大家說呢,為什么不和我說呢,就這么一個人扛到扛不動為止嗎?”
我笑了,我說:“不會呵,你看,佟歌都醒了。”
“不說了,我請好假了,周末就回去看你們,說多了心難受,你自己好好的吧。”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我還沒說完我會的,她就把電話掛斷了,我不知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她又想到了她弟弟,或是她弟弟又怎么樣了。
不幸的人,總是會多一些相互憐惜。
電梯里站滿了人,我把自己塞在門口的小角落里,等待它載我到佟歌的病區,電梯門還沒有全關上,電話又響了,居然是陸銘一打來的。我接起,還沒有開口,就聽到他說:“我都知道了俞樂。”
電梯里很嘈雜,我稍稍提高了一些聲音回他,我說:“你又知道了什么。”
陸銘一的聲音很重很沉,語氣里夾雜著說不清的情緒,他說:“你不愛他對嗎?三年前你會和他在一起,無非是知道他的腦瘤隨時會復發,你給他的愛,無非是對一個命不久矣的人的憐憫,”
我打斷他,從未有過的對他生氣,我說:“陸銘一,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如果三年前我知道這些,我怎么可能那么輕易的放手,如果那時你肯告訴我,我一定會站在你的身旁,和你一起照顧他的,我”
“我不需要,”我再次粗暴的打斷他:“陸銘一,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以后想如何,我請你永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我喜歡佟歌,我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他,即便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也絕不會愛上你!”我決絕的掛掉電話,一秒鐘的猶豫都不曾有,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我側身閃出電梯。
我本無意傷害誰,但他這樣來傷害我,詆毀我的愛情,便不該再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誰都沒有權利質疑我和佟歌的感情,我們一定會結婚的,一定會。
我走到病房門口,停了幾秒鐘,讓自己盡量是平常的狀態,然后我推開門,門的聲音很輕,沒有人聽到我走進來了,我聽見佟歌的聲音:“媽媽,帶我回麥錫吧,我知道時間可能不多了,我不想拖累小樂。”
“回麥錫就回麥錫,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徑直走進去,沒有躲閃,半跪在床邊,抓著佟歌的手說:“我們一起回麥錫,我們說好了要在海邊舉行婚禮的,我們說好的,不是嗎?”
說著,我感覺自己的眼淚掉了下來,佟歌伸手擦去我的淚,他說:“小樂,別難過,如果生命就此完結,我也是幸福的,你陪我長大,陪我成年,又給了我無比幸福的三年時光,這些就足夠了,我的人生已經完滿了,而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我說:“我不,佟歌,你答應過我的,不可以丟下我。”
佟歌搖頭,他蒼白的臉上努力露出一個笑容給我,他說:“小樂不哭,你聽我說,你會遇到更愛你的人,你會有一場海邊的婚禮,你會帶著我的愛,去想去的地方,過想過的生活,你活著,我就活著。”
我止不住眼淚,把臉埋在他的臂彎里,我哭著說:“佟歌,我不,我要你陪我一起活著。”
我終是沒有拗過佟歌。
俞達晟說這樣也好,時間充裕些,他們可以沿途經過北京和上海,會到權威的腦腫瘤醫院再試一試看。
“你就留在柏棉,一能讓佟歌安心些,二可以先完成學業,左右半年便畢業了,到時候再回麥錫陪佟歌。”
“俞達晟,你覺得佟歌還有半年的時間來等我嗎?”我本以為自己可以像答應他的那樣,不悲傷的活著,佟歌還沒有走,我便悲戚的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我們去了北京和上海,自然便會有結果,那時你再回來,也不遲。”俞達晟無奈的說。
“我就是想待在他身邊,多一刻都是好的。”我望著窗外,柏棉的冬天來得悄無聲息,放眼見不到一片綠色,枯老的樹枝在風中搖曳著,整個城市,像死去一般,看不到一絲生機,我感覺自己的心,也快死了。
俞達晟把他寬厚的大手覆我的頭上,他說樂樂,人活一世,時間太久,也總是要分離的,就別去計較這一時半刻了。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連至親至近人的生死都不能去計較,那我還能去計較些什么。
劉格雷趕回柏棉的時候,佟歌已經離開了。
他在機場同我告別,他把我的手放在我的心上,用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他說:“小樂不哭,小相公一直都在。”
劉格雷陪我捱過了周末。她一直絮絮的說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沒有告訴她。我輕笑說:“幾周前我們還說有休息的時候一起去看你的,還沒有看成你,倒成了你回來看我了。”笑著笑著,我就哭了:“我也想知道,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我們說好畢業就結婚的,我們說好的。”
那晚我們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喝光了冰箱里的所有啤酒,再沒有人來,也再沒有人買啤酒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