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排行老六，上面一個哥哥、四個姐姐！
我媽說懷我那時候一直都在考慮要不要我。
我出生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盡管已經解放二十幾年了，但是日子依然過的捉襟見肘！家里已經有了和臺階一樣個挨個的五個接班人了，高度和寬度都足夠了。
媽媽和我的姑婆也就是她的姑媽一起一直在糾結中糾結著要不要把我生下來！我姑婆也已經有了五個孩子了！我現在經常糾結，原來是胎教就有了！
終于，有一天，姑侄兩趁著家里的男人出去干活時，相約步行到幾十公路里外的醫院打算讓我和那個后來我們一起形影不離的遲我三天的表表姨就此止步與腹中！
挺個肚子又走了那么多路，姑侄兩先去吃了東西，說等下有力氣！就是這吃了點東西的時間，讓家里的老爹發現并火速追來才得以保住我兩！現在我那么愛吃，是不是源于那個時候！
爸爸在樓下大著嗓門喊：你要是敢弄掉肚里的孩子，我就燒了這醫院！霸氣外露吧！老爸威武！
那個時候家里真的很窮，媽媽也是居家的好女人，總是把幾姐妹的衣服拼拼剪剪的倒也不錯，腳上的千層底布鞋總是引來村里其他人羨慕的眼光，他們的布鞋要么就是單色調要么就是花燈芯絨！而我們幾姐妹的鞋總是那么亮眼！媽媽在鞋上繡了各種不同的花！我依稀記得那種繡花方式很繁瑣很復雜！只是很遺憾我們幾姐妹都沒有學！
媽媽生我的時候趕上下大雪，營養不良，勞累過度，大齡，當然我才是罪魁禍首！難產了！媽媽本來就是村里接生的，可是給別人順利的接生很多次，對自己卻無能為力！用盡各種方法生下我后，再也沒有力氣生胞衣了，昏迷了！
爸爸只穿了草鞋就和鄉鄰們把媽媽送醫院搶救！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那年的梅花聽說開的很茂盛！我們幾姐妹的名字后面都有個香！
老六就這樣出生了！
朦朧記事起，爸爸對我們要求就很嚴。
那時候吃的都是家里自己種的菜。一到冬天，那脆脆的腌白菜必是餐桌上不可少的。爸爸說，吃飯盡量不要發出聲音，所以我們家的腌白菜都是切成小塊的，嚼的時候才不至于發出尷尬的聲音！吃面也是，到現在我還是不發出聲音就把一碗面給吃了！
小時候看爸爸吃飯，覺得好享受！我們幾個總是靜靜地很快就扒拉完了！爸爸總是最遲一個才吃。現在回想起來覺得用優雅兩字特別能形容爸爸吃飯的模樣！開始我總以為爸爸是在給我們作表率。后來和小姐姐偷偷的躲在窗戶外看，爸爸即使一個人坐那兒吃飯，也是很優雅甚至紳士！食不言！
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的小女兒已經毫無形象的不顧餐桌禮儀了！愧對傳承！
至于寢不語，那個年代那個條件，我們最多的是在睡前洗漱之后一窩蜂地跟在媽媽后面上樓了！然后幾姐妹打鬧一番便安靜的睡去！爸爸總是最后一個上樓，冬天他就一個人守著爐火也守護著樓上安睡的母女們！夏天他就一個人坐在門口石階上，偶爾去豬圈看看，圍墻邊轉轉！
爸爸是傳統且略保守的！女孩兒都愛美，愛花花綠綠飛舞的裙子。那時候我很想要一條裙子哪怕是單色的也行！爸爸說，你媽的圍裙給你要么！或者房子旁邊的棕櫚樹的棕剝點下來也行！所以我們幾姐妹童年、少年和裙子都是無緣的！多年后看見時裝走秀，還和爸爸調侃說他沒去學服裝設計可惜了！腦補一下棕片的形狀穿在身上不比那些大咖設計的差。
記憶里，幾姐妹里爸爸就打過我，就打過我一次，所以我刻骨銘心！家里來了媽媽的表妹還有她女兒。我那時候有點人來瘋。很想和那個和我差不多大女孩玩，又不知道怎么和她表示，于是就把她坐著的凳子一角用手抬起來又放下如此循環，那女孩也不知所措任由我折騰！爸爸最終發現我的頑劣，走過來就給我頭上一個響亮的栗殼包！然后我人生的第一個道歉產生了！
后來我讀小學了，學校就在隔壁！二十多米的距離吧！老師是爸媽的好友，杭州下放知青嫁給了后來我初中的的班主任！爸爸說，幾個姐姐都沒有怎么讀書。哥哥上了兩年高中死活都不肯再讀了，因為他不想給家里添負擔。剩下我和小姐姐幸福的在學校里！放學后，爸爸總是要我們看書，其實那個時候書本上的知識少的可憐，當然書更是少的可憐！就這樣我晃晃悠悠的在爸爸期待的眼神里結束了我的學業！愧對期望！
再后來我上班了，戀愛了，結婚了！爸爸頭上的白發很多了，看我們的眼神多了很多依戀和不舍！只是我每次回家，他還是最后一個吃飯，盡管我們每次都是等著他一起。每晚睡覺他還是最遲上樓，我們也陪著他說很多話說很多事然后想著和他一起上樓，可他總是說你們先上去，我一會兒就來！
再然后，媽媽突然走了，爸爸只是一個勁的抽煙，然后勸我們不要哭！他打起精神和我們一起送走媽媽的那個晚上，我們姐妹打來洗腳水，給他拿來換洗的布鞋襪子，他才哽咽著說：從此那個十七歲就來到我身邊的從沒離開過我的人再也不會在我洗腳的時候給我拎鞋子了……
第二年，離開媽媽走還不到一年，爸爸也跟著去了！三姐去問了大神，說，媽媽不放心爸爸，也想念爸爸，把爸爸帶走了！
然后我就成了大人了！我們六兄妹都成了大人了！
父母走后，哥哥把老房子拆了！我一直不敢回老房地看看，那里有我太多的念想！一直到兒子考上大學的那年春節，兒子說：老媽我們去老房子看看！借著兒子給我的勇氣，和兒子及幾個外甥去了！
溪水還是清冽的漴漴流著！只是我找不到家了！只有碗口粗的核桃樹在！兒子握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說：媽媽我在！
天堂的爸媽！你們好嗎！清明要到了！我看你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