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4日 星期二 小雨
認識詩泓姐的時候,夏才伊始,躲不開的白日頭,開不敗的夾竹桃,流不完的淥江水。
我十八歲,才從技校畢業走向工作崗位。她二十四歲,理工科重本畢業在一工廠當技術主管。她說,你真美,像朵白蓮花,我害羞得低下頭搓著裙擺不敢回應。
再看她,我覺得自己就是一丑小鴨。詩泓姐烏亮的長發用白手絹扎一個高高的馬尾,眉不描而翠,性感的唇,大眼睛高鼻子配上她的鵝蛋臉,美得張揚,霸氣。模特般的身材,牛仔褲,紅襯衫,更令她的開朗活潑一覽無遺。
我們住的地方就在淥江邊上,晚上常常手拉手沿著河邊散步。詩泓姐喜歡吹口哨,喜歡大聲笑,喜歡吃甜筒。有一晚上,她說,我今天得獎了,現金一千,我為廠里從省里爭取來了一百多萬技術改造資金,請你吃好吃的去。
什么也不懂,才拿二百一個月工資的我,羨慕佩服啊,詩泓姐人美又有學歷又有能力,將來得有個怎樣優秀的男生來寵愛她呀!
我忍不住問:“姐姐,你廠里肯定有追你的人。”
詩泓姐用勺子撥弄著那盤五色的冰花:“廠里只有我一個本科生,應該有喜歡我的人但沒有敢追我的,哈哈。我的男朋友叫帆,還在讀博,讀完他還要先去美國兩年再回來。”
那得多久才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瞪著大眼睛。
詩泓姐看出了我的疑惑,伸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從喜歡到欣賞到深愛的人,就值得等待。大學時校外也有一條河,我們就這樣無數遍地走過。”她的眼睛看向江那邊,一城燈火,只念一人。
江邊的風漸冷,夾竹桃的紅粉陣也不知哪一天收的尾,轉眼就到了冬季。
詩泓姐雖是個理工生出身,但彈得一手漂亮鋼琴,還會跳國標舞。元旦前夜,她喊我去她房間。她從床鋪下面拖出一個粟色的皮箱,打開那把精致的小鎖。是件曵地長禮服,她穿上,讓我幫她拉側邊的隱形拉鏈。珍珠白收腰放擺的長裙,露出姐姐線條柔美的后背,纖細的小蠻腰性感的鎖骨,仿佛是量身定做,穿上它姐姐越發光芒四射。
“詩泓姐,你像天上的仙子,太美了!”我不住地說。
“是大三那年元旦晚會我做主持人,帆送我的。準備明天廠里開元旦晚會穿,只是不知道現在我還穿得出當年青春的美麗不?”她的眼里盛滿甜蜜記憶。
“姐姐還正青春,美美美!”我一邊說一邊想像著姐姐在流光溢彩中翩躚起舞的樣子。
元旦后的天氣說變就變了,開始刮北風,寒雨連江,迷茫蕭瑟。我休了兩天假趕回小城,撞上匆匆出門上班的詩泓姐,她眼睛浮腫,臉色蒼白。
晚上,詩泓姐來到我房間:“燕子,拿幾頁你的信紙給我,淡藍的那種。”
我說:“我還有粉紅的,給帆寫信就用粉紅的呀。”
“不要,就要淡藍的。”她輕輕地肯定。我遞過幾頁信箋,右下方的小白帆在一片淡藍的憂傷中漂泊,心中的許多個為什么終究沒問出口。我明白,有的暗黑有些人只能只愿一個人去承受。
年底的時候,我因為工作原因不能再和詩泓姐住一處了。告別時,比以前清瘦了的她拖出那個粟色的皮箱:“好妹妹,送給你,我的青春已經冬眠了。”我忍不住哭起來:“姐姐,你不要這么說,你不可以這么說………,你看太陽出來了。”
“日光傾城,未必溫暖。”詩泓姐微笑著看窗外外:“燕子,別為我難過,剛好我也要離開了,我姐夫現任建造北京西客站的總設計師,需要人手,我去試試。”單薄的她沒有一方肩膀可以依靠,堅強的樣子把青春的痛寫進一個絕然轉身。
過了梅雨季,太陽漸辣,我搬出一些衣服在芬芳的夾竹桃下翻曬,包括詩泓姐送我的珍珠白長裙。箱底有一張折疊好的紙,我好奇地打開來:
詩泓小姐:你好!早就想找你聊聊天了。你有兩周沒收到帆的回信了吧?因為你上幾封信都是我收了,今天我來給你回信吧。
帆和你是不會有未來的。我們的產業在唐人街,帆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他讀完書就必須來接手家族公司,綠卡已辦好,至于他的另一半,也該是門當戶對的,這邊有個女孩的父母和我們是幾十年的朋友,她也和你一樣優秀漂亮。但,你更懂事,懂一份父母對兒子的期望與苦心。
這,也是我今天寫信的目的。詩泓小姐,請你寫封信告訴帆時空原因,你另有所愛,馬上要完婚了。愛一個人,就是為了他將來更好。措辭的堅決,你是本科生,你知道怎么寫。
你年輕優秀,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對不起了,拜托。
? ? ? ? ? ? ? ? ? ? ? ? ? ? ? ? 一個比你更愛帆的人?
我握著這輕如鴻毛的一頁紙,揣摩當時詩泓姐每一步是何等的沉重。用渾身粹骨的痛與絕望去成全一個人,那個人,真的得到了幸福嗎?
流年似水,逝去的青春再也回不去。青春無論喜憂,都是一曲經典的旋律,忘了歌詞還是難以割舍。
我與詩泓姐雖再未聯絡過,但我相信她會安好無恙依然美麗著,她的城,日光傾城,盛滿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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