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一起走過的日子（二）：忘不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袁鵬

? ? ? ?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來的要晚一些，北國早已大雪紛飛，南方才開始天氣轉(zhuǎn)涼，再轉(zhuǎn)寒，水杉樹葉發(fā)黃衰老，進(jìn)而一盡散落，天黑得越來越早，提醒人們可以安心地迎接夜晚的降臨。

? ? ? ? 阿平想起來小時候美術(shù)課上學(xué)素描，一同帶著語文、數(shù)學(xué)、社會、自然、音樂、美術(shù)、體育的班主任老師帶著他們下樓來到馬路邊，看著道路兩邊的水杉樹向著遠(yuǎn)處延伸，逐漸匯成一條線，最終交成一個點(diǎn)，老師說那就叫“透視關(guān)系”。只不過在黃昏看，這個點(diǎn)是不可見的。阿平突然向著這個點(diǎn)一直加速沖去，她也不怕被車或者是什么東西撞著了，只是想發(fā)泄自己心中的情感。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放任自己無邊無際地去想阿全，日子過得不輕不重。只是放學(xué)后，還要聽從爸爸的話去給牛割草，長時間累積的疲憊像洪水一樣涌出來，淹沒著阿平的意識，讓她沒經(jīng)大腦思考就來到了漢江邊上，那一刻她才明白，這段時間以來的“不去想”其實(shí)都是刻意的壓抑，這樣的壓抑早晚會使她控制不住自己。

? ? ? ? 阿全愛釣魚，也喜歡帶著阿平一起去。一般都會選擇在竹林旁邊那個回水灣。秋天是釣魚的好時候，在莊家豐收的日子里，在秋雨綿密蕭瑟的日子里，農(nóng)忙之后往河邊一坐是最能給人帶來安靜的時刻，讓人感覺像是在喧鬧之后，靜靜享受著生活的美好。夏天人們更愛釣魚，悠悠河風(fēng)輕輕吹，再吃一根冒著寒氣的冰棍，和夏日本來令人厭煩的炎熱融為一體，讓人感覺可以和生活共棄前嫌，在此才能靜靜思考人生，生活的瑣事也可以明日再戰(zhàn)。

? ? ? ? 但最讓阿平印象深刻的是阿全說起有一次他一個人去漢江河邊釣魚，他說：“那時候我弟弟還小吧，上小學(xué)，上午到下午一整天都找不到人，于是我就一個人去江邊四處轉(zhuǎn)轉(zhuǎn)，那時候正是發(fā)洪水的季節(jié)，當(dāng)然也是大家釣魚的大好時機(jī)，然后我就看到路邊有個小男孩在那里釣魚，走近一看正是五弟，他釣著了一條很大的鯉魚，大概有10斤左右，竹子做的魚竿已經(jīng)折斷，五弟準(zhǔn)備跳下水將魚抱起來，我立刻制止了他，倒不是因?yàn)樗睿悄囚~的將軍刺很鋒利，稍有不慎，就會戳破肚皮。他有點(diǎn)生氣我制止了他，于是我拿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冰袋和鴨梨，我們兄弟二人特別悠閑，一會兒玩玩水，一會兒吃點(diǎn)從旁邊地里拔的花生，感覺特別好，就坐在一個竹林旁邊的回水灣那里……，吃得特別清甜的鴨梨和花生，和弟弟一起釣著魚，人生感覺一點(diǎn)都不孤單”。阿全有一次閑聊時這么跟阿平說，當(dāng)阿全高興的時候，他的臉頰上總會有一點(diǎn)發(fā)紅，有點(diǎn)陶醉，就像喝過酒一樣，那有點(diǎn)自帶卷的濃發(fā)在風(fēng)吹之下顯得格外瀟灑、英俊。但最吸引阿平的是他那一雙小瞇眼，她覺得他的眼睛又亮又清澈，總是帶著熱戀中的人都不一定有過的天真和溫柔，這樣的人就好像永遠(yuǎn)都隨身攜帶著少年時期的碎片。

? ? ? ? “等天氣暖和了我?guī)闳ツ莾横烎~，水很清澈，夏天的中午還有很多知了在鳴叫”，冬天的時候阿全興致勃勃的這么說。

? ? ? ? 可是還沒等到夏天的到來，阿全就已經(jīng)消失在阿平的生活里了。對于阿平，阿全就像是武俠小說中的江湖俠客，善于拋棄是宿命里帶來的特質(zhì)。

? ? ? ? 走進(jìn)那片綠得發(fā)青竹林的一剎那，阿平突然意識到，阿全不在，阿全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她再也見不到阿全了。這個回水灣并不是他們心照不宣約定再見的秘密地點(diǎn)，只是一道阿全在她記憶里留下的刮痕而已。

? ? ? ? 漢江的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盡地從這里繞過，向東流去。江畔石膏雀在天空飛舞鳴叫不停，在夕陽的照耀下，江面的水波有些發(fā)黃；漢江隔壁灘以南那一片一望無際的竹林，密密的葉子正綠的發(fā)青。幾只白鶴站在江邊蘆葦上，仰頭四處張望。阿平看著眼前的這些景象，又不覺出神，覺得阿全的眼神曾從這里劃過，因?yàn)檫@是他最喜歡來的地方之一。

阿全說過，他最喜歡阿平總是那么柔和地笑著，不管對誰都很溫和，那種溫和特別讓人心動，更何況和他這么親近。

? ? ? ? 當(dāng)夕陽漸漸隱去僅有的余暉時，阿平回到鎮(zhèn)上的書店也買了一本關(guān)于武俠的書籍潦草地翻著，她不懂阿全為什么會喜歡這樣的文字，它只會提醒你平淡無味的生活里也會藏著突如其來的殺招，在她看來這樣的文字不能給人帶來美好生活的深思，覺得沒有什么文學(xué)含金量，她更喜歡一些優(yōu)美的詩歌和散文。

? ? ? ? 阿平從前不是那種向往山山水水的女生，上學(xué)的時候她會把更多的時間留給寫作業(yè)和整理錯題，所以成績總一直很好，對于兩個哥哥、兩個妹妹就沒有這么好的機(jī)遇讀書了，因?yàn)樗麄兊某煽兲睿缭缇妥约狠z學(xué)回家做家務(wù)了，而她卻是高中文憑的高材生（80年代中國農(nóng)村的高中生算是高學(xué)歷了，很多人都是初中都沒讀完，甚至是小學(xué)）。

? ? ? 阿平對于她爸，從來就不抱有溝通的期待，卻一直以來都習(xí)慣了他總是在各種重要的事情上理直氣壯地出來指手畫腳。在家里，她父親就是皇帝，一切他說了算，媽媽和自己，以及兩個哥哥、妹妹們都得聽爸爸的話，不得有半句反抗。平日里父親吃著大魚大肉喝著酒，他們只有干好活了才能被允許吃一點(diǎn)點(diǎn)，不然換來的就是打罵。阿平家里條件非常好，當(dāng)時在村里也算是富裕家庭，常年親戚、賓客往來不斷，她也更像是一個農(nóng)村的富家千金，家里只有她在讀書，妹妹們替她做家務(wù)，只是后來她那個不爭氣的大哥敗了家。學(xué)生時代的日子里驚喜很少，快樂就像夏日里僅有的一絲涼風(fēng)，一不小心就悶熱的喘不過氣來。長大后的阿平開始明白，那些所謂的家庭條件，也不過是愛情生活的詭計，正是因?yàn)檫@些，阿全才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 ? ? ? 還沒有看完一篇文章，天色已經(jīng)昏暗的看不清文字，繼而路邊的田野響起了蛐蛐的叫聲。從前和阿全一起約會，在天還沒黑的時候，阿全就會將她送回家，只是在離她家100米的地方就躲起來看著她進(jìn)門，因?yàn)樗卤凰职挚匆娏耍瑫爸S他，更會打她，她對阿全說：“你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人，真的忘不了”。

? ? ? ? 阿全假裝驚訝：“你確定嗎？一年、五年、十年、三十年還會忘不了？”

? ? ? ? 阿平笑笑不說話，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倚在他肩膀上，感受著他的體溫，道別后，她深深的看著他，直到進(jìn)門之后看不到他為止。

? ? ? ? 但當(dāng)阿平一個人的時候，她沒有可以說“忘不了”這三個字的人了，也沒有人送她回家，回家的路上天氣炎熱，但是她的內(nèi)心卻是涼的

? ? ? ? 那年阿全因?yàn)榧依锞o張，加上成績差，于是輟學(xué)了，阿平陪著他在校園里逛，那是阿全少年時代最后一次在三中的校園里轉(zhuǎn)，下一次在走進(jìn)這個校園是給兒子開家長會的時候，不過那已經(jīng)是十幾年之后的事了。

? ? ? ? “你為什么要放棄讀書呢？”，阿平挽著他的胳膊問到

? ? ? ? “我呀，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不像你，學(xué)習(xí)那么好”，阿全摟著她的肩膀說

阿平沉默不語，她知道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家里條件不允許他再上學(xué)了，她只是默默陪他在操場上走著，陪他看夕陽、杉樹林、假山、梧桐樹......。

? ? ? ? 后來中考結(jié)束，阿平來到河邊找到阿全，兩個人坐著釣魚聊天，其實(shí)她哪懂什么釣魚啊，也對此毫無興趣，只是他樂此不疲，看著他高興的樣子，她也揚(yáng)起了嘴角，慢慢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問：“其實(shí)我除了讀書，根本沒有擅長的東西，不像你有這么多的愛好，尤其是能做的一手好飯，真的很好”

? ? ? ? 阿全看看她說：“怎么會，每個人都會有擅長的東西的”，其實(shí)他并不太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在感情方面顯得木訥，他又頓了頓，“只不過，如果有個人對電特別有天賦，可他出生在唐朝，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對不對？”

? ? ? ?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阿全這么說，阿平不開心的心情居然舒展了，她莫名地感覺就算她沒有任何擅長，阿全也會喜歡她，雖然他也是無一技之長，但是他總會讓她開心。相比有一技之長，能夠被人愛更是一件值得滿足的事情，阿平這樣想。

? ? ? ? 在送她回家之前，阿全生了一堆火，將釣起的魚用一根樹枝烤了，遞給阿平，魚皮熱熱的，燙著嘴唇，阿全說：“我們家里窮，沒有油，所以每次釣的魚，都不敢?guī)Щ丶遥瑫话謰屢岳速M(fèi)油為名罵的狗血淋頭，但是弟弟、妹妹們喜歡釣魚，最后釣的魚，我們都會以這種方式吃掉，或者是放生”

? ? ? ? 阿全從來都不會避諱對阿平說他的家庭，只是每一次阿平看到他說起弟弟妹妹們時不由自主出現(xiàn)寵溺的表情，都會覺得羨慕，因?yàn)樗妥约旱母绺纭⒚妹脗兿嗵幍木蜎]有這么融洽。

? ? ? ? “你的名字為什么是全啊？”，阿平問。

? ? ? ? “因?yàn)檫@個名字是算命先生起的。當(dāng)時我爸找了算命的給起名字，說這孩子生性平和，不太爭強(qiáng)好勝，就帶個‘全’字，表示可以對弟弟妹妹們?nèi)珯?quán)負(fù)責(zé)照顧，其實(shí)呢，以前是個‘權(quán)’字，意思是長大后當(dāng)官，有權(quán)利了就可以改變家庭現(xiàn)狀，只不過事實(shí)是念不進(jìn)去書，只能繼承父輩，繼續(xù)當(dāng)農(nóng)民了，于是就改成了‘全’字”

? ? ? ? “這樣啊”。

? ? ? ? 阿全問：“那你呢，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 ? ? ? “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原來不叫這個。”

? ? ? ? “那你原來叫什么？”

? ? ? ? “叫……阿萍。”

? ? ? ? “世界和平的‘平’？”

? ? ? ? “不，是萍水相逢的‘萍’。”

? ? ? ? “為什么改啊？”

? ? ? ? “原因嘛，是感覺有點(diǎn)俗，所以就改了”

? ? ? ? “還挺文藝，只不過像是男孩名字”。

? ? ? ? 阿全安靜地把自行車騎進(jìn)夜色，他騎得很穩(wěn)，坐在他身后讓阿平覺得安心，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阿平看著遠(yuǎn)處鎮(zhèn)上的燈光發(fā)呆，突然說：“我出生的時候，我們家其實(shí)準(zhǔn)備的是個男孩的名字，叫阿平，我爸爸是典型的重男輕女，我的出生讓他很不開心”。

? ? ? ? 阿全踩著自行車，側(cè)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阿平。阿平繼續(xù)說：“在我們村里，大家都天天比著生男孩，當(dāng)時我爸找人給我媽看過，說肚子這么尖肯定是男孩。所以衣服啊名字啊都是按照男孩準(zhǔn)備的，家里的人都準(zhǔn)備好了慶祝。我媽說，生下我的時候，爸爸看到是女孩就直接甩臉色給她看，好像那都是她的錯一樣。

? ? ? ? “你知道我爸為什么要給我起‘平’這個名字嗎？就是因?yàn)橹拔覀兇逵幸粋€男孩子的名字里有這個字，他和別人合伙辦了個豆腐廠，就在公路邊上，每次路過我們都能看到的那家。所以我爸就直接給我取了這個名字，讓我將來也和他一樣，是不是感覺挺隨意的？”

? ? ? ? 后來，阿平上初中的時候，每天都會看到一個穿著皮拖鞋的中年男人提著垃圾去倒，過了一段時間她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就是當(dāng)年和別人合伙開豆腐廠的那個男孩，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離開了廠子。阿平生命中第一個傳奇人物最后還是被時間剝?nèi)チ斯饷ⅰＶ皇窍啾绕鸢⑵揭娺^的其他這個年齡的男人，這個人的皺紋更深，不愛講話，走路時發(fā)出的聲音更輕，或許是生意失敗留下的創(chuàng)傷吧！

? ? ? ? 這個時候阿平的爸爸說：“你可不能和他似的，出息著出去耷拉著臉回來，你大哥已經(jīng)把這個家敗的差不多了，你再不聽話，我就打死你”，說著揮了揮手里抽牛的鞭子。

? ? ? ? 阿平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跟著爸爸去村里參加宴席，同桌的都是熟人，大家住得也都很近，他們問阿平的爸爸：“沒想再要個男孩啊，老齊？你老了還是需要兒子養(yǎng)老的”。阿平爸爸當(dāng)時看看阿平，喝一口酒，笑著告訴他們：“其實(shí)我打心眼兒里喜歡女兒，女兒體貼，知道疼人”，當(dāng)時阿平上小學(xué)，瘦得像張紙片，她抬頭看看爸爸又低頭紅著臉笑起來，好像得到了天大的夸獎。后來的阿平特別想問當(dāng)時的自己，在那一瞬間應(yīng)該還是相信爸爸說的話是真的吧，雖然她知道父親一半以上是為了面子。回家的路上，阿平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座上，抓緊爸爸的衣角，爸爸的后背就像一座山，而山的那面一直不停地傳來訓(xùn)導(dǎo)：“阿平，你要知道，你雖然是女孩，但女孩也不比男孩差到哪里。你一定要努力，要比男孩子都爭氣都有出息才行，咱們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不能給我丟人”

? ? ? ? 聽說爸爸從小都是非常強(qiáng)勢的人，一向都是指揮別人，養(yǎng)牛也比別人家養(yǎng)的牛多，可是那又怎么樣，如今的他還不是在這個一窮二白的村子里生活嗎？只不過早年時短暫的意氣風(fēng)發(fā)到底還是給中年的他留了幾分驕傲，雖然在阿平看來，這樣的驕傲讓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合群。爸爸也好，村里早些年開豆腐廠的那個也有個平字的男孩也好，阿平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她覺得自己比他們都更早知道，大多數(shù)人都只不過是普通人而已。普通人更容易貪戀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快樂，而非遠(yuǎn)大的前程。

? ? ? ? 長大之后，離村里田地的事遠(yuǎn)了，離家務(wù)遠(yuǎn)了，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愛情，好久沒有想起過這些事，沒有想起過家人，阿平不知道，如果爸爸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這個找不到快樂的自己又會怎么說，估計和往常一樣會用鞭子抽打她，只有媽媽和妹妹們懂得她的心思，這個已經(jīng)長大的女兒的心思。

? ? ? ? 很快就到家了，阿平下車看著阿全，阿全握著她的手，跟她說：“別帶著不高興過夜好嗎？我...，我想看到你時刻開心的樣子，你比好多男孩子都優(yōu)秀”。阿平點(diǎn)點(diǎn)頭，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會被爸爸聽見，擺擺手和阿全說再見，在這樣的時刻，她總會幻想阿全對她會像對他的弟弟妹妹們一樣在意，甚至比這種在意更深一層次。那時候她才覺得，原來和一個男人相處，最幸福的方式或許并不是說他有多么高的學(xué)識或者家里多么有錢，而是和他在一起時的開心。也許是因?yàn)樗募彝l件不錯，但卻缺乏關(guān)愛，也許是因?yàn)樗陨碛兄诲e的學(xué)識，對這些不再渴望，也許是她將人生中第一次全部的信任都毫無保留地交到了他手里，所以他只能選擇無條件地愛她，不能拋棄她。但是，阿平想起她的爸爸，想起他給的在他看來更加實(shí)惠的愛(給足她經(jīng)濟(jì)支持，讓她上學(xué))，他給出的愛里面甜味很少，讓她很早就做好了獨(dú)立的心理準(zhǔn)備，也讓她一個人在外的時候都沒怎么想過家。

? ? ? ? 阿全在周末會帶阿平去爬山，去周圍的老街轉(zhuǎn)轉(zhuǎn)，吃點(diǎn)當(dāng)?shù)氐奶厣?面皮，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去過糧站旁邊的電影院看過電影？但肯定的是他經(jīng)常帶她去漢江邊上約會。第一次帶阿平出去玩是阿全拉著她的手去那個回水灣，聽說那里有一片竹林海，翠綠的發(fā)青，江邊有很多好看的花樹，放眼看去，是一片草原，上面有一些蘆葦點(diǎn)綴，有點(diǎn)像是電視劇上看到的蒙古草原，春天開花會特別漂亮。有時候他們會去縣城里逛逛，大多數(shù)都是騎自行車去，需要大概四十分鐘吧，阿平有些暈車，但她不敢告訴阿全，怕阿全知道了會笑話她，在她看來這樣的露怯是一種小家子氣。而阿全是因?yàn)槎道餂]錢坐公車，于是他們一拍即合選擇自行車，這種默契不需要說明，心領(lǐng)神會足矣。

? ? ? ? 她記得小的時候，和家人第一次坐親戚家的小轎車，那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暈車，她哥哥更是暈的厲害，一下沒忍住吐得親戚車上到處都是，那種又酸又腥的味道一下子沖進(jìn)了所有人的鼻腔，在車?yán)锬莻€逼仄的空間久久散不開，親戚的臉有些僵硬，尷尬地說“小孩子家，沒事”。父母趕緊拿紙巾到處擦著，一個勁地道歉。她忘不了下車后爸爸看哥哥的眼神，鄙夷又失望，他說：“你這是什么命，好東西都享受不了”。這一次，她爸沒有像從前她做錯事那樣直接打罵哥哥，卻更讓她心里不是滋味，歧視的感覺給她心里留下了酸酸的痕跡。那時候她想，這樣的尷尬和如坐針氈的羞恥換做是她又會怎么樣呢？，估計鞭子早就抽到了她身上吧！

? ? ? ? 那時候，他們一起騎自行車去縣城，中途需要坐船渡江，每次經(jīng)過漢江，阿平都要稍作停留，阿全問她為什么不說話，阿平說：“我想看看漢江的美麗，那屬于忘不了的美麗”，他不明白漢江天天都會看到，有什么美麗的，在她心里其實(shí)漢江只是載體，真正美麗的是常常來河邊釣魚的那個少年，有他在，心里是溫暖的，所以她會覺得他去過的所有地方都是美的。于是阿全停下車，小心翼翼的扶著阿平下車，他的手很厚實(shí)又有些溫?zé)幔瑩嶂⑵降暮蟊常⑵蕉自诤舆叺却粗嫫届o的水流心里一股暖流流過，阿全也陪她一起蹲著。兩個人沉默不語，她看著身后翠綠的竹林在霧氣中安靜地呼吸著，讓她覺得那些不快樂的往事都不值得被記著了。她不明白，是不是正因?yàn)橛羞@樣溫柔的時刻，才使她體會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 ? ? ? 如今她再次來到這里，景色依然美麗。她看到一只白鶴飛過捉了一條魚，在河里翻騰浮動著，嘴里面還有好幾條小魚，伸一伸脖子便將魚吞下，然后滿足地向著遠(yuǎn)處飛走了；江面上船家邊乘船，邊哼著動人的小曲，看樣子很是愜意。“沒有你又怎么樣呢？生活還是要有啊”，阿平跟自己說，于是低下頭，眼淚就掉下來了。

? ? ? ? 在與阿全分開后的一天夜里，阿平熬夜復(fù)習(xí)高中物理，在恍惚中看到她和阿全一起在她家現(xiàn)在住的小房子里，阿全搬了一張板凳坐在她家那臺老式黑白電視機(jī)前饒有興趣地看著香港TVB武俠劇，她在掃地，掃到阿全身邊的時候拿掃帚輕輕碰一下阿全的腳，示意他抬抬腿。屋子里的燈不亮了，他們就把椅子摞到桌子上，阿全爬上去換燈泡，阿平在下面緊緊地扶著，燈泡換完了阿平拿抹布把燈罩擦干凈，把飛蛾的尸體抖落，再把燈罩遞給阿全裝起來。打開開關(guān)，房間里的光線重新變得明亮又干凈。然后她醒了，醒來看到屋子里明晃晃的，堂屋、睡房和走廊的燈全都開著，像是某種灼人目光照耀著她，而往窗外看，已經(jīng)沒有還亮著的窗戶了。她覺得這個房間就像是個深夜里通明的櫥窗，向人們展示著她的孤獨(dú)。她回憶著剛才的那個夢，不是覺得難過，而是好奇為什么那些她原本過了二十多年的已經(jīng)厭倦了的瑣碎的甚至狼狽叢生的日子卻在剛剛的夢里有著讓人留戀的味道。到底什么是這無聊俗氣的世界里的一抹溫柔呢？是阿全嗎？還是她心心念著的對家庭擁有的期盼？是又不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那間房間里真正的主角，也就是她的爸媽，是否會在這樣的日子里感覺到快樂，他們是否像阿平一樣，感知快樂的能力就像感知到黃昏來臨那樣敏感。

? ? ? ? 阿平爸爸的性格就像她出生的這個小城的天氣，無常又直接，固執(zhí)又遲鈍。所以她從來沒有在生病的時候感受到父愛，沒有在失眠的夜里聽到過一個故事，沒有在下著大雨的校門口看到過爸爸的影子。幸好還有媽媽和妹妹們的關(guān)愛，讓她從這個家庭獲得了一丁點(diǎn)溫暖。和這樣的一個人生活在一起，媽媽會不會感到厭煩呢？或許媽媽性格柔弱，注定要照顧爸爸一輩子，還要時常受到捶罵，不管爸爸怎么樣罵媽媽，媽媽都是一如既往細(xì)心愛護(hù)著爸爸，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愛情呢？

? ? ? ? 記得中考前的半年，爸爸破天荒特地給阿平買了一份醬豬頭肉，每天讓媽媽做好，盯著阿平吃下去，說是吃肉補(bǔ)充體力、腦力，以至于到后來阿平再見到醬肉還會感覺有些緊張，但是她心里還是開心的，因?yàn)榘职株P(guān)心她的考試了。數(shù)學(xué)一直是阿平的短板，中考那次題目類型有些奇怪，阿平最后兩道大題都沒做出來。走出考場，看到其他同學(xué)的表情都很平靜甚至有些輕松的喜悅，阿平想：“完了，只有我考砸了”。回到家后爸爸的第一句話就是“數(shù)學(xué)考得怎么樣？數(shù)學(xué)考完了就決定你到底能不能上高中”，于是，阿平慌了，她縮在房間的一角不停地哭。下午兩點(diǎn)考英語，阿平哭到了一點(diǎn)還沒吃午飯。從前阿平很乖，連釋放情緒都不會，這次開了閘就一發(fā)不可收拾，阿平一邊哭一邊覺得自己完了，沒救了，下午沒法去考試了，心態(tài)已經(jīng)一塌糊涂了，準(zhǔn)備了那么久的中考就要?dú)Я藛幔绻簧细咧幸院笠鍪裁茨兀車娜藭趺纯此芑牛交啪驮诫y停止。直到她感覺到臉上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巴掌，突如其來的疼痛和恐懼止住了她的抽泣，于是阿平木木地爬起來，在爸爸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吃了兩口飯，收拾好書包繼續(xù)去考英語。下午考試的時候阿平腦子里好像有個老舊的風(fēng)扇一直在嗡嗡地旋轉(zhuǎn)，聽力自然是一塌糊涂，筆答部分還好。英語考完，中考就結(jié)束了，回家的路上阿平一遍遍回憶著中午的那一巴掌，一遍遍想著如果自己最后沒有收好書包繼續(xù)考試又會怎樣。阿平覺得自己屈服了，但不是屈服于疼痛，也不是屈服于父親，而是屈服于命運(yùn)。因?yàn)榘⑵叫睦锩靼祝荒茌p易犯錯，不可以任性和情緒化，她沒有足夠的資本可以支持她從頭來過。她知道，爸爸當(dāng)時的那一巴掌其實(shí)是在給她止損，如果沒有那一巴掌，也許后來的自己會有著不同的命運(yùn)，至少是在讀書的那幾年。可是，她仍然無法釋懷，在她最慌亂最無助的時候，爸爸給她的竟然是一個巴掌。

? ? ? ? 如今，獨(dú)自一個人拿著一本陌生的武俠書籍，走在回家的路上，除了想念阿全，阿平竟然第一次有些想念爸爸，有些想念那些穩(wěn)定不易改變的固執(zhí)，想念那些出于自我保護(hù)的遲鈍，也許這樣，日子會更平穩(wěn)更好過一點(diǎn)。但是更多的是傷心，要不是爸爸譏諷了阿全，阿全還是會帶給她快樂的。她想起來那時候她癡心的愛上了阿全，爸爸嫌棄他家窮，死活不同意，于是她和阿全偷偷的約會，躲在三中的操場上，躲在漢江河邊的竹林里，躲在玉米地里......，但是爸爸還是拿著鞭子不放過他們，有一種即使他們跑到天涯海角也會抓住他們一般的架勢，終于她爸爸怒氣沖天的來到了阿全家里，逼迫著他的爸媽交人，那天爸爸是掀翻了桌子的，阿全的爸爸是知識分子，說話很有禮貌，面對阿平父親的大吵大鬧，并沒有抵觸情緒，正是從那以后，阿全就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或許阿全是覺得傷了他作為男人的自尊，或許是為了讓她不要跟著自己過苦日子，總之他再也不見了。

? ? ? ? 阿平此時思緒很亂，在爸爸和阿全之間徘徊著，她也想起在她很小的時候的一天，爸爸和人打賭贏了一包糖炒栗子，然后他把它們一個個剝開，再把剝好的栗子放到小盤子里拿給阿平吃。爸爸的手指很細(xì)長，關(guān)節(jié)處卻很突出，栗子夾在拇指和食指之間，用力一捏，就會發(fā)出“啪”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剝好的栗子完整又飽滿，就好像阿平在后來的青春期里遇到過的所有心動的瞬間，都仿佛發(fā)出了栗子被剝開時“啪”的聲音。阿平很少見到這樣的爸爸，這個在昏黃的燈光下剝栗子的爸爸。所以阿平一天只吃兩個栗子，直到最后那些栗子都變干了布滿了裂紋，阿平仿佛覺得只要栗子還沒吃完，那個燈光下的身影就還沒有完全消失。

? ? ? ? 時間過了很久，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阿平一個人對著路邊的稻田深呼吸。天上的繁星點(diǎn)點(diǎn)，一陣清風(fēng)迎面吹來，蛐蛐的叫聲特別響亮，似乎是在提醒她些什么，阿平默默流下了眼淚，突然一位大叔走過來說道：“小姑娘，天都這么黑了，怎么還不回家？你是哪個村子的？是不是迷路了，或者是沒有自行車走不動了，我把你送回去吧”，阿平連忙道謝說自己沒事。離開阿全之后，她比從前更加珍惜這種小小的善意，因?yàn)樗龍孕艑θ送哆f的期待多半會落空，所以如果有一點(diǎn)點(diǎn)不期而遇的溫暖更應(yīng)該好好收藏，他就是永遠(yuǎn)的那么善良，即使自己吃虧，也會幫助別人，正是這種善良深深的吸引著她。

? ? ? ? 阿全曾經(jīng)消失過一段時間，消失得很突然，阿平想象過很多種兩人分開的場面，卻從沒想過阿全這次會不辭而別。在這段時間里，阿平覺得身體沒有力氣，就算不停深呼吸也無法提供氧氣，就像隨時處在體能極限卻怎么也闖不過那個點(diǎn)。這種生理上的不適讓她感覺到自己被巨大的絕望包圍著，同時阿平又總是在通過媽媽、妹妹們聽到有關(guān)阿全或者他家人時心跳加快。

? ? ? ? 阿平生氣又難過。從前沒有約定過一起走到最后，所以就算阿全要離開，當(dāng)面說出來，阿平覺得自己并不會過于糾纏，為什么他要這樣一聲不響地消失呢，為什么要這么理直氣壯地拋棄她呢，難道她不值得他好好地說個再見嗎？可同時，她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那些頑強(qiáng)的、廉價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踩不死殺不滅的渴望，她仍然渴望阿全能回來，她知道如果阿全回來她一定會原諒他，畢竟是爸爸分開了他們，她覺得愧對他以及他家人。

? ? ? ? 那個時候阿平想，到底是自己本身就這樣卑賤還是貪心讓她變得卑賤，她發(fā)現(xiàn)在控制不住貪婪的時刻，人是可以放棄自尊的。阿全的消失使她絕望，但她知道日子還是要繼續(xù)過下去，就像中考之后的那天晚上，媽媽跟阿平說：“你別怪你爸，你爸跟我說他今天打你，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他說他知道他和我都給不了你未來，以后一切都得靠你自己”。那天爸爸去了阿全家吵鬧的晚上，阿平哭的不成樣子，爸爸將她關(guān)在家里，不準(zhǔn)出門，不準(zhǔn)吃飯喝水，讓她好好反省，晚上，媽媽準(zhǔn)備了飯菜，讓妹妹偷偷瞞著爸爸給她送過去，妹妹看著她傷心心里也難受，后來媽媽對她說：“阿平啊，你和那個男孩子的事，你爸爸一百個不愿意，無非也是想讓你有個好的歸屬，我不反對也不支持，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自己決定，選一個對你好的人比什么都重要，看看你哥哥，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這么大的人了，還未成家，令我們操碎了心呀！”。生長在那片未被污染落后的小鎮(zhèn)上的人，他們所擁有的最強(qiáng)大的天賦，就是會平凡而堅韌地活著。

? ? ? ? 那時候她去阿全家里，不大的土屋子里坐滿了人，阿全的爸媽、弟弟妹妹們都很喜歡她，吃完飯阿平主動提出來要去刷碗，阿全不讓她洗，于是就自己去洗了，阿平就在一邊看著他，看著他笨手笨腳地洗著碗。每次想到這里，阿平還是覺得有眼淚要涌出來，這些畫面中有他們學(xué)生時代共同的回憶，有他帶給她有意無意的開心，在瑣碎生活的背后也有深深的愛情，哪有那么容易忘記啊，真的忘不了。

? ? ? ? 阿平在黑夜中走著，在若隱若現(xiàn)的燈光下她看到一個穿著夾克的人夾緊上身彎著腰在夜晚的清風(fēng)里快步行走，迷糊之中她感覺好像看到了爸爸和阿全的影子。那晚阿平被一種莫名的悲傷情緒沖擊得有些眩暈，她沒頭沒腦地說了好多話，說起她會因?yàn)椴幌胨㈠佅赐胨圆怀酝盹垼f她習(xí)慣了每晚睡前都打開客廳到臥室之間走廊的燈。說起她每次在家里找不到東西的時候都會特別煩躁，因?yàn)槿绻恢涝谀睦锞透粫衅渌酥懒恕Ｋf起爸爸偶爾和她說話，總是一開口就嚴(yán)厲的批評，問她有沒有忘記阿全那個窮小子，囑咐她一定要認(rèn)真對待這件事。她說她每次上學(xué)出門前會化一點(diǎn)妝，在扎頭發(fā)的時候她總會覺得自己特別可笑，因?yàn)樵祟^發(fā)給誰看呢？但她沒有說當(dāng)她梳頭發(fā)，把臉貼在鏡子上時，阿全的臉就會突然從她的腦海里冒出來，她下意識地覺得她應(yīng)該去找阿全，阿全仍會馬上出現(xiàn)，帶她去小吃攤上吃面皮，讓她安心地依靠在他肩膀上看著他釣魚，讓她靜靜地聽他講故事逗她開心......，這種抑制想念的感覺與夏天的炎熱糾纏在一起，身上的汗水總讓阿平感覺格外清醒，她清楚地知道阿全不會再回來了。

? ? ? ? 曾經(jīng)阿平以為自己可以為愛情死，其實(shí)愛情死不了人，它只會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針，然后讓人欲哭無淚、輾轉(zhuǎn)反側(cè)、久病成醫(yī)，最終百煉成鋼。他不是風(fēng)兒，她也不是沙，再纏綿也到不了天涯，擦干了淚，明天早上，還要上學(xué)。即使她心里這么告訴自己，然而心里還是在質(zhì)問，人世間的感情為什么不能像打地基一樣，挖一個坑，就立一個樁，所有的坑都有它的那根樁，所有的樁也能找到它的那個坑，沒有失望，沒有失敗，沒有遺恨，永不落空，當(dāng)年舟車勞頓只為與愛人片刻相依的她，一心只想把那份感情守成天長地久的她，可曾想到會有今天？愛著的時候，以為那個人就是自己的一生，誰料到一朝夢醒，他早已不在身邊。她以為長大以后就能真正的永遠(yuǎn)相伴，于是不惜一切代價地拼命成長，但是當(dāng)真的長到足以告別青春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長大只會讓她們分離……。他單純木納，她也內(nèi)向害羞，那時候她們不說愛，愛是多么遙遠(yuǎn)、多么沉重的字眼啊。她們只說喜歡，就算喜歡也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老師、家人發(fā)現(xiàn)。晚上回去阿平做了夢，夢見她和阿全都還在上初中。大概是黃昏吧，天是暗黃色的，校門口的梧桐樹葉緩緩落下，教室里傳來同學(xué)們的歡聲笑語，也許是課間休息吧，而她和他在操場上散步，夕陽下，她不由自主地看著他那英俊溫柔的臉龐，然后低下頭揚(yáng)起了嘴角，她當(dāng)時好想就這么一直一直陪他走下去……。

? ? ? ? 媽媽妹妹們看著阿平每天都處于失魂落魄的狀態(tài)，她們心疼極了，只是不知道該怎么樣去幫助她，媽媽每天要給爸爸洗衣做飯，妹妹還小，也不懂得安慰人，日子就這樣過著。

一天阿平正在割草，妹妹跑過來說:

“姐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都是親姐妹，不用這么客氣”，阿平面無表情地說到

“姐姐，幫我去學(xué)校拿個東西吧，一個朋友送了本書給我，但是需要簽字，你知道的，我不會寫字”

“哪個學(xué)校？”

“城固三中，你在那里讀了六年書，比較熟悉，記住，他在校門口假山后面，我們一起去，到了校門口，你進(jìn)去幫我拿”，妹妹說著從阿平手里拿下鐮刀，推著她:“看你衣服和手都臟兮兮的，回去洗洗，打扮漂亮，換身衣服再去吧”，阿平覺得今天的妹妹有點(diǎn)特別。

? ? ? ? 到了三中校門口，妹妹笑嘻嘻地推著阿平進(jìn)去，那幾顆梧桐樹高大威猛地立在校門口，突然間起風(fēng)了，順著落葉飄落的方向向前看，只見假山旁邊站著一個少年，頭發(fā)有點(diǎn)自帶卷，英俊的面孔棱角分明，一雙不大的眼睛，卻充滿了深情和溫柔，阿平驚奇的看著眼前這個人，腳步再也邁不開半步，一下子愣住了。匆匆而逝的時光在那一刻仿佛靜止，她低下頭咬咬嘴唇，慢慢露出了微笑……

? ? ? 此時，夕陽西下，梧桐樹、落葉、假山、整個學(xué)校都籠罩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一片溫暖的景象。

2018.1.27

上海市浦江鎮(zhèn)浦泉路76號

后序：

? ? ? 塵世中的人生來就像是一張白紙，青春期的情感世界也如是。但是這張白紙上卻寫滿了屬于他們的故事，寫滿了屬于他們有時候連自己也看不見的故事。有人說人生最美好的情感是初戀，的確，盡管初戀的人們有些懵懂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以，但畢竟那時候，他們是純真的，他們沒有世俗的約束，他們沒有世故的教條，他們有的，只是對自己內(nèi)心涌動的情感的忠誠和毫無保留的付出。盡管沖動，但是直接的，卻是感性的；原始的，卻是真實(shí)的。

? ? ? ? 其實(shí)很早之前就想訴說這個故事，很早很早就了解了這段感情，他們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屬于一生的幸福，我深深的祝福他們永遠(yuǎn)開心。我很害怕遺忘這段珍貴而又美好的故事，害怕忘記故事中的每個細(xì)節(jié)，每一個情節(jié)，雖然很多情節(jié)都一筆帶過或者還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我不想把這些故事堆積在歷史的長河里，然后慢慢變淡，最終無人所知，因?yàn)槭顾麄兊膼矍椋@個世界上才有了我，于是寫下此文，從此把它封存在這字里行間。一個真實(shí)的故事，一段真實(shí)的對白，一段美好的回憶。

? ? ? ? 早在進(jìn)入青春期的我，總愛打探爸媽的感情經(jīng)歷，亦如當(dāng)年我的父母喜歡窺視他們父母的愛情一樣，有幾分好奇，又有幾分敬畏，每當(dāng)聽到小姨或者外婆講到爸媽故事時，我總有一股強(qiáng)烈的勁頭想要完整的聽下去。為了讓我感覺他是安全的、被愛的、幸福的，媽媽當(dāng)然是既要得體又要恰當(dāng)?shù)鼗卮鹞业乃性幟靥釂枴Ｔ诮o我說自己與爸爸的過去時，難免會不自覺地想起當(dāng)年他們的父母，向他們吐露他們愛情的情景，當(dāng)我問到這些時，媽媽這樣回答我：那時父親脾氣暴躁，家中大小事物被他一手安排；媽媽溫婉嫻淑；我豆寇年華，青春懵懂;妹妹天真浪漫，幼稚可愛。雖然家底不算寬裕，但也能平安度日，有著普通人家的簡單與快樂！

? ? ? ? 小時候不知道他們這段愛情，他們從沒提過，我以為他們也就是農(nóng)村無數(shù)對普通夫妻中普通的一對，相親，結(jié)婚，生子，平淡無奇。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真正的幸福是ta能陪你一起看病，我想這對于我的父母來說，應(yīng)該是最高的幸福指數(shù)了吧？雖然時常吵架，但是因?yàn)樗麄儾粌H是陪彼此看病的人，還是為經(jīng)營這個家庭而不斷學(xué)習(xí)與鼓勁的人！這次爸爸感冒，媽媽精心照顧，陪爸爸去看病，一顆好奇的心驅(qū)使我想去了解爸媽的戀愛史。后來的日子，我慢慢去了解，媽媽也打開話匣，越來越多的提起爸爸，關(guān)于他的一切，瑣碎的，神勇的，煩人又可愛的，反反復(fù)復(fù)的一遍一遍說，我才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故事。當(dāng)我問到：“媽，你當(dāng)時也算是高學(xué)歷的人了，家庭條件也好，為什么會喜歡上我爸？”，媽媽回答到：“因?yàn)槟菚r候你爸爸長得很帥，更重要的是他人非常善良，是個好人”，說這話時，媽媽臉上透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帶點(diǎn)害羞但卻又幸福的微笑。那時的日子雖然很清苦，可我至親的父母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雖然他們也會爭吵和埋怨，但我都能讓他們及時溝通，盡管有時溝通的方式不夠明智。

? ? ? ? 有一首歌詞寫得很好：“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能夠相濡以沫，扶持一生，是許多夫妻的夢想。想象一下，漫漫紅塵中，夫妻之間相處時間最多，相依相偎，能夠一起老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20世紀(jì)80年代，我的父親騎著自行車，把母親“娶”到了家里。家里一貧如洗，僅有兩間土坯房、幾畝地，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硬是挑起了生活的擔(dān)子。婚后幾年，爺爺奶奶相繼離世，父母一手將我撫養(yǎng)長大，為了這個幸福的家忙碌奔波。縱是生活再辛苦，他們也要苦中作樂，將生活過得有滋有味。小時候，村里不流行外出打工，傍晚大家聚集在一起，和鄰居坐在院子里看《射雕英雄傳》，成了我記憶里最溫馨的場景。木訥的父親從來沒有對母親說過愛情兩個字，他們通過勤勞致富、改善生活，悄無聲息地表達(dá)著對母親的關(guān)愛。

? ? ? ? 兩年前寫過一篇關(guān)于爸媽戀愛史的文章《一起走過的日子》，當(dāng)時我23歲，并不太懂的人生，聽爸爸、媽媽、小姨、外婆他們說過一些零碎的關(guān)于父母的故事，但是不完整，因此這篇文章更像是總綱，大致描寫了她們年輕時的故事。而這次這篇續(xù)集文章《一起走過的日子（二）：忘不了》，我懂得了，不只是我，還有更多的我們，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情感需要去表達(dá)，而我選擇的表達(dá)方式就是用文字來還原歷史的畫面。比較精細(xì)的描寫了爸爸媽媽談戀愛時的經(jīng)歷，著重描寫的是那個時代，那個背景下他們的心理描寫，其實(shí)主要寫的是媽媽的心理聲音。本文以回憶的形式來倒敘講出爸媽的故事，整篇文章都在回憶中逐漸發(fā)展故事情節(jié)，在文章末尾又回到正敘的手法。媽媽青春期主要徘徊于爸爸和外公之間，她的心理情緒也受到這兩個對她影響最大的男人左右，如今外公已經(jīng)去世，媽媽講到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露出的是懷念的表情。那時的父母不懂得招搖過市的秀恩愛，也不會山盟海誓的表達(dá)感情，他們都只是萬千夫妻中最普通的一對，卻能相濡以沐地相扶到老。在那個生活艱苦、兩個家庭相差懸殊、外公極力反對的情況下，爸媽能堅持走到一起，我真的打心里敬仰和感動，相比之下，我們這一代的愛情早已輸給了父母那一代。感謝父母，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讓我得以幸福快樂的成長！感謝父母，給了我相信人生、相信愛人的勇氣！我們也應(yīng)該有義務(wù)和有責(zé)任地把這份簡單樸實(shí)的愛傳承下去！

? ? ? ? 二十多年前，誰曾從誰的青春里走過，留下了笑靨，誰曾在誰的花季里停留，溫暖了她的思念，誰又從誰的雨季里消失，泛濫了她的雙眼。一紙文章，抒寫不了那份曲折的愛戀、抒寫不了那份溫柔、抒寫不了那份真誠和美好、抒寫不了那份思念和牽掛、抒寫不了那份執(zhí)著、抒寫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 ? ? ? 一段回憶，讓人永遠(yuǎn)溫馨；一段里程，令人永遠(yuǎn)難忘；一些瑣事，使人永遠(yuǎn)感動。父母的愛，猶如一縷縷新鮮的空氣，在我的世界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