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穿過主城區,等紅燈的時候,馬路對面高懸的LED大屏幕在放電影宣傳片,片子里的肖音雙手握長劍跳起來擊殺對手,但這個一鏡頭一閃而過。
隨后放出肖音的劇照,連帽披風將她整個人罩住,只露出半張臉,雙手扶著長劍,護身盔甲只護住重點部位,腰、腿及脖子全部袒露,而背景是漫天白雪的荒野。
"不冷嗎?"錢芊問了一句。
肖音戴著墨鏡斜靠著車窗,正跟著錢芊的手機音樂哼節奏,沒聽清她的問題。
"你冷?外套要嗎?"肖音要脫掉白色外套,被錢芊按住。
"我是說你的電影。"錢芊指著對面的大屏幕,肖音才看到正對面的巨幅劇照。
"穿那么少拍電影,不冷嗎?"
"PS的,你看不出來?"
"可你這身挺暴露的,夏天拍的嗎?"
"去年冬天拍的,很冷。"肖音并沒有多余的解釋。
"沒用替身?"錢芊又問了一句,只是這一句后,肖音卻再沒有接話。
車里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微妙,而身旁這個人陷入了沉默。
直到車子開出市區,上了高速,肖音突然開口說。
"替身也是人,一樣會覺得冷。"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很多報道說,現在的明星拍電影都用替身。"
"要看戲,完成不了的我才會用替身。"
"吊威亞呢?撞車呢?"
"威亞我都自己來,沒拍過撞車的戲,如果可以,我還是愿意自己試試。"
"沒看出來,你還挺敬業的。"
"so,你覺得我是一個不敬業的人了?"肖音壓低了聲音。
"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對你們這行不了解,胡說的。"錢芊想把話題岔開,"前幾天微博上有一篇明星片酬的文章傳得沸沸揚揚,是真的嗎?"
"你覺得呢?"
"我哪知道啊,但如果拍一部戲就能賺5000萬,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紅呢。"
"能賺5000萬的,就那么幾個,剩下的也沒門。"
"你是那幾個之一。"錢芊強調了一句。
"可能,不,并不是。"肖音把頭扭向右側,不再說話。
之后的一路無話,錢芊感覺到身旁的人似乎陷入了低氣壓中,不由得胡亂猜她不開心的原因。
車子大約開了一個鐘頭左右,下了高速之后又駛過一大片稻田,停在一個院落門口。
錢芊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串鑰匙,生銹的門鎖嘩啦一聲墜落,錢芊推開門進去,肖音跟在她后面。
一個并不大的舊院子,三面有房,皆是二層的老樓,東面的樓頂破損嚴重,地上還有掉落的青瓦,錢芊把院門合住,走進里面,去開正屋的房門,房門打開的時候,陽光投射進去,能看到空氣中揚起的灰塵。
"這是哪里?"肖音看著這院子像是很久沒人住過,她有點擔心,停在房門外,不進去。
"我家。"
"你家?你家怎么沒......"
"家道中落,只剩我一人,孤苦伶仃。"錢芊像說戲詞一樣,接著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憂傷。
猶豫了一下,但很快,肖音向她走去,軟軟的手心撫上她的肩,滑過肩胛,終于按在背中心,毫無防備地落入肖音的懷抱中,耳邊響起輕語,也不止輕語,是安撫,也不止安撫,錢芊說不上清楚是怎樣的感覺,但耳鬢相觸的感覺讓她有點羞澀。
"過去了,都會過去的。"
原本只是開個玩笑,卻沒想到被肖音突然攬進懷中,幾乎貼在一起,能感覺到她柔軟的身體,還有溫暖的氣息撲在自己的耳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的手在自己的背部慢慢撫過,一點點的羞澀漸漸漲紅了她的臉頰。
"那個,我開玩笑的......"
肖音立刻停止了動作,推開她。
"無聊。"
"這是我外公外婆的老宅子,他們去世以后一直空著,我父母住在市里,Y市離這里也不遠,我偶爾會過來打掃一下。"
"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玩啊,這附近有很多生態園,可以摘菜,還可以釣魚,我們呢,可以自己做飯,也可以讓他們做好送過來,都是農戶自己種的,蠻好吃的。"
"我們直接去農家樂不就好,那里不是更方便?"
"在家里吃,安靜,不會有別的人打擾。"錢芊從屋子里搬出一張搖椅放在天井中,"晚上還能躺著數星星"。
錢芊沖她瞇著眼睛笑,微微上揚嘴角,在陽光下,眼鏡片折射的光線散出色彩,看在眼里,路上引起的不快與沉悶,一點點消散,這個人一臉真誠,似乎沒有理由拒絕她的提議。
天氣正好,心情正好,走在陽光明媚的稻田邊上,稻田里亮晶晶的水光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肖音卻連墨鏡都不要戴。
水田中間的田壟并不好走,要很小心才不會滑下去,錢芊在前,肖音在后。
"啊!"肖音腳下一滑,一只腳踹進松軟的泥土里,幸好她用手撐了一下地,才沒有立刻摔進水田。
"喂,你小心點!"錢芊聽到身后人的尖叫聲,趕緊回頭,就看到肖音兩只手撐在濕滑泥土中,一只腳踩在土坡,但整人都往下滑,她連忙俯身去拉人。
"快,抓著我。"錢芊伸出一只手等肖音,對方卻遲遲不動,她有點急躁地說,"快點吧,不嫌你手臟。"
肖音這才把手伸過去,錢芊的手很暖,緊緊地握著她,順著自己的方向用力將她拽起來,另一只手在她起身瞬間圈住她站穩。
“謝”字還沒出口,就聽到錢芊念叨"放著大路不走,死要走這破路,看吧,差點掉坑里。"
"差點,又沒真掉進去。"肖音皺了一下鼻子,一臉不樂意,要甩開錢芊的手。
錢芊瞪了她一眼,沖她呲牙,"拉好了,跟著我。"
側著身體,雙臂張開,一邊拉著肖音,一邊保持平衡,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好不容易走到水泥路面,鼻尖都冒冒汗,因為握得時間有點長,手汗和著泥土,現在兩個人的手心都糊成一片。
"咦,看著好惡心。"肖音一臉嫌棄。
"好像...好像那什么糊了一手..."錢芊攤開手心,眉頭皺著。
"好想洗手。"
"忍著,待會去生態園再洗。"
肖音瞟了一眼錢芊的黑色外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忽然露出一個燦爛地笑了,眼神狡黠。
"你要干嘛?"認識這兩三天以來,第一次看到對方這種神情,怎么說呢,忽然心生警覺。
"就是,就是那個......"肖音往錢芊前襟摸去,錢芊下意識往后彈,轉身就跑,然后就聽到肖音在身后喊"你別跑啊,擦一下又不會死。"
錢芊跑得飛快,肖音跟在后面氣喘吁吁,停下來大聲喊了一句"你再跑,我就擦這件白色的上了!"
錢芊急剎車一樣停住,心不甘情不愿地甩手,拉著臉往回跑,就看著肖音的臟手要往白色的衛衣上抹,上來一把抓住她,結果肖音順勢靠近她的臉,錢芊哪知道她來這一手,躲避不及任由肖音在她臉上好一通糊。
錢芊半張臉都是泥糊糊的紅黃色,忍著潔癖要發作,額頭漲紅,剛想罵人,卻見肖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哪有一點明星的樣子,分明就是個惡作劇成功的熊孩子。
"你有......"病字吞下去,剛剛上頭的火氣忽然澆滅,眼見這個人蹲下身,身體縮成一團,頭埋在膝蓋上,肩膀上一聳一聳,錢芊以為她是笑得不行了,然而,發現她并不是在笑,而是在哭,先是小聲抽泣,隨后淚水吧嗒吧嗒滴落,錢芊傻掉了。
這,這是怎么了?剛剛笑得好好的啊?!
這已經是兩個人認識的72小時中,第三次目睹她哭,錢芊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也蹲下,像之前肖音安撫自己那樣,緩緩地幫她順氣。
過了好一會兒,肖音完全停止哭泣,抬起頭,眼淚鼻涕混在一起,要用臟手去抹眼淚,被攔住,錢芊伸出自己的外套袖口。
"擦我的吧,黑的看不出來....."
淚花晶瑩,鼻尖紅紅,她在錢芊袖口胡亂地抹著眼淚鼻涕的時候,錢芊只覺得心口一痛。
理智終究敗給沖動,一直盤在心里的疑問終于還是說出來。
“你......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對嗎,你,你要不要跟我說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