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祈歡樓熱鬧如常,臺上嬌娥舞袖,臺下酒色無邊,伴著絲竹聲聲,兩相交疊,令人異常愉悅。
勝雪的白衣,束著利落的發髻,再加上宛若自生的精致面具,讓男客們看起來個個都俊美非凡。
一層虛假的皮相,卻能讓人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原本的容貌。偏執地相信,此刻,自己便是眼下所呈現出來的樣子,一個翩翩公子。又似時光回溯,讓人不自主的給自己的身體匹配上了年輕活力的狀態。
主臺美人翩躚,天籟之音縈縈繞繞,側旁佳人倩笑,席間把酒歡暢,嬉鬧微醺,伴著香馥之氣,體味無盡嫵媚。耳邊香風輕掃,細細癢癢,似羽毛撩拂,勾起心間燥動。極盡香艷奢靡,可一入此地,何人又抵擋得了。
俯瞰整個祈歡樓,是極為少見的環形構造。整個三層樓的中心部分竟是空的,一貫入頂的設計,讓視野開闊了不止三倍。
一樓散座足有百個,如星棋羅布,密麻陳列,卻熱鬧無比。二樓32個由濃密的綠植和新鮮花草搭建的半開放雅間,整整圍著主臺繞了一圈。每個雅間都直通向一個私密性良好的客房,不喜吵鬧的客人,多數會選擇在此,進可看臺下熱鬧,退可守一份清凈。
三樓僅分布八間嵌套式客房,房間除了常見的臥榻,茶座,還有一汪百余平的池水。在房中泛舟,在舟中密談,非凡的布局不僅滿足了賓客的獵奇心理,更是極好的保障了私密需求。多少關乎國家民生的計策在此成型,多少不可為眾人知的情報在此傳遞,多少齷齪之事腌臢之人在此勾結。
價格自然貴的令人咂舌。
整個祈歡樓并沒有多大的客容量,尤其是二三樓的客房更是緊俏搶手,可人們對其追捧的熱情依舊高漲。
這晚的賓客比以往更多了份躁動,因為接下來就是祈歡樓的重頭戲,美人競奪,距離上一次舉辦已有一年之多。
美人競奪,顧名思義,是來爭美人的。祈歡樓里若有多位金主欲為同一個姑娘贖身,或是有新來的姑娘,蘇伊夫人看出她有做紅牌的潛力,都會為其單獨舉辦美人競奪。一方面是助其抬高身價,另一方面則是取悅祈歡樓的金主們。
見慣了以往那些面孔,面對著臺上嫩到能掐出水的優質美人,能一親芳澤,一夜歡愉,拋擲重金又何妨。更有甚者,直接帶回府邸做了小妾。
如一年前的居涯姑娘,直接從臺上被國舅爺陳沾衣帶回府,做了七夫人,當時這七夫人剛滿16歲,而陳國舅已年過五十,但他對七夫人的專寵卻是京都人人皆知的。只要有陳國舅出現的地方,旁側必然有七夫人的身影,比如今夜的祈歡樓。
雖看不出七夫人依偎的男人真實面貌,但敢如此環摟七夫人的除了陳國舅,這世上怕是再無旁人了。
眾人見此景紛紛腹議,都贏了上一屆的美人了,這次還來摻合什么,還想再領回去一個?若真要出手,怕是很難有人敵得過,畢竟親眼見識過他一年前的豪擲,著實讓人難忘。
“蘇伊夫人。屬下辦事不力,派出去的眼線找了幾天,都沒發現身影。”沈力側立著匯報。照著前幾日蘇伊給的男子畫像,沈力幾乎調動了京都所有的眼線也沒找出個蛛絲馬跡。
坐在二樓雅間,正饒有興致看著臺上表演的蘇伊,聽罷只是微微點頭,甚至都沒瞟向旁側的沈力,站了許久的黑臉漢子此時面色更加陰沉,他不知平靜過后,接下來迎來的將是怎樣的暴雨。
“要開場了,退下吧。”臺上舞畢,頓時掌聲雷動,美人競奪的序幕徐徐拉開。今日蘇伊難得心情大好,放過沈力,若依照蘇伊的性格,沈力接下來的日子恐怕都要難熬了。
“今晚,你很高興。”看著沈力沉著一張臉離開后,一個男子開口道。
陪坐在雅間的正是蘇伊的男寵,不同于那些賓客,他的穿著更像是剛從床榻起來,長發如瀑披散,外衫隨意一搭,泛著絲光的腰帶松松垮垮地系著,大半個胸膛裸露,隱約瞧得見腹上繃起的肌肉,他整個人陷進軟座,雙手交疊撐在腦后,一雙細長的腿懶懶地搭在桌子上,瞇著狹長的眼睛看著蘇伊。
“三十年前,我就站在那里。只是當時還不叫祈歡樓。”蘇伊依舊目不斜視,密切關注臺上的一切,似在觀賞,似在回味。臺上美人,身著華服,款款而立,儀態萬千。
“三十年前,嗯,我還沒出生。”男子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回房間等你,伊伊,快點哦。”修長的手指攀上蘇伊的脖頸,從脖頸劃到鎖骨,指尖帶著涼意寸寸掠過,如蜻蜓點水,泛起圈圈漣漪,帶著滿眼的挑逗離開。
蘇伊嘴邊的笑意還未泯,而一樓卻出了狀況。散座的賓客突然聚到一處,一陣喧囂吵鬧。
“你一個姑娘家買一個姑娘合適嗎?”一個男客對著陳國舅的七夫人嚷嚷道。
“難不成,你替別人選八夫人?”另一個男客的話剛說完,便惹得眾人大笑。
“我們等了這么久,可不能白來,怎么著也得換個人去抱美人吧。”一個矮胖的男人一番話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縱使偽裝得再俊朗的外表,也遮掩不住內里那顆齷齪的心。
而七夫人搖著團扇,淡淡回應道:“這里的規則,難道不是誰的錢多聽誰的嗎?你管我買下她來做什么,做夫人做小妾做婢女,都是我的事。即便我不出手,估計今晚也輪不到你們什么事。”
幾句話讓剛才說話的幾個男人繃不住了,又羞又惱,若不是帶著面具,怕是臉上早已被擠兌得紅白相間了。
這歡場之上比的就是金主的實力,多數男客本就是來湊湊熱鬧,若沒有人直接重金買走,說不準還有他們參與的份兒。
對于這里的很多賓客而言,能從幾千人中突圍出來,費了高價擠進美人競奪的現場,已是相當不易。平日里,都是這京都有頭有臉的人物,又哪曾被人如此奚落過。
“你不過就是個卑妾,居然敢這么囂張。”
“女眷怎么可以來這里?快滾出去。”
幾個惱羞成怒的男人仗著面具的偽裝,頓時忘了平日對陳國舅的忌憚,開始對七夫人惡言相向。而原本七夫人身邊一直環抱她的男子,此時卻不見了蹤影。
“各位爺,這是做什么,我這邊還有好幾個新到的姑娘,也不藏著了,待會兒全都帶過來給各位爺見一見。來咱們這不都是為了一樂嗎?我祈歡樓最不缺的可不就是美人兒嘛。”
蘇伊第一時間來到人群中,說話間,拉出被團團圍住的七夫人,拽到身后,對著那一群男人笑道。
蘇伊身上有股有別于年輕女子的豐韻,美人更容易讓人憐惜,看似周旋的言辭,卻更多了一份不容反駁的氣勢。
“蘇夫人,你來了正好,你瞧瞧這是什么理?我們一干大老爺們等了一晚上,卻讓一個丫頭給搶了去。這讓誰能服?”
“就是,等了一年,被一個女人搶了女人。”一人引起頭,眾人都開始附和。似乎都集體遺忘了祈歡樓本就是用錢說話的地方。
“各位爺,話其實也不能這么說。咱這里都是公平競爭,衡量標準也只有那一個,誰出的錢多誰就能帶走這姑娘。想必大家對此都沒異議吧。至于買主是誰,是男是女,買來做什么,恐怕任誰也干涉不了。您說是吧?”蘇伊看著旁邊叫嚷聲最大的男客,依舊笑意不改,維護金主的權益是她的職責,同樣也不能因此而開罪了其他客人。
蘇伊走上臺,環顧四周,對眾人朗聲道:“今晚的酒,都算我蘇伊的,還請各位爺玩得盡興。”眾人一陣歡呼聲,原本聚集的人群也重新散落回大廳的各處,先前的不快就這樣瓦解冰消。
臺上站著的姑娘,今晚美人競奪的主角,不過才16歲,尚未見過多少場面,不免有些怯意。蘇伊拍了拍她的后背,牽著她向前走了幾步,對著臺下的七夫人道:“夫人,這位姑娘,是您的了。”
七夫人冷眼瞧著蘇伊,未發一言,便輕車熟路去往了祈歡樓的賬房。清點完錢票,正要帶新買的姑娘離開,一個小廝跑來,悄聲道:“蘇夫人有請。”
“麻煩轉告蘇伊,我是不會感謝她的。”七夫人一張略顯稚氣的臉上,流露出超常的冷淡,她不過只比今晚買下的姑娘大一歲,卻有著極其不符的成熟,和那份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蘇夫人說,是關于陳國舅嫡長子之事。”小廝恭敬回應。
七夫人聽罷柳眉輕挑,神色復雜地看了看眼前的小廝:“好,請帶路。順便找輛馬車,把這位姑娘送回我府里。”
“用不用讓馬車等夫人一起走?”小廝問道。
七夫人搖搖頭,“怕是待會你們蘇夫人的話太多,一時半會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