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馨主題第十七期“遺憾”寫作主題。
那種極致的浪漫出現最遲不過春暮,也有可能是初夏。
用一生全部的運氣在美好的年華里去遇見一個人,然后喜歡你,一直看著你,是不是就不會遺憾?
壹
裴松之蹬著一雙黑色夾板拖鞋,麻溜利索地一個跳躍,雙手抓住磚墻的縫隙一個用力,身子就蕩上去,屁股一撅就坐在了墻頭上。
四目相對。
“我草!李君蘭?你怎么在這里?!迸崴芍滩蛔”艘宦暣挚?。
“等你。”李君蘭淡淡開口道。
裴松之本想原路返回,但看著李君蘭抱著一本書在懷里。
他干脆跳了下去,喜笑顏開對著李君蘭說道:“你別告訴老師,我教你做題?!?/p>
李君蘭秀眉微蹙,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書,沒有接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覺得像我這種成天曠課,打架惹事還考不及格的人,不會做題吧?”裴松之把臉湊近了一些。
“你也不怕腿摔斷,那么高就跳下來。”李君蘭后退了兩步,徑直坐在草坪上,隨即把手里的書放在了身邊。
裴松之嬉笑了一下,隨即跟著坐過去,只不過中間空了一個人的距離。
他指著頭頂的龍牙花樹,“平時我都是從那個位置踩一腳,然后從這個枝干滑下來。今天是看見你了,所以就直接跳下來了?!?/p>
李君蘭轉頭看著裴松之,眼神里帶著些復雜的情緒。
裴松之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問道,“你剛才說等我,是什么意思?”
李君蘭深吸一口氣,拿起旁邊的書,翻到了書頁中間從中抽出了一張粉色卡紙,被疊成了一個愛心狀。
裴松之看著,突然頗有驚喜地看著李君蘭,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
“你不要這么看著我,這是鐘楠筱給你的。我東西帶到了,走了?!崩罹m說著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抱著書轉身離開了。
裴松之看著粉色愛心疊紙,嘴角上揚,還吹起了口哨。
不管怎么樣,能用這種方式多跟她說上兩個字也行,只不過招惹了太多那些麻煩事。
洛南城最有名的高中就是他現在這所學校——龍南高中。
當初他來這所學校,家里人多少動用了一些關系,以至于他當下這種狀態,老師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裴松之抬頭看著龍牙花一串串開在枝頭,有些花枝垂下來的地方伸手就能摘下來。
時值初夏。午休過后,第一堂課的鈴聲響了起來。
他聽著鈴聲莫名就抬手摘了一串龍牙花,捏在手中,向著教學樓慢慢走去。
他到教室門口,龍牙花串藏進了袖口,“報告!”
講臺上的老師正在黑板上寫題,看著他,臉色沉了沉,隨即抬手指了指教室。
裴松之就這樣大搖大擺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過他一直在尋找李君蘭的視線,后者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把龍牙花和那個粉色的愛心疊紙放在桌上。旁邊的同桌是他的哥們,用手肘拐了拐了他,“你小子又收到誰的情書了,這次要不先別拒絕了,推給哥們我怎么樣?”
“張宇,你踏馬有病,嚇我一跳。你真喜歡這個,給你就是?!迸崴芍畡偛畔胧拢惑@了一下。說完就把粉色愛心疊紙用一根手指彈過去了。
張宇也不推辭,含笑把粉色愛心疊紙拆開,小聲讀了起來:
“松之親啟!與你初見,為之傾心。朝陽升時想之,夜幕降時思之。見你矯健身姿,爬墻而過,喜之;見你球場投球之時,青春激昂,悅之;見你與朋友攀肩之時,回眸一笑,愛之……裴松之,我喜歡你!鐘楠筱?!?/p>
“我草,沒看出來?;ㄓ羞@文學水平,這是為你放大招了?”張宇瞄了一眼裴松之,打趣說道。
“那你接了這大招,我夠忙的了。”裴松之看著黑板小聲道。
“喂!這可是?;ㄧ婇?,你當真不要?”張宇用書擋住黑板傳過來的視線,對著裴松之不死心地問道。
“不感興趣,你要喜歡自己搞定?!迸崴芍^也沒回地盯著黑板上的題,說完就不再搭理張宇。
張宇看著裴松之居然沒有睡覺,而是板正地坐了一堂課,手里的筆還時不時寫寫畫畫。
等下課,張宇把裴松之的數學書拿過來看了一眼,“龍南的校渣,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了,還是鬼上身了?”
數學書上居然做了筆記,而且字跡工整,蒼勁有力。
裴松之沒搭理他,起身故意繞了一圈從李君蘭旁邊走過。
結果看到的是她趴在書桌上睡著了,他從袖口抖出那串龍牙花,敲了敲課桌,就離開出教室了。
李君蘭睜開眼睛就見一抹紅色落在眼底,她抬起頭,看著桌上的龍牙花,眉頭蹙成一團。
恰好此時一抹靚麗的人影飄過來,擋在李君蘭面前,“蘭兒,好蘭兒,你幫我給他了嗎?他是不是真的就從那墻上跳下來的?”
李君蘭看著鐘楠筱,臉上表情很淡,她扯開鐘楠筱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指,“給了,以后別沒事找我?!?/p>
“蘭兒,我回去給李爸說,讓你搬回來和我們一起住?!辩婇悴辉谝饫罹m推開她的手,反而湊上來更親近了些,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李君蘭起身離開座位,走到門口正好撞上進來的裴松之。
裴松之身高一米八一,她正好撞到他的心口處,他低頭看著她。
李君蘭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推開他從旁邊離開了。
裴松之揉了揉心口,轉臉就看見鐘楠筱,嘴角從微不可察的笑意變成了冷峻。
鐘楠筱看著裴松之望過來,嬌俏地跺了跺腳,捂著臉害羞地跑出了教室。
“哎!松哥,有故事呀!”張宇挑動著眉毛說道。
旁邊的胡天磊吹了聲口哨,才湊了過來接口道,“剛才我聽?;ㄕf要跟家里說,讓紀律委員搬回家里住,這可是一大勁爆消息?!?/p>
裴松之側眸盯了一眼胡天磊,他沒聽說過,李君蘭和鐘楠筱有什么親戚關系。而且李君蘭這個人,成績忽上忽下,有時能在班上前三名,有時又落在倒數第四名。
為什么說李君蘭是倒數第四名,因為倒數一二三被他們幾個占了。
上課鈴聲又響了起來。
裴松之看著那個空座位,這堂英語課,他完全沒有心思聽,但他不聽不代表他不懂,畢竟他的那個老父親很小就給他請了外教老師。
至于他的成績為什么都是倒數,這個就要問裴松之自己了。
李君蘭自從下午上了一節課后,那時離開教室,直到晚自習,都沒有回來。
裴松之晚自習也曠課了,他依舊從那棵龍牙花樹下翻墻而去。
貳
周末。
裴松之一個人去了洛南城的人民醫院,他最討厭的地方。他的一個堂叔動了手術,他的老父親再三叮囑他這周末一定要去醫院看看堂叔。
他在醫院旁邊的水果店買了水果籃,然后順便買了一束鮮花,說來也是好笑,他這個堂叔四五十的人了,還是單身,家里除了養了一只貓,就是種了一院子的花。
用他老父親的話來說,就是曾經錯過了一個誤以為是終身的女人,結果是她嫁給了別人。
裴松之初中那時看著堂叔經常悄悄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花叢中對著一張照片發呆,他冒著好奇心,去追尋那什么所謂的真相。
老父親的話是個騙局。
因為堂叔愛的那個女人之所以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因為她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更重要的是那個女人還被她家里人安排了冥婚。
裴松之不明白他都能查到的真相,為什么堂叔總是把父親說的那句重復呢喃。
他推開病房門,潔白的房間里,堂叔躺在白凈的病床上,顯得有些落寞孤單。
“小松之,我就知道你小子會來看我。對了,我的貓你一定要幫我養好啊,可別讓它餓瘦了。”堂叔的眼神明亮,看不出來是剛動了手術的人。
“叔,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叫醫生?!?/p>
“嘿!你來了,我就哪都好了。”
裴松之笑了笑,把果籃放在柜子上,又把花瓶里的鮮花換成手中的這一束,才拉著旁邊的椅子坐過來。
“怎么?一臉的事,想什么?”堂叔動了動身體,想坐起來。
裴松之趕緊起身扶堂叔坐起來,又把后背給他墊上。
“叔,你當年是怎么知道你喜歡別人的,然后又怎么找上人家的?”裴松之問的時候,臉上起了紅云。
堂叔一臉高深莫測,聽著裴松之說完,突然笑了起來。
“叔,小心傷口。”裴松之抬手擋了擋額頭,有些無奈說道。
“松之,幫我倒杯水吧!”堂叔把身子又放了放才說道。
裴松之再次起身,從柜子上的水壺中倒水,結果一滴都倒不出來了。他看了一眼堂叔,“等一會兒,我先去打水?!?/p>
裴松之出了病房門,又輕輕帶上病房門,走去前臺問水房怎么去。
裴松之去到水房正好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怎么會在這里?”
他跟著這道身影來到另一邊的病房,透過門縫看了進去。
裴松之重新回到病房,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松之啊,要是你叔就差這口水救命,那恐怕你這時回來,你叔就洗白了?!碧檬宕蛉ふf道。
“叔,這大醫院的,別說這種話。我剛去找醫生了,老頭子不是說給你找的VIP病房嘛,怎么連個水都沒人管,既然收了足夠多的錢,就得辦相對應的事?!迸崴芍f著臉色有些慍怒。
“好了,醫院就是這樣。誰讓我要動手術呢。再待上半個月,不就回去了,也無所謂了?!碧檬逍膽B好。
“你還是要跟你爸繼續作對?松之啊,叔說句心里話。你爸他當初不是不想救你媽,是確實無能為力,你懂一命換一命嗎?你爸當然想,那也要你媽同意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和你爸好好聊聊了,馬上就要上大學了,是成年人了,不能使小性子了?!?/p>
堂叔說完喝了兩口水,又繼續對著他說道:“你剛才說的,喜歡一個人,就是遇上她之后,眼里和心里再也容不下別人。你只能清楚的看見她。至于怎樣追上那個人,最重要是真心實意。還有就是努力讓自己發光,當你足夠優秀,那個人自然把目光轉移到你身上。”
裴松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下去了。
“叔,我下周再來看你。醫生那里我打好了招呼,不會再沒有水了。我學校還有作業沒做完,先走了?!?/p>
堂叔看著裴松之的背影喊道:“別忘了我的貓?。 ?/p>
裴松之走出病房門,靠在墻邊深吸了一口氣,連帶著眼睛里的霧氣也散了。
“裴松之,你,你怎么在這里?”李君蘭捏著幾張單子就站在兩步之外看著他,聲音里帶著驚訝。
裴松之想到方才在病房外看到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哭泣的樣子,突然結巴了起來,“我,恩,我叔在這里,我來,來看看,對,來看看,恩。”
李君蘭只是伸長脖子朝著病房門瞅了瞅,就轉身向外走,裴松之跟了上去。
出了病房門外的廊道,左轉走幾步就有一個院中院子,院子里有許多石凳子,李君蘭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來,看著跟她出來的裴松之。
她不可否認,面前的這個男孩長得特別好看,劍眉星目,如同電視劇里的明星一樣。
說起來,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那個時候,他們還不在同一個班級。
“你叔怎么了?”李君蘭見裴松之坐在她的對面石凳上便問了起來。
“動了一個小手術,我懷疑他是想女朋友想的?!迸崴芍柫寺柤纾f了一句讓李君蘭意想不到的話。
“你叔他,”
“他單身,一直想念他的前女友?!?/p>
李君蘭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我叔都這個年齡了,怎么還單身,還是前女友,因為他現女友就有兩個?!?/p>
李君蘭側耳傾聽。
“因為一個是一只貓,另一個是一院子的花?!迸崴芍f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有黯然與悲傷。
李君蘭本是臉上好不容易露出的笑臉,突然又收了回去。
裴松之說完也沉默了起來,他們各自懷揣著心事,都仰頭看著天空。
此時的天空萬里無云,純藍色的天幕格外明亮。
“你,你真的會教我做題?”李君蘭開了口。
裴松之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與李君蘭平視,看了好一會兒。
李君蘭那自然膚色下有一雙泛著秋波的大眼睛,灰色的眸子有些淺淡,里面藏著些憂郁氣息。精致高挺的鼻梁,搭配著那張淺粉色的櫻桃唇。右臉頰上有兩顆很小的痣。
與鐘楠筱比起來,李君蘭的美麗的確遜色了幾分,但那種干凈舒服的內外獨特氣質,又是鐘楠筱比不了的。
用裴松之此刻的話來說,美有兩種:一種是自然,一種是刻意。那么李君蘭是前者。
“喂!你看什么?”李君蘭的話音打斷了裴松之的思緒。
裴松之轉頭望向別處,“對不起!想了一些別的事,你剛說什么?”
李君蘭淺淺笑了一下,才說道,“你說教我做題,還算話不?”
裴松之這時不敢飛了思緒,認真聽著的,所以他很快給了答復,“只要你敢學,我就敢教?!?/p>
李君蘭起身走了兩步,停住回頭,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說道:“那從明天開始。”
裴松之一愣,感覺自己方才被電了一下。
“好?!彼亓艘粋€笑容。
叁
從醫院回來,裴松之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跟著胡天磊和張宇翻院墻了,上課也不睡覺了。
他和李君蘭旁邊的同學蔣正生換了一個座位,雖蔣正生不是特別愿意,但裴松之給他的好處大于這個座位的地理位置。
張宇和胡天磊面面相覷。
“校渣自己一個人過了一個周末,怎么就變性了?”張宇看著右邊前面的兩個人,帶著一些不可思議。
胡天磊表示不清楚,但他起身走了過去,“哥們,你這是突然吃了愛學習的藥了。你突然這樣,我們壓力有些大??!”
張宇在后面連連點頭。
“滾你們的,去好好上課。晚上再說。”裴松之看著他們驅逐道。
“我們繼續,關于這個解法,還可以用另一種,你看這里……”裴松之認真給李君蘭講解同一個問題不同的解法。
李君蘭心里有很多疑問,但還是專心聽解答方案。
一天過去,夜深人靜。
龍南高中男生宿舍五零二。宿舍只有胡天磊和張宇,外加裴松之,本身是還有一個同學的,因為高二時轉校了。
裴松之抱著一只白色大肥貓坐在床沿上,晃動著兩條大長腿。大肥貓是藍眼睛和紅眼睛,特別漂亮。
裴松之開始講述一些過去的事,還有關于他一直追尋的一個人。
胡天磊聽后,“裴松之,作為朋友和兄弟,以后,我跟著你好好學習,清華大學我可能考不上,但考一個好一點的大學,還是沒問題?!?/p>
張宇也說道:“我們會幫助你,讓那個人喜歡上你。同樣,我也會好好學習。只是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方式去喜歡一個人,一瓶可樂敬你是條漢子。”
張宇說完喝了一大口可樂。
“你晚上還是少喝一點汽水飲料,對身體不好?!迸崴芍畟阮^對著對面床位的張宇說道。
“好!聽兄弟的,慢慢戒了?!睆堄罱柚巴獾臒艄饪戳丝纯蓸菲空f道。
就這樣,有了胡天磊和張宇的組隊。
禮拜一。
“紀律委員,我們也參與進來吧。想跟你們一起學習,我們宿舍沒有外人,正好組隊?!睆堄钫伊藗€機會,拉著胡天磊一起攔截上完廁所的李君蘭。
“你們搞什么?”李君蘭一懵。
“我們知道了!你和裴松之秘密學習,我們也加入,想考大學,松之他同意了,他說要征詢你的意見。”胡天磊連連點頭說道。
李君蘭今日難得編了辮子,和以往只單純扎馬尾要更有氣質了。
“努力學習是好事,那去你們宿舍一起。”李君蘭沒有扭捏,稍加沉默便同意了。
“我們會做好保密行動,而且我們的宿舍在最邊上,剛好從窗戶那里出去,穿過花壇,就到了松之和我們翻院墻的地方,過去直走就到了你們女生宿舍。這里是我們的秘密通道,那些人不知道,也不敢過來。晚上再讓松之送你回去,一舉兩得。”張宇快速說道。
李君蘭眉頭皺了皺,還是點頭同意了。
晚自習后,他們四人抄近路回到了宿舍。
李君蘭看著窗戶有些頭大。
“我抱你上去,你踩在那臺子上,他們先進去拉你?!迸崴芍哌M李君蘭認真說道。
李君蘭點了點頭,這還是第一次做這么瘋狂的事,她有些不知所措,心怦怦直跳。
裴松之抱她很輕松,她居然也聽到他的心跳聲了。
“喵,喵?!?/p>
“楊貴妃,是不是餓了啊?”裴松之爬進窗戶,邊翻著貓糧邊問道。
李君蘭瞪大眼睛,看著裴松之,又看了看這只肥胖且美麗的貓咪。
“哈哈,這是我們取的,你看它這身肥肉,還有這美貌。恰如其分?。 睆堄羁粗罹m的表情,趕緊解釋。
李君蘭看了看裴松之,裴松之笑了笑說道:“這名字很配,但別讓我叔叔知道了。你坐這里,喝水嗎?”
“喵,”楊貴妃跳起來就上了李君蘭身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在腿上像是在打瞌睡。
“我草,我們這樣喂它,都不讓我們碰,它居然……”張宇指著楊貴妃咬牙切齒道。
李君蘭喜歡小動物,但她不養,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她覺得分離是件很痛苦的事。
“好了,干正事,把桌子都拼過來。我們離關燈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真正利用起來只有一個半小時,我們就重避輕。先整理知識點,大家的盲點,然后解題,解法越多越好?!迸崴芍丝陶J真嚴肅,與平時那個打架惹事,考試墊底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個半小時,除了小聲的談論,還有筆落在紙上的聲音,結束時草稿紙落滿一地。
裴松之送李君蘭回宿舍,張宇和胡天磊收拾整理宿舍。
淺淡的月亮掛在偏東南,花壇里的海桐開放著白色的小花朵,夜里的香味散出來,清香迷人。
“裴松之,你是不是一直在扮豬吃老虎?”李君蘭跟著走跟著問。
“老虎一定是你?!迸崴芍托Φ馈?/p>
李君蘭見他的笑容很少,班級里很少見,大多都是冷冷的,疏離感,但她細細回想,又覺得他每次對她似乎都掛著淺淺的笑意。
“今晚我受益匪淺,明日……”
“明日繼續,直到高考。”
裴松之接過李君蘭的話茬說道。
李君蘭沒有接話,裴松之又開口說話,“你是不是不愿意?”
“沒有,不是。”李君蘭斬釘截鐵回答。
“嘿嘿!那就好。那我們就這樣定了,誰說話不算話就是小狗,伸手拉勾。”裴松之好像松了一口氣,夜里看不太清楚,李君蘭沒有深究。
李君蘭看著那根伸出來的小手指,雖然覺得有些幼稚,但還是抬起自己的小拇指去勾住了那根手指。
“拉勾,拉勾,一輩子不許變,變了是小狗。嘿嘿!”裴松之晃動著兩只手在半空中蕩來蕩去。
“晚安啦!李君蘭??焐先チ?,還有五分鐘關燈了?!迸崴芍f著催促她道。
“恩,晚安!”李君蘭進了宿舍樓大廳,然后回頭看了一眼,裴松之還站在那里沖她招了招手。
就這樣,他們一組四人除了上廁所睡覺不在一起,其他時間都在一起解決數學問題,還有提一些物理化學上的理論。必修課和專修課一個都沒落下。
很快,學校里就傳了一些謠言。
說龍南高中的“四罷王”難道真的要變成“四霸王”了?
對于他們當事人來說,自知心知,他們根本無所謂。
更多是另一種說法,是李君蘭和裴松之戀愛的事。
裴松之和李君蘭被叫到辦公室,這最后兩個月的時間沖刺,高考即將來臨。
“你們兩個知道為什么請你們過來吧?”男子帶著厚厚的眼鏡,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靠在椅背上。
“王主任,我們不知道?!迸崴芍幸鈸踉诶罹m面前。
“你給我站在邊上,擋住她,就以為沒事了。”王主任背部離開椅背,身體前傾,有些氣道。
“王主任,那些傳言虛虛假假,像您這么正義認真的老師,一定會明白我們是無辜的。況且,誰說曠過課,翻過院墻,打過架的人就不能為了高考好好努力一把了。”裴松之挪了挪身子,看了一眼李君蘭才正經對著王主任說道。
“你們幾個人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但是關于你們兩個之間的關系,我還是要說上兩句?!?/p>
“裴松之,你啊!就算不努力,家世也足夠你后半生無憂了。那么,你呢?李君蘭。你有什么去為你自己的未來買單?”王主任語重心長地說道。
李君蘭低頭不語。她的原生條件并不差,主要是父母離婚了,媽媽像是植物人一樣躺在醫院,雖然她的父親會給她準時打生活費,然后醫院媽媽的治療費也是爸爸給的,但那個家始終不是她的家了。
裴松之笑著接口道:“王主任,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她的未來長得很,只要她想,就沒有不可能的事。再說,要是她真的……我可以為她買單。”
王主任眼神冷了起來,又像是氣急敗壞。
“年輕人,口氣大了,有時候自己也會被吹走。你,我不管,也管不住。她,李君蘭。你給我離得遠遠的?!蓖踔魅沃钢崴芍f道。
“王主任,您……”
“好了,你先出去。我和李君蘭單獨說幾句?!蓖踔魅未驍嗯崴芍脑?,對著他指了指門口處說道。
裴松之只得先出去,他在外面等了十分鐘左右,李君蘭才開門出來。
李君蘭臉上還有未擦干的淚痕,見裴松之沒走,她趕緊抬手擦了擦。
“你沒事吧?那個糟老頭給你說什么了?”裴松之這是第二次見李君蘭哭。
李君蘭搖了搖頭,又開口說道,“以后別叫他糟老頭,他也是為我們好?!?/p>
“誰讓他管那么多閑事,而且本來就老了嘛?!迸崴芍止镜?。
他們一起下了樓梯,在還剩三步樓梯的時候,李君蘭突然停了下來,“裴松之,你有喜歡的人嗎?若是……算了。我覺得鐘楠筱就不錯?!?/p>
裴松之被她突然停下和這樣的一句問話,有些緊張起來。就在李君蘭準備轉身的時候,裴松之伸出手,拉住她的手,“不是她,也不會是鐘楠筱。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很久很久了。她不僅漂亮,氣質好,而且心地善良,又溫柔,能力強,學習成績好,總之太多優點了。”
李君蘭突然笑了起來,那顆小虎牙又露了出來,“我們來一個賭約,怎么樣?”
“賭約?什么賭約?”裴松之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
“看我們誰能考上清華大學。”李君蘭第一次湊近他的臉說道。
李君蘭那泛著水光的眼睛,頭發還有一股特別的洗發水的香味,讓裴松之的身體有些僵硬。
“賭注是什么?”裴松之吞了口吐沫問道。
“我答應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反之,你亦是如此?!崩罹m又笑了一次。
“好!一言為定。君蘭開金口,不許反悔?!迸崴芍疂M口答應,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此刻嘴角的弧度千斤石都壓不住。
“李君蘭,剛剛在主任辦公室說的,我是認真的。還有,你還記得我那一年問你的第一句話,是你還記得我嗎?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裴松之突然又說了句。
李君蘭一愣,定定地看著他。
“不管你記不記得。如果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那樣做的。相信我。”裴松之走進一步,突然吻在她的頭上,溫柔至極。
李君蘭心底早就泛起漣漪,只不過她有所顧忌。
鐘楠筱聽說李君蘭和裴松之得傳言后,在這中間找過幾次裴松之,只不過都被他嚴厲拒絕了。
鐘楠筱又找到李君蘭,“你可以把他讓給我嗎?你知道自己的原因,你不可以,趁早退出不好嗎?你這樣會傷害他的,你自己就不難過嗎?我真的很喜歡他,喜歡他到可以容忍你的存在?!?/p>
李君蘭雙眼通紅,喉嚨里疼得像是卡了數根魚刺,她深吸一口氣:“姐姐,除了他,我什么都可以給你。我只是想被愛,去愛,我想好好享受這個夏天是那樣熱烈滾燙,那樣美好讓人難以忘懷。”
李君蘭從口袋里掏出了一串已經干枯的龍牙花,它依舊火紅,像是有生命在跳動。
“龍牙花是阿根廷國花,生長著一種代表著英勇女戰士,意為榮耀。我想為了愛去戰斗,這一次,我想自私任性一回?!崩罹m的淚珠滾落在龍牙花上。
鐘楠筱看著李君蘭,面露痛苦之色,“和你說不明白,你為何執迷不悟?但我不會放棄喜歡他?!?/p>
高考前一周,學校放了一天假,要求學生放松緊繃的神經,然后最后一周沖刺。
裴松之和李君蘭兩人去爬了華安山,是洛南城最高的山,上面有一個南安寺。
他們一人抽了一簽。
裴松之的簽語:才子佳人,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時也命也一場空。
李君蘭的簽語:紅顏天妒,癡心亦是枉然。
“你抽到了什么?”裴松之整理了下自己的心緒,笑著轉頭問道。
李君蘭斂了眉目,輕松歡笑道,“上上簽,大吉!你呢?”
“我也是,大吉!我們都會好好的!”裴松之笑著回答,心里呢喃著最后一句。
下山之時,李君蘭給裴松之提起,“鐘楠筱只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才會在有些方面想纏著你。請別討厭她,也別去傷害她!”
裴松之總是無奈地看著李君蘭說道:“若是這句話,你對著喜歡的人說,讓他不要在意別人向他表白。他一定會吃醋的。因為,是喜歡你的人想要對你說,除了你,其他人誰都不行。”
這個時候,裴松之能看到李君蘭的眼睛里藏了一些東西。
他們下到公交站,一個過馬路的婆婆拄著拐杖在紅燈馬路上穿行,李君蘭快速上前,護著婆婆過了馬路。
裴松之看著李君蘭的背影,想到了簽語,他回頭看著山上冒出來的南安寺琉璃金頂,眼睛有些濕潤。
肆
臨近高考的前一天。
裴松之邀請李君蘭去了校外的龍牙灘頭,那里有一棵碩大的龍牙花樹,幾個成人手拉手才能抱住這棵粗壯的樹根。
龍牙花擁簇在枝繁葉茂之間,這是它們最后綻放的時間。
日落西山,天邊的晚霞玫紅色里夾雜著橘柑橙。余輝照在龍牙花樹頂上。地上落著龍牙花朵,就著影影綽綽的光斑,它們像是述說了一場風風火火的愛情。
這棵龍牙花樹上披掛著紅布,枝條上掛著數不清的許愿牌。風吹起來,許愿牌發出獨特的聲響,奏起了別樣的樂章。
“一直有聽說過這里,可是從來沒來過,謝謝你帶我過來。”李君蘭臉上的笑容猶如龍牙花那般熱烈。
裴松之從旁邊的許愿牌箱子里抽出了兩塊許愿牌,拿了兩支筆,他遞給了一支筆給李君蘭,“聽說這里許愿最靈,把你想要做的事寫上去,就一定會實現。”
李君蘭準備落筆,抬頭就見裴松之盯著她的許愿牌,“不許看,看了就不靈了?!?/p>
“好,不看就不看,你也不許偷看喲!”裴松之突然伸手揉了揉李君蘭的頭。
李君蘭的眸子閃了一道光,轉瞬即逝。
寫完許愿牌,他們系在龍牙花枝條上。
他們席地而坐,散在地上的龍牙花朵絢爛無比,卻又無比凄涼。
此時此刻,還有很多年輕情侶或者老頭老太婆過來駐足。
“給!幸運符。”裴松之像是變戲法一樣,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個紅色布袋子。
李君蘭遲遲沒有伸手。
裴松之伸出手,抓住李君蘭的手,替她攤開手掌,“這是能讓你考上清華大學的幸運符,而且能讓我為你做一件事,是任何一件事的命令符。很值得期待的?!?/p>
“可以打開看看?!迸崴芍χf道。
李君蘭聽著他如此說,慢慢拆開。從里面取出來一條黑色繩子編制的平安幸運結,上面串著吊墜,是一個像龍牙花的紅色月牙。
“好漂亮啊!這里面就像鮮血一樣,它們看著像是還在緩緩流動。”李君蘭看著像琥珀又像玉石的吊墜有些愛不釋手。
過了一會兒,她把吊墜遞給裴松之面前,“太貴重的東西,應該你自己留著。”
“因為貴重,所以才要送給你啊。既然送出來了,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它是幸運符,好好戴著。這是我親手做的?!迸崴芍^手替她戴上。
“裴松之,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想法?”李君蘭看著掛在脖頸上的吊墜,問了出來。
“等高考完,我就告訴你。走吧,回學校了?!迸崴芍掌鹦σ庹f道。
他看了看太陽完全落入了山邊,隨即站起身,伸出手,“來,走吧!”
遠處傳來咔嚓一聲,裴松之和李君蘭同時轉頭過來,又是咔嚓一聲。
一個強勢的御姐笑意綿綿走過來,從相機出來的兩張照片,遞給了李君蘭,“這送給你們。底片我留下了,因為這是我出來采風一周的時間,拍得最好的一張,這就是我要找的那種浪漫,最純凈的愛。”
“我們不……”李君蘭開口就被裴松之打斷了。
“這也是我見過拍得最好的照片。我喜歡了很久的女孩,這將是我和她最美的記憶。謝謝你!”裴松之一手牽住李君蘭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御姐也伸手,他們互相握拳。
“有些人,一定要緊緊抓住,別錯過了。就像這美景,錯過了就過了,再也遇不到相同的美景了,人也一樣?!庇阏f著,眼里都是嘆息。
回到學校,李君蘭拿走了那張同時回頭的那一張照片,只是因為那張裴松之伸手牽住她手的那一張,被裴松之搶走了。
“晚安啦!李君蘭!三天后,下午十三點十四分,龍牙灘頭?!迸崴芍俅紊焓秩嗔巳嗬罹m的頭。
他低頭湊近她,眼神流轉在她的唇角,轉回看著她無處安放的眼神,還是放過了她。
“裴松之,三天后見了。那個時候,我會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崩罹m抬頭看著裴松之,她自己不知道為什么,她在這一刻,心臟疼得厲害。她怕下一刻,自己就要倒下,她說完就跑出去了三步,她再次回頭喊道,“裴松之,能等看不到我的背影再轉身離開嗎?”
“好!你回頭看我,我一直在這里看著你,記住我們的約定?!迸崴芍@語氣里帶著寵溺且珍重。
他就站在那里,遠遠地看著,一直到李君蘭不時回頭,最后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裴松之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總感覺有些抓不住。
伍
次日。
莘莘學子,寒窗苦讀,只為這一刻。
裴松之和李君蘭沒有在同一個考場。裴松之上車就見到了一個人。
“沒想到,我還是在高考這天遇見你,你不能躲了吧!”鐘楠筱坐在裴松之旁邊。
胡天磊坐在前面一排,張宇被分到另一輛車上了。
“不熟悉的人,有什么可躲的?!迸崴芍聛?,淡淡回道。
“無論我樣貌,才學,為人都是數一數二的。龍南高中追我的男生數不勝數,可我喜歡的是你??!為何我就是入不了你的眼,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不待見的事?”鐘楠筱帶著幽怨問道。
“喜歡一個人,不是你出現的時機不對,也不是你的不夠好,而是那個人剛好是她?!迸崴芍f完閉上眼睛。
“李君蘭,她什么都沒有,有一天你一定會后悔的。她真的有那么好嗎?”鐘楠筱不死心,繼續問道。
不過并沒有得到旁邊座位上的人的回復。
裴松之陷入了回憶。
那年初夏時節,十二歲的他。大雨滂沱,夜色闌珊。
“為什么,你為什么不救她,明明就可以的,明明就可以的……”
雨水順著他的脖頸流進領子里,再流進身體里,眼淚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除了在這里仰著天發泄著,他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頭頂的雨水被遮住了。跪在地上的他抬頭看著一張臉,那是一張不是很美麗的臉,但那雙眼睛特別好看,里面像雨水一樣,泛著水光。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會好起來的!”這女孩子把傘給他撐著,自己的肩頭濕了一片。
“我也是沒人喜歡的孩子,可是我依舊開開心心的,因為我們只是我們自己。”女孩看著她認真地說道。
他看著她,始終不發一言。
“你說句話,我看能不能幫你?”女孩繼續說道。
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此刻被突然關心,他眼淚就一顆一顆滾了下來,“我再也沒有媽媽了,再沒人能愛我了,再也沒人給我唱歌了……”
女孩跪下去,把他擁在懷里,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說道,“我的媽媽雖然還在,可她除了心臟還在跳動,她聽不見我說話,也不會回應我的需求。我們都一樣,我們都要好好的?!?/p>
“蘭兒,李君蘭。爸爸在這里,快點走了,你在那里干什么?”
女孩聽著喊聲,把傘留給了他,走之前說道:“我在龍南高中讀初一,你要是記得就來找我?!?/p>
洛南城的龍南高中有中學和高中,李君蘭是本地人。
裴松之是郇城人,距離洛南城有幾百公里。只因為他的媽媽是這里的人,最后媽媽死在了他身后的這個醫院里。也就是在醫院遇見李君蘭的這個人民醫院,也是堂叔住院的這個醫院。
裴松之媽媽死了后,他就堅持要留在這座城市。還有一個原因,那個夜晚遇見的女孩,他記住了她的名字。
他讓他父親利用關系,轉校進了龍南高中這所學校。
他進了學校,經過他自己來回多次打聽,終于找到了那個女孩。
他們不在同一個班,不過,他出現在她面前,她似乎不記得他了。
他一直在想,怎么可能在個把月的時間,就能把見到過的人忘得一干二凈呢?
再后來,他就慢慢以另類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打架惹事,爬墻翻院,故意亂寫答卷變成倒數第一。
李君蘭初中是班長,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直到上了高中,裴松之認真答題,終于等到分班,終于和李君蘭分到一個班級了。
當時老師還多次確認他的成績是不是加了水分,可沒找到任何可抓住把柄的證據,又因為他老頭子的關系,學校也就不追究了。
李君蘭對他并不感興趣,他主動找話,李君蘭也不怎么搭理。
后來他只得又恢復到那種打架惹事,成績倒數的狀態。
李君蘭推辭當班長,因為她時不時也會曠課,因為她成績時好時壞的原因,老師便給她一個職位,紀律委員。
每次裴松之只要被李君蘭抓住,都會變乖一天。
胡天磊和張宇是后面高二才跟著裴松之裹成一團的。
裴松之在翻院墻的龍牙花樹下見到李君蘭時,心底樂開了花。
尤其是那兩個字“等你”。從書中取出的紅色愛心疊紙,他多希望是李君蘭親手做的。
不過當李君蘭說出是鐘楠筱給他的,他就覺得很無趣。
“同學們!考場快到了,睡覺的同學,趕緊醒咯,清醒一下……”話筒的聲音打斷了裴松之的思緒,但他心情卻很好,想著高考結束,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陸
高考結束。
三天如期而至。李君蘭沒有來履行約定,裴松之在那棵龍牙灘頭的龍牙花樹下等了很久,一直到日落西山,她也沒出現。
裴松之找了同學問,本地的同學居然也沒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只有一個同學說了個大概,就是和他換座位的蔣正生。
“李君蘭讀小學的時候,住在璇璣園,后來她媽媽好像是遺傳病需要常住醫院,他們就搬家了,聽說是搬到了洛林國際墅區,他爸娶了一個二婚女人,那女人還給她帶了一個姐姐過來。不過,這女人聽說是他爸的前女友,而那個姐姐也許是私生女。李君蘭似乎并沒有和他們住一起,她到底住哪里,就不知道了?!?/p>
裴松之找到了高考放榜,依舊沒看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想從名單中找李君蘭的名字,他就差拿放大鏡了,胡天磊和張宇也幫著他找李君蘭的名字。
可是,學生放榜名單中并沒有出現,李君蘭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不可能,不可能,你們打我,用力打我,我這不是在做夢。”裴松之坐在石階上,雙手無力扶住頭哭道。
胡天磊和張宇第一次見裴松之如此頹廢。
“松之,你上次不是說王主任對李君蘭特別嚴厲嗎?那次還單獨留下來談話。我們去問問王主任,也許他知道?!睆堄钐嶙h道。
裴松之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突然又膨脹了起來,連帶著眼神也亮了起來。
王主任在學校宿舍里,見到他們三人。
“我沒想到你的念想這么大,蘭兒那孩子和她媽媽一樣,是遺傳病。本以為蘭兒能熬到大學。沒想到暖華突然走了,蘭兒還沒來得及上去考場的車,就去送她媽媽暖華了,因為這場變故來得太突然了,蘭兒的遺傳病被這一打擊誘發了,去見最后一面吧,她一直都很想見你,發燒呢喃都是你的名字?!蓖踔魅窝劬t紅的。
“怎么會這樣?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怎么會?“裴松之一時慌亂無措。
王主任開車帶著他們三人去往醫院的路上。
“王主任,您開慢點!”張宇扶著車門把手,嚇得趕緊提醒道。
“蘭兒下午還要動一場手術。盡快趕過去,不然就來不及了?!蓖踔魅温曇粲行┥硢?。
“怎么還要動手術?”胡天磊不解地問道。
“哎,蘭兒這女娃心太善了!要死了都得失去一雙眼睛。她那雙眼睛跟著暖華長得一模一樣,只要看見蘭兒,就像看見了暖華,可蘭兒自愿的,我們旁人又能做什么!”王主任像是想起了舊事。
“王主任,您這是什么意思?”裴松之心疼得要命。
“你們不知道,高考結束。尚南高速發生了一起車禍,車禍里面的人正是蘭兒的姐姐鐘楠筱,她的眼睛被傷了,醫生說需要有人捐眼角膜。蘭兒聽到后,主動要求捐獻自己的眼角膜,所以……”王主任說不下去了。
胡天磊和張宇對望了一眼,滿是擔憂地看向裴松之。
柒
醫院房間里。
一個中年男子身邊站著一個美艷的女人。
“李君蘭,我是裴松之,我來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找你,一直找你,找不到你啊!
你什么信息也不給我留一個,李君蘭!”
裴松之從門口到病床,這段距離像是花了他一個世紀才走過去。他握著那只蠟黃枯槁的手,跪在地上喊著她的名字,說著一堆子話。
中年男子眼睛通紅,看了一眼王主任,慢慢走了出去。女人伸出妖艷的美甲抹了抹眼角,也跟著出去了。
床上的李君蘭二十幾天不見,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她像是聽到了裴松之的喊聲,嘴巴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那雙眼睛有些混濁,動得很慢,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把眼珠子對焦到裴松之身上。
“裴松之,我喜歡你!我們一起上清華大學吧!”裴松之喊出她在許愿牌上寫的那句話。
李君蘭一滴清澈的淚珠劃過眼角,那半開半合的嘴角終是沒有張開,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隨即慢慢閉上了眼睛。
握在李君蘭左手的那個幸運符摔在了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斷成了兩半。
“李君蘭,賭約還算數嗎?嗚嗚……”裴松之從啜泣慢慢大聲哭了起來。
“她要被帶去做摘取手術了。這是她留給你的筆記本?!蓖踔魅文四ㄑ劢?,從懷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遞給他。然后讓胡天磊和張宇扶著裴松之去病房外面。
捌
幾個護士推著推車進了病房,他們對著李君蘭的遺體敬禮靜默。
車輪的聲音從病房門口推出,裴松之轉頭看著推著李君蘭的車越走越遠,他已經哭不出來了,連追上推車的力氣和勇氣也沒有了。他只是眼睛里充滿了紅血絲,一直盯著上面躺著李君蘭的推車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轉角處。
他緊緊地抱著筆記本坐在等候的冰冷椅子上,坐了整整五個小時。直到把筆記本看完。
其中有幾段讓他心如刀絞。
我的身體不允許我對任何人有感情。也不想像媽媽那樣留下一個我這樣的孩子,然后又像她和我一樣離去。
我們都是屬于雨夜中的一盞孤燈,時間到了,就該這樣悄無聲息消失。
看著他像孩子一樣,把自己折騰得那樣壞,我于心不忍。
我害怕,所以我疏離。我喜歡,所以若即若離。
此生,唯愿你安好!那個雨夜哭泣的男孩。
筆記本的最后一頁歪歪扭扭寫著:
“可是,我依舊心有不甘,更多是遺憾。
沒能面對面對你說出這句話,我很難過。
那就是我一直記得你,認得你,也是真的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聽風,聞雨!
謝謝你!讓我能在最美好的年華里遇見你!雖然短暫,卻也如你帶我去看的龍牙花那般炫目燦爛。
請你原諒我的自私,請忘了我,帶著我的那份愛好好愛著自己?!?/p>
留于零三年六月二十六? ? 君蘭
四年后。
他們大學畢業了。
鐘楠筱去見了裴松之,是在龍牙灘頭。
當初,裴松之和老頭子做了一個交易,如果要他去讀清華大學,那么龍牙灘頭這塊地他要買下來。
鐘楠筱則是被送出國恢復身體。
又值初夏,龍牙花開得正好。
鐘楠筱用李君蘭的眼睛在龍牙花樹下,見到了裴松之,只見他雙鬢花白,帥氣的臉龐多了許多憂郁。
裴松之看著那雙熟悉的雙眼,嘴角終于泛起了笑意,只不過他那雙眼睛卻通紅,眼角藏著水霧。
“裴哥哥,該放下了,重新開始好嗎?”鐘楠筱心疼地說道。
裴松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你的眼睛是她的,可你終究不是她。”
鐘楠筱看著那道消失在面前的背影亦如多年前,她抬頭看著龍牙花樹,眼淚掉了下來,她笑了起來,“妹妹,李君蘭,當初說你執迷不悟,我們誰又不是如此呢?終究我們都從白月光變成了朱砂痣?!?/p>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