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匪
第三天
今天是周末,早上吃過早飯去附近的銀店買了一對兒銀鐲子,下午出門的時候準備去郵局寄出去。表姐的小孩跟她長得很像,每當這時候我總感嘆人類基因的強大,雖然我總說小孩子很煩,很討厭,但是我心里是喜歡小孩子的。他們的喜歡很直接,他們的討厭也很直接,他們的一切都很直接。
話說回來,趁著中午的時間,很認真的研究了關(guān)于自殺的書籍內(nèi)容,學習的內(nèi)容就不總結(jié)了,想必大家從小到大已經(jīng)聽多了各種總結(jié),只能說雖然我之前嘗試過那么多次,但我對如何自殺還真是一無所知。
下午按照計劃需要去書店搜羅一下各種相關(guān)書籍,周末媽媽大多待在家里做做家務,收拾收拾房子,然后斜躺在沙發(fā)上伴著電視上抗日電視劇的炮火聲沉沉入睡。爸爸不用說,應該趁著周末出去約著朋友喝酒打牌了,也不知道真的是三五好友志趣相聚,還是滿腦子官司各懷鬼胎。只一點,在這種事上爸爸總秉持著與他人斗其樂無窮的樂觀態(tài)度,這往往令我很是敬佩。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夫婦平日里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什么溝通交流了,回家之后也都沉浸在各自的手機游戲之中。在跟親戚朋友聚會的時候倒是會展現(xiàn)出夫妻和睦的樣子,所以爸爸和媽媽之間真的有愛情存在么?
我想他們曾經(jīng)應該有過,只是被時間,被爭吵,被無休止的日常生活淹沒了。這個年紀的夫妻大多數(shù)都在湊合著過日子不是么?這是連他們自己都坦誠承認的事實,所以結(jié)婚這件事真的有那么重要么?他們已經(jīng)深刻的知道了婚姻的真實樣子,為什么還要逼迫自己的子女進入這種循環(huán)中?
父母總希望自己的子女會是幸運的那個人,但是不幸才是世間常態(tài)不是么?
30歲的我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聽著他們的催婚論調(diào),看著他們?yōu)榱藢ふ液线m的人選忙前忙后,我可以理解但是并不能接受?!叭司蛻撛诤线m的時間做合適的事,到了結(jié)婚生孩子的年齡就應該結(jié)婚生孩子”,他們會經(jīng)常提醒你人生應該怎么樣,人生需要怎么樣,但人生從來不會像你想象的那樣走你規(guī)劃好了的道路,更何況自己的人生尚且過的一塌糊涂,又如何指導旁人?看來自欺欺人這件事向來是成年人的拿手好戲。
我出門擠上公交,穿過四處堵車的城市中心,看著路中央正在趕著進度卻毫無起色的地鐵,到達了這里最大的圖書商店。為什么不去圖書館呢?每個城市都應該有市立圖書館吧,這件事我當然知道,但原因為何我也解釋不清楚。我只知道從小到大大家看書都只去書店,圖書館這種東西在哪兒都不知道,也壓根沒人會去想這個問題,是我自己孤陋寡聞還是政府對市立圖書館的宣傳不到位,這就仁者見仁了。
總而言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在書店的門外了,因為是周末,書店門口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各種輔導教材的宣傳牌鱗次櫛比,讓人眼花繚亂。
書店里最火爆的展位全都貢獻給“18年”高考、“人生”模擬的試題了,這是家長們最愛待的地方,相比較學生們還是更喜歡圍在網(wǎng)絡言情小說這種被家長們嗤之以鼻、冷眼相對的“閑書”展位。
在“多看看學習的書,少看閑書”的全方位,多角度,12小時立體語言轟炸下,我想大部分人已經(jīng)非常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了吧,單從我受到的家庭教育來看,連世界名著恐怕都要紆尊降貴的劃入“閑書”的名單了,讀書的功利性如此之強也是近所罕見。
我以非常詭異的姿勢穿過或立或坐在販售書架前的讀書人,來到我的目標書架前。醫(yī)學類販售書架透出跟環(huán)境不相符的冷清,就像醫(yī)院里高冷的白大褂,安排的位置也是書店最里面的角落,不過這樣也好,沒有人打擾,我可以靜下心來進行挑選。
一般來說,書店是以販賣圖書盈利的組織,不像圖書館那樣具有公益性,人們來這里應該是買書而不是看書才對,但是大家對于免費這件事有著不可思議的執(zhí)著,免費的電影、免費的音樂、免費的文學、免費的、免費的、免費的……等回過頭來,免費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不愿付出就想得到最新最好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成為一種常態(tài)。為了心理上的平衡,大家紛紛指責收費的電影、收費的音樂、收費的文學都是掠取人們的錢財,卻不曾思慮自己是否在榨取別人的血汗,可是我又何嘗不是說著冠冕堂皇的漂亮話,貪婪的搜刮自身利益的丑陋物種。
掂量著手里幾本書的重量,好像能通過這樣衡量出這些書的價值一樣,思前想后我還是硬著頭皮把需要的書全都買了下來。其實與生俱來的不安感讓我對金錢有著非同尋常的執(zhí)念,說白一點就是摳門兒,可到了現(xiàn)在徒留著金錢又有什么意義,想到這又覺得自己的吝嗇讓人啞然失笑。
整理了下手中的書,端正端正自己的態(tài)度,正當我邁步下樓梯的時候,忽然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我一個趔趄差點兒把書扔了。不知為何我一下怒火攻心,轉(zhuǎn)過頭就準備開罵,可待到看清楚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我高中同學S么。雖然她畫著現(xiàn)下流行的韓式平眉,嘟著粉嫩的嘴唇,變得跟記憶里的S不太一樣,但是基本的樣子還是能看出來。
“X!我看著就像你,剛沒敢叫,我們有多長時間沒見了???你怎么跑書店來了?我看看,哎呦,買這么多醫(yī)學書,你學醫(yī)的?”S瞅了瞅我手里的書,連珠炮似的問道。
我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和手里的育嬰書籍,又看了看她腳上的那雙高跟鞋。
“啊,那倒沒有。好久不見呢,那個,你現(xiàn)在還穿高跟鞋?”這樣對小孩不好吧。
她隨著我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高跟鞋,又指了指自己已經(jīng)有些明顯的肚子說道:“你說這個?沒事兒沒事兒,哎呀,畢業(yè)之后就沒見過了吧。要不這樣,你沒啥急事咱倆找個地兒敘敘舊?”
這之后我們在“敘敘舊情”這件事上浪費了整個下午的時間,弄得我頭暈腦脹的。其實舊情沒有說多少,大部分時間都在聽S說她的婚姻情況,家庭情況,生活情況。比如如何托醫(yī)生驗了小孩的性別;比如自己的肚子多么爭氣養(yǎng)出個男娃;比如她老公的公務員工作如何體面,在家如何聽話;比如婆婆家怎樣的有權(quán)有勢等等,真是比年終總結(jié)還要長的報告。
對于聽人炫耀這種事,如果要拒絕,那應該是無論如何都可以拒絕得了的,只不過自古以來的臉面文化讓人怎么都說不出拒絕的話,說到底硬著頭皮做不愿意做的事才是當今社會所贊揚的圓滑世故。
我跟S要說是多好的朋友,那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能玩到一起的同學。雖說我總是一幅死氣沉沉的樣子,可在別人眼里也許不是如此,所以年少的時候也是有那么幾個玩伴的,只是畢業(yè)之后大家各有人生,慢慢的也就疏遠了,就算有彼此的聯(lián)系方式,大概也不會再聯(lián)系了,這種偶遇又能有幾次呢?
S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講著近期的種種,在工作、戀愛、結(jié)婚、生小孩的主要內(nèi)容中,讓我有點兒在意的是我們共同的同學L。
L是少數(shù)我現(xiàn)在雖然不聯(lián)系,但曾經(jīng)當做是朋友的人,但也僅此而已。S說起最近班里有人準備聯(lián)系老同學辦一次同學會的事,說她從大家口中聽到了關(guān)于L的八卦消息。
我在心里皺了皺眉,不知道我沒有接到“舉辦同學會”的通知算是幸運還是不幸,不過鑒于我是絕不會去參加的,也就沒有什么需要深究的必要了。
“我跟你說,你可別再告訴別人了,知道么?好幾年前L被查出了HIV,最近聽說不行了,現(xiàn)在雖然在醫(yī)院治療,但是沒什么效果,到這個時候估計也撐不了多久,聽說還生了個孩子呢,也挺大的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艾滋病,真是禍害人。”S像說什么國家機密那樣在桌子上探出半個身子說道,接著她拿面巾紙偽裝般的擦了擦她臉上的油脂,像是掩蓋什么不得了的話題一樣,帶著一副“你能了解吧”的樣子坐回了座位,然后用一種我無法描述的惡心表情繼續(xù)著剛才的話題,“其實要我說啊,那個L怎么好好的就得了這么個病,肯定是在男人堆兒里瞎胡混弄出來的事,沒想到看著挺純的個姑娘,還挺騷的,你說是不是?你別老端著杯子不知聲???”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問話,我記憶中L的模樣十分模糊,在我印象里她那時候是什么課的課代表,絕對不是會瞎胡混的類型,但就算那時候是朋友,旁人的秉性我又能參透多少?
“那你們?nèi)タ此嗣??”我隨口問道。
聽我這么問,S的五官立刻扭在了一起,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好像我說了什么石破天驚的話。
“我有毛病?。磕莻€玩意兒可是傳染病啊,會死人的,我沒事去那干嘛?我估計啊,也沒人愿意去,Z你還記得么?那時候她倆多好啊,同進同出的,雖然你倆關(guān)系也不錯,但是要說關(guān)系鐵那還是Z,最近L不是情況不好么,估計想見見Z,還給她打了個電話呢,但是Z以各種借口推脫著連探病都沒敢去,最后還直接把電話號碼給換了,說是朋友什么的也就那么回事,L的事兒就是從她那傳出來的。”S有鼻子有眼的說道。
“她把這些都跟你說了?”我記得Z,她是L很好的朋友,雖然有些驚訝Z的“坦誠”,但也不算意料之外。
“我說你啊,你咋還是這個樣子,這世道誰還跟誰掏心掏肺。哼,別說透露病情了,她比我們可八卦多了,我跟你說的這些還不到她跟我們說的十分之一呢。她的那些猜測更難聽,什么墮胎啊,私生活混亂啊,肉體交易啊,什么都有,還說什么好朋友呢。等一下,你不是要去吧?你可別傻,當你是姐們兒才跟你說一句,要是她也給你打電話,應付一下就行了,非親非故的,別一根筋兒的去了,指不定出啥事兒呢,知道沒?”S語帶“善意”的提醒著我。
我敷衍的點點頭,心里想也不知道啥時候我倆成掏心掏肺的姐們兒了。想想L有點兒可憐,但我也沒有要去看她的想法。對曾經(jīng)的朋友如此冷漠,我也沒比Z或者S好到哪里去,像我這樣的人這世上少一個應該會更好吧。
晚上悶在房間里認認真真的看了電腦下載的書和買來的書,簡直獲益匪淺。對怎么能死得更快更舒適,哪幾種藥物的毒性反應什么情況,哪幾種常見的方法其實并不實用等等諸如此類的知識,我已經(jīng)有了大致的了解,接下來應該考慮的就是在花樣繁多的自殺手段中,我究竟要選擇哪種。
鑒于之前多次失敗的經(jīng)驗,我覺得環(huán)境的考察,器具的選擇,時間的確定以及自我心態(tài)的調(diào)整都需要提前做好準備,想好各種突發(fā)狀況,省得到時候自亂陣腳。
整理好這些,又想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媽媽說明天大姑一家時隔多年要帶著他們的孫女從一線城市回來省親,這讓我略感頭疼。
大姑夫妻二人是國有單位的工人,姑父還有個一官半職在身,大表姐和表姐夫同樣也是事業(yè)單位的工作人員,大表姐甚至是個領(lǐng)導干部。綜上所述,他們這次回來有多么耀武揚威可想而知,估計我的父母因為我要承受不少的明嘲暗諷,可是明明大家曾經(jīng)是關(guān)系很好的兄弟姐妹,明明這里是你人生的起點,將這里的人和物批判的體無完膚以滿足自己那毫無用處的優(yōu)越感,我想并不是長輩應當以身作則的事。
不過說到底終歸是我讓父母沒有足夠的底氣予以還擊,這場唇槍舌劍還未上陣我們就已經(jīng)輸?shù)靡粩⊥康亓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