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從小到大，晴子都是個懂事的孩子。
晴子自己知道，晴子身邊的人也都知道。
小的時候父母忙著賺錢無暇照顧，便將她放在姨姨家養著。一起住著的還有外婆、姨夫以及姨姨家已經成熟的孩子們。
他們待晴子是真的好。姨姨每日三餐按時按質，外婆春夏秋冬噓寒問暖，姨夫從不責罵呵斥，大家一起聊天也是電視機中最近國家又發生了什么大事。
晴子當然知道他們是實心實意地待自己好，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卻總是懸在半空，從不敢肆意逾越半分半厘。
晴子見過姨姨在哥哥姐姐挑食剩飯時候的生氣責備，所以晴子的碗總是吃的干干凈凈。
晴子見過姨夫在哥哥姐姐成績下滑時候的大發雷霆，所以晴子比誰都要努力認真學習。
晴子見過姨姨與姨夫外婆之間永無休止的大聲爭吵，所以晴子總是乖乖坐著不吵不鬧。
02
晴子用飛快的速度學習著怎樣表現出討大人喜愛的懂事模樣，盡管身邊的同齡人還都是天真爛漫的孩子。
晴子不會在大家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將電視遙控器握在手心調到自己喜歡看的動畫頻道。因為她懂事地知道，即便是哥哥姐姐也不敢打破姨夫看午間新聞的常規。
晴子不會在學校里有令自己開心的事情發生時，回到家里興奮不已地告訴大家。因為她懂事地知道，他們不會為這些幼稚小事從心底感到驕傲和幸福。
晴子不會在自己遇到挫折傷心難過的時候，哭著跑回家尋求大家的安慰和鼓勵。因為她懂事地知道，她的到來已經添夠了麻煩，不該讓他們因自己而加重一層煩憂。
她不敢在夏天的時候自己做主打開空調，因為她怕自己的舉動讓別人不悅。
她不敢在大家使喚自己幫忙的時候拒絕，因為她怕別人就此對她做出評價。
所以大家看到的晴子安靜乖巧、成績不錯、從不向家人要什么、從不會讓家人們擔心、從不開口麻煩別人、時時處處為別人考慮、別人稍待自己好就會感激不已，自己稍一出錯就會內疚自責，永遠都是一副懂事得體的模樣。
當生活中這些細小的事情一件件地堆砌起晴子的整個童年，她自然便成了外人眼中懂事的好孩子。
只是。
除了自己，皆是外人。
03
漸漸地，晴子變得不會撒嬌了。膽子也小了一圈。
當爸媽來看自己的時候，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爸媽身邊，乖巧地報著只是因為懂事而努力換取的分數。即便和爸媽一起走在路上，也會躲著迎面走來的大狗小狗。看到喜歡的男生也不敢向前，因為知道自己遠不如班里同齡女生的有趣和可愛。
夜晚躺在床上，晴子回想白天媽媽對爸爸說：“你看，這姑娘真是長大懂事了，不像小時候，嘴巴說話都不帶停的。”爸爸也開心的說：“真的哎，現在盛的飯自己也能吃完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怕狗了，我記得她小時候都敢拽著鄰居的狗尾巴遍地跑。”
晴子內心先是表揚了一下那個白天懂事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而沒有當著爸媽面就把眼眶里的洪水宣泄出來的自己。然后沿著爸媽的話笑著回想小時候，小到還待在爸媽身邊的時候。
一家三口在去往澡堂子的路上，自己就像個連珠炮嘟嘟嘟的跟爸媽講著幼兒園里的新鮮事。
回家以后沒皮沒臉地賴在爸爸身上，撒嬌讓爸爸把電視從三國演義調換到櫻桃小丸子。
課本拉在教室沒法寫作業怕被老師訓回家急到哭，晚上爸媽牽著自己的手到同事家里借書。
吃飯的時候不怕吃不完，不愛吃的飯可以說自己不要吃，記得有次爸爸喝自己剩下的飯還喝到了自己不小心吐出來的藥。卻也只需要父女倆相視咯咯一笑。
因為第一次和家長們參加學校晚訓，整個人激動地跟小伙伴在一起不停地憨笑做鬼臉，被媽媽取笑瘋瘋癲癲地像個小傻子。
……
想著想著，晴子翻過身蜷縮著身子，熟練的把被角咬在嘴里開始嗚咽。
因為她懂事地怕自己的哭泣聲驚擾了身旁熟睡的外婆。
04
沒有人知道晴子有多么渴望自己是個驕傲而又任性的姑娘。
“嗯…就是那種，
想要芭比娃娃和新衣服就挽著媽媽的胳膊撒嬌，
不喜歡吃肥肉就連帶吃不完的米飯一起推到爸爸面前。
不必委屈自己去照顧每一個人的感受，
不會在意每一個人對自己的評價和看法。
開心就咧開了嘴扯著嗓門大笑，
難過就撲到喜歡的人懷里痛哭。”
晴子呆呆地站在爸媽的同事面前呆呆的想。
“真好，從小到大，你家晴子都是個懂事的孩子。”
晴子被面前阿姨熟悉的話拉回現實，爸媽看著晴子一邊欣慰地笑一邊不忘說著自謙的話語。
但只有晴子澀了喉嚨，苦笑著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語：“可我真他媽討厭這么懂事的自己。”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