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禮堂里,鮑勃迪倫扭動著身體,在麥克風前,合著樂隊一起唱著yesterday。麥子在下面看得淚眼朦朧,也不知眼前的是真是假,鮑勃迪倫是上世紀70年代就很著名的民謠詩人,21世紀出頭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但距離今天已經過去十年了。臺上用著高精息影技術還原了當年的音樂場景,麥子感到如臨現場,看著鮑勃迪倫穿著美國西式的牛仔外套和褲子,陶醉在歌聲的樣子,像是對她細說著他從未離去。
麥子的眼淚忍不住流淌下來,像以前那樣,眼淚毫不控制地就掉下來了。而麥子很久沒有哭過了,似乎是一種麻木,麥子知道哭是很沒有用的。這時,手機響了。
麥子看到是丈夫打來的,麥子并不想接,好難得自己出來看一場音樂會,一場丈夫并不感興趣的演唱會。麥子掛掉了,回了句什么事。丈夫問有沒有找到家里的文件,他著急要。麥子面無表情地回著:我不在家里,出去聽音樂會了。丈夫便沒有再回復。
從被抽斷的思緒里再回到眼前里,麥子的眼淚掉下來得更兇了,似乎內心的某處被激活了,壓抑的某種感受讓她泣不成聲。還好其他人都沉浸在音樂里,沒有人關注她。
音樂會結束后起身出來時,碰到一個似乎很熟悉的人影,這時那人也剛好回頭看向這邊。
是他!是他嗎? 麥子驚了下。那人沖麥子笑了笑,麥子也笑了笑。竟然真的是他。
多久了,似乎五六年了,麥子也記不得多久沒見他了。他依舊不胖不瘦的樣子,但臉上多了些疲憊,眼神里依舊有一絲清澈,也有一絲落寞。麥子趕緊擦擦眼淚,紅紅的眼睛里看到他都是模糊的。怎么說呢,再見到他,時光隔了好久,竟然還能碰見。
走近時,他笑到:“好久不見,見我這么激動嗎?”
麥子噗了笑了出來,這人還是這樣,你越正經他就越不正經,總是以玩笑就讓場合輕松起來,她還記得他不喜歡面對濃烈的情緒,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下意識就想起來。
“沒想到在這碰到你,好久不見。”麥子笑著說到,眼睛打量著這個曾經很熟悉如今又陌生的人,他依舊一身休閑衣,手指完好,似乎不再啃手指了,身材跟以前差不多,看來依舊保持訓練,依舊那么自律,臉還是圓圓的,一笑起來眼角紋更重了,整個人氣質穩重不少,以前他走路都是帶著一股少年的輕飄感,眼前的他,腳底似乎被歲月壓平,站在那一動不動。
看麥子打量,他也忍不住打量。
“你打住,別打量我,別說我老了”麥子待他還未說話就搶先說到。這些年的每天早上,她都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黑眼圈、眼袋、細紋,每一個時光的痕跡都烙印在她心里,怎么能接受他說她老了,她也不想承認。
“哈哈,我想說你也沒啥變化呢”他笑到。
兩人走出音樂廳,人群已經四面散去,夜幕下的星光只有很少幾顆還在,晚風輕輕的吹著。
麥子跟著他走在后面,斜眼看著他的背影,以前的回憶都一陣一陣涌來,麥子感到五味雜陳。
“我開車了,要不要去哪坐一坐?”他開口說到。
麥子感到一驚,這些年,很少聽到他邀約自己一塊坐一坐,說些什么呢,這些年都沒聯系了,要怎么敘舊呢,何況彼此早就在彼此世界里消失了,麥子猶豫著。
這時他電話響了,不知是誰來電,他拿著電話走到一邊接起電話來。
還是那個接電話的手勢,還是那樣專注的表情,還是透露這忙碌的氣息,麥子站在那心想:我到底走還是不走。
電話打了五分鐘,這五分鐘里麥子看著眼前這個人,腦袋閃現如一個快速的簡版電影說明,想起那幾年在那個公司那個地方,跟這個人有過的起起伏伏,各種糾葛。那幾年流過的眼淚是往后幾乎很少有過的,可又怎么樣呢,我們果然還只是彼此的過客,此次再見,再敘舊已不知從何說起。
他似乎還沒有要結束的樣子,也不知如今的他還能不能理解那時的她,可她不需要這個答案了。麥子拿出一張便簽,在上面寫到:相見不如懷念,看到你過得還不錯,已心安。將便簽放在他的豪車上,麥子回頭看了看他,他依舊沒有向這邊看一眼,麥子轉身離開了。
他終于打完電話,處理完一樁生意上棘手的臨時突發事件,抬眼看時,她已經離開了。他輕嘆了一口氣,還有好多想問的沒有問,她還是那樣不打招呼地就走了。麥子對莊石來說是一位以前的老友,又不同于一般朋友,他倆之間的糾葛在那幾年足以讓莊石印象深刻,那時他多希望一切認識的朋友都可以是永遠的朋友,然而,總不如人所期,麥子的離開看似是偶然,又如一場蓄謀已久。莊石心中對她還懷有一絲愧疚,但知道這個不是她想要的。
走近車子,莊石看到便簽,拿起來看到那行字時,莊石怔住了。內心有些動容,眼角也有一絲微紅,他把便簽折好,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時立馬扭頭走進車里,啟動開走了。莊石腦子里怎么不會想起那些年呢,而與她分開的這些年,他也經歷了很多。他也不知道跟她該如何說起,萬一她依舊跟以前那樣問個不停,他說還是不說。也許如她所說,相見不如懷念吧,希望她也過得好,莊石心想到。
車子開到一個大廈停車場,莊石拿著自己用了多年的背包,就坐上電梯來到一個商務會客廳??蛻粢呀浽谀亲?,看著他來了便起身。
跟客戶談完已經晚上凌晨一點多了,莊石便在大廈酒店里休息。落地窗前是這個城市CBD五光十色的樣子,而他已經隔很久才回來這個城市一次??粗矍?,手不經意間摸到口袋的紙條,是麥子留下的便簽。
這人,還是這么文藝,一個再見都要表達得這么文鄒鄒的,莊石內心笑到。這些年他已經忙碌得很少有時間去回憶以前了,那幾年也是他難得清閑的時候,那時總覺得自己有幾千萬了就什么都可以干,很自由。而現在,自己還在忙著賺錢,做的業務雖然略有不同,資金量也越來越大,但他卻沒有哪一刻能覺得自己很自由,想干什么都可以。
手機不停地響著通知信息,莊石的回憶還是被打斷了,又投入到消除那些小紅點的時間里。
麥子回到家,丈夫在房間翻找著東西,小孩已經睡著。丈夫看到麥子回來,有點怒氣地問到:“你看音樂會怎么沒有提前說,而且還看到這么晚”。麥子冷漠地回到:“我的時間我自己安排。”然后就去洗漱了。
麥子幾乎徹夜未眠,晚上的一切都顯得不真實,音樂會不真實,連到底有沒有碰到他也不確定了,這個空間都不真實。在腦袋昏昏沉沉中,麥子做了個夢。
夢里,她看到自己坐在一個房間里抱著尤克里里,聽著音樂,音樂放到《last dance》,她什么也沒干,就發著呆,聽著歌默默流著淚。旁邊窗戶里映著小孩拍球的聲音,一陣陣寒風吹來。這時她收到一條訊息,是他發來的,等了很久的回復:你要的我都不可能給你,別來干擾我生活。就一句話,沒有表情沒有聲音沒有情緒,她頓時眼淚決堤。她感受到自己很想把自己的心掏給他看,讓他看看她的心有多赤誠,她寧愿為他犧牲自己,只要他過得好,而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她看到自己哭,好想去抱抱自己,心的疼痛感讓黑夜越來越深。她被痛感陡然驚醒。
半夜的弦月灑下如水的微光,床簾輕輕飛起,麥子深深地嘆了口氣,便側身接著讓自己睡去,畢竟天還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