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記事的時候,家里就有個用高粱端細桿制作的小簍子。那是母親的“聚寶盆”,里面放滿了針線、紐扣、碎布條……等做針線活計用的雜物。
一家人的妝容,都要靠母親通過這個針線簍中的工具來完成,平時家里人誰的紐扣掉了一個、誰的衣服破了個口,母親都能從其中翻出對應物件來修補,雖然有時不能保證與原來的衣物外觀相吻合,但是在那個相對貧窮溫飽尚未解決的落后鄉村,也只好自我解嘲的把它當成另類之美了,呵呵,換上的紐扣補條可能會比原來衣服上的更新更好看呢。
平時針線簍只是母親拿來應急的百寶箱,當過了農忙季節,則成了母親貼身不離的生產工具箱,她總會找些破舊衣服拆洗一下,為孩子們加工一些衣服或為家人做些鞋子。(老家那時候的孩子們,能穿新衣服的機會是很少的,衣服不破往往能夠幾個孩子輪流穿,不管哪里弄來的面料加工的,只要是合身結實就算是好衣服了,新衣服,也許只是過年時候才能添置的奢侈品,再說習慣了在黃土泥巴地上撒潑打滾嬉鬧的孩子,新衣服有時也是種浪費。現在的人們對衣服的要求,除了質量還要求款式、有了款式還要求品牌、有了品牌還要求時尚,實在是一種天上地下的生活。)
隨著年齡的長大身體的增高,母親總能夠隨時為我量身打造出合身的衣服,男孩子最鐘愛那種比較結實耐穿的,通常興起時,一群孩子會爬到土坡上或下面沒有水的溝坎邊“劃旱雪”:爬到頂端一屁股坐到地上,直接往下滑,看誰滑得又快又穩當,獲勝者往往會得到小伙伴們無數的喝彩聲,但是有誰不小心衣服劃破或者是開了線,則會引來哄堂大笑,回到家里也難免受到各自母親的責罵與教訓。
同時母親的針線簍,也在孩子們身上不斷地編織著愛與溫情。記得有一次姑媽家的孩子到我家,母親看他衣服很破,就把我一條比較耐磨的褲子送給了他,為此,我跟母親糾結抱怨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那是我可以勝過小伙伴們的精良裝備。
母親做的最多的,是千層底的鞋子:幾層比較完整的布,用漿糊粘連一起,做成較硬的底模,然后一層層的碎布不斷地鋪上加厚,到達合適的厚度時,再蒙上一層完整的布把它們固定,然后一針一針的來回穿納,用線把它堅固。納鞋底也是比較費力的活計,千層底說它“千層”是有點夸張,但是大多數鞋底差不多要鋪二十層左右的碎布料倒是事實。
這么厚的面料要用手指捏緊針頭一次穿過,可以想象要用多大的力氣,納鞋底時,大多要在右手中指上帶個鐵頂圈,如果手指拿捏的力量,不足以讓針穿過鞋底,就用頂圈把它頂過去,有時針雖然穿過鞋底,但是拔出也成問題,只能借助嵌子夾著針頭用力拔出。
正常人一天也納不出一雙鞋底,有時不小心針頭還會把手扎傷,母親的大拇指因為常期的勞作用力,也發生了變形,長了繭子也變得粗短,那時候的農家婦女,農閑時節,差不多都把時間用來做鞋子上了。如果說納鞋底是個功夫活,那做鞋幫襯要算是個技術活了,母親那一代的農村婦人,大多一字不識,不像現在有精密量尺圖紙,那時僅僅根據鞋底的大小,靠大腦的直覺先用紙片裁剪出大致的樣模,再仔細修整一下,接下來用面料對比著裁剪制作,當然因為技術操作的差異,也會出現穿著很舒適或者是不太合腳的情況,母親一直盡量滿足我們,孩子們身體長的快變化快,母親也不得不隨時調整衣褲鞋模的大小,隨時給我們準備著合身的衣物。
小時候對于母親的一切供給,都覺得那么理所當然,現在回想起來,做母親的是那么的不易,母親真的好偉大,有人說女人能抵半邊天,有時何止半邊,在我們兄妹心中,母親的位置一直超過父親。
后來隨著社會的發展,生活慢慢的變好了,普通衣服也差不多能買現成的了,集市上也出現一些塑料泡沫的鞋底,買回來用來做鞋,免了納鞋底,只用做好鞋幫裝上就可以了,母親省了不少功夫。再后來手工做的鞋子慢慢的被人淘汰,取之而來的是新潮的運動鞋、皮鞋,母親也慢慢的放下以前的活計,也因為實在做不動了。那個伴隨著她多年為人婦為人母時光的針線簍,也逐漸被遺忘直至消失。
時光可以過去,但是有些記憶無法抹去。不禁又想起老家有位歌手所唱《中國娃》中的一句歌詞“最愛穿的鞋,是媽媽納的千層底,站得穩走得正,踏踏實實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