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畢業(yè)，在網(wǎng)上偶然看見他所在城市的招聘信息。想到也許這是最后一個可以接近并擁有他的機會。便忙不迭地在網(wǎng)上投了簡歷。

那是一家小型出版公司，薪水自然不能和我現(xiàn)有的相比。那也是一座風景秀麗適宜居住的城市。他所在的大學是重點高校，本省就有很多好學?？晒┻x擇，也不知他為何就選擇去那么遙遠的地方。

說起來我對他的過去究竟是一無所知的。看得見他常年形單影只，卻沒發(fā)現(xiàn)他有那么多的好朋友。記憶清晰的就是交上來的鋪滿蒼勁有力的鉛筆字的答卷，抄襲他作業(yè)的次數(shù)如繁星數(shù)不盡。

可是那個人的思想我卻從未親自打探過。

沒過幾天，我收到去C城面試的通知。票價幾百，無言地勸說我不要去，那么遠的地方，離開身邊的朋友與親人，真的值得嗎？四年一晃而過，經(jīng)歷過的事情卻歷歷在目，成長的彷徨與磨礪早已削去了我性格上的棱角，似乎連對愛的感知也麻木了。究竟是否仍喜歡這個人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那么此行也算是一種探索和試練了。

去的那天下著毛絨絨的小雨，我坐在列車的窗戶邊陷入了沉思。C城真的很美麗，全是清新的綠色，一派富有生命活力的景象，是度假的好地方，可是再懾人心神的風景究竟不能比自己的故鄉(xiāng)更使人感到安穩(wěn)，我真的能如羽毛初豐翼的鳥兒們勇敢前往陌生的領地嗎？然而一想到他見到我可能出現(xiàn)的表情，疑慮便逃遁得無影無蹤了，我又精神百倍。過了面試，后面才有商榷的余地，路費住宿費也算是沒白花。

他們是之后幾天通知我被錄取的，盡管在意料之中，我還是高興地立即給他發(fā)了消息。

“你還在C上班嗎？”

幾分鐘后他回復了。

“在。”

“我要去C城工作了?！?/p>

“?。磕悴皇窃贚嗎？”他知道我在哪里工作哎，興奮度頓時上升了兩個檔次。沒想到我還有興奮的感覺啊。

“是啊，因為你在C工作，所以我去了，你應該是沒有女朋友的吧？”

“沒有?！?/p>

“那你不討厭我吧？”

“不討厭?。　?/p>

“我以為，如果一個男人感到自己在生活上需要一個女人的照顧，而這個女人又不使他討厭，并且喜歡他，那么他們在一起是沒有什么可爭議的?！边@是得益于牛虻說過的話。

沉默泛濫起來，亮白的屏幕上焦灼地涌動著將要顯示的時間。

過了幾分鐘，他回復，可以，我來接你。

我呼出一大口氣。蹦跳著奔到正在端菜的室友旁邊，給了她一個熊抱。

秋天的落葉紛亂地落在地上，我并不覺怎樣的感傷，拎著行李箱小心地不打攪它們，離開這個城市，回頭看一切周邊的風景，都是那么的親切。如果一年之后，他仍然不喜歡我，甚至如同小說里薄情的男子一樣地趕我出門，任憑我在寂寞的城市里孤單游走，那么我再回來，這里，是心靈的安息與歸屬地，我相信她會接納我的。

四年了，我再見他，是否還能在人海里驚見他的影子？出站后我一直在等候人中尋望，卻不見他，不會是忘記了吧？心里正胡思亂想著，他從后面叫住了我。他沒變，清俊挺拔，仍舊是那個沉穩(wěn)低調(diào)的男生，有著淺淡迷人的微笑。心跳快了幾下，這次我不會再讓羞澀表現(xiàn)在行為上了，于是展開了一個舒心的微笑，把拉桿遞給他，像是相處多年一樣自然。

“你會煮飯嗎？”

“會啊。不過如果你要煮飯的話，我也不會介意?！?/p>

“這么好的事就讓給你吧，我?guī)湍阆匆路桑俊?/p>

“嗯，可以。”

到了他的租住地，我才惆悵地發(fā)現(xiàn)那里離我上班的公司很遠。而他也為我找好了一個住房，不知該說他體貼還是說他在委婉地拒絕我。不過我還是悶著接受了。

冬天很快就到了，整日的晴天里，我開始懷念北方圣潔厚實的白雪，要是在家里，要是還在那里，就可以出去滑雪或者溜冰了，和自己最喜歡的朋友們。房間里空蕩蕩的，說好的要照顧那個人，成為那個人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人，還是成了誑言。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戴著耳機，發(fā)覺那些治愈系情歌竟然很動聽，無聲地敲起了退堂鼓，他長久持續(xù)且專注的精神力使我感到了畏懼，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他那里了。

回家煮了餃子，以一種生活方式來懷緬故鄉(xiāng)的情意，吃罷收拾碗筷便靠在沙發(fā)上捧起了書。周末午后的陽光慵懶地斜著射了進來，輕撫著我的面頰，我想起了那些看似傻氣憨厚卻溫暖的朋友，竟然在回憶里迷糊著去會見周公。全然不知他在外面直等到天黑。飽滿充實的困眠過去后，我積攢使用起了新的活力，簡單捯飭準備出門溜達發(fā)現(xiàn)他在樓梯上坐著玩手機。

“你來了。”我略帶欣喜地說，倏爾發(fā)現(xiàn)他瘦了。

“最近完成一個項目，請你吃飯?！彼⑿?。

“好啊。”

“明天我想搬過來，不介意吧？”

“熱烈歡迎?！?/p>

他摸摸我的頭，像是大哥在表揚乖巧的小孩子。他也許并不當我是個已經(jīng)成年的女子。

生活融洽和諧，他有時晚歸，我也并不理會，只是亮著燈看書等待，有時我也和同事一起在外K歌到天亮，回家時能聞到鍋里溢出來的香氣。我歪頭看書時，他帶著耳機激昂打游戲。偶爾我也起興作畫，他也從不發(fā)問打擾。像是長久相處的夫妻一般。

美麗的春天來了，公園里的許多天然草本開始冒出稚嫩的芽兒，我的心也開始褪掉蒼白平淡，喧鬧了起來。和他也時常貧嘴起來，拉著他在廣場陪自己溜旱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唱起那些悠揚的歌曲。盡管他有時不樂意，仍然配合得很有默契，使得我深深佩服他的耐力，并決定要少折磨他一些。

夏天到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買上車了，我們經(jīng)常坐車出去兜風。我想他的車可能載過許多漂亮的女孩子。一年的期限已經(jīng)如約而至，我開始重新面對這個尷尬的問題，推移自己可能離開的時刻。

但是他在家的次數(shù)變少了，車里卻開始有一股淡淡的奇異美妙的香氣。我從來不會用香水，我的職業(yè)也比并不需要我成為聚會的女主角。我堅信他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

茶涼了，飯也涼了。這里的雨水從來不會過分豐沛，夏天的輪廓也模糊得如同靠近火焰的蠟燭。四季讓人感到像是一個球體，無論看向哪一面都是同樣的形狀，如同我們的感情，走了很多彎路，仍然困在一個迷宮里的原點。

我準備離開了。

辭職，帶著儲蓄拖著拉桿箱搭車。怎樣來的怎樣回去，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幾本書，和一點小錢。精神與物質的雙收該算作幸運了，我安慰自己。在桌上留下一張紙條，簡單寫下回家?guī)讉€字。未來又是一片惘然，何處是歸程不得而知。

進站時他卻飛奔了來，“我喜歡你，別走。而且，我升職了，這次飯局你要錯過獅子大開口的機會啊？“

“誰稀罕，你車上的香水怎么回事？”

“前女友搭乘過。”他又慌忙補充，“她要生產(chǎn)了，老公出差，又是我很好的朋友，只好幫忙照顧一下了?！?/p>

“那你就冷落我了？”

“想爭吵還是想要禮物?！?/p>

“便宜的我不要?！?/p>

一枚閃亮的鉆戒出現(xiàn)在我面前?！跋矚g嗎？”

“喜歡，給了就不許收回了，好了，既然接受你的賄賂了，趕明兒挑個好日子我就下嫁給你吧。”

“一言為定。”

現(xiàn)在和他在C城定居下來。多了戲謔，多了調(diào)侃。他前女友的孩子肉嘟嘟的，非常可愛，我陪伴照料了她很長時間，她是個精致強勢的女子，我們聊過很多深入的話題，也就是在那時，我才知道，他曾經(jīng)給我寫過情書卻從未寄出，那也是導致他們分手的直接原因。我看過那封信，日期是在高中時代的某年某月。心里歡喜的勁兒啊，回家趕緊給他加了塊肉。

他說，你心情這么好，晚上洗碗就交給你了。我感到自己的眉頭皺了起來。

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覺呢，幸福安穩(wěn)且滿足。我是那個真實的自己。誰都不愿意離開溫暖舒適的被窩去頂著寒冷尋找慰藉，但是探索才會有新的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