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南方城市生活多年,在這花開四季的地方,我幾乎感受不到春的氣息。偶爾看到街道兩側如蓋的樹葉泛出淺黃色,吐露出一種清新幼嫩的跡象,我想畢竟是春天。
可是說到春天,我總是想起以前,覺得那時候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
“大學生來啦?”
她黑亮的眼神,甜媚的聲音,嘴角微微上揚,笑意中隱匿著一絲欣喜和羞怯。
姑姑也喊我大學生,阿香的媽媽也喊我大學生,也還有其他人,但是我只記得阿香的呼喊。她喊我時的聲調,她的神態,仿佛是春天特有的。我此后人生受到的所有的歡迎加起來,都抵不過她的這一聲呼喚。
其實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剛剛上高一。阿香比我小一歲,在讀初中。她是我表弟的堂姐,她家有四個孩子,都是女孩,阿香最小。
阿香小時候像個假小子,和男孩子一起摸魚捉蝦“無惡不作”。我寒暑假來我姑姑家和她一起玩過,但那是很小時侯。最近幾年我偶爾碰到她,我們倆都害羞得不敢說話。這次她叫我,我怔怔地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她站在我面前,好像是一個我從未謀面的女孩。
阿香穿著暗紅色帶格子大衣,圍著一條紅色圍巾,渾身洋溢著一種教我說不出的感覺,讓我到陌生、新奇,還生出些許自卑。一股熱流從頭到腳流經全身,我周遭的空氣好像被火點著了一般。
“阿香要是考上高中,就和你同一個學校了,到時候你可要照顧照顧喲。”阿香的媽媽對我說。
“我可考不上!”阿香白了一眼她媽媽,旋即目光從我身上劃過。她那明眸流轉的目光 ,像似一朵朵花在瞬間綻放。
“哼!那是你不好好學,考不上就別怪我們不供你讀書。你跟建文請教請教,把不會的拿給他看看,讓他教教你!”
“好啦!你就別操心了。你不是早說了,我不是讀書的料嗎?”
那天下午,表弟纏著要我跟他一起去捕魚,他還處于迷戀捕魚捉蝦的階段,雖然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了,但是他的兒童期比任何人都要長。我對此本不感興趣,可當聽到阿香說她也去,我立即迫不及待。
我姑姑家所在的地區是水鄉,水路四通八達,村子和村子之間水陸皆通,走水路有時會更快捷。村子后面的河邊就拴著一些小木船,跟主人家打聲招呼就可以劃走。
早春時分,田野河道露出星星點點的綠色,各色無名的小花開始探頭探腦地冒出來。一眼望去,水田相接,阡陌縱橫,像未放棋子的棋盤。太陽明亮又溫柔灑下的光輝,在水波里蕩漾開來,俏皮而又爛漫。
每一口呼吸都像吸進了興奮劑,我興致好到極點。跳上船,我一邊用撐桿劃船,一邊搜腸刮肚想記起徐志摩的詩,以便找機會展示一下“大學生”的才華。
“喂!喂!喂!左邊!左邊!你行不行啊?”表弟大呼小叫,因為我把船弄得左右搖擺就是不往前行。
我剛剛被風吹干的額頭又開始冒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