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是我領完單身證后的一段日子,正值秋尾,蕭瑟的秋風如同寂寥的心情,心中總是空蕩,而且乏味。白天的工作無精打采,夜晚的讀書時間被寂寞包圍,總想拋下書本走出去獲得些什么。哪怕只是被夜色呵護,像一個游魂,也好過做一具發霉的臭尸。
當時我才做完一個較大的影視項目,結賬順利,手上有點活錢,于是愛上了夜店,戀上了用酒精舔舐傷口的快感。盡管第二天會很疲憊,也依然孤獨,但那是我夜晚最好的歸宿。
我做事很隨性,又好面子,點酒從不看價格,也不問怎樣消費。心想既然愿意花錢來這種地方玩了,就別再克克扣扣的計算著,那樣還不如不來。遇見前來搭訕的姑娘,只要不是一開口就覺得討厭的,都會給她們買一支香檳。于是在場子里沒混幾天,男人看見我就“李總李總”的奉承,女人看見我就“小不哥小不哥”的撒著嬌。我心里挺得意的,也挺樂意的,盡管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在夜場能玩到這種程度,自然不會差酒友,更不會缺女人。精明的女人,會想盡辦法摸清你的底細,再考慮要不要進一步。腦袋里還蒙著圈的孩子,幾支香檳為她砸下去,下班就往你車里鉆了。還有些喝酒沒有把持的,到點就變死魚了。我從不撿死魚,覺得那樣沒意思,第二天起來了問你是誰,昨晚是怎樣睡一起的,怎么聽都覺得是被下了藥。既沒有激情,還要被質疑,何苦來哉。
于是那一個個燈紅酒綠的夜,看上去是在狂歡,在放縱,在享受,其實也變成跟上了發條一樣,枯燥,乏味,心更寂寞,人更孤獨。
那個時候,我覺得真愛不可能發生了,而我也倔強的說著我不再相信愛。
那段日子持續到十二月,快到年底了,手邊上的事情忙了起來,更重要的是,錢快造光了。于是我漸漸去的少了。那一天一個朋友叫上我,說他請客接待一下省會來的朋友,我對夜場熟,便要我安排一下,他出錢就行。這是個小忙,朋友之間也能聚聚,何樂而不為。省會來的朋友一開始有些靦腆,我叫來的女孩子去陪他們,他們有些放不開,后來幾瓶酒下肚,玩的他媽比誰都瘋,摟著女孩子在舞池上脫衣跳舞,若是女孩子愿意恨不得搞現場直播,到最后只差把DJ踹下來自己去打碟了。
這種情況容易出事,我的朋友便說先送他們回去,于是只剩下我一個人留下來和四五個小美女聊天。這個時候是凌晨一點,一點半我接到電話,說他們在路上和別人干起來了,我問要不要我去,朋友說不用,他已經叫人在擺平了,要我別過來沾渾水,就在酒吧等他。兩點鐘我電話過去,朋友說還沒處理完,讓我再等等。到兩點半的時候,經理已經過來結賬幾次了,我再打電話過去,提示音已變成了關機。我把賬結了,將剩下的洋酒一口飲盡,離開了酒吧。
十二月凌晨的夜風很冷很冷,像針一樣扎在臉上,然后凍得骨頭痛。我卷縮著身子走出去,酒吧門口已空無一人,街上連行駛的汽車都已很少,深夜似乎比我還要寂寞。
我拿出手機看時間,已快到三點,這時才注意到一條短信,是我媽發來的。
“李不,你老這樣混著不行,以前給你介紹的你看不上,我師妹的侄女今年才二十,你總不會嫌棄吧?我已經答應她了,你必須抽空見見!”
我苦笑,把手機放進兜里,抬起頭朝停車的地方走去,這時從夜色中走過來一個女人。一個抱著熊娃娃的女人。熊娃娃很大,比她也矮不了多少。
女人看見我了馬上說話,讓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打量她。她問我里面還有人在玩嗎?我笑著說我是今晚的最后一個客人。她很失落,轉過身準備攔車,我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走路東倒西歪,于是靠近她,說你好像喝的挺多,不會有問題吧?她說習慣了,沒事。簡單的幾個字,卻說出了寂寥的味道。我抿起嘴,忽然意識到,她和我一樣,也是一個寂寞的人。
“不擔心我是壞人的話,我送你回家。”鬼使神差的,我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她愣了一會,笑著說好啊。
車開出了一里地,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貓著身子靠在副駕駛上,好像很冷的樣子。我調高了暖氣,看著暖風吹動著她脖子旁的毛領。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突然說了一句,然后抱著熊娃娃親了一口,開心的說道:“這是我的禮物。”
有了話頭,我這才正經的朝她望去,借著聊天的時候打量她。
夜色下,看不清她的年紀,也許二十多歲,也許三十多歲,長相一般,但莫名的有股氣質。路燈的光暈透過車窗在她臉上留下斑駁的光影,閃閃爍爍,忽明忽暗,仿佛電影里那些神秘人物的臉。出于習慣,我朝她的領口掃了一眼,豐滿度正常,能勾起男人的欲望卻不會太夸張。
這樣的熟女,讓我有點心動。
“我叫楊璐。”
“很好聽的名字,干凈,簡練。我叫李不。”
“李不?你不?你不要,啊,你不要……”她咯咯咯笑了起來,像一只老母雞。
我也笑了:“扯平均的話,我每天都會聽見一次這樣的笑話。”
“這個梗已經被玩壞了是吧?”她說。
我反問:“你覺得呢?”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又重復了一遍。
我問:“過生日應該和朋友在一起啊,為什么沒有人送你?”
楊璐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憂愁:“今天是公司為我慶生,來的都是同事,哪里有什么朋友。”
我贊同:“同事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楊璐忽然問道:“你要回家嗎?”
我說:“你是不是還沒玩夠?”
楊璐坦白的說:“我還想喝酒。”
我慢慢松開油門,放慢速度:“行,我請你,為你慶生。”
她感嘆道:“生活真是神奇。”
“為什么這么說?”
“過生日拋開了熟人,居然和一個陌生人去喝酒,這難道不神奇嗎?”
我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說:“你知道什么是生活嗎?”
楊璐把臉轉過來,看著我專注開車的眼神,等待我繼續說下去。
我說:“生活是在你規劃的事情之外所發生的一切。”
我朝楊璐望去,微笑道:“就像現在的我們一樣,命運安排孤單的人相聚在一起,哪怕是用小說里的情節。”
楊璐仰靠著沉默了一會,問道:“去哪喝酒?”
我:“買點吃的,搬兩件啤酒,開個房喝到天亮。”
“還開房?”
“不開房,我們不是都沒機會?”
楊璐忽然朝我望去,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那種女人?”
我也朝她望去:“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哪種女人。”
她笑了起來,說,能把我喝趴下再說。
那一夜,她趴了。
我也趴了,只是我趴在了她的身上。
我承認她的酒量很好,因為她喝之前就已經醉了,但還是喝下去一件。大瓶的,十二支,換著平常喝進去也會很費勁。但她喝下去了,因為她說她過生日,開心。因為她流著淚,說她沒有朋友。
在床上的時候,她盡管已經醉了,但還是很配合。在酒精的催化下,我們玩的很有激情。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彼此不會有承諾,也不會說愛你這種虛假的話,只圖快活。至少這一夜,不會那么寂寞。
第二天我先醒來,然后抽了房卡開車去買了KFC和清粥,等回到房里的時候楊璐已經醒了。她藏在被窩里只露出半邊臉,盯著我直勾勾的看,就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貓。我打趣著說別這樣盯著我,昨晚酒里沒有下藥,穿衣服,先把早餐吃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
我說:“真的忘了?”
“忘了。”
“我叫李不,你叫楊璐,昨晚我們做了一夜夫妻。”
她笑了起來,說:“明明就是一夜情,干嘛說的這么高尚!”
我問:“你有男朋友嗎?有老公嗎?”
楊璐搖了搖頭。
“那不就得了。我也沒女朋友,也沒老婆,我沒有出軌,你也沒有偷人,我們情投意合,一見如故,于是水乳交融,摩擦出了愛情的火花。這種純潔神圣的友誼,為什么不說的高尚一些?”
楊璐又笑了,說:“你這人嘴太滑,肯定哄了很多女孩子。”
“你這只是一種臆想。”我糾正她,說道:“你知道男人在這個時候最想干什么嗎?”
“想干什么?”她好奇的問。
“想再來一次!”我脫掉外套,往她被窩里鉆去。
和昨夜比起來,這一戰要理智的多,雖然少了激情,但感受更為深刻。通過這清醒下的纏綿,楊璐對我更加了解,我們彼此才真正熟絡起來。
到退房的時候,我找她要電話號碼,她說不用了,既然是一夜情,還何必加微信留電話。我點頭稱是,說還是您有覺悟,江湖人就該有江湖人的豪情。
她很受用,說李不你還不了解姐,姐是個真正的江湖人。
既浪蕩江湖,還何須留下匆匆過客的名字?
在車上,她離別的時候,我搖下車窗,喊住了她。
“留個電話吧。”
楊璐顯然沒想到我會再次提出這個要求。
“為什么?”她問。
我說:“你不給我電話,我會感覺昨晚是我被你玩了。”
她笑罵道:“李不,你是個王八蛋。”
“我爸媽都是人,生不出蛋來。”我把手機遞給她,說道:“留一個吧,相信我,我的預感很準,我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她說:“別和我說你愛上我了,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的年紀要比你大多少,不是那種能被哄哄騙騙的小妹妹。”
我說:“不哄不騙,我也沒愛上你,但我知道,我肯定還想要你。”
她思索了一會,還是沒有把電話給我,而是說:“你相信緣分嗎?”
我說信。
她說你相信愛情與緣分有關嗎?
我說當然有關。
她點了點頭,說:“那好,我們彼此不留電話,但如果還能相遇,或許我會愛上你。”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便走。走的灑脫,走的決然,背對著我揮了揮手,倒真像個江湖人。
我望著她的背影一笑,踩了踩油門,混入車流之中。
年底的氣溫很低,寒風能透過棉衣親吻肌膚。
但我的心,此刻卻有暖意。
因為,我心中有了期待。
……
……
生活總不會跟著你的規劃走,再神奇的吸引力法則也不是你想什么就來什么。一個月過去,春節即將結束,我還是沒能再遇見楊璐。但在我的心里,他和之前任何女人都不同,因為她的笑容和背影總是會出現在我的夢中,像連續劇一樣,每晚在夢中和她發生一些從沒有發生過的故事。
我媽看我春節時依然形單影只,越發焦慮,對我的私生活關心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迫于無奈,我答應了她的要求,去見她那位師妹的侄女。
真心的講,我媽沒有說謊,這位‘侄女’真心長的很漂亮。
她叫莫夕,像小說里的名字,很符合我的審美。
我很反感相親,于是說話很直接:“我媽說你才二十歲?”
她點點頭,說話比我更直接:“我嬸嬸說你離過婚?”
“去年離的。”
“才一年就急著找了?”
“沒辦法,我和我媽一樣,都性子急。”
莫夕微微一笑,笑時居然還有兩個小梨渦,更加好看。她用嘴唇含住吸管,吮吸著杯中的橙汁,說:“我本來不想來的。”
我說:“看來我們的認識很一致。”
莫夕好奇的問:“你為什么不想來,不喜歡小姑娘?”
我搖搖頭:“我只是不喜歡相親。”我反問:“既然不想來,那你為什么又來了?”
莫夕認真的說:“我想看看離過婚的男人是什么樣。”
我說:“你這樣很無聊。”
我看了看表,建議道:“既然見了,我們都能應付過去了,散了吧。”
說完這句話,我站起身。
莫夕忽然說道:“大叔,別急著走。”
我被這聲稱呼弄的哭笑不得,一臉哀求的看著莫夕。
莫夕被我的模樣逗樂了,向我招了招手,笑道:“你這么老,以后我就叫你大叔了。大叔,再坐一會。”
我說:“沒想到你有和老人家聊天的嗜好。”
莫夕仰首說道:“男人老點好,成熟穩重。離過婚的,會更加痛愛女孩子。”
我搖頭:“你電視劇看多了。”
莫夕伸出食指搖了搖,說:“這是我小媽教我的。”
我疑問:“還小媽?你爸有幾個啊?”
莫夕撇撇嘴:“代溝了吧?喊小媽,會把她喊的小一點。”
“好吧,這樣也行。你說吧,想和我聊什么?”
“大叔你連婚都離過了,肯定經歷了很多。既然我也成年了,我們就聊點帶顏色的事情吧!”
那一天我一定是瘋了。
在冬去春來,春暖花開之際,我和一個比我小十歲的小丫頭片子整整聊了一下午,并且還聊的很開心。
到晚餐時間,我自然不會吝嗇一頓晚飯。晚飯過后,莫夕把我拉到了一個清吧,說這里是她閨蜜的哥哥開的,她請客。
我說像你這個年齡的丫頭玩夜場都喜歡去嗨吧瘋,你要想去,我請你。她說不,她不習慣太吵,就這里挺好。
剛開始的時候,幾個和莫夕相熟的男男女女和我們坐一桌吃吃喝喝,他們一定是把我當成了莫夕的追求者,輪番著灌我酒。我好歹久經夜場,酒量還行,只是不和這些小年輕猛拼,倒也應付的過去。直到夜漸漸深了,他們才相繼離去。莫夕卻不肯走,又叫來兩打啤酒,對我說:“大叔,我給你唱首歌。”
飛兒樂團的《你的微笑》。
當這首歌的第一句從她嘴里唱出來時,我便已經驚呆了。
我承認她的確長得很好看,也覺得她的性格不做作,但對她并沒有非分之想。直到聽她唱這首歌,我才發現她身上似乎還隱藏著更多的優點。我的防線漸漸松弛,我站起來帶頭給她鼓掌,盡管我的掌聲只是泯滅在眾多歡呼聲中。
她從臺上走下來,問我:“唱的好嗎?”
我果斷的說:“沒有聽過更好的。”
她得意的說:“你那喝啊!難道還要我敬你呀!”
這晚,我喝多了。
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感覺便是懷里暖烘烘的,我朝胸口望去,莫夕正一絲不掛的躲藏在我的懷里,像一只怕冷的小貓。
我立馬深深吸了口氣,用手摸著自己的身體,然后環顧四周。
四周很陌生,但看模樣是在賓館。
我一動不敢動,努力的回憶著昨晚發生的事情。
喝酒斷片,依然也會有零碎的記憶。于是我記起了一些什么。我回憶起了我與莫夕的纏綿,但我忘記了我對她說過一些什么。
此時此刻,我心中沒有半分愉悅,只有懊悔。
對我這個單身來說,一夜情沒有什么,年前我也常這樣玩。但莫夕和我在夜場認識的女孩不同,她是通過我媽介紹的,這代表著一種責任。
我忽然有些害怕。
莫夕醒了,在我嘴上親了一口,微笑著說:“大叔,你太不矜持了,第一晚就被我攻陷了。”
我控制著情緒與她開玩笑:“這時候我是不是該給你點支煙,然后你反過來對我說你會對我負責?”
莫夕在我懷里點點頭:“大叔,我會對你負責的。”
“謝謝。”
我從被窩里鉆出來,開始穿衣。
莫夕癡癡的望著我,說:“這不對勁啊!”
我問:“哪不對勁?”
莫夕:“這個時候,男人應該還想再來一次啊!”
我:“看來你年紀雖小,卻已經閱人無數了。”
莫夕坐了起來,自我辯白:“才沒有,這是我小媽教我的。”
我有些佩服她的家庭,說:“你小媽還真是什么都敢教啊!”
莫夕沒有穿衣服,爬向床邊從背后抱住我:“大叔你干嘛?”
“我要回家了。”
“那我們今晚怎么辦,還睡這里嗎?”
“不……睡了。”
“那去你家?要不去我家也行。”
我很無語,盡量控制著語氣,說:“莫夕,我們……昨天……都喝多了。”
我雖然沒有看見莫夕此時的臉,但能想象到她此時的神情變化。果然她狠狠地把我推開。
我轉過身,看著她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瞪著我。
她抿了抿嘴,雖然沒有笑,臉頰上的小梨渦也被擠了出來。
“大叔,你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也說了,你成年了,怎會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把我當玩具?”
我怕莫夕誤會我的想法,連忙向她走過去,語重心長的說道:“莫夕,我沒想過和你認真,因為我并不認為你是我合適的結婚對象。昨晚發生的事情,是因為我們都喝多了。但這并不代表我討厭你,不代表我是有意的傷害你。”
見莫夕認真在聽,我彎著腰抓住她的胳膊,輕聲道:“所以,我們只是玩玩的,好嗎?”
莫夕靜靜的看著我,過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話:“大叔,你是個渣男。”
我很果斷的站起身,說:“對,我是渣男,所以千萬別愛上我。”
于是我繼續穿衣,不再與莫夕說話。
當我要離開時,莫夕問:“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與我試試嗎?”
我想了想,說:“不想試。”
“為什么?我長得不漂亮嗎?”
“不是你的問題。如果非要有原因,只能說我心里還有一個人,我還沒有找到她。”
我不再與她多說,向門口走去。
莫夕冷冷的說:“大叔,你就這樣走了,我會恨死你的。”
“恨我吧,我也沒有讓所有人都愛我的能力。”丟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的離去。
我知道我這樣很狠心,但面對莫夕這樣的小姑娘,我不敢有一絲憐憫。因為哪怕讓她覺得有一絲的可能性,都會給她造成巨大的傷害。
初春的風依然很刺骨,我走出賓館,看著門前的柳樹在風中搖擺,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每一年的春節過后,人們對待生活都會進入全新的狀態,這一點在工作上尤為體現。
我除了不在朋友圈高喊口號宣誓努力外,狀態和普通人沒有區別。我工作很努力,因此又拿到幾個合同,心情很愉悅。
那晚和莫夕喝醉,彼此肯定留了電話,但似乎是我的絕情真的傷害到了她,她沒有再聯系我,讓我少了許多麻煩。工作之余,我還是會逛逛夜場,但目的性很明確,我總認為我一定還能再次遇見楊璐。
除非她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
不,就算她離開,我也會遇見她。
我和她的緣分還沒有結束,我堅信這一點。
三月初的某天,我睡到中午才起來,手機上有一條短信。
“大叔,給我打個電話。”
我早已經把她的電話刪了,但看到這聲稱呼,自然知道這條短信是莫夕發的。
我沒有回。
等我洗漱收拾過后,電話響了。
是莫夕打來的。
“大叔,你屬蛇的嗎?這么冷血!”電話接通后莫夕便是一陣嚷嚷。
“哦……我剛剛才起床看見信息。”我說著莫夕肯定不會相信的謊。
莫夕抱怨:“讓你主動給我打個電話就那么難嗎?”
我:“那天你說過,你會恨死我的,我怎么敢給一個恨我的人打電話?”
莫夕冷冷“哼”了一聲。
我問:“有什么事嗎?”
莫夕:“大叔,今晚來我家吃飯吧!”
我連忙拒絕:“我今天很忙……”
“今天是我生日。”
莫夕打斷我,堅持道:“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你喜不喜歡我,至少那天你和我上了床。今天是我生日,陪我慶祝一次好嗎?”
正在我思索時,莫夕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說:“大叔,我答應你,你若真不愿意和我好,生日過后我再也不糾纏你了。”
我嘆了口氣,說:“好吧。”
莫夕開心的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大叔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六點,不見不散!”
我掛掉電話,暗自苦笑。
刀子嘴豆腐心……
想起莫夕在電話那頭開心的樣子,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
……
六點,我在和莫夕約好的地方接到了她,給她送了一個大蛋糕和兩瓶紅酒,沒有送花。然后她開心的指路,帶著我去她家。
我說我們在外面吃就行了,何必還要回到家里做?
她笑著說家里有人做飯,我們用嘴巴吃就行了。
我心里一驚,暗想這丫頭想玩哪一出?難道家里還有大人?
我問她,她也只是賣關子,說大叔你已經答應了,就必須要說到做到。
沒轍,我像個命運被掌控在別人手中的人質一樣繼續開著車。
車漸漸開到了市區邊緣,進入了一片富裕的豪宅別墅區。
我壓抑不住內心的困惑,疑問道:“你住這里啊?”
莫夕說是啊!
我說原來你是富二代。
莫夕說大叔你的說法不對,我應該是白富美。
我不與她爭論,把車停好,隨著莫夕走進了東南角的一棟別墅。
別墅室內的裝飾比室外更加豪華,光是進門后一眼涌入眼底的水晶大擺件就讓人感覺腳下的大地都仿佛奢華起來。我向莫夕投向一個試探性的眼神,莫夕笑著說隨便點,家里就我小媽一個人。
我被莫夕帶到了客廳,她安排我坐下,然后跑進廚房。
我聞著從廚房里飄出來的菜香味,環顧打量著四周的裝潢,張揚、夸張、奢華,暗想莫夕的父母應該是大富商或大企業家,肯定不是公職人員。
腦海里正想著這些,莫夕從廚房里走了出來,還有一個女人也從廚房走了出來,端著盤子走向餐桌。
那個女人很隨意的朝我掃了一眼,然后說道:“夕夕,來朋友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女人只是隨意的看我一眼,又隨意的把頭轉了回去。可當這句話說完,她忽然猛地朝我望了過來。
我看著她的臉,整個人瞬間像被冰凍了一樣。
年前年后,我一直在找她,期待著與她的相遇。
卻沒想到,我會和她在這樣的場合見面。
她是楊璐。
莫夕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和楊璐的呆滯,笑著為楊璐介紹道:“小媽,這位大叔是我朋友,來給我過生日的。”
我連忙站起來,“阿姨”兩個字到了嘴邊,馬上被我強行咽了下去,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說:“你好,我……叫李不。”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那晚楊璐在我車上,說你不要你不要咯咯發笑時的模樣。
今天的她和那次相遇時有些不一樣,不是外表上的變化,只是氣質上的不同。或許在莫夕面前,她多了一種長輩的威儀。但我仍然覺得很荒謬。雖然楊璐對我說過我根本想象不到她比我大多少,但無論我怎樣夸張的猜測,她最多也只比我大五歲。可她,怎么就成了莫夕的媽!
楊璐對我點了點頭,回了句你好,然后問莫夕:“他是你男朋友?”
莫夕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鼓起勇氣說:“算是吧!”
楊璐微微皺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怎么回事?”然后厭惡的看了我一眼,沉聲道:“你來說!”
“哎呀我親愛的小媽,今天是我生日,干嘛問這么煩的問題,快點上菜吧,我都餓壞了,快快快!”莫夕連忙把楊璐推進了廚房。
我呆滯在沙發上,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天吶,究竟發生了什么?
晚餐開始后,氣氛一直顯得很詭異,我和楊璐除了對莫夕說一句生日快樂后,一直都是莫夕一個人在說。我和楊璐偶爾對視一眼,然后又彼此飲著紅酒。晚餐進行到尾聲時,莫夕去接了一個電話,然后說要出去一趟。或許是見我還沒有吃完,她說很急,不用我送,自己開車去就好。我本來就沒有要和她一起走的意思,也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莫夕離開后,我長長的松了口氣。
楊璐冷笑道:“李不你夠厲害,這都能找到我。”
我連忙辯解:“我真不知道你是莫夕的媽,這……都是緣分。”
楊璐哪能輕易相信我,說:“為了這所謂的緣分,你的手段太無恥了些!”
沒有莫夕在場,哪怕我知道了楊璐的身份,也能恢復常態。我挪動著座位,坐在楊璐旁邊,故作無恥的笑道:“好吧,那我承認我是故意的,這樣你總滿意了吧?”
“吃完了趕緊走人!”楊璐準備起身。
我忽然伸出手,一把將楊璐拉進懷里,說:“楊璐,我找你找的好苦。”
楊璐別過臉:“臺詞太老套。”
我緊緊的摟住她的腰,認真的說:“我的信仰是對的,我一直相信我還能遇見你,我的感覺沒有出錯。”
或許是我的認真打動了楊璐,她轉過頭,微微皺眉:“你真不知道?”
我搖搖頭:“我今天是被莫夕硬拉著來的。”
“硬拉著?你不喜歡我們家丫頭嗎?”
“我……我心里一直想著你。”
楊璐愣愣的看著我,然后將酒杯中的酒一口喝光。
我繼續說:“楊璐,相信我,你和別的女人不同,我從沒把你當作過客……”
我話還沒說完,楊璐忽然轉過身緊緊的抱住我,用嘴封住了我的唇。
我們抱在了一起,從餐桌糾纏到客廳的沙發上。
她騎在我身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我賤笑:“原來你也想著我。”
楊璐說:“我沒有想你。但我相信緣分。我和你說過,若我們真的憑緣分相遇,我或許會愛上你。”
我堅持我的看法:“你不可能從這一刻愛上我,除非你早就愛上我了。”
楊璐脫掉我的上衣,親吻我的耳朵。她的熱情讓我的心情很愉悅,我本應和她干柴烈火,但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伸出手抵住她的胸口。
楊璐再難寸進,對我的舉動有些費解和惱火。
“怎么了?”
我望著她的臉,遲疑了一會,說道:“我和莫夕……”
楊璐有些緊張的問:“你們……怎么了?”
我還是決定坦白:“我和她上床了。”
楊璐呆呆的看著我,猛地在我臉上甩了一耳光。
“流氓!”她從我身上站起來,走下沙發,然后滿屋子的找,最后找到了一支煙給自己點上。
我抓了抓頭發,大聲喊著她,她不理我,只是抽煙。
“我知道這很荒謬,但……但這些事情就這么發生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的關系。”
楊璐終于應我:“我本來就沒有想到會再遇見你,所以你和別的女人發生了什么都與我無關,但不應該是莫夕!”
我保持著冷靜:“我和她只有一次,那一次我喝多了。”
楊璐冷笑:“男人就不能換一種借口?”
我苦笑:“是的,這很可笑,也很沒有信服力,但這是真的。”
我也點燃一支煙,站起來注視著楊璐,溫柔的說道:“楊璐,無論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我不是一個以欺騙女人為目的的流氓。離婚后,我變得不相信愛情。但遇見了你,我發現了愛。”
“對不起,我不該打擾你的生活。”
我穿好外套,轉身離去。
背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當我走出這道門,我和楊璐便再無可能了。
我深吸口氣,下定決心,伸手去開門。
“李不!”
楊璐從后面叫住我。
“李不,你不要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怎么相信你?”
“我說過,我比你大很多,我已經四十歲了。哪怕外表看上去多年輕,真實的年齡也是掩蓋不住的。莫夕她年輕,漂亮,更值得男人去愛。”
“在我和莫夕之間,任何男人都會選擇莫夕。”
我猛地轉過身,大聲道:“不!我只要你!”
此時此刻,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想,什么都不愿想,將楊璐緊緊的抱在懷里。
我們再一次在沙發上躺下。
在火熱的纏綿中,我們毫無掩飾的說著話。
“李不,你真傻,你該選擇莫夕,而不是我。”
“我只愛你。”
“你會膩我的。”
“也許會,但我要和你結婚,讓你永遠也跑不掉。”
“像我們這種沒有道德的交往,你還指望結婚?”
我堅定的說:“要!必須要!你沒男人,我沒女人,我們都是單身,為什么不能結!”
楊璐還是有些疑惑:“李不,你真這樣想的?”
“我說過,只要再找到你,我就不會再讓你跑掉。”
楊璐看著我的眼睛笑了,緩緩的在我的懷中融化。
“李不,我也會永遠對你好的。”
我們沉浸在對方的世界里,說著情人的話,享受著愛人的愉悅,已全然沒有在意周邊所發生的一切。
我們根本就沒有發覺,莫夕已經走了進來,站在門邊怔怔的發呆。
楊璐先看見了她。
當時的我根本不知道,她們母女那一刻的視線相對,彼此會是怎樣的神情與目光,我也不敢想象。
“小媽,李不,你們……在做什么?”莫夕已是淚眼婆娑。
楊璐沒有解釋,只是飛快的穿衣服。
我也連忙坐起來,尷尬的無以言表。
“你們,你們……”
莫夕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似乎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轉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楊璐著急的說:“李不,這孩子從小被她爸爸寵壞了,沖動起來什么事都做得出,你快追上她!”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跑,在門前回頭問:“你不去嗎?我畢竟不是她男友,她不一定會聽我的解釋。你是她媽,你和我一起去勸她吧。”
楊璐輕嘆道:“你沒聽見她叫我小媽嗎?”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你……”
楊璐平靜的說:“我是她后媽,她爸死后,我們還繼續生活在一起。”
見我還在發呆,楊璐說:“快去,這孩子飆車很快。”
我跑出別墅的時候,莫夕已經上了車,一聲劇烈沉悶的轟鳴,莫夕駕車揚長而去。
我連忙開車緊追上去。
楊璐說的沒錯,莫夕飆車很快,在別墅區附近的大道車流本來就少,更利于她飆車。我擔心這樣下去她會出事,不敢有怠慢,加大油門緊緊跟隨,暗想她行駛的方向是市區,到了市中心車流多了自然就會慢下來。
但我錯了。
莫夕的速度是減慢了一些,但飆車的狀態依然很亢奮,左沖右突,眼中根本沒有紅燈和斑馬線。
我錯失了搶道轉彎的機會,被前面一輛小車攔住,只得踩剎車等紅燈,眼看著莫夕越開越遠。
但我馬上意識到,對于此時的我來說,跟丟莫夕是小事,剎車失靈才是大事!
“砰!”
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聽見一聲巨響,然后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然后腦袋一陣劇痛。
然后眼睛一片漆黑。
然后……
所有圍觀了那場車禍現場的人,都認為我死定了。
……
……
氣候稍稍暖和了些。
窗外有風聲,有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
我再次睜開了眼睛,但我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
我眼中的世界,變得一片漆黑。
這一刻,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
臉上傳來顫抖的溫度和熟悉的味道,我知道那是母親的雙手。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現在看不見沒關系,醫生說了,你還有復明的機會。”
我抓住母親的胳膊,先說了句“對不起”,然后渾身顫抖,小聲抽泣,最后放聲大哭。
是的,我失明了。
醒來后的一個月我過的很消沉,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或者說,自己還能干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卻因為需要人攙扶而郁悶。我嘗試著自己行走,卻因為屢次的跌倒而憤怒。
“媽,這些天沒有人來找過我嗎?”某天我問我媽。
“沒有。親戚朋友都去醫院看過你,就沒來家里。”
“有人打過我電話嗎?”
“沒有。你出事后,我就把你電話關機了。”
“哦……”
“媽,有沒有一個叫楊璐的女人來找過我,或者打過我電話?”某天我又問我媽。
“沒有沒有!”
這樣的問題后來我又問過幾次,但答案都是一樣的。說實話,我雖然不奢求楊璐還接受現在的我,但還是很失落。
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愛情,我終于意識到,我要變得堅強。
于是我控制情緒,不再那么易怒和煩躁,開始學習獨立生活。
盡管走路還是會碰壁摔跤,但至少能自己走上幾步了。
我媽一直住在城郊的老房子里,一棟小樓房,外面圍著一個院子。我終于靠著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幾十步。當我感受到從臉上傳來的溫熱熱度時,我知道,我走進了院子。
從小到大,我無數次從房間里來到這間庭院,又無數次從庭院回到房間。這間小小的庭院是我成長的港灣,早已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我何曾想過,靠著自己的雙腳走進庭院居然會是一件如此開心的事。
還來不及分享小小成功的喜悅,我便聽見了我媽的說話聲。
“你走,你走啊,你不要再來了!”
“阿姨,你讓我見見李不吧,我只見他一面就好。”
“我說了不行!你就算每天都在這里守著也沒用,我不會讓你見他!”
“阿姨,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看看李不現在怎樣了。”
“還能怎樣!現在的他只能靠我這個老媽子來照顧,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阿姨求求你,讓我見見他吧……”
聽到她們的交談,我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失明的事情,一股腦的朝前面沖了過去,我大聲喊著:“楊璐!楊璐!是你來了!”
我在庭院里狠狠摔了一跤。
母親連忙轉過身扶我起來,楊璐趁機躍進了院門,來到我的身邊緊緊的抱住我。
母親氣不過,拉扯著楊璐的衣服。楊璐把我抱得更緊,任我母親怎樣拉拽,她也不肯松開。
“不要,媽,不要為難楊璐。”我大聲喊著。
母親怒道:“李不你清醒點!你知不知道,你變成這個樣子就是這個女人害的!”
我說:“媽,不怪她,這都是命運,是命運!媽,你讓我和她說會話吧。”
我媽愣在原地,估計一時手足無措,過了一會才憤憤的沖回屋里:“氣死我了!”
我媽離開了,楊璐自在了些,捧著我的臉,應該在仔細的打量我。
她問:“你看不見我了?”
我搖了搖頭,指了指胸口:“你在我心里,我每天都能看見。”
楊璐:“李不,對不起。”
我:“不怪你,這是報應。”
楊璐:“只要活著就好。”
我:“你每天都來了的?”
楊璐輕輕“嗯”了一聲。
我:“我已經廢了,以后照顧不了你了。”
楊璐:“我可以照顧你。李不,我們結婚吧。”
我很驚訝:“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
楊璐:“我對你說過的,當初你選擇了我,我就會永遠對你好。”
我搖搖頭:“可我現在看不見了,連生活都……”
楊璐把我的臉捧得更緊,溫柔的說:“以后我就是你的眼。”
我媽似乎真的被我和楊璐感動了,讓我住進了楊璐的家里,只是依然沒有同意我們結婚。但這并不影響我和楊璐的感情。我們雖然沒有領那張證,但生活的比任何夫妻都要甜蜜。
楊璐常說:“我占了你十年青春的便宜。”
這時候我往往會回她:“我占了你一雙眼睛的便宜。”
我們的愛情是那么的不被人看好,總是有很多閑言蜚語在我們耳邊流傳,但我們都不在乎。我已經是個瞎子,生理上已經免疫了別人的目光,心理上也練成了對任何譏諷保持免疫。楊璐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就是個在江湖上闖蕩的女強人。大富商前夫死后,她成為了公司的董事長,更是練成了極好的素質與能力,不會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我們依然過著自己的生活。
當然,莫夕并沒有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從我出車禍之后,莫夕就和楊璐鬧翻了。她父親雖然是突然死亡,但也給她留下了一大筆錢,不需要靠楊璐和公司來養活。只是聽楊璐說,莫夕不知是受人蠱惑還是自己的意愿,開始打公司的主意,處處與她爭鋒。兩人的關系越來越差,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太多煩心的事牽絆,我和楊璐終于暫時離開了生活著的城市,去世界各地旅行。
我們去了水城威尼斯,去了那家面向圣馬可廣場的弗羅里昂咖啡館。
我們去了巴黎塞納河,我們漫步左岸,在葡萄酒的醇香中入眠。
我們去了斯里蘭卡,看見了許多五彩繽紛的景象和和藹可親的笑臉。
我們去了越南,從河內到西貢,我們租車自駕。
萬頃碧海,迷人海灘,我們最終停留在了考艾島。這座浪漫的小島,讓我們舍不得離去。盡管我眼中依然是一片漆黑,但楊璐是我的眼,她會為我述說她看見的所有景色,哪怕只是言語的描繪,聽在我心里卻是那么的立體與真實。
在這里我們無憂無語,真想就這樣一直美好下去。
我雖然看不見,但今天楊璐接到一個電話后,我便感覺到她的情緒有問題。
夜晚在海灘上閑逛的時候,我問她:“有什么煩心事就說出來吧,我知道是她打來的電話。”
楊璐只是遲疑,并沒有隱瞞:“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她在公司里做了很多動作。她以她爸爸獨女的身份聯合董事會想把我拉下去。”
我笑了:“她似乎比我認識的那個莫夕要厲害。”
楊璐:“我一直以為她還只是個孩子,是我小看了她。”
我:“我們的旅行也該結束了,離開了這么久,家里很多事等著你去處理。”
楊璐自信的說:“莫夕還不足以威脅到我,不然我也無法知道她在公司的動作。但我們的確要回去了,因為剛才莫夕給我電話,希望我和她過生日。”
我深深呼吸,暗想又到莫夕的生日了,從自己出事到現在已經一年了。
我問道:“你已經答應她了?”
楊璐繼續說著:“我畢竟是她的后媽,現在我和她鬧翻了,她做為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想要爭奪家產來獲得安全感這很正常。如果我是她這個年紀,我也會這樣做。”
我沒有什么情緒,平淡的說:“楊璐,你是個好人。”
楊璐:“我只想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勸勸她,她爸爸的東西,我只會拿我應得的一份。至于公司,是他爸的心血,她還沒有成熟到讓我放心給她接手的地步,但我會給她一個保證。公司遲早都是她的。”
我:“你真的會給她?”
楊璐:“當然。”
楊璐牽著我的手,又說:“那些不是我想要的東西。我想要的,只有你。”
三天后,我們離開了考艾島,回到了家里。
莫夕是明天的生日,楊璐答應她的也是明天回國,但楊璐想要提前一天回去處理一些公司的事而不讓莫夕知道,所以我們便把行程提前了一天。
楊璐回來后就忙個不停,一覺過后第二天一早又出去了,她要我就在家里休息,和莫夕約的在家里吃晚飯,不用出去。
我說我不想參加,但楊璐堅持,說我們正大光明,用不著躲著她。
我能體會到楊璐的良苦用心,沒有拒絕。
我躺在睡椅上聽音樂,回想著我和楊璐在旅行中發生的點點滴滴,累了便靜靜的入睡。經過一年的調養,我的眼睛雖然還沒有康復,但心態已經正常。我有著自己的計劃,旅行后就要著手構思自己的新項目了。
自從眼盲后,我的聽覺變得很敏銳,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了開門聲。我以為是楊璐提前回來了,心里一陣歡愉,慢慢的站了起來,可當我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我本能的停止腳步。
“我果然小看她了,公司里的那幾只老狐貍都是墻頭草!他們都忘了,這是我爸的公司,公司姓莫,不姓楊!”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和她沒什么好說的了,只有她死,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莫夕的聲音沒有變,但說話的語氣和我以前認識的她完全不同。我覺得她說的話有些不對勁,輕輕的向后退去,躲藏在了樓梯后。
從腳步聲來聽,她是一個人,她應該是在打電話。
“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切安排妥當。上次是她運氣好,我以為她對我還是愛護的,會和李不一起來追我,卻沒想到她那么狠心,對我不管不顧,害的李不成了她的替死鬼。這一次,她不會還那么好運了。”
莫夕一邊說一邊在房子里走動,時而傳來金屬的碰撞聲。漸漸的,我聞到了一種怪異的氣味,由輕到重。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也正因為我的緊張,我腳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發出了一道聲響。
然后房間里變得無比安靜。
一秒過去,三秒過去,五秒過去……
“李不,原來你在家里。”莫夕的聲音在我面前傳來。
“好久不見。”我輕輕的說了一句。
“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莫夕問。
她沒有等我回答,接著說:“也對,你肯定聽見了,都說眼盲的人聽覺好嘛。”
盡管我已經聽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但我還是想親耳聽莫夕坦白:“我上次的車禍……”
莫夕沒等我說完就打斷我:“剎車失靈了對嗎?原本你只是一個陪葬品,卻沒想到你成為了主角。”
我渾身顫抖起來,憤怒的說:“你居然是這樣的女人,你的心機居然如此之深,你居然要殺害你的后媽!”
聽著我一連說了三個居然,莫夕笑了起來,她的笑很詭異,很癲狂。
“是的,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可你拿我有什么辦法?”
我伸出手朝莫夕撲去。
莫夕很輕松的避讓,我摔倒在地。
“李不,你真是很可憐,這一次,你又要成為她的陪葬品了。”莫夕嘲笑道。
我雙手撐在地上想要站起來:“我不可憐,就算是為了她死,我也是幸福的。”
“說的好聽。”莫夕抬起穿著高跟鞋的腳狠狠的踩在我的手背上,我痛的再次撲倒在地。
緊接著,我只感覺到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不知莫夕拿著什么重物敲擊我的腦袋。
“既然你這么愛她,那我就送送你!”
“砰!”
我的腦袋又是一黑,重重的倒在地面上,此時此刻我只感覺到鼻子里、嘴巴里全部都是血腥味。這種腥臭的味道甚至蓋過了燃氣的味道。
莫夕在我兜里翻找,找到我的手機后摔了個稀爛。
我已經沒有了力氣,但還是伸出手抓住她的腳腕,說道:“莫夕,你不要做傻事,你這樣做就回不了頭了。”
“滾開!”莫夕一腳甩掉我的手,語氣強硬的說道:“整棟房子都被我封住,再過一會燃氣就會充斥到每一個角落,等到那個賤女人按下電子鎖,這里就會變成一片廢墟。外面的事我自有安排,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盡管已經很難受,但我還是強忍著痛苦說:“楊璐說過會把公司給你的,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李不,你太容易相信她了,她跟我爸在一起就是為了我爸的錢。這樣的女人會真心愛上一個男人?”
“我相信她,她不嫌棄我瞎了,她愿意做我的眼睛。”
“真是肉麻可笑。可這又有什么意義?現在你們誰也救不了誰!”
莫夕把手中的重物狠狠的砸在我的背后,我的身體仿佛突然一下散了架,像一灘爛泥堆在地上。
“永別了,我的好大叔。”莫夕笑著向房間外走去。
我倒在血泊里,不停的咬著自己的舌頭,害怕自己暈厥過去不再醒來。我試著一點一點的往前爬,但無論我如何努力,我都無法挪動太遠。
房間里的燃氣越來越密集,手機也被莫夕摔碎,我無法把信息傳遞出去,更沒有辦法聯系到楊璐。
這一刻,我的腦海里甚至浮現出了楊璐遇難的畫面。
我沒有力氣哭,但眼淚卻不知覺的流了下來。
“呼!呼!”
我重重的喘息,終于決定不再浪費力氣,仰面躺下。
我不知道我的臉上有多少血,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么狼狽,但我的內心已經平靜。
“楊璐,你不能死。”
“不能讓莫夕得逞。”
我把手從褲袋里掏出來,手中,握著一個打火機。
“你是我的眼,我愿為你赴黃泉。”
我將打火機點燃,望著上面的火苗微微一笑,仿佛看見了楊璐那張令我心動的臉。
……
……
考艾島依然那么迷人。
戀人牽手漫步在沙灘上,連背影都是那么的幸福。
一個成熟豐腴的女人獨自一人站在海岸,眺望著金色的大海,碧海藍天。
女人摘下眼罩,那空洞洞的雙眼讓她的面容顯得有些可怕,但她上揚的嘴角卻滿是甜蜜。
女人張開雙臂,擁抱大海,哼著歌。
“你是我的眼,帶我領閱四季的變換。你是我的眼,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因為你是我的眼,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
“就在我眼前……”
(完)